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  一九五六年六月十七日

玉言吾兄座下:

  手书接到已久,精力疲敝时不欲草草作复,精力稍敷馀,又有任务需要完成,是以迟迟至今始能动笔。然阴雨腰楚,又指腕木僵,亦只能作简答而已。兄比得静坐力,此大佳事,老糟于此道非不知不信,只是心浮气躁,不能身体力行。又三月来治疗颇得力,每夕即枕不十分钟便已入睡,黎明始转侧翻身,稍一定心,又复睡去,有时须八时方起床。平生最以为苦者是失眠,今既有此现象,便已心满意足,不复更作非分之想矣。五月杪写成《论艺术夸张》一篇,论文从王充、刘勰、刘知几说到布什明、那查连科,得万四五千字,顷又痛删一过,仍有万馀字,日昨政扬兄来,即令其携去代为点定,所恨不得吾兄一过眼。此间课事已结束,然六月中有几次会须出席,亦难得安闲也。此颂

著祺

顾随拜手 六月十七日上午雨中


  兄自蜀返京,匆匆便已两年,前此来书曾云“工作毫无作客态度”,谅不独以京为家,抑且以社为家矣,但不识八识田中,尚有旧日登台授书之残馀意识否?南开大学英语系停顿一年,顷闻暑后仍将恢复。据我所知,确有两位教授已出缺,其一作古,又其一已于去岁调京,皆不佞素识也。津师院旧有俄文系,暑后亦将扩大为西语系,大约英法文诸课皆将添聘教授。两校当事者,不佞俱可以说得进话去,不知吾兄亦略有见猎心喜之意不?但当今之际,各处俱苦才难,即使吾兄有意,社中亦决不肯放行耳。雨中独坐甚无俚,虽值星期,而亲友及小女辈无一至者。因复草此纸,聊当闲谈,无关宏旨。臂楚,姑止是。午后睡起或有兴当再写。

糟堂 十七日午饭前


  昆苏剧团在京演出,轰动九城,《十五贯》一剧尤脍炙人口,所谓“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者也。上月来津,盛况一如在京时,七十二沽间殆亦无人不说《十五贯》。第一日露演,不佞与高公荫甫受作家协会招待,即得大饱眼福,若夫耳福,则以重听不得不打折扣。然不佞之看戏,意殊不在听,此不独于昆戏为然,且亦以昆戏为甚。记得卅馀年前在京师,每观孙菊仙、刘鸿声两大老之戏,听时未尝不过瘾,出场园每觉无馀味,所以者何?有声而无色故。比重听较之卅年前加剧,故犹专意在看。《十五贯》剧中演员,各尽其才,各竭其力,更不消说,目所共赏、口所共赞、心所共识,则在王传松同志之爨娄阿鼠,手足面目,自顶至踵,一动一静,无处无时而非内心之表演,而非塑像与图案,“技也进乎道矣”,京剧中如王长林、萧长华皆在下风,李敬山、慈瑞泉更属自郐。惜乎!老鱼交臂失之。

同日午睡起作此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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