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  一九五七年三月十九日

玉言吾兄如晤:

  上周疲惫之馀曾奉上一书,又小词一章,想已见之。不识比来身心何似?已平复未?至以为念。

  日前在《人民日报》八版见小文一篇,内容大意谓:有一老革命干部,于简单底事,每每看得复杂;而于复杂底事,又每每看得简单云云。私意谓此虽非绝对真理,却不失为相对真理。倘若再用代数方式而引申之,则严肃之事不妨游戏处之,游戏之事正宜严肃处之;简单事而复杂化之,复杂事而简单化之。不佞虽心识其理,但不独无此经验,亦且无此本领。若严肃事而游戏处之,游戏事而严肃处之,亦只略略做到后一半,若前一半则心向往之而已,说得知得却行不得也。不佞平生自负不失童心,近又往往自号为老小孩,私意亦颇自喜,此刻想来,此不过不能统一之矛盾,不值得自负、自喜。抱得一颗童心,说话行事每多失误,小孩则经喜善怒,自家既不受用,有时且予人以难堪。事过境迁,抚躬自省,甚无谓也。况乎年逾耳顺,动见观瞻更不须说,身为教师,以身作则之谓何也?书至此,辞意似已俱尽,但有馀纸,且作闲谈。

  津市今日放晴,稍有春意,午间动作,冬服在身,颇觉燥热。然傍晚阴合,书斋独坐,暖气不旺,寒气袭人,不减日前。此或老糟一人之感觉,他人未必如是耳。年长体衰,欢事殊尠。前日是星期日,此间剧协送得两张戏票来,因与内子往看,本系早场,以动身过迟,到场十时已过,只看得一出《拷吉平》,剧种是河北梆子。剧中主角非吉大夫,而是曹孟德。演员已是七十高龄,而精力弥漫,举手顿足、苫眼铺眉,不独现代京剧艺人所未有,即旧时亦罕睹。戏毕归来,殊为满意。美中不足,失之粗野,然此乃剧种传统风格,不可以之咎此老艺人也。草草。即颂

  春祺

顾随再拜 三月十九日灯下


  大作“谈屑”已在最近一期《新港》月刊登出两篇,想此间出版社业邮寄一册至尊处矣。其三、四两篇尚不知做如何处理。上月编辑部有人至小斋,不佞曾告以第四篇是作者强弩之末,该部或竟根据鄙言而不用耳。四月一日征文启事即附此期之底页,兄何不追忆当年家居过清明情事,试写一篇。不佞前后三次旅津,计有十年之久,但不甚了然于当地之风土人情。五三年到此后,几于足不出户,五年建设是如何之突飞猛进,亦几于耳无闻、目无见。编辑部中同志再三要求我写一篇,深恐终于曳白出场而已。

  仍有馀纸,附呈近作小词《浣溪沙》(未定草):


三叠阳关不爱听。渭尘朝雨柳青青。龙沙西去少人行。


克拉玛依柴达木,人民中国石油城。四山响彻钻机声。


玉言兄再鉴

随 同日灯下


  止酒已多年,比医嘱饭后进葡萄酒一杯作强心剂。今晚一杯下肚,觉有酒意,因随手又写得此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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