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到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小神僧阿童,同了靈奇、石完、幹神蛛等一行十人,由北極陷空島地璇宮底,誤入地軸中樞,被太陰元磁真氣吸住,走向兩極子午線上。眼看撞上極光大火,危機一發,忽然巧得生機,轉兇爲吉,由來複線穿出南極地竅,走入緊附宙極南端的小南極天外神山光明境內。金、石諸人見當地滿是玉砌瓊鋪,琪花瑤草,仙山樓閣,氣象萬千,比起陷空島繡瓊源景物花樹,還要靈秀雄奇瑰麗得多。想起下山時所奉仙示和道書後面所附偈語,似有海外清修,神山開府的寓意,方在欣慰。因幹神蛛事前突然失蹤,前往尋找,等在途中相遇會合,但已深入重地,被盤踞當地多年的妖物萬載寒炫用邪法困入一座翠峯玉樓之內。後來金蟬用神駝乙休所贈傳音告急之寶求救,並開讀錦囊仙示,得知妖蚿只要隔一個日夜,便可將先前爲衆人法寶、神雷所傷的元氣、肉體補足復原,前來爲害。這時衆人已各將飛劍、法寶,在那數十丈高大的玉樓之中凌空結成一座穹頂光幕,除幹神蛛早已遁走外,一同分坐其內,又各備有一枝毒龍神香。阿童雖無此香,仗着靈奇持有乃父靈威叟向陷空老祖求借來的寒氤寶鼎,中貯祕製神香,威力更大,只要事前防範得嚴,或者可以無害。也是阿童該有這場魔難。衆人都愛極金蟬新收弟子錢萊,紛紛問答說笑。金蟬雖覺危機將臨,強敵在前,不應大意,因用慧目遙望對面法臺,妖蚿現出原形,正用那六張血盆大口,在臺上殘殺海中精怪魚介之類,連護身丹氣均未放出,看神氣,發難還早。又見衆人已準備停當,正在說笑甚歡,自己也實愛那錢萊,不特未加阻止,反倒加入,說笑起來。當地終古光明如晝,不分日夜,每隔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零一個時辰,纔有個把時辰的黑暗。此時也正是太火極光向此斜射,陰陽大氣在於午線上互相激盪,爲光明境最危險的時期。除此個把時辰以外,永無黑夜。衆人多半童心,又見妖蚿動靜一目瞭然,有甚變故,必先覺察,何況防備甚嚴。大家說高了興,竟忘時間早晚。
衆中靈奇比較最爲謹慎,偏生陰錯陽差,入門未久,不會本門傳聲之法。金蟬又因錦囊仙示有“縝祕勿聲”之言,未向靈、石二弟子告知,所以靈奇不知底細。只因妖蚿來勢必快,幾次想請阿童坐在自己懷內,比較穩妥,終防阿童多心,說他輕視;又想防身寶光這等嚴密,小神僧幼得白眉禪師期愛,禪法甚高,所煉佛光威力神妙,就有變故,心靈上必起警兆,怎麼也來得及。最後決定,等妖蚿發難之後,再請同坐,於是忽略過去,更不再提。這時衆人已按九宮方位排好,由靈奇居中,餘下八人分八面坐守。本都向外,因正無事閒談,暫時面均朝內環坐。阿童本應坐在靈奇懷裏,到時放起佛光,將二人一起護住。因見妖蚿尚未發動,平日和金、石二人交情最好,又喜錢萊天真靈慧,一見如故,金蟬排坐位時,石生心喜錢萊、石完,惟恐二人年幼,初經大敵,遇到這等兇險場面,以爲自己身帶法寶頗多,母傳兩戒牌、離垢鍾尚未取用,想將二寶分借錢、石二人,並想遇險時,就便照應,便把地位選在二人之中,令其分列左右。到時如真無力兼顧,那是無法,否則遇機仍可救助。這一來,石生便和錢萊並坐一起。阿童因無甚事,便湊將過去,三人並坐,隨衆說笑,甚是高興。
南海雙童甄氏弟兄最是穩練多識,爲七矮中的主謀。先也隨同說笑,這時忽然想起阿童曾得佛門真傳,六根清淨,平日雖是天真,喜怒均不過分,驚懼神情更是從來所無。先與妖蚿對敵,那等驚惶失措,已是第一次見到,還可說是尊信師長最甚,心靈上有了警兆,想起下山時白眉禪師所示仙機,成敗之心太切,故而誠中形外。既然這等害怕,理應警惕到底,時加小心,如何轉眼忘懷,反更高興起來?似此驚懼愁喜情緒,均是相交以來所無,事頗反常,已疑心他先說警兆恐要實現。再仔細朝阿童臉上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阿童人最慈祥和善,大有乃師之風,言動神色也極安詳,永無疾聲厲色,不但平日相處,連對敵時也是如此。這時不知因甚激發,始而趾高氣揚,眉飛色舞,毫不把當前妖物放在心上。繼聽錢萊談到小南極四十六島一班妖邪實在兇橫可惡,自從金鐘島主久赴中上不歸,越發肆無忌憚,惡跡越多,便連罵妖邪可惡,後來越說越氣,竟想斬草除根,將羣邪一網打盡。這些話如在別人口裏說出,並不足奇。阿童乃佛門高弟,素主慈悲,對方改過遷善,便可不究既往,怎會說出這等斬盡殺絕的話來?同時又發現阿童眉目之間隱帶煞氣,前額更現出一片淡紅色影子,越料不妙。甄民因爲同舟共濟,一人也傷不得,何況彼此交情甚深,首先着急。忙用傳聲,向金、石、阿童等五人說道:“小神僧,你須留意白眉老禪師所賜偈語。你此時頭上現出紅影,眉目間均有煞氣。妖蚿厲害,我們患難同舟,牽一髮而動全身,委實不可疏忽呢。”
