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  一九五七年二月二十五日

  【述堂近稿】

踏莎行


今春沽上风雪间作,寒甚。今冬忆得十馀年前困居北京时,曾有断句,兹足成之,歇拍两句是也。


昔日填词,时常叹老。如今看去真堪笑。江山别换主人公,自然白发成年少。  柳柳梅梅,花花草草。眼前几日风光好。耐他霰雪耐他寒,纵寒也是春寒了。


水调歌头


  晨兴见树稼有感作

桥下卫河水,此际未消融。试灯早过,惊蛰将近尚冰封。前日晴天霏雪,纷似梨花飘坠,掩映夕阳红。昨夕结珠霰,瑟瑟落长空。  幂朝烟,拖宿雾,更迷蒙。一番浪子心计,枉自号天公。俯仰琼楼玉宇,远近琼林玉树,人在玉壶中。桃李各沉默,无语待东风。


  第一首是日前发书后所得,第二首则今日午睡起来写成者也。两词皆略有疏宕之致,不太似述堂平时手笔。言兄以为何如?但《水调歌头》之歇拍,人见之不将谓有所讽耶?不佞自评,如不是趁韵,充其量亦不过写实而已。

随 廿五日夕


  大稿四篇何必悔,俗谚曰“一不做,二不休”,此语至有味,惟私意未必能中编辑诸公之眼。比不能外出,亦无由晤及编辑诸公,但如竟刷落,则稿自当由编辑部寄还,且姑待之。默师书法论亦尚未拜读,闻此间系中有《学术月刊》,惟无心亟于取读,非不相信老师,只是觉得此事必须指画口授,至于文字,总有表达不出之苦耳。

  和词具见之爱,愧不敢当;至就词论词,稍嫌有字障,此不需评说,兄自能会意。前寄拙作五章,兄不喜《木兰花慢》,具眼哉!外行人见之,多谓是合作矣。又,此章已由此间《新晚报》登出,想令受白未之见,如见又当录寄也。说主席词甚有当,何书之谦之甚也?不佞初亦疑“旄头”谓“昴星”,以下“苍龙”亦廿八宿中之东七宿故(东七宿为“苍龙”,后来多说“青龙”),兹依兄说,不复附会矣。臂楚,草草。即颂

玉言吾兄著祺

顾随顿 廿五日夕


  适间并拙作写得两页纸,内子来告饭熟,遂草草作结。此刻是夜间九时,觉尚有馀力,因再作此纸。

  来书谓读主席词必于作时作地即革命史十分清楚乃可,知言哉,知言哉!(居然有人敢和主席词,金圣叹所谓“向释迦牟尼呵呵大笑”者也。)去秋曾置得何干之所编《中国革命史讲义》,虽能卒读,毕竟不满。太史公《史记》写项王本纪何等笔力,千载下人读之,觉重瞳公凛凛如生。今兹奈何以瘦笔来写巨人与大业耶?为之慨叹不已。再三吟诵“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句。比说主席词又数数,取何书做参考,其情聊胜无欤、抑饥者之易为食欤?又不禁再三慨叹也。

  兄谓劣书大段是大令少阑,入右军亦不为多,太过奖,太过奖!右军远矣,大令亦何可及耶!比觉如真于此事致力,当仍学率更楷书或汉隶,至少是章草,假之岁月,或小成耳。明午有两小时课,今晚须早眠,不能尽言矣。

老糟 廿五日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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