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  一九四二年七月四日

  手书两通,至今未复,谅之,谅之。山妻比已渐愈可,而贱躯以天热眠食苦不能佳,又忙于筹划暑后职业问题,不得不外出奔走。以一倦驼而驰驱烈日暑风中,其勉强可知。然彭泽诗曰:“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今者苦水尚有熟人可访,有一定之地点可去,较渊明为优也。玉言其勿为吾扼腕哉!

  大作诗词真有进益,可喜。诗,余最喜“始知无语最含情”一章;词则“人语隔垂杨”也。然吾意以为元气仍未充沛,故思想与笔墨不免时时露痕迹,一丘一壑固已清绝,惟稍乏云蒸霞蔚、深山大泽之致。此亦正是苦水之病,当与玉言同勉好修,匹札序评亦仿此。孟君来此曾晤及,谓亦无稼轩词注。有孙铮君者,或当有此书。孙君住津南关大水沟,门牌号数已忘之,兄一探询必能得之。比亦时时作字,欲得拙书,可不必寄纸来,如有合意之作,即检出奉上较简当耳。

  和《春归杂感诗》第一章,比已改妥,第三句为“小院疏疏一帘雨”矣;又“夜半心弦不住鸣”,“不住”已改为“瑟瑟”,何如?比以天热不能用心思,时时思有所述作,终于并无只字。再过三五日,又当为学校阅看新生考卷,恐更乱我心曲也,如何,如何!

  兄作字亦有致,亦苦不沉着,大约用笔时不肯将笔完全润开,只使得笔尖三五分许,故提得起而放不下。此评亦是想当然,然若幸而言中,亦是偶然也。吾比写欧书《虞恭公碑》,京高纸,行四格,日写百许字,愈写愈丑,却不肯放弃此工作。以每年暑中照例如此,所得为不少。有人说苦水行草全不似欧法,彼又讵知苦水作如是行草之全赖于欧法哉!俟吾欧书得髓,字当更是一番境界,然又乌可必耶?

  来书“壬午长至日”云云,“长至”当是“短至”之笔误。草草。此颂

玉言兄起居佳善

苦水和南 七月四日灯下


  信手写去已近两页纸,写完细阅,始知用“比已”二字太多,兹亦不复改削也。信写得较长,头又涔涔,恐今夜又不得好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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