阿童聞言,猛然想起師言,不禁失驚道:“我前生本來夙孽未盡,多蒙恩師佛光化解,雖然冤孽已解,本生仍要應過。今日心靈上連起兩次警兆,我已覺出不妙,這紅影一現,定是凶多吉少。少時彼此無法相顧,我如無事便罷,如若遇害,或被妖蚿所傷,諸位道友請念我數十萬裏相隨來此,無論如何,務必將我元神護住,帶了回去,感謝不盡。”衆人見他詞色悲忿,說話也無倫次,迥與平日不同。良友關心,全都感覺不妙,心中又急,同聲勸說:“哪有此事?我們七人早已言明,此行生死患難安樂皆相共之,哪有坐視一人獨敗之理?不過小神僧今日詞色與往日不似,必有原因。何不運用禪功,向白眉老禪師通誠祝告,一試吉凶呢?”阿童聞言,依言運用禪功試一通誠,並無感應,心情也逐漸寧靜起來。衆人見他仍是平日安詳神態,額間紅影也減退了好些,料知就有甚事發生,不致有甚大害,俱都代他欣慰。
經此一來,自然又耽誤了好些時候,衆人仍一點不曾覺察。大家心情正注在阿童身上,石完忽然問道:“師父,這妖怪也不知吃了多少大魚,照我以前在巫山石洞山腹中的估計,差不多快一天了,怎的還未吃夠?”一句話把金蟬等人提醒,方想起時已甚久。錢萊跟着在旁插口說道:“樓外雖有邪法掩蔽,看不見天星,照我久居此間的經歷計算,就不滿一整天,也差不多了。”金蟬聞言,先吃一驚,忙用慧目朝上一看,西方一星獨大,精芒閃耀,旁襯小星七顆,此外天空中繁星密佈,正與初被困時所見天色相似。忙問錢萊:“此是何星?”錢萊驚道:“師父法力真高,竟能由禁網中透視上空天星。那便是啓明星,因這裏纏道方向不同,所以出在西方。此星一現,便是一整天了。”
話未說完,金蟬目光到處,前面玉平臺上突然飛起一片綠氣,將妖蚿連臺一起罩住。又聽錢萊說是滿了一整天,料知事變將臨。剛喝得一聲:“我們留意!”隨聽樓外媚聲媚氣地笑道:“你們哪一個跟我快活去?趁早出來,否則我有通天徹地之能,神鬼莫測之機,更煉就千劫不死之身,玄功變化,法力無邊,你們那些法寶,一件也難傷我,照樣被我攻進,那時全遭殘殺,後悔無及。休看我殘殺那些蠢物,似你們這樣妙人,我修道萬年,尚是初遇。我本純陰之體,只要肯順從,絕不捨得傷害。如能以你們的純陽,補我純陰,彼此融會交易,不特兩有補益,我也由此將原身脫去,化成六個美人,與你們結爲夫婦,永住這等靈山福地,與天同壽,長生不老,豈非兩全其美?”說時,衆人已全面向外,照着先前所商應付之策,一言不發。只阿童一人本定回坐靈奇懷內,因先前離開,沒有歸坐。妖蚿來勢神速,才一現身,衆人便覺光幕外面,多了一種絕大壓力。阿童佛光本想環繞在光幕外面,金、石諸人恐他有什麼險難,再三相勸,令其放在內層,以作萬一之備,至不濟,總可仗以防護本身,免爲邪法所傷。阿童也是對友心熱,以爲佛光與本身元靈相合,邪法難侵。自與金、石諸人湊成七矮之後,平日無事,互相討論觀摩,對於衆人法寶、飛劍備悉微妙,十九試過,都能運用。又是安危相共的生死至交,彼此靈感相應,對敵無異一人。當初此舉原是石生提議,說:“各人功力差不多,法寶、飛劍妙用卻是不同。如若一旦遇上強敵人多,雙方混戰,一個照顧不到,就令不傷自己人,也免不了生出阻礙。再要和南疆紅木嶺、碧雲塘兩處一樣,萬一有人中邪受傷,法寶、飛劍在外,本身無法收回,同伴既要顧人,又要顧寶,已是兩難,再如不能代厄收回,以致失落,豈不可惜?”於是把各人的法寶、飛劍,大家交換演習運用,除阿童的佛光,非通佛法不能運用外,下餘七人,全能由心施爲。
阿童知道佛光雖在裏層,一樣能夠飛出光幕之外禦敵。朋友好意,雖未再爭,不知魔難將臨,情不由己,先前雖連起兩次警兆,心中害怕,經禪功通誠,不見感應,便放了心,反更輕敵。一心打算將佛光放向外層,相機將神木劍掩蔽寶光,暗放出去,給妖蚿吃點苦頭,稍出惡氣。同時又覺錢萊年幼可憐,獨當一面,未必勝任。過信自己佛光威力,能隨心念隱現禦敵。何況玄功堅定,多厲害的妖邪,至多不能取勝,或被困住,決無受傷之理。靈奇雖然道力較淺,總比錢萊強勝好些,人又穩坐中央主位,八面均有能手環護,足可無慮。有心想令錢萊去與靈奇會合,自己代他守這離宮。又想:“金蟬自從做了七矮之首,便與衆人議定,平時隨便言笑無忌,只要奉到教祖仙示,由其代爲發令以後,必須一體遵守,不可絲毫違背。先曾說過,各人方位派定,妖蚿一現,便各顧各,以本身道力,在法寶防護之下抵禦邪法,毋爲幻象所迷。鼻端如聞異味,立以本身三昧真火,將香點燃,自生妙用。別的全不理睬,更不許擅離原位。錢萊新近拜師,如何令其違背師意?”想了一想,還是坐在一旁,隨時暗中相助,比較好些。
主意打定,因靈奇恰是背向離宮,正好背對背坐下,以爲這樣雙方皆可兼顧。一看外圈八人,連同中宮靈奇,早照金蟬所說,各自澄神定慮,運用玄功,準備應付。同時妖蚿把話說完,一聲媚笑,便環繞光幕走了一轉。每過一宮,一片綠色煙光閃變。跟着,分化出一個與妖蚿化身差不多,淫豔無比的赤身妖女,站在當地,朝那一宮的防守人施展邪媚起來。妖蚿仍舊往前繞去。似這樣,連經六宮,連本身共是六個赤身妖女,環繞光幕之外。民、坎兩宮外,每門均有一個妖蚿分化出來的赤身美女,都是粉鑄脂凝,生香活色。始而只是媚目流波,嬌聲巧笑,淫詞豔語,向衆引逗。後見衆人神儀內瑩,英華外吐,宛如寶玉明珠,自然朗潔,一塵不染,無隙可乘。於是笑吟吟一個媚眼拋過,各把藕臂連搖,玉腿齊飛,就在外面舞蹈起來。
