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第七十一回





打擂試登萍 有意藏奸 無心出醜

輕身行白刃 淫人喪命 蕩女揮拳

話說雙方到了廣場,戴家場的人由佟元奇率領,至東蘆棚上入座;呂村的人由白琦陪着法元、姚開江前導,送到西蘆棚上落座。東西兩棚均派得有十名長工招呼茶水。大家表面上都極客氣,絕不似頃刻就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樣兒。


當大衆往外走時,那怪叫花首先起立,也不用人招呼,徑自往外就走。此時到了蘆棚上面,已不知他往哪裏去了。白琦安頓好了呂村諸人,迴轉東蘆棚,見怪叫花不在。一眼看見林秋水正和大家介紹適才領到席上的兩位遠客,才知那兩人是蘇州太湖金庭山玉柱洞隱居的吳中雙俠姜渭漁、潘繡虎。白琦也隨着上前相見。原來嶽、黃、林三人把守谷口,忽見谷外號旗舉處,遠遠有二人如飛而至。近前相見,認出是昔日舊友吳中雙俠,也是到善化去訪羅新,聽楚鳴球說起戴家場之事,並說湘江五俠也在那裏,特地趕來相助一臂之力。彼此寒暄了幾句,又見從迴路上來了一個叫花,一個大漢。黃、林二人俱認得那大漢是陸地金龍魏青,知他是在呂村臥底。那叫花卻不認得。先問魏青到此何事。魏青道:“我妻子在呂村,我恐呂、郭二人見疑,故意隨他們前來赴會,卻叫我妻子偷偷由戴姑娘所說的那條僻徑逃出。適才魚神洞山峯崩倒時,我正站離峯腳不遠,眼看那峯頭朝我頂上壓下,知道不及逃避,只好閉目等死。卻被這位窮爺恩人如飛跑來,將我一把夾起,跳出有百十丈遠近,才保住這條小命。後來向這位窮爺道謝救命之恩,才知他是戴家場新請來的幫手,知道我是自己人才肯救我。他又對我說,我妻子走錯了路,被一個白猿擒去,叫我快去搭救。他說我要去得晚時,那白猿還準備送我一頂綠帽子呢。誰希罕猴崽子的帽子,倒是救我妻子要緊。”說罷,便要走去。嶽、黃、林、姜、潘五人便商量分兩個人陪去相助。那叫花道:“用不着你等,那白猿雖然有點道行,卻與這莽漢有許多淵源,最好他一人前去,你們去了,反而給他誤事。”嶽大鵬見叫花出言侮慢,好生不服。林秋水在五俠當中最有見識,聽魏青說叫花救他的那一番話,已知不是常人;再看他那一雙奇怪眼睛,又聽是本村主人請來,越發不敢怠慢。搶先答道:“兄臺既有高見先知,我們不去就是。”魏青本沒有意思請他五人幫忙,聞言急匆匆出谷去了。


