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夜話新的“三上文章”

  有兩種人時常爲文章所苦。一種是工作特別忙的人。他們安排不好時間,有很多思想和意見,也有很多材料和觀點,裝滿在腦海裏,就是寫不出來,覺得非常苦惱。還有一種人是受邀請或被指定寫文章的,時間很緊,材料一大堆,看得腦子發漲,就是憋不出條理來,不知從何寫起,深怕交不了卷或者寫了根本用不得,更是苦惱。

  要想解除這兩種苦惱,有什麼辦法呢?熟識的幾個同志常常在一起談論這問題。辦法人人會想,各有巧妙不同,大概都分析了各種人不同的情況、條件和造成苦惱的原因,也都提出瞭解決問題的一些辦法。其中有積極主張採取個人鑽研和集體討論、個人執筆和集體修改的,也有非常消極,簡直認爲毫無辦法,必須從頭苦讀十年書,把水平提高了再說的。

  朋友們徵求我的意見。我覺得大家似乎把問題看得太嚴重了,倒無妨從小的方面着眼,採取比較輕鬆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俗話說:“提起千斤重,放下二兩輕。”有若干問題往往看得太嚴重了反而無法解決,也許無意中很隨便就解決了問題。因此,我願建議朋友們,首先不要把寫文章這件事放在心上,尤其是對“文章”的高深觀念要根本改變。與其神氣十足地說“寫文章”,不如普普通通地說“寫話”更好。

  在這裏,完全不必拿什麼科學研究論文或者寫大報告來嚇人。要知道,越是大文章、長文章越好寫。如果你能夠把小文章、短文章寫好,那麼,寫大文章、長文章就不成什麼問題了。而小文章、短文章則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寫的。關鍵只在於你要把問題想清楚,然後就照說話那樣寫出來。

  爲了打破一切對於“寫文章”的嚴重觀念,我很贊成宋代大文學家歐陽修的“三上文章”。我想就由我們大家自己動手,來提倡新的“三上文章”又有何妨呢?

  據宋代的董棻,在《閒燕常談》一書中記載:

  歐陽文忠公謂謝希深曰:吾平生作文章,多在三上—馬上、枕上、廁上也。蓋唯此可以屬思耳。

  可見古來有許多偉大的作家,說老實話,他們的“文思”並不像一般人設想的那樣,一定要正襟危坐,或者如演戲那樣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腦門,才擠出來的。恰恰相反,只要有思索的機會,到處都可以運用思考。甚至於在廁所裏解手,也是思索的好機會。而且,這麼一思索,就連臭味也聞不到了,豈不妙哉!

  歐陽修的這個經驗談,十分重要。他道破了做文章的一個祕密,就是在寫作之前要“屬思”,即運用思考,把文章的中心思想和它的每一個論點與論據,以及表述的方法、層次安排等都儘量考慮成熟,形成了所謂“腹稿”,這樣就可以使寫作的時候,減少阻礙,很快能夠寫成。一篇文章,只要構思好了,那麼,下筆寫的時候,只要照所想的,慢慢地像說話一樣,一句一句說出來,話怎麼說,字就照樣寫,都寫完了再修改也不難了。

  如果學習歐陽修的辦法,我以爲大家很容易都可以寫文章。因爲歐陽修的“三上”,除了馬上只適合於騎馬的人以外,其餘二上人人都能用;而我們即便不能在馬上構思,卻無妨在路上、車上、船上等空隙中構思。這既能鍛鍊思維能力,又可以忘掉路途的疲勞,真是一舉兩得。如果人人都這樣做,則人人都可以寫出新的“三上文章”。

  但是,似乎還有兩點應該提起朋友們的注意:一則不可在路上、車上、船上如癡如狂,以致違犯交通規定;二則不可在工作的時候,特別是在機器旁邊操作的時候胡思亂想,以免造成事故。可以斷定,任何一個思想正確和健康的人,決不會因爲想文章而致於誤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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