阿童見衆人警戒莊嚴,如臨大敵,連錢萊、石完也是如此,各把目光垂簾返視,直如平日打坐入定神氣一樣。暗忖:“師父常說,目爲六賊之首。異日在外行道,遇見厲害妖人,施展出九子母天魔和十二都天神煞,魔教中阿修羅五淫神魔、奼女吸陽等魔法,不論來勢多強,只要先有防備,應變機警,一見道淺魔高。形勢不妙,立即閉國內視,用師傳大金剛天龍等坐禪之法入定,外用佛光護身,任他邪法有多陰毒,也難侵害。並說自己出生三月,便入佛門,不久便被恩師收到門下,從小勤修佛法,得有本門真傳,降魔法力雖然不到功候,定力尚還不差,只要遇事留心,當可無慮。生平未與女子交往,幾次隨衆對敵,也未遇到這類邪法,初意定必厲害,照今日所見妖蚿前後情景,對其只有萬分厭惡。明知此是淫兇醜惡無比的妖物,如何會受它的勾引迷惑?何況人又藏在光幕之內,這些法寶俱是仙府奇珍,任何邪法異寶不能攻進,怕它作甚?想是金、石諸人因見妖蚿神通變化,邪法高強,被困在此,相隔中上大遠,所以格外小心。實則脫身雖然不能,被害決定不會。真有兇險,妙一真人必早預示仙機,怎會任其自投絕境?”念頭一轉,見妖蚿所幻化的六個赤身美女已經舞到妙處。粉彎雪股,玉乳酥胸,涼粉也似上下一齊顫動。口中更是曼聲豔歌,雜以嬌呻,淫情蕩意,筆所莫宣。心想:“原來妖邪伎倆不過如斯,有何可懼?難得遇到這等淫毒無比的妖物,何不借此試驗自己功力?好在戒備嚴密,又在中心地位,萬一有甚變故,再用玄功抵禦也來得及。”
哪知妖蚿詭計多端,上來頭一個看中金蟬。不料對方累世童貞,仙緣深厚,又得有玄門上乘心法,復蒙許多前輩師執愛憐,所受教益甚多,下山以前,通行火宅嚴關。一行同門六個少年好友,年紀雖輕,道力卻是堅定。加以錦囊仙示告誡,自然不敢大意。金、石、甄、易等六人返照空靈,固不必說,連石完、錢萊、靈奇三人,也不是深知妖蚿厲害,看出危機,便是福至心靈,不該遭難。覺着各位師長法力高強,尚且被困,臨事如此謹慎,何況自己,又因獨當一面,惟恐一時疏忽,貽誤全局,全都把平時頑皮童心收起,改作謹慎起來。內中石完又是天生異質,心如鐵石,不特不會受甚迷惑,引起慾念,並且奇寒酷熱以及各種邪毒之氣,均難加以傷害。這兩個小人,看去彷彿功力稍差,實則得天獨厚,別有專長。妖蚿詭計難施,表面淫聲豔舞,作盡鬼態,心卻忿恨已極。本對金蟬志在必得,經時一久,看出金蟬道心堅定,不易搖動。寶光之內,還有一圈佛光,對方十人,非有一個受了搖惑,必定無隙可乘。方始變計,想就衆中擇出一人,運用邪法,愚弄誘敵。只要稍現一絲空隙,立可化整爲零,以諸天幻象愚弄,挨個享受過去,至盡爲止。主意打定,厲聲怒吼道:“無知小鬼,不識好歹!你仙后得道萬年,如殺你們,易如反掌。我只要一現法身,略用玄功變化,便連人和法寶一起吞入腹內,不消三十六個時辰,便爲我大陰真氣煉化。我人寶俱得,固是大有補益。你們卻是形神皆滅,連殘魂都逃不出半點,豈不可憐?比起順我心意,結爲夫婦,永享仙福,相去天淵。再不降順,我一張口,你們就悔之無及了。”說罷,只阿童仍在注視妖蚿動靜,餘人早料妖蚿邪媚無功,必還另有兇謀,聞言各自加意戒備,置若罔聞。
妖蚿大怒,震天價一聲厲吼,四山轟轟迴應,立起洪響,那座數十丈高大的玉字瓊樓一時震撼,連整座翠峯也似搖搖欲倒,聲勢先就驚人。同時眼前一暗,六女齊隱,妖蚿立現原身,竟比先前所見加大十倍。六個怪頭,九條長身,連同四十八條利爪,一齊揮動。身上軟膩膩,綠黝黝的,腥涎流溢,活似一條條其大無比的蚯蚓,這一臨近,形態越發醜惡可怖。又是凌空飛舞,停在外面,天都被它遮黑了大半邊。妖蚿這次現身,當中、兩頭特大。才一照面,十二條前爪往前一抓,一片鳴玉之聲過處,整座瓊樓全被揭去,只剩下大片平崖樓基。緊跟着,由口中噴出兩股綠氣,將光幕一起裹住,張開血盆一般大口往裏便吸。
阿童先聽妖蚿口發狂言,說是要將人和法寶一起吞噬,還未深信。及見一現原形,便噴綠氣,那許多法寶、飛劍結成的光幕竟被裹定,往妖蚿口中投入,同時又覺壓力暴增,光幕被其束緊,好似無力掙脫神氣,不禁大驚。晃眼之間,光幕吸向妖蚿左邊怪頭口前。右邊怪頭似想爭奪美食,奮力一吸,又被吸了過去。左頭也似不服,照樣猛吸相爭。兩頭怪口齊張,互相爭吸不已,眼看相隔只有數尺,又被對頭奪去,全都不能到口,爭得彼此怒吼連連,厲聲交鬨。餘下四頭也齊張口發威,勢更猛惡,震耳欲聾。阿童不知此是妖蚿詭計,想將衆人引開,化合爲分,以便下那毒手。以爲妖蚿丹氣厲害,那麼強烈的寶光,竟敢強行吞噬,照此情勢,必被吸進口去無疑。萬一如它所言,豈不是糟?因知衆人早就言明各顧自己,以防兩誤,無法商議。情急之下,意欲將計就計,運用自己佛光試它一下。隨運用玄功,將手一指,將佛光飛向光層外,壓力果然減輕了些,心中微喜。正欲以全力施爲,妖蚿似覺佛光威力較大,當中兩首便不再爭,一齊狂噴綠氣,裹定光幕,朝口猛吸。阿童試出那綠氣不似預料那等厲害,心便放寬許多。見此情形,正合心意,便不再強抗,反把佛光連同光幕一起略爲縮小,表面故作不支。等縮小了十之一二,光幕已經迫近衆人坐處,冷不防突用全力施爲,佛光、寶光同時暴長,本意想將妖蚿丹氣震破。只見數十百丈金光、寶霞暴長急涌中,耳聽妖蚿連聲怒嗥,綠氣首被震破,脫了束縛,一片碧光閃過,妖蚿全身忽隱,不知去向。