那叫花道:“現在人已到齊,裏面還給我們留下一桌好酒席。主人見我腿快,打發我來叫你們前去吃酒。呂村來的這些兔崽子,回頭一個也跑不了。少時我那老賢侄章彰還要來呢。這時不去,看人家把席撤了,沒有你們的座位。”林、黃二人一聽叫花稱他師父硃砂吼章彰是他的老賢侄,自己立刻矮了兩輩,適才稱他兄臺豈非不對?又想自己師父遠隔臺灣海島,業已多年不曾出山,今日哪會來此?見他瘋瘋癲癲,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強忍悶氣,問道:“前輩既和家師相熟,適才因和魏兄說話,未及請教前輩名諱,多有冒犯,請前輩見示大名,愚弟兄也好稱呼。”叫花笑道:“原來小章兒是你們師父麼?你要問我名姓,我就叫窮神,別的沒有名字了。班輩稱呼,我向不計較,你們如看得起我,就叫我窮神,或者叫我的別號怪叫花也好。”黃、林二人聞言,將信將疑,只是怪叫花三字聽去耳熟,怎麼想也想不出他的來歷,估量決非等閒之輩。還待用言試探,吳中雙俠素來穩當,倒不怎樣,嶽大鵬早已不耐,說道:“這位窮爺既說敵人已到,主人候我等人入席,我們就去吧,有什麼話回頭再說多好。”怪叫花哈哈笑道:“還是他說的話對我心思,我忙了一早晨餓了,趕快吃一頓正好。”嶽大鵬想藉此看看叫花本領,腳下一使勁,飛一般往前面走去。怪叫花冷笑一聲,在後面高叫道:“你們慢些走,我上了幾歲年紀,迫不上,看在你師父分上,等我一等呀!”說罷,拖着一雙破草鞋在後面直趕。黃、林等五人只裝不聽見,仍往前面飛跑,不一會便聽不見叫花喊聲,知已相隔甚遠,衆人心中又好氣,又好笑。林秋水雖然隨着四人行動,猛想起:“這人既連輕身之術都不會,主人又請他到來做甚?況且魏青是個不會說誑的人,依他說此人本領更在自己之上,何以又這樣不濟呢?莫非是故意做作嗎?”且行且想,己到戴家門前。忽見怪叫花從裏面跑了出來道:“你們腿快,卻不敵我路徑熟,會抄近路,還比你們先到一步。”嶽大鵬等聞言,知道這條路別無捷徑,他是故意如此說法,不由大吃一驚,俱各改了輕視之念,不好明白賠話,只得含糊答應。叫花又道:“主人請你五人進去,各自歸座吃喝,不要多說話。我跟在你五人身後,你們千萬不要提起我的來歷,留神將那些兔崽子嚇跑了,沒處去尋他們。”黃、林五人自是唯唯遵命。進去以後,果然照他所言而行。那叫花竟自坐在首席,大吃大喝。適才捉蛇,身上惹的那一身腥氣同那一雙髒手,別人倒還不覺怎樣,嶽大鵬哪裏吞吃得下,只是望着林秋水敢怒而不敢言。林秋水滿不在乎,反倒殷勤相勸。怪叫花道:“你這個人倒怪有意思的,也不在我來此救你們一場。”林秋水雖不明白用意,準知今日這一場惡鬥決非尋常,此人必甚關緊要。及至席散出場,林秋水便緊跟他身後,幾次用言語試探,都不得要領,一晃眼的工夫,便不見他的蹤跡。這會見了白琦,把經過略說了一遍。聽說玉清大師對他如此重視,越覺自己目力不差。只是時間太迫,沒有工夫問玉清大師,他與師父硃砂吼章彰是何淵源罷了。


白琦與衆人略談了幾句,佟元奇便命他頭一個登臺比武。白琦領命,先從棚前縱到第一個蓮花樁上,提氣凝神,用了個金雞獨立的架勢。這時正是二月初旬天氣,春光明麗,山坡上雜花盛開,桃紅柳綠,和風徐徐。白琦人本生得英俊,又穿了一身白色壯士衣冠,站在那蓮花樁上紋絲不動,拱手向西蘆棚指名請陳長泰答話。態度安閒,英姿颯爽,真是不可一世。西蓆棚上法元見白琦出面,高聲向佟元奇大喝道:“適才言明先比武藝,而白莊主精通法術,在魚神洞時已然領教了,陳莊主武功雖然高強,怎是敵手?如果先比法術,待貧僧與白莊主一比短長吧。”佟元奇聞言,這纔想起法元因魚神洞破法之事,錯疑白琦也會法術,恐白琦吃虧,不俟法元起身,連忙高聲答道:“禪師且慢!貧道只知白莊主內外武功俱臻絕頂,卻不知他也精通道法。既然禪師多疑,我着他回來,另換別位上前領教就是。”說罷,便着戴衡玉去替白琦回來。這一種登萍渡水、踏沙飛行之法,原是白、戴、許三人練熟了的。衡玉領命起身,朝着棚下將身一縱,恰好白琦縱回,就在這一上一下之際,二人迎了個對面,只見他二人將身一偏,俱都擦肩而過。白琦到了臺上時,衡玉也安安穩穩地站在蓮花樁上,使了個魚鷹倦立的架勢,朝西蘆棚道聲:“請!”西蘆棚中陳長泰慢說不會這種輕身功夫,連看也未看見過。羅九適才見了佟元奇,雖然仗着自己已拜在法元門下,到底有三分畏懼,不敢公然頭一仗就出去。偏偏陳長泰見衡玉叫陣,直拿眼睛朝他使眼色。自己食人之祿,說不過去,只得起身。往臺前一看,見這三個蓮花樁、一道沙堤和一道刀堤,不是內外功到了絕頂的人休想上去,幸而自己還能對付。當下便對法元道:“弟子去會這廝。”說罷,也將身縱到西蘆棚下一個蓮花樁上。衡玉見來了羅九,不敢怠慢,站在蓮花樁上朝對面拱手,道一聲:“請!”然後將身往沙堤上面縱去。腳尖剛着沙堤,兩手倏地分開,收轉來到腰間往上一端,穩住下沉之力,使用登萍渡水的功夫,疾走如飛,縱到第二個蓮花樁上。羅九雖不會這種草上飛的功夫,到底練過劍術的人,氣功極有根底。他見那其細如雪的黃沙,堆成上尖下削的沙堤,慢說是人,就是飛鳥在上面走過,也不能不留腳印。只得運動真氣,將身體提住,憑虛在沙上行走,居然到了沙堤盡頭的蓮花樁上。


