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季韶(继韶)  一九二一年九月十日(故乡)

继韶弟:

  来信自谓偏于感情;然而少年人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有了感情才可以有血性,有志气。不然,那便成了“乡愿”和“禄蠹”(语出《石头记》)了。我们固然不能放任感情;却也犯不上处处强制感情,流入乡愿和禄蠹一派。

  “惰性”这两字,是最可怕的;许多的事情都坏在这两个字上。然而这两个字的毛病,少年人却不容易犯。少年人决不能闲着。如果一事无有,他自己都会焦躁起来。然而如今少年人有惰性的尽多;那又是别一个说法。

  精神好,绝不会有惰性。如今少年人耗费精神的事情太多了;精神一坏,惰性便要发生了。像老弟这样为人,我固然可以担保绝没有别的虚耗精神的事情。但是用功过度,脑力疲乏,也是招致惰性的原因。便是老弟的不眠症,也未必不是劳神太过,成了一种“神经过敏”的毛病;所以一到夜里,脑海里仍然要作用,休息不下,于是成了不眠症了。精神愈用愈灵。身体不锻炼,也要趋于萎蕤。我们读书的人,泰半都犯了用精神不顾身体的毛病。我便是其中的一个。我劝老弟以后要于用功以后,做些游戏运动的事情。我又知道老弟于读书以外没有别的开心的方法。以后你何妨去听听戏、看看电影呢。像公园、城南游园、新世界,又何妨去坐一坐,吃吃茶,看些“活电影”,做小说中的材料呢。人的生活,也要有些调剂的冲动才好。不然,岂不太平板、枯干了吗?

  说起写字,当然我没有不赞成的。据我的经验,是不求“速效”之功;不安求好之心。速效自来是不成功的;太求好了,也时常流入旁门外道,成不了美术的正果。

  暂且写到这里,别的事情,请看我写给伯屏兄的那封信。

宝随 九,十


  过了节,一半天便起身赴济。以后寄信仍请寄报馆。 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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