阿童自以爲得計,心想:“衆人不該膽怯謹慎過度,一味防守,不敢反攻。方纔如若合力抵禦,或將光圍縮小,索性任其吞入口內,再照前策,合力施爲,當中怪頭必有一個震成粉碎,給妖蚿一個重創,豈不也好?如今妖蚿逃去,必又是逃向平臺養傷,復原再來,未必再肯上當。似此相持,真不如趁其負傷未愈,乘勝趕去,合力與之一拼呢。”越想越覺有理,正要告知衆人吉凶有數,株守無益,不如試上一試,不行再說。忽然發現光幕加大之後,並未縮小還原,四外一片混茫,先前所見仙山樓閣,翠峯瓊樹,以及對面妖蚿所居的金庭玉柱,宮殿平臺,全都不知去向。僅看出連人帶光幕,落在一個極大的山頂之上,地勢十分平坦。同伴九人,相隔均在十丈以外,仍按九宮方位跌坐,每人身前神香多已點燃。細查人數,只有錢萊不知去向。
阿童正在驚疑,忽聽金蟬用傳聲急呼道:“小神僧,你適才已爲妖蚿所愚,我們此時身入危境,形勢比前更加兇險,多半自顧不暇。處境更是艱難。所幸我在光幕暴長之際,突然警覺,防備尚早。靈嶠三仙所贈玉虎甚是靈異,在危機一髮之間,忽吐人言。才知甘碧梧仙子早已算就今日之事,虎口內藏有仙符留音,到時自生妙用,將妖蚿元靈隔斷,只被乘隙侵入一些,不能盡發它的兇威。而那毒龍香專制這類前古精怪。休看妖蚿玄功變化,邪法極高,一聞此香,便昏昏如醉,有力難施。只須捱上十多日,救兵一到,立可無事,化兇爲吉了。無如此香少了一枝,上來錯了主意,不該令靈奇鎮守中宮,你又輕敵,未與合坐。錢萊雖然無香,但他家學淵源,又服過玉蓮仙實,尚可無害。就這樣,爲防萬一,已在妖蚿暗用大挪移法分化我們之時,看出破綻,行法藏起。我們十人,只你處境最險。幸仗各人法寶、飛劍,連同你那佛光,均具極大威力,防禦嚴密。妖蚿僅能用那一絲真元之氣,裏應外合,不能全身入內爲害。只要不爲它幻象所迷,便可渡此難關。此時外層寶光萬萬不能再行移動變化,以免又中暗算毒計。等我說完,速將佛光收回防身,運用佛家金剛天龍禪功入定。不論有何身受,全置度外,自可無害;否則,就不免吃它大虧了。此時誰均不能分神他顧,我這次說話也是萬分危險。只爲你我患難至交,誓共安危,此雖是你應有魔難,但我弟兄蒙你纖,尊下交,數十萬裏同舟相助,寧遭苦難,也無坐視之理。也許本門千里傳聲之法,全憑心靈運用,不致爲此數言受害。即使不然,陪你受罪,也較心安。爲此犯險相告,望小神僧千萬留意纔好。”
阿童聞言大驚,當時醒悟過來。因聽金蟬說到未兩句時,似頗驚慌,料他爲了自己受累,關心着急,回間已無應聲。只聽石生傳音急呼。叫、神僧急速自顧。此時妖蚿初聞神香,靈奇防你準備不及,又將寶鼎內的神香大量發出,妖蚿驟爲所中,以致邪法尚未發動。我也不能多說了。”阿童知金、石二人以前情分最厚,未下山時,靈感便自相通,石生必聽自己發問不已,恐其兩誤,也學金蟬犯險警告。自己已爲妖蚿邪法所乘,危機四伏,如何還敢大意?心中一動,忙把佛光收轉。剛把全身護定,忽然機伶憐打了一個冷戰,知道不妙,忙即按照師傳運用禪功。滿擬金剛天龍等禪功一經運用,萬邪不侵。哪知妖蚿一絲丹元真氣,已在阿童先前收發佛光之際乘隙侵入,附向身上。不特阿童本人,連衆人也同被幻象分隔,滿布危機。道心稍不堅定,立即飛出光幕之外,自投陷阱,連元神也休想保全。不過衆人防禦得嚴,當妖蚿現形,用幻象愚弄誘敵時,緊守師言,置之不理,未爲所乘,比較好得多罷了。阿童邪氣已經上身,禪功怎能如意運用。如非金、石二人爲友忠義,犯險警告,有了戒心,又仗佛光緊護本身元靈,直是萬無幸理。就這樣,阿童身受已是痛苦萬分。
原來阿童所習乃是上乘佛法,功候雖還不到,畢竟名師傳授。本身福緣根骨既厚,用功又極勤奮,差不多已得白眉真傳十之七八。平日一經入定,便如一粒智珠,活潑潑地返照空靈,心如止水,不起一絲雜念。這時卻是不然。先是心亂如麻,不能返虛人渾,物我兩忘。等到勉強將心定住,身上又起了諸般痛苦,疼痛麻癢,同時交作。再試往外一看,先前所見同伴一個不在。跟着,現出奇異微妙景象:不是眼前珠茵繡榻,美女橫陳,玉軟香溫,柔情豔態,秋波送媚,來相引逗;便是赤身玉立,輕歌曼舞,皓體流輝,妙相畢呈。舞着舞着,忽然輕盈盈一個大旋轉,宛如飛燕投懷,來相呢就。隨聞一縷極甜柔的肉香,沁入鼻端。那又涼又滑的玉肌更是着體欲融,蕩人心魄。面紅體熱,心旌搖搖,幾難自制。如在方纔,阿童必當妖蚿幻化美女,必以法力抵禦降魔,中它圈套無疑。此時已知身人危境,一切見聞身受全是幻景,稍一鎮壓不住七情,立爲所算,只得任其偎倚,不去理睬。不料對方得寸進尺,竟把丁香欲吐,度進口來,立覺細嫩甘腴,不可名狀。香津入口,又起遐思,心神一蕩,抗既不可”守又不能。自知危機瞬息,稍懈即敗,哪敢絲毫大意。沒奈何,只得聽其自然,只把心靈守住,運用玄功,勉強壓制心情,不爲所動。總算以前根基扎得穩固,有時居然在萬般爲難之下,入定起來。心智剛一澄清,幻象齊化烏有,越知只有定力誠毅,可以戰勝邪魔,越發加緊用功,不敢絲毫懈怠。