佟元奇命白、戴二人先見頭陣,無非是因爲白、戴、許三人是主體,滿擬指名要陳長泰出面,不想卻換了羅九。知道衡玉武功雖好,卻不會劍術,絕不是羅九的敵手。但是已經臨場,說不出不算來,只得暗中留神。羅九不性急放劍便罷,如若情急放劍,再行上去將他結果,正在心中盤算,忽聽玉清大師道:“凌老前輩又在臺前出現,我們今日必勝無疑。”佟元奇聞言朝前看時,臺樁底下倚着適才所見那個怪叫花,所靠的那一根柱子卻正擋着西蘆棚目光,不禁點頭會意。


這時衡玉已與羅九對面,交代了兩句江湖上的套語,便往刀堤上縱去。羅九覺刀堤比沙堤易走得多,冷笑一聲,也往上便縱。二人俱是行走如飛,一霎時便已走盡。衡玉縱到蓮花樁上,剛要對羅九拱手道“請”,縱到擂臺上去,忽聽喀嚓一聲,羅九站的那根蓮花樁忽然折倒,將羅九跌翻在地。羅九正要逞強行兇,佟元奇、法元各從東西蘆棚雙雙飛到。佟元奇一面招呼衡玉回去,一面大聲說道:“頭一場勝負已分,請禪師另派別人登臺吧。”羅九見佟元奇到來,到底有三分畏懼,不敢多言,只得滿面羞慚,飛回西蘆棚去了。法元起先見羅九忽然跌下蓮花樁來,非常詫異。見佟元奇飛出,急忙也跟着前來。一聽佟元奇發言,先不還言,急忙拾起地下折斷的蓮花樁,又把衡玉上的那一根蓮花樁拾起,細細比看。只見這兩根蓮花樁都是虛飄飄地插在土內,東西一般無二,分明羅九用力稍猛,將它折斷。再檢看兩面刀堤時,也是一般輕重深淺插在浮土之內。只不過羅九走過的依然完好如新;衡玉走過的刀鋒盡卷,着土半截,卻一絲不歪斜。這種輕身功夫中所暗藏的勁功,真也少有。即使蓮花樁不倒,羅九已輸了一關。不過羅九既然暗馭劍氣,提着身子在上行走,何以會將蓮花樁折斷?明明中了旁人暗算。但是自己既查看不出一些形跡,倒不如認輸,另派能手登場顯得光明。便對佟元奇道:“羅九一時不留神,有此失着。待貧僧另叫別人登臺領教吧。”


佟元奇道:“今日之事,原說各按自己功行能力交手。適才貧道因見白莊主是主體,故此命他出場。禪師疑他精通法術,貧道才命戴莊主出來。原指明與陳莊主領教,想教雙方主體人物先見一勝負,再由雙方所請嘉客登場,誰知禪師卻教羅九上來。此人本是貧道逐出門外的孽徒,頗知劍術。貧道也知戴莊主不是敵手,只是既已登場,遇強便退,有失江湖體面。只要羅九不倚劍術欺人,一任他強存弱亡。不料羅九昔年在貧道門下以爲學習劍術便可無敵,對於武功不屑力求深造。到了沙堤,便用馭氣飛行之法,不敢將腳一沾沙面,已經有些暗中取巧。後來上了刀堤,仍用前法,卻不知這登萍渡水與行刀折刃的軟硬功夫。行沙是要腳不揚塵,不留痕跡;行刀卻要身不動,所行之處刀鋒全折,纔算合格。刀不折刃,已然輸了一着;末後又不留神,將蓮花樁折斷。如非貧道知機趕來,他便要恃強暗用飛劍,豈非無恥之尤!禪師認輸,足見高明。不過首場既先比武功,此番登場人務請量纔派遣,免犯江湖上規矩。”說罷,不俟法元答言,將手一拱,飛身回棚去了。


