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基督二十六世纪初头。世上情形,已经改变得不能认识了。有色人种,早同白种混合,更生得强壮长寿,正如动物界所有的杂种一样。……战争都停止了。人类的智力,使严酷的天气变成温和;抽干泥沼;凿山通路;将全世界化作一所华丽的园圃,巨大的工场,其中出产,都比从前多出十倍。机器也极发达,每日做工,只须四小时便足;但人人总得做工。罪恶消灭,只有善存在世上。
——库普林《帝王的公园》(周作人《点滴》)
三百年后,到了基督三十世纪了。人类的进化更了不得。物质的文明和精神的文明都到了极点。人可以自由改造地质和天气,或制作雪雨:于是可以使天气常像春末夏初一样。各种禾稼,如麦、稻、谷等之类都可以自由生长;用不着农工。天然的食物很充足,很丰富,人不用做工,也可以吃饭。又因为天气温暖,穿衣住房子也容易得多了。各种卫生和药品非常发达,况且人到了此时,用不着耗费脑力、精神;所以寿命更长,有的活到二三百岁。然而渐渐的有点儿患“人满”了。
这不要紧!人力依然可以征服天然。空中,水里,都可以住。或者用极妙的方法,去消灭过剩的生殖。
人到了此时太享福了。既没有目的,更没有希望;何况什么“竞争”、“进取”这一类名词呢。
一天到晚,他们只是吃了睡,睡了吃。不但不制作创造文明,并且渐渐把几千年来所传下来的文明、学术都失迷了。他们并不是故意去抛弃,或者毁坏学术和文明;不过此刻,实在地用不着,渐渐地忘记了。
这样的生活太没趣!这样平板一致的生活,岂不令人觉着不耐烦么?并且没了文明怎样下去呢?
然而此时爱的发展非常厉害。不但范围扩大了;而且愈发的纯白,永久。
人到了此时,只用爱情维持生活;并且一直生活在爱情里面,仿佛鱼儿生活在水里一样。
两性的爱,和亲子的爱,便是爱的根基和爱的结晶体。
人是有终的;爱是无穷的。人是有死的;爱是永生的。
十年,六月,四日,在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