無如邪氣附身,雖仗佛光法力,不曾侵害真靈,但是妖蚿神通廣大,詭詐百出,所用邪法變化無窮,女色不能迷惑,又生別的幻象。由此起,又變作大風揚塵,罡風刺體,吹人慾化,七竅五官皆被堵塞,幾乎悶死。跟着,又是駭浪滔天,海水羣飛,身陷汪洋萬頃之中,壓力絕大,身子幾被壓扁,海水如百萬鋼針一般滿身攢刺,奇痛無比。剛剛忍受過去,又是千百火球當頭打到,互相一撞,紛紛爆炸如雷,化成一片火海,人陷其內,毛髮皆焦,周身皮肉燒得油膏四流,焦臭難聞,痛苦更不必說。阿童定力本強,已經醒悟前者俱是幻象,先還咬牙忍受。後來索性拼受諸般苦痛,千災萬難,認作當然,只把本身元靈牢牢守定,一毫不去理會。每經一次苦難,無形中道力隨以加增,只一入定,便即化解。可是每換一次花樣,所受也更殘酷。先還要受上好些時苦痛,才能躲過一難,剛剛安寧,心神又把握不住,禪功稍一失調,危害立即上身。最厲害是一面受着苦難,心神還要搖盪,似欲飛揚出竅,不知要費多少心力,才得脫險。總是寧息時少,受苦時多。到了後來,痛苦雖然逐漸增加,解除卻比先前容易,漸漸安寧之時較多,痛苦之時越少。雖幸最危險的關口已渡過一大半,但是這類風火炮烙之刑,雖然是個幻象,事過境遷,人還是好好的,若無其事,彷彿做了一場噩夢,但當其入幻之時,那罪孽也真不好受。似這樣百苦備嘗,也經過了好幾天,除本身元靈未受動搖外,心身實已疲憊萬分。
妖蚿見阿童小小年紀,連經邪法侵害,毫不爲動。到了後來,元靈忽然出竅,由命門中往上升起,被一股祥霞之氣冉冉托住,跌坐其上,離頭只有尺許。以爲對方肉體受不住幻景中磨折,元神已受搖動,離開本身,不過根器道力尚還深固,未受迷惑。立意吸取到口,正在加功施爲。哪知阿童千災百難之餘,竟然大徹大悟,已超佛家上乘正覺,物我兩忘。元神出竅以後,便靜靜地停在頭頂上面,彷彿具有金剛降魔願力,一任妖蚿邪法危害,千變萬化,直不能動他分毫。妖蚿素性兇橫剛愎,想到的一定要做。雖看出阿童元神寶相莊嚴,神儀瑩朗,並且元神已經離體,痛癢已不相關,情慾十三魔頭全都無法侵害,但到口饅頭,心仍不死,正以全力運用,志在必得,哪知上來便遇見這麼一個定力最高的對頭。這一耽延,便經了好些時日。等到發現事不可能,轉向別人進攻,餘人已悟出毒龍神香的妙用。妖蚿就是拼耗元氣,施展玄功,猛下毒手,不想再遂淫慾,只把對方吞下去,曠日持久,救兵也將趕到,來不及了。妖蚿正以全力施爲,瞥見阿童頂上佛光忽似金花一般爆散,靈雨霏微,宛如天花寶蓋,倒卷而下,剛把肉體護住,元神佛光一瞥全隱。再看,人還是好好地跌坐當地,二目垂簾,滿臉祥和之氣,神采煥發,已經安詳入定。那先前附在身上的一絲邪氣,竟被蕩退,併爲佛光消滅大半。由此起,對方身上好似有絕大潛力發出,再也不能近身。卻又看不出一點跡象,連先前護身佛光俱都不見。妖蚿試再施展先前邪法幻象的欲關六賊,以及水、火、風、雷、金刀、炮烙之刑,全都無所施威,比起方纔對方忍痛苦熬情景,相去天地,這才絕望。妖蚿見阿童在光幕環繞之下,又無法去進攻,除用幻象誘惑愚弄而外,別的邪法全無用處。而各人面前,又都有一股剋制自己的毒龍香,當中少年所持寶鼎中香尤爲厲害。對方如不受愚中邪,自行投到,自己稍爲走近,聞到香味,便即昏昏如醉,通體皆融。既恐敵人乘機逃走,先前已經嘗過神香味道,又防反攻爲害,自然不敢十分大意。
妖蚿修成後,縱橫數千年,平日任性殘殺,無不得心應手,從無拂意之事。如這次所遇困難情形,從未有過。加以生性客貪淫兇,每隔十二時辰必要恣情淫慾,事完,再把那些情人吞吃下去,大嚼一頓。未了還得加上許多海中魚介之類,才能快意。因和衆人相持,一晃十多天,食、色二字全都空虛。又把衆人認作空前所無的美食,隔時逾久,求得之心愈切,早就饞涎四流,怒發欲狂。及見阿童無法進攻,只得改圖,去尋別人晦氣。妖蚿本有六個化身,分向衆人進攻,上來勢猛心毒,打算一舉成功。不料女仙甘碧梧所贈玉虎口內預藏靈符留音,金蟬得以警覺之後,立即傳令衆人,先把神香點燃,朝妖蚿射去,當時便醉昏了四個。只剩當中兩個主身分化的妖女,因在運用邪法,相隔較遠,又是本身元靈所附,功力最深,不曾受傷。對那神香,雖不似其他四個化身那麼易醉,中上也是難禁。先前金蟬爲了提醒阿童,冒險分神,幾乎爲另一化身所害,全仗神香方得免難。這時那四個化身已早醒轉,妖蚿也看出對方不是易與,心雖忿極,貪慾更勝於前,卻不再作那徒勞之事。捨去阿童以後,自覺分身力弱,敵那神香不住,又想在必要時下那毒手,便把六身合爲一體,仍幻作一個赤身美女,先朝金蟬趕去。