法元受了一頓奚落,不由切齒痛恨。心想:“你們休要得理不讓人,少時便叫你知我們的厲害!”迴轉蘆棚,先喚過羅九來問怎麼跌下來的。羅九道:“弟子一上去,便用馭劍輕身之法,始終沒有沾着堤面。到了刀堤盡處,剛往蓮花樁上一縱,原是一個虛式,還未上臺,好似被一人拉住弟子雙腳一扯,便跌下來了。”法元也知羅九雖不會渡水登萍的功夫,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從樁上跌了下來。猜定敵人暗中使壞,存心要他當衆丟醜。便問羅九跌時可曾看見什麼形跡,羅九回答無有。法元知不能拿揣度的話向人家理論,只好恨在心裏。


這回該西蘆棚派人登場,法元便問何人先往。當下便有柳燕孃的兄弟粉牡丹穿雲燕子柳雄飛起立應聲:“弟子願往。”法元知他所練輕功已臻絕頂,因爲鑑於羅九受了暗算,再三囑咐柳雄飛注意。同時自己運用眼睛覷定兩堤,準備看出一些動靜,再與敵人理論。這時臺前蓮花樁已被白琦命人換好新的。佟元奇見法元派柳雄飛出場,便對衆人道:“來者是西川路上有名淫賊,何人願去會他?”湘江五俠中的黃人瑜應聲願往。黃、柳二人各由東西蘆棚走完沙堤,到了蓮花樁上。柳雄飛問起對方姓名,知是湘江五俠之一,不敢怠慢,將手一拱,步上刀堤,走到盡頭蓮花樁上,分外留神,且喜不曾出了差錯。雙雙縱上臺去,各人取出兵器,擺開門戶交起手來。黃人瑜使的是一根九截量天尺,柳雄飛使的是鏈子抓。才一交手,黃人瑜一擺量天尺,朝柳雄飛額前點去。柳雄飛見黃人瑜使的是短兵刃,自己鏈子抓長,覺着有些便宜可佔。見黃人瑜量天尺點到,將腳一點,明着往後倒退,暗中卻同時將左手鍊子抓發出。黃人瑜見鏈子抓當頭抓來,不慌不忙,將量天尺對準抓頭輕輕一點。剛將抓點盪開去,柳雄飛的右手抓又發將出來。黃人瑜見柳雄飛把這一對鏈子抓使得筆管一般直,如狂風驟雨一般打來,暗想:“這廝本領着實不弱,可惜太不務正,且教他死在我的量天尺下。”湘江五俠的武藝,練的是太極乙字功夫,使的是短兵器,專講以靜制動,敵人使的兵刃越長越吃虧。柳雄飛起初還不覺察,後來見自己雙抓發將出去,黃人瑜若無其事一般,單掌護胸,右手橫拿着又短又小的量天尺,不管那雙抓使什麼巧妙解數打去,他隻身子不動,將量天尺兩頭點去,便即盪開。有時使力稍爲大一點,柳雄飛便覺虎口震得生疼。知道遇見勁敵,越加小心在意。打了有好一會,見敵人只將雙目註定自己,並不轉動,靜等抓來便即點開,神態自然,毫不費勁使力。心想:“這樣打到什麼時候才完?明明敵人想將自己力量使盡,再行發招。”眼看有輸無贏,一着急,不由打出一條主意:故意裝出氣衰力竭,招數散漫,想誘黃人瑜進招。人瑜久經大敵,豈有看不出的道理。心想:“我想讓你多活些時,你倒想在我面前賣弄。不如早些打發你回去,好再收拾別的餘黨。”想到這裏,恰好柳雄飛左手抓一舉,賣了個虛招,右手抓往下三路掃來;同時左手抓由虛變實,使了個枯樹盤根的解數打到。黃人瑜喊一聲:“來得好!”倏地往後退了一步半,敵人雙抓同時落空,提起量天尺,橫着往兩抓頭上分頭點去,手法敏捷,疾若閃電一般。柳雄飛見雙抓落空,知道不好,剛想掣動抓杆,收回前勁,另換招數,已來不及。只聽噹噹兩聲,被黃人瑜尺頭分別點個正着。立時覺得虎口震開,險些把握不住,暗喊:“不好!”急中生智,忙起身一縱,倒退出去有兩丈遠近。正要使回頭望月敗中取勝的絕招,不知怎的,腰腿上被黃人瑜點了一下,立刻丟抓跌倒在地。再看黃人瑜正站在前面,仍是若無其事一般。那臺上預備的長工早擁上前來,將柳雄飛搭往西蘆棚去了。要說柳雄飛的輕身功夫確已臻絕頂,適才縱退時身手非常敏捷,竟一點聲響也不曾聽見。但終究被黃人瑜追來點倒,湘江五俠本領於此可見。只氣得西蘆棚上人個個咬牙痛恨。再看黃人瑜,早已下臺,迴轉東蘆棚去了。等到長工將柳雄飛搭上臺來一看,先還以爲有救,及至細看柳雄飛的傷處,已被黃人瑜在死穴上下了內功重手,七日之內準死無疑。


