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伯屏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九日

屏兄:

  得本月四日手书,敬悉种切。《苦闷的象征》第二册早已寄到。以青岛开成绩展览会,弟助学生预备成绩,上礼拜共阅英文国文卷子百馀册,真非人的生活也。职是之故,亦未暇作书复兄耳。

  曹生为人精细而且聪明。“惟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微,其虑患也深。”曹生足以当之。人虽年幼,而饱经世故,且自幼失母,寄人篱下,故其识见、行事,高出乎陈、庄二生之上。兄以为然否?其致兄之信,反复详尽,几令弟百口无以自解。噫!天下之交友,有交臂而失之者,有欲断而不能者。若我辈与女中二三子,岂止师生之关系而已?共患难,同哀乐,直友人耳,且求之于友而不可数数得也!兄所云“忘形一切,只知有师生关系,而忘了两性男女之别”者,犹浅之乎视二三子矣。

  弟之所以愤然与二三子断绝关系者,其原因亦不尽在乎报纸之登载。弟最后寄济之信,且有曰:“若商量学问,研究艺术,则随虽不敏,不敢不有所贡献;若一味通信抒情,则不如其已耳。”(大意如此,原文记不得了。)兄置身教育界,将近十年;弟亦四载于兹。手植桃李,开花成实者几何?而谓能置女中二三子于度外耶?

  嗟乎,屏兄!人生即如此耳。甘亦是人生,苦亦是人生;升天成佛是人生;杀人放火亦是人生。吾且聊适我意耳。

  近购古文集七八种,日日吟诵,胸中不觉有酸气。信笔作书,便而掉文。以言说理,殊不中肯。兄或不嗤耳。

  此祝冬安

弟随再拜 十二月九日


  青岛幸不冷,昨夜西风甚紧,今晨遂大有深冬意。各教员室已俱生火。大约降雪,须俟年底。此间向来冬暖而春寒也。

  季弟前来一短札,亦未复,遂不知其搬家事。与君培、清独同居甚好。季弟太灰色了——他亦许不承认灰色二字,不过我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字来,只好用了它。他不肯有系统地、积极地读书或发表,是我所最不赞成于他的。他将来能同清独、君培一块儿住,或者能把他那条冷肠子给暖过来,亦未可知。

  女中石桂芬、王素馨、王秀英寄作文来,昨夜一夜才改完,原说今日寄回,以天冷不愿出门,遂作罢。人亦何能逃感情也。

弟顾随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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