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你把扶桑說成墨西哥?難道過去我們把扶桑當做日本真的是錯了嗎?”
有人看了前次的《夜話》以後,向我提出這樣的問題。現在我想把扶桑做一個小小的考證。
扶桑決不是日本,這是可以肯定的。幾乎在中國古代所有的史籍中,對日本的正式稱呼都是“倭國”。如《山海經》的《海內北經》早就寫着:“倭國在帶方東大海內。”當時所謂“帶方”即今之朝鮮平壤西南地區,漢代爲帶方郡。後來的史籍,包括我前次引述的《梁書》《南史》等都在內,也一概稱日本爲“倭國”,與“扶桑國”區別得非常清楚,不相混淆。在這些史書的《東夷列傳》中,“倭國”和“扶桑國”都分開立傳,顯然是兩個國家。
從地理位置上說,這兩個國家的距離也很遠。倭國的位置,只是“在帶方東大海內”;而扶桑國的位置,則是“在大漢國東二萬餘里”。查《南史》載,大漢國是“在文身國東五千餘里”;而文身國又是“在倭國東北七千餘里”。這樣算來,扶桑國距離中國共有三萬多裏,比日本遠得多了。
寫到這裏,報社的同志給我送來了許多有關的材料。其中有一個材料說,早在一七六一年,有一個學者名叫金勒,大概是法國人,他已經根據《梁書》的記載,指出扶桑國是北美洲的墨西哥,並且認爲發現新大陸的可能以中國人爲最早。一八七二年又有一個學者名叫威寧,完全支持金勒的主張,認爲扶桑必是墨西哥。一九○一年七月,加利福尼亞大學教授弗雷爾也發表論文,提出與威寧相同的主張。但是在帝國主義國家,這種意見當然不能流傳,而逐漸被淹沒了。
看了這些材料之後,我更加相信這個判斷是可以站住腳的。因爲那些外國人也證明《梁書》記載的扶桑國物產和風俗,大體上與古代的墨西哥很相似。
據說,所謂扶桑木,就是古代墨西哥人所謂“龍舌蘭”。它到處生長,高達三十六尺。墨西哥人日常飲食和衣料等,無不仰給於這種植物。在墨西哥北部地區,古代有巨大的野牛,角很長。這同樣符合於《梁書》的記載。
至於有人說,古代墨西哥沒有葡萄,只是後來歐洲人到達了美洲,葡萄的種子才從歐洲輸入美洲。威寧等人卻證明,在歐洲人未到美洲以前,美洲已經有野生的葡萄,就是《梁書》說的蒲桃。法國人房龍在一九三二年出版的《世界地理》中,也說歐洲人初到美洲時,稱美洲爲“外因蘭”,意思就是“葡萄洲”,因爲那裏出產一種葡萄,可以用來釀造美酒。
還有的人說,美洲沒有馬,後來西班牙人才把馬運到美洲去。但是,動物學家根據地下挖掘的動物骨骼,證明美洲在遠古時期曾有馬類生存。可能在歐洲人到達美洲以前一千年的慧深時代,墨西哥一帶仍然有馬也未可知。
在墨西哥出土的許多碑刻中,有一些人像與我國南京明陵的大石像相似。還有的石碑有一個大龜,高八英尺,重二十噸以上,雕着許多象形文字。據考古家判斷,這些顯然都受了中國古代文化的影響。
蘇聯科學院出版的《美洲印第安人》一書,還證明古代的墨西哥和祕魯等地,“會熔鍊金、銀、白金、銅以及銅和鉛的合金—青銅,卻沒有發現任何地方會鍊鐵的”。這一點與《梁書》的記載也完全相符。
《梁書》上面本來還有一段文字寫道:
其國法有南北獄。若犯輕者入南獄,重罪者入北獄。有赦則赦南獄,不赦北獄。在北獄者,男女相配,生男八歲爲奴,生女九歲爲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貴人有罪,國乃大會,坐罪人於坑,對之宴飲,分訣若死別焉,以灰繞之。
前次我刪節了這一段文字。現在看了威寧的材料,才知道墨西哥的風俗恰恰也是這樣。
最後恐怕有人會問,當時人們往來到底是走哪一條路呢?這正如房龍說的:“他們是由太平洋北部窄狹的地方航行來的呢?還是由白令海峽的冰上走過來的呢?還是遠在美亞兩洲間尚有陸地相連的時代便過來的呢?—這些我們全不知道。”然而,他實際上做了三種可能的假設。或許古代的中國和扶桑國之間的交通是三種情形都有,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