柳燕娘猛將銀牙一錯,也不向法元請命,由西蘆棚一飛身,便到擂臺之上,指名要適才仇人答話。正在張狂,耳中忽聽一聲嬌叱道:“賊淫婢休要不守信義,任意猖狂!何玫來了!”言還未了,東蘆棚方面縱上個黑衣女子。柳燕娘明知對面有好些剋星,只因報仇心切,忘了危險。及至登臺說了一番狂話,纔想起對面敵人有吳文琪、周輕雲等在內,好生躊躇,但是話已發出,說不出不算來。言還未了,便聽一個女子答言,不由嚇了一跳。及至見面,來的女子並非吳、週二人,略放寬心。暗想:“對面能人甚多,除非法元、姚開江能夠取勝,餘人未必敵得住。莫如將此女打發回去,自己撈一個面子,就回轉西蘆棚,日後再尋湘江五俠報仇。”主意已定,反不着急,問道:“來人休得出口傷人。你可知俺九尾天狐柳燕孃的厲害?”何玫冷笑道:“我早知你這賤婢淫賊十惡不赦,特來取你的狗命!”說罷,兩手一分,使了個玉女拳中獨掌擎天的架勢,擺開門戶,道一聲:“請!”隨着右掌往柳燕娘臉上一晃,縱身起左掌,力劈華嶽,當頭打到。柳燕娘見何玫步法輕捷,掌法精奇,更不怠慢,先使了個門戶。見何玫掌到,忙用託樑抽柱的招數,單掌往上一架,隨着黑虎掏心,當胸一掌打去。何玫喊一聲:“來得好!”左掌倏地往左一翻,反從下面穿進內圈,往燕娘脈門斫去。同時右掌朝下一翻,撥開燕孃的拳,順勢也往燕娘腕上斫去,將燕娘雙手同時隔散,破了招數,門戶大開。更不容燕娘還手,往前一進步,就兩手一分之際,一個仙鶴舒爪,側轉身一偏腿,往燕娘胸前蹴去。燕娘萬沒料到何玫掌法如此變化無窮,幸而退身得快,被何玫的腳在腰眼上掃着一點,已覺疼痛非常,暗罵狠心賤婢,知道難以抵敵,也將多年未用的八卦仙人掌使將出來,與何玫打在一起,同揮皓腕,上下翻飛。恰好二人都是一樣主意:誰都吃過比劍的虧,不知敵人虛實,誰也不肯放出劍來。不到數十個回合,柳燕娘也不知經了多少險,吃了多少虧,情知非敗不可。先見何玫身上不帶兵刃,越猜想她必有來歷,未敢造次。後來被何玫逼緊,只得咬牙將心一狠,打着打着,倏地飛縱出去,將手往身旁一拍,將飛劍放將出來。何玫早已防備,也將身一搖,放起飛劍。各人運用精神,任那兩道劍光絞作一團。燕娘見敵人飛劍不弱,越自驚心。