金蟬固是妖蚿第一個看中的人,處境雖無阿童那麼苦痛,經過情形也頗兇險。原來金蟬自從聽玉虎留音,便向阿童傳聲急呼,連香也顧不得點。話未說完,猛覺身外壓力加增,情知不妙,爲友熱心,仍想把話說完,邪法也已發動。先是面前現出一個千嬌百媚的赤身美女,在一片輕綃霧毅籠罩之下,已快撲上身來。一着急,便將嬪姆所賜修羅刀發將出去;又把大、中二指照準香頭一彈,立有一點火星飛向香頭之上,神香立時點燃,冒起一股青白二色的煙氣,朝前直射出去。這時金蟬只顧懸念阿童安危,一面禦敵,一面口中仍在說話。並不知妖蚿因見光幕阻隔,不能飛進,特用幻象誘敵,想激敵人取寶施爲,只要光幕稍被衝動,乘着神光離合之間,稍有一絲空隙,便可侵入,爲所欲爲。金蟬這一出手,正好上當,情勢本是危險萬分,總算金蟬仙福深厚,不該遭難。身佩玉虎乃靈嶠仙府奇珍,威力神妙,不似阿童佛光須以主人本身功力來分強弱。那枝神香恰又相繼點燃。就在修羅刀二十七道精碧光華穿破光幕而出,妖蛟伺機乘隙沖人,危機一發之際,玉虎本身自具妙用,不等主人施爲,突然發動,由虎口內瀑布也似噴出一股銀光,直射前面。那光幕因是二三十件法寶、飛劍結成,層次甚厚。妖蚿心急驕狂,以爲敵人已經中計,只防寶光分合太快,錯過時機,既未看清楚敵人所用是何法寶,更不知那神香剋星,自恃玄功變化,飛遁神速,只顧冒失衝光而入。還未穿過光層,迎頭撞上玉虎口中所噴銀光。方覺厲害,擋得一擋,猛又聞到一股異香,當時心醉神迷,骨軟筋麻。才知不妙,趕忙飛遁退出圈去。
光幕中的法寶、飛劍本就厲害,只爲妖蚿玄功變化,身形已隱,金蟬一面說話,又一面飛刀殺敵,心神已分,不曾發現,才被妖蚿乘隙侵入。等到神香點燃之後,金蟬猛想起外有光幕阻隔,妖蚿怎得飛進?定是幻象,莫要中它詭計。又見玉虎無故口噴銀光,威勢猛急,從所未見。知道神物通靈,自生妙用,越料情危勢迫。不禁又驚又急,趕忙將修羅刀收回。本意刀光不再收入光幕之內,只令附在光層之外,以免穿光而入,帶進邪氣或妖蚿元神,引火燒身。方在收回,猛瞥見虎口銀光所噴之處,妖蚿吃那青白二色的香光射向身上,面上立現驚惶,由光幕層中向外飛遁,大有手忙腳亂之勢,才知妖蚿已經侵入。雖因謹記玉虎留音,未將各層寶光、飛劍發動夾攻,但現成的二十七口修羅刀正往回飛,如何能容,將手一指,那二十七道金碧刀光立往妖蚿身上裹去。妖蚿雖然神通廣大,當此神志將昏,周身麻醉之際,此刀又是專殺邪魔妖物的至寶奇珍,怎禁得住。總算數限尚還未盡,金蟬心有顧慮,拿不定眼前所見是真是幻,來的這一個化身是否妖蚿當中主體。又知這六個化身,兩主四從,全有呼應,只要當中主體不死,下餘四身哪怕斬斷破碎,至多七日便可生長復原。與金蟬對敵的化身剛中神香昏迷,另外還有三個化身也各在石生、石完、易震三人面前同樣醉倒。妖蚿主體也自驚覺,立用玄功搶救下來。就這樣,與金蟬對敵的一個,仍被修羅刀將前爪斬斷了三隻,身受好些刀傷,幾將妖頭劈爲兩半。急切問,還無法修煉還原,負傷臨敵,天性又極兇殘固執,見衆人防禦嚴密,無懈可擊,只有阿童比較容易下手,意欲由此進攻,一網打盡。嗣見形勢日非,沒奈何,只得變計,對於金蟬又愛又恨,於是六身合一,頭一個又找了他去。因知這班敵人雖然年幼,道心全都堅定,法力頗高,邪媚故伎絕所難施,上來便開門見山,咬牙切齒,戟指怒喝道:“你們須知厲害,我一反手,便將你們化成灰煙。再若執迷不悟,形神俱滅了。”
金蟬自經連日運用玄功,潛心體會,不特增加好些功力,並還悟出毒龍神香的妙用。加以這些日來,妖蚿全神貫注阿童,無暇旁顧。金、石二人各具一雙慧目法眼,雖因遵守師誡,不敢分心他顧,卻在暗中觀察,看出好些破綻。便乘兩下里相持之際,試探着暗中傳聲告知甄、易四人,說:“妖蚿遲早來犯,這七枝毒龍香如若同指一處,合力夾攻,威力更大。可惜石完不能傳聲告知,稍有缺陷,姑且試它一試再說。”二人原因十人同行,香卻只贈了七枝,其中必有原故。又見別的法寶穿出光幕,光層必受衝動,獨這神香穿光而出,好似銀月照波,靜影沉壁,水面上不現一點跡象。香頭煙光所射之處,雖和正月裏的花炮一樣勁急非常,光層卻似晶牆鏡壁,毫未閃動。先前妖蚿化身一聞此香,立即昏迷欲倒,變化逃去。如果聯合應用,威力定必更大,這一來,竟被料中。金蟬見妖蚿突然在光幕外面出現,神色更加獰惡,一面守定心神,一面發動暗號。冷不防伸手一彈,一口真氣噴將出去。那枝毒龍香已點燃了多日,懸在各人面前,香頭上發出一縷細如遊絲的香菸,縷縷上升。金蟬這一伸手,餘人也同時施爲。石完靈慧,見狀跟着學樣。七枝神香突然怒涌,各發出一股青白二色的香氣,朝前面光幕外急射出去。晃眼透出光層,互相一撞,便化作大蓬光雨,四下裏急射,散佈開來。妖蚿飛遁神速,先前又吃過虧,本不至於受傷。也是晦運臨身,陰錯陽差,到處受挫,多受傷耗。正在厲聲喝罵,只當敵人仍和先前一樣潛心兀坐,以靜御動,不加理睬,決無什麼作爲。不料毒龍神香乃陷空老祖苦煉多年的至寶,不特香中異味專制妖邪精怪,一任功候多深,一聞此香,也必昏昏欲醉。內中更暗藏有寒焰神雷,只要三枝連用,互相融拿,立生妙用。何況七枝香同時施爲,齊注一處,威力更是大得出奇。
