卻說計全在王家集飯店內,忽聽兩老在旁邊桌上議論,因想店小二,可以問個明白。卻好店小二見計全酒飯已用過,前來收拾碗盞。計全便問道:“小二哥姓什麼?”那店小二道:“我姓李,名叫李四。還沒請教官客尊姓?”計全道:“咱也姓李。你這店裏掌櫃的姓什麼呢?”李四道:“姓王。”計全道:“咱問你剛纔那邊桌上兩個老者,也是姓王嗎?”李四道:“他們不姓王,姓張,是張家甸的人,離此有一里多路。”計全道:“這王家集是樂陵所管嗎?”李四道:“是歸樂陵所管。”
計全道:“咱聽見那兩個,講甚麼前莊人家的老婆,早間出去燒香,怎麼就不見了?”李四說道:“那老兒講那不見了老婆的,那家姓郝。老夫妻兩個,頗有些田地。生平只有一子,叫做郝爲富,今年二十二歲。去年上冬,才討的家小。這郝爲富的家小,就是個財主的女兒,生得顏爲美貌,更兼小兩口極其恩愛。今春三月裏,那郝爲富得了一病,幾乎要死,後來漸漸好了。聽說病重的時候,曾在龍王廟內許願。前日郝爲富的家小,因去還願,進廟燒香,不知怎麼樣就不見了。現在郝家各處尋找,全不知下落。還有說有個總漕施青天,現在樂陵城裏,斷了多少無頭案件。他家還去告狀伸冤呢!”計全道:“難道這廟裏有歹人嗎?”李四道:“這廟內住持和尚,叫什麼普清,原來是強盜,因犯了案,纔出了家。從前倒也安分,漸漸不如從前,聞得專結交江湖上的朋友。近來更壞,聽說接來了一個師弟,也是江湖上的大盜,日與他助紂爲虐。”計全道:“你可瞧見過麼?是怎樣一個人?”李四道:“我可沒瞧見,但聽說罷了。”計全道:“這龍王廟離鎮有多遠呢?”李四道:“就在鎮東,約有一里多路,黑叢叢一帶樹林,那就是了。”李四將碗盞收拾去了。
計全也便回房,暗道:“才聽店小二所說的,恐怕一枝蘭,就是這和尚的師弟罷!”靠在牀上,歇了一會。半夜時分,走出房門,仍舊將門帶上,躡着腳走到院落中間,使一個燕子穿簾的架式,輕身一縱,上了牆頭,復飄身跳下去,照着店小二的話,望東看去,一帶叢林,四周環繞。計全到了樹林,定神一看,見樹林左邊,有一條小路。順着小路走入林內,復輕身躍上樹梢,只見一帶紅土牆,牆中間有座山門,星月模糊,匾上的字看不真切。計全在那裏設想,往腰間掏出一塊石子,望下一擲,探個路徑。見裏面毫無動靜,跳將下去,四面一望,見東首是個三間屋,內有燈光。計全悄悄走到那裏,就從後牆上了屋頂,將身飄下,側身竊聽。忽見有人喊道:“張三!酒燜雞子曾好呢?師父等着下酒。”計全暗道:“原來此處是廚房。”又聽道:“我們師父,這兩日更鬧得不象樣!怎麼將良家婦女藏在暗室,逼人家從他;人家不從,還要殺她,這是什麼道理?”又聽一個人說道:“你道這是咱師父的本意麼?這個行爲都是那個來的師叔叫他做的。他向來到處姦淫婦女,不知糟踏了多少人!他又仗着自己一身的本領厲害;他如果沒有本領,做了大案,還敢畫蘭花?這明明是叫人曉得他做的,卻又叫人捉他不住。”又一個道:“聞說施大人手下能人頗多,就是縣裏捕快沒用,難道施大人就不得好手捉他麼?”正在那裏說話,忽聽又有人來催:快燜雞子,並紅燒豬首。廚房裏人趕着將雞子、豬頭用碗盛好,給來人端去。
計全聽得真切,瞧得明白,想道:“果然這一枝蘭在此下落。今日訪得實在,也不枉走一趟。”想罷,就暗暗跟端菜的人前去,轉了幾個彎子,見西首一座五間的房屋,那人走到裏邊。原來此間就是普清和尚的方丈。計全躡着足,走到檐口,將身子輕輕一伏,望下又使個燕子倒垂簾的勢子,兩隻眼睛,探望進去。只見隔着窗格,裏面燈燭雪亮。靠着牆邊,設了一張方桌,對面坐着一僧一俗,桌上排列着酒餚。見那和尚,粗眉大眼,兇惡異常,不是良善之輩。另一人卻生得儀表堂堂,年約三十歲光景,頗似書生模樣,卻不象是個採花大盜。計全頗爲驚異。只見那和尚一杯在手,喝了一口酒說道:“你前日做的那個勾當,膽子也太過大了麼!將施不全的金牌,也盜了來。幸虧他手下人還沒訪到;若竟訪了出來,曉得是你盜的,再知道你住在此處,調了官兵來尋捉,那不是鬧大了嗎?現在既然如此,到底那塊金牌藏在哪裏?還須埋藏好了,不要走漏風聲纔好。”一枝蘭道:“大哥,你老放心。小弟乾的這件事,自古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做則已,既做還怕什麼?至於那塊金牌,咱也藏頓好了,就在這殿後大仙樓上神龕內第二層夾板裏,再沒有人知道的。你老飲酒罷!”說着端起酒杯來,彼此痛飲。計全聽得明白,便想道:“咱何不趁此先到殿後,將金牌盜回。”不知計全如何盜取金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