正在危急之際,西蘆棚上急壞了三眼紅蜺薛蟒。原來他在慈雲寺之役被朱文刺瞎了一隻真眼,只剩了當中一隻假眼,與右眼相配一對,好不傷心痛恨,便想回黃山去見師父許飛娘哭訴,請她代自己報仇。半路上遇見柳燕娘,兩人勾搭成了臨時夫婦,非常恩愛。這時見燕娘危急,不問青紅皁白,腦後一拍,便有一道青光飛起。東蘆棚上黃玄極見了,也將飛劍放出迎敵。一會工夫,便亂了章法。先是西蘆棚上孔靈子、曹飛、鬱次谷、呂憲明、郭雲璞、毛太六人飛身上前,放出劍光。東蘆棚上週輕雲、吳文琪、崔綺三位女俠,同鐵蓑道人、湘江五俠中的虞舜農,分頭飛劍迎住。佟元奇見敵人不照預先約定,亂殺起來,忙叫白琦同凌操翁婿、戴衡玉、嶽大鵬、黃人瑜、黃人龍、許超、張琪兄妹、凌雲鳳、戴湘英,從棚後下去,將廣場圈住。因爲佟元奇與玉清大師要用全神看住法元與那山人姚開江,怕對面那一干羣賊趁兩下比劍忙亂之際,擾害戴家眷屬同村民。知道湘江五俠中的木雞與林秋水俱會劍術,便命他二人駕劍光分頭接應白琦等,以防遇見對面羣賊中有會劍術的不好應付。白琦等剛繞至廣場正面分散開來,果然西蘆棚上羣盜紛紛躥了下來,俱都奔往戴家門前一路衝殺過來。同時法元也放出飛劍,姚開江也放出煉就的飛刀,數十道紅絲與三道綠光朝東蘆棚飛去。佟元奇、玉清大師不敢怠慢,當下分頭飛起劍光迎住。這一場大戰好不熱鬧,滿空中俱是飛劍光華,五色繽紛,金光閃耀。


羅九見佟元奇在場,本不敢上前。忽見佟元奇敵住法元,不得分神,便同花花道人姚素修也將劍光飛起,想撿對面劍術低的人便宜。這時雙方差不多勢均力敵,除何玫在擂臺上敵住柳燕娘外,黃玄極敵住三眼紅蜺薛蟒,周輕雲敵住孔靈子,吳文琪敵住曹飛,崔綺敵住鬱次谷,虞舜農敵住呂憲明,鐵蓑道人雙戰郭雲璞與毛太。羅九見崔綺迎敵鬱次谷,看去好似吃力,悄悄告訴姚素修,想趁一個冷不防放劍出去,先助鬱次谷除了崔綺再說。這時崔綺正敵鬱次谷不下,忽見敵人陣上又有兩道黃光朝自己飛來,大吃一驚。神一散,鬱次谷的劍光愈加得勢,同時羅九、姚素修的劍光也一起朝崔綺飛到。玉清大師迎敵山人姚開江,忽見崔綺受了敵人夾攻,危險萬狀,正要設法分劍光去救。忽然法元身後倏地閃出適才那個怪叫花,一現身就打了法元一個大嘴巴,罵道:“大家講好一個對一個,不許兩打一,你偏要叫你手下毛賊欺負女娃娃。”打罷,兩腳一縱,竟比劍還快,追上羅九與姚素修的劍光,只用手一抓,便抓在手中,一陣揉搓,立刻化成流星四散。又一縱,縱到劍光叢中,先將郭雲璞的劍光抓住,說道:“不許兩打一,你偏要兩打一。”見郭雲璞的劍光在手中不住閃動,又說道:“這口劍倒還不錯,可惜有點邪氣。”說罷,將郭雲璞的飛劍往西北角上一擲,說道:“老乞婆,你留着送人吧。”他這一下不要緊,西蘆棚上衆人見這破爛叫花不着地飛行於劍光叢中,如入無人之境,只憑兩手一抓,便收去了三口飛劍,只嚇得膽落魂飛,不知如何是好。幸而那叫花收了三口飛劍便即住手,落下地來,高聲說道:“我也不趕盡殺絕,只不許你們兩打一!”說罷,一閃身形,便己不見。慢說法元見了心驚,就連玉清大師與佟元奇知他根底的人,也覺得此公本領畢竟不凡。聽他口喊老乞婆接劍,暗想:“莫非他的老伴也來參加,敵人方面更不用想佔勝着了。”自是越加安心迎敵。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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