妖蚿眼看好些美味,連耗多日,空自眼饞喉急,不能到口,反受傷折,淫慾之心又復奇旺,急怒交加,不由失了理智。一見神香來勢猛烈,依然不捨就退,自恃全身堅逾精鋼,想將身上竅穴用真氣閉住,試它一試。誰知陷空老祖特意假手衆人來此除它,惟恐被其看破,神香具有分合生化之妙。那蓬光雨由表面看去,一撞便散,實則由分而合,隱而復現。晃眼化成無數豆一般大的寒碧精光,不用人指揮,便相感應,齊朝妖蚿身上打去。香頭上那股煙氣香光更是突突怒涌,朝前發射不已。妖蚿見光雨散滅,七竅和身上要穴全被自己封閉,僅頭腦微昏,並未昏醉,以爲得計。只等神香燃完,便把煉了數千年的丹氣全數噴將出來,豁出真元損耗,將光幕震散。再不便把那方圓三百餘里的玉山,整個倒翻或是熔化,將衆人壓入穴山底地火穴內,煉化成灰。再開一個火口,將衆人的真靈之氣吸入腹中,以爲補償,兼帶雪恨。及見光雨剛散,突現出萬千點的寒碧精光,雹雨一般上下國外一起打來。雖然看出不似尋常,更沒料到冷焰神雷與魔教中陰雷異曲同工,各具絕大威力,微一遲延,妄想噴出丹氣防禦。就在這滿口綠氣噴出,現出原形,晃眼之間,神雷已紛紛爆炸。只聽連珠霹靂之聲,驚天動地,身外綠氣首被神雷炸裂了好幾十處。未炸裂的冷焰寒光得隙即入,見縫就鑽,到了裏面,又復互相激撞,紛紛爆炸。妖蚿六條長身,又被炸傷了數十百處,四十八隻怪足利爪也炸斷了一小半,鬧得遍體鱗傷,受創甚重。如非身軀長大,皮肉堅硬,具有極大神通,玄功變化,不必七矮救兵到來,就這一下,已成粉碎了。
這原是瞬息間事。妖蚿飛遁何等神速,原是一時疏忽,遭此慘敗。一見元氣大傷,知道不妙,趕忙縱身飛遁。如往來路退回也罷,無如受傷太重,激怒攻心,把敵人恨人骨髓,又見神香、寒雷多在光幕前爆發,逃時妄想由光幕頂上飛過,就便施展預定毒手,將腹中一粒內丹吐出,與敵一拼,震破光幕,微露空隙,立可成功。說時遲,那時快,這裏妖蚿剛剛飛起,下面靈奇靜坐光層之內,早看出阿童神情痛苦。料爲妖蚿所算,愛莫能助,正在愁急。過了許久,見阿童面色轉和,神儀明朗,心方一寬。跟着,妖蚿又在幕外喝罵,金蟬等七枝神香突然一起發射。知道此香如不用以禦敵,可點四十九日以上。照此用法,大量施爲,頃刻用完,救兵未到,豈不又少一層防禦?又不便出聲勸阻。正打不出主意,瞥見寒光爆發,萬雷怒震,才知香中藏有冷焰神雷。靈機一動,想起父親借鼎時曾說:“你諸位師叔有此七枝神香,足可防身除害。可惜事關機密,不能預泄,此行虛驚,當所不免。你那寶鼎與神香同一妙用,威力只有更大,務要緊記勿忘。到了前途,更不可向衆提起此事。”暗忖:“鼎內也必藏有冷焰神雷等異寶奇珍。”見妖蚿丹氣已被震破,本就想要乘勝夾攻。忽見妖蚊連聲怒吼,現出數十丈長的原形,六首高昂,九身蜿蜒,在殘餘綠氣環繞之下衝光冒火,往光幕頂上飛舞而來。那一大片光幕,立被遮黑了半邊。妖蚿遍體鱗傷,血肉狼藉,二三十條樹幹粗的利爪一齊划動,作出攫拿之勢。目光宛如電炬,兇芒閃閃,血口怒張,厲吼連聲,來勢猛惡已極。受此重傷,不向來路逃退,反朝敵人飛來。方疑它不懷好意,待要施爲,便照父親傳授。手朝寶鼎一指。忽聽錢萊急呼:“師兄快作準備,留神妖蚿情急吐出內丹,光幕難免不受震盪,就來不及了。”
錢萊早得乃父錢康指教,深知妖蚿底細。雖然服有玉蓮靈實,不畏邪氣迷惑中毒,但是妖蚿邪法厲害,終恐一旦被其侵入,不能抵敵。一到當地,便用隱身法趕向師父身旁,匆匆稟告了幾句。不等發難,早用家傳專長,隱藏在靈奇身側。初意衆中只有自己未帶神香,而靈奇所帶寶鼎,正與父親常說的靈癸殿中至寶寒氤寶鼎一般無二。照父親平日所說,有此一寶,便可除卻妖蚿,況又加上七枝毒龍神香。但不知爲何不用?初入師門,未敢多言。因靈奇寶鼎威力更大,打算託庇。已然藏身多日,正不耐煩,忽見妖蚿慘敗,神情有異,看出將下毒手,忙即大聲告警。靈奇也正發現妖蚿飛臨光幕上空,忽把九條長身一齊划動,盤成一堆,凌空飛停在光幕上面,全身皆被綠氣包沒,把六個如意形的怪頭一曲一伸,全身倏地暴長,粗了兩倍。六首一齊向上直豎,左右四頭各噴出一股五彩煙光,直射當中兩張血口之內,全身忽又縮小。緊跟着,一聲極難聽的怒吼,由當中兩口內突噴出兩團五彩奇光,兩下里一撞,合二爲一,光團反縮小了些,看去不過飯碗般大,只是流輝電射,幻麗無比。妖蚿動作極快,光團一經會合,便往下打來。靈奇恰在此時發動,再聽錢萊大聲疾呼,心中害怕,竟以全力施爲。寶鼎所藏冷焰神雷,又與金蟬等所用不同,威力更大。此是由合而分,出手便是大蓬銀色寒星朝上激射。雙方勢子又急,同時發動,剛出光幕,便撞個正着。又是大片霹靂當空爆炸,中間好似雜有叭的一聲巨響,滿空銀電也似的雷火橫飛中,一聲極淒厲的慘嗥,妖蚿已凌空遁去。那大片冷焰神雷也緊緊追向妖蚿身後,爆炸不絕。只見一大團綠氣彩煙,裹着一個奇形怪狀,猙獰無比的妖物,滿空飛馳。前面那蓬神雷星雨也似具有知覺,緊追上去,彷彿妖蚿身具吸力,如影附形,兀自追逐不捨。妖蚿飛遁雖快,雷火寒星也極神速,妖蚿逃到哪裏,便追到哪裏,稍爲挨近,立即爆炸。妖蚿一粒內丹元珠,已被寶鼎中暗藏的神雷震破,化成大片彩煙,連同先前綠氣,護住全身,向前逃竄。不料神雷具有感應妙用,如磁引針,追上便炸。妖蚿元氣大爲損耗,震得護身彩煙如殘紗斷絲一般片片飛舞。急得妖蚿不住慘嗥厲嘯,在光明境上空千百里方圓以內往來飛馳,其急如電,彩雲飛射,銀雨流天。再吃大片仙山樓閣,玉樹瓊林一陪襯,越覺奇麗非常。可是那神雷和魔教中陰雷一樣,一炸便完。這還是陷空老祖想致妖蚿死命,爲數既多,又各具有分合吸引妙用,非打中妖蚿或是兩雷互撞不炸,無甚浪費,否則早就炸光了。
