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匆匆地过去了,那份炎热还留在人间,母亲和其他的人还住在山上,静玲随同那些学生们回到城里来了,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老王首先就表示很惊讶地说:
“哟,五小姐,你怎么晒得这么黑呵!”
“怕什么,黑才好,——”
静玲答着,取下来头上的大草帽,用手绢擦着淌下来的汗;可是这时候费利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拖着舌头,摇头摆尾地在她身边绕。
“去,去,大热的天,哪个要你来?——”
正在这时候,李大岳也跑出来了,他热烈地拉着她的手接过她手里提的包袱,才走进房,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她说:
“静玲,我听你的话算是对了,要不然我那一番爱国的热心就搁了浅——”
“什么事,幺舅?”
静玲反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她的汗还是一直往下淌,她的心里在想:“你要是给我倒一杯冷开水还有道理。”
“唉,假使我去了,现在可怎么说呢?”
“等着吧,也许不久,抗战就要开始了,你不看日本人在一步步地逼,总有一天无路可走,那就不想打也得打了。”
“我还最需要一杯冷开水,——”
静玲说出来,李大岳就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还把茶壶送在她的面前。她一口气就喝了三杯。
“好,等一下我们好好谈。”
这两个多月的日子可把李大岳过厌了,他简直找不到说话的人,黄俭之的忽喜忽怒的个性,使他不敢和他说上三句话。静纯要不是住在学校里,就是关在自己的房中,他的性情虽然好了些,还是那么喜爱孤僻,他把每天的报纸都读烂了,连启事和广告都不放过,实在没有事的时候,他就蹲在院子里,看着结群而斗的蚂蚁,有时忘了自己在一旁瞎用力。那一次在七月里,日本海军陆战队在海口登岸演习,和当地驻军发生了冲突,当时又激动了他,他正要在第二天赶早车跑去,报纸上又说事件已经和平解决,只把他气得牙发痒,把那张报纸扯个粉碎。
他随时想把血肉之躯献给国家,可是没有那么一个值得的机会。
等一些时候,静玲又跑来了,她头发上的水珠都没有擦干,很急迫地说:
“我都有点不惯了,这么空的房子,我的一举一动都有回音似的,真有点不舒服。”
“怎么,你还怕么?”
“哼,我才不怕呢,不过觉得没有趣味。”
“你大哥不是在楼上么?”
“他在么?我简直不知道,真奇怪,我看到他的门关在那里,你知道我一边说一边在唱的,可是他也没有理我,……”
“也许他睡着了,他的精神总不大好。”
提到“一二八”,李大岳的脸上仿佛在发着光辉,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两颊挂着自信的微笑——肌肉不动地凝在那里仿佛是一座雕像。
“好,希望我们将来扩大发扬‘一二八’的精神。”
静玲说着轻轻地拍着李大岳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