靈奇寶鼎中的神雷,固是一舉便全數發出。金、石等六人先見青白香氣之中藏有大量神雷,妖蚿驟出不意,竟受重創,正在高興,妖蚿已衝光冒火而起,往光幕頂上飛來。百忙中一看,手中神香已去了十之六七,青白香氣仍舊向外激射,心中一驚。意欲將香閉住,留以備用,免得浪費。誰知香勢猛烈異常,無法封閉。同時瞥見妖眩已盤空下撲,口吐內丹元珠朝光幕頂上打來。方在驚疑,猛覺手中一震,轟的一聲,那小半節香頭已化成一股帶有無數銀星的青白光氣,電射而出,衝出光幕之上,朝妖蚿追去。靈奇神雷已先爆發,雙方前後相差也只一眨眼的工夫。那麼厲害的妖蚿,竟被這兩蓬神雷追得走投無路,護身丹氣連被炸散,看去受傷甚重。衆人先頗高興,石完更喜得亂蹦。其實此時衆人如將光幕縮小會合一起,合力禦敵,絕可無事;便就此逃走,也有可能。無如連困多日,成了驚弓之鳥,雖見妖蚿現出敗象,終是拿它不隱,誰也不敢遽然提議。嗣見神雷越炸越少,妖蚿雖然身受多傷,並未致命,飛遁更急。均想:“神雷發完,更無制它之物,妖蚿仇恨越深,少時捲土重來,如何抵禦?”一有戒心,越發不敢妄動,除守在光幕之內待救,更無良策。妖蚿先前極畏寒雷威力,繼見寒雷除頭一蓬初出時略爲生化外,只一打中,便即消滅,早想激使全數爆炸。忽發現此寶靈異,儘管似流星過渡一般緊隨身後,可是不被打中,絕不爆炸。每中一雷,受傷還在其次,最可惜是數千年苦煉而成的內丹共只六粒,非再煉三數百年不能復原;本身精氣每中一雷,也必要損耗好些;那護身綠氣,又是數千年來不知殘殺了多少精怪生靈,才得凝鍊而成,也吃寒雷震散不少。實不捨再有損耗,只得運用玄功變化,飛騰逃避。到了後來,看出逃避無用,照此下去,損耗更多。心想長痛不如短痛,回顧後面追來的神雷寒星尚有三分之一,咬牙切齒,把心一橫,當中兩個大頭猛張血口,各把左右長身咬下兩丈多長,一條斷尾分別往後一甩,立有兩片暗綠色的妖雲裹住兩個妖蚿化身,朝那大蓬星雨反兜上去。寒雷立被截住,一片爆音過處,全都散滅,兩段長尾也被炸成粉碎,灑了一天的血雨。妖蚿雖然神通廣大,動作很快,仍被那由空隙中穿過來的兩粒神雷打向身上,又中兩下重傷。痛定思痛,怒火燒心,忿怒欲狂。忙在空中把那兩條斷尾伸向前去,用如意形的怪頭含住一吮。那瀑布也似的血泉立時止住,成了兩條禿尾,往後甩去。緊跟着,六首高昂,九條長身一起擺動,被神雷震破的護身彩煙綠氣重又合攏,將妖蚿全身籠罩。口中怒吼如雷,由相隔二三十里的西北方天空中飛舞而來。
衆人在山頂上遠望過去,好似十來條極猛惡的妖龍擠在一起,帶着大片五色煙雲,在神山仙境上空電馳飛來,聲勢甚是驚人。方料來者不善,比前更兇,果然妖蚿創鉅痛深,心中恨極,決計一到便下毒手。身子還未飛近,相隔裏許,便把六個怪頭猛然往後一仰,再往前一伸,身形立即暴長了數倍。六張血盆一般的大口,各噴出一股暗綠色的光氣,天河倒瀉也似急射下來,分六面將光幕圍住。所到之處,那麼堅固的玉山當時消融,往下陷去,晃眼環着光幕,陷落了丈許深一個大圓圈。同時妖蚿身上的彩煙綠氣也結成一片雲網,往光幕頂上壓來。那光幕乃衆人法寶、飛劍聯合結成,均與主人心靈相應。才一壓到,便覺重如山嶽,更有一種膠滯之力,一毫也不能移動。想起妖蚿先前所說下面乃是當地火穴,要將衆人壓入內煉化,再吸精氣之言,知道厲害。逃是逃不掉,上面和四方全被困了個風雨不透,更須防備妖蚿乘機暗算,幻化侵入,又不敢妄將光幕移動。急切間正打不出主意,忽聽錢萊疾呼:“師父快作準備!妖蚿因爲適才受傷,已經情急拼命,施展毒手,欲以全力將我們十人陷入地竅之內。此山下面乃是一團蘊積千萬年的乾靈真火,比兩極子午線上極光大火不在以下。此時離地心火眼雖有三千餘丈深,不早打主意,被那火力吸住,再想脫身就來不及了。”衆人知他深悉當地情勢,聞言一看,就在這晃眼之間,山頂地面環着光幕所在之地陷了一個大坑,王質地面已成流質,化作淺碧色漿汁,四外飛漩,往下流去,當中地皮隨往下陷。那數十丈高的穹頂光幕,被上面妖雲邪氣壓緊,正往大坑中下降,已經陷入地中好幾丈深。
方在驚惶,無計可施,忽聽正南方高空中有人用本門千里傳聲之法高聲喝道:“小神僧與諸位師弟不要驚慌,我阮徵來了!”聲到人到,話還未完,猛瞥見一股五色星砂,似神龍吸水,電一般急斜瀉下來。同時又有兩道紫光,夾着三朵蓮花形金碧光華,蓮瓣上各射出一片其紅如血的毫光,帶着轟轟雷聲,齊朝對面妖蚿夾攻上去。後面一幢金光祥霞,裹着一個風目重瞳,面如冠玉,鼻似瓊瑤,秀眉入鬢,大耳垂輪,猿臂鶯肩,相貌英俊,身穿一件青羅衣,腰佩長劍,年約十五六歲的美少年,橫空電駛而來。衆人除石完、錢萊而外,俱都久聞阮徵威名,一聽是他,又見這等來勢,不由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