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第二五八回





貝葉煥樣輝 地缺天殘參佛相

魔宮燒毒手 神童仙女盜心燈

妖婦連問兩次,對方連眼皮都未眨一下,也不前進,也不放妖婦過去。花無邪早逃得沒有影子。妖婦兩問不答,便不再問,兇睛閃閃,望着兩怪人,幾番欲前又卻,好似進退皆難,神情忿怒已極。又相持一會,倏地眉發倒豎,厲聲喝道:“你們既是逞強出頭,就該說個原因,我如無理,立即就走,爲何死眉死眼,裝腔作態,連話都不敢出一句?我知你師父一向不撿人現成便宜。大雄禪師玉壁藏珍,他居此多年,毫不知情,一見有人來取,便生貪心劫奪,我想他決不會作此老臉丟人,自背平生言行之事。我不過打狗看主,不肯輕易結怨,並非怕你們。如只是你兩弟兄想要染指,儘可商量。今日之事,凡是出力的人,俱都有份。與其無故結仇樹敵,何如將花無邪尋回,合力下手,一同分享,豈不是好?有什話只管明言,我老婆子在未叫明以前,決不暗中傷你們便了。”兩怪人聞言,互看了一眼,板着一張死臉,陰惻惻答道:“無知老妖婦,你作夢呢!別的我不知道,就不容人在此賣弄。近年恩師不許我們先動手,才讓你一步。你既發了狂言,想好好逃走,不留一點東西,還不行呢。你那一套只管使出來。否則,我弟兄懶得看你這張鬼臉,先下了手,莫說不打招呼。”


妖婦本因近來時衰運背,不欲樹此古怪難惹之強敵。又見對方人不出門,卻將兩個元神附在本門獨有的五雲鎖仙屏上飛來。表面上好似人正在打坐,發現來了強敵,不及復體,徑用元神出戰。實則取巧,有此雲屏護身,先立不敗之地。此寶用無數人獸精魂戾魄,與乾天罡煞之氣合煉而成,雖是旁門左道,但是天殘、地缺法力甚高,平生恩怨分明,無往不報,對人也是如此。事前先遣門下怪徒四出,用他靈符拘上萬千人獸魂魄,再經選擇。別的左道中人視爲至寶的兇魂戾魄,反倒不要,連同一些看不中的殘魂餘氣,一齊在他靈符護持之下遣走。下餘經他選中的,再當衆曉以利害。如願爲他服役的,便自認年限,到時放走;不願者,仍用靈符送回。這些鬼魂因煉時極少痛苦,並且年限越多,形神益固,限滿投生,必能體健身輕,多享年壽,那服役最久的也許還有別的好處,因此十九應諾。事出心願,與以邪法強制者不同。對起敵來,也各拼命,發揮所付全力,端的神奇無比!


妖婦暗忖:“怪物師徒欺人太甚,並且都是有名乖張怪僻,不通情理,好說無用,空自示弱丟人,甚至還不容就此退走。有此雲屏護住元神,我那呼音攝神之法多半無用。莫如施展玄功變化,衝入雲屏,用這一雙抓魂鬼手,將怪徒元神抓裂。也不和兩老怪再交手,以防深入虎穴,中他暗算。就此遁回,約請能人相助,再以全力來拼,非將禪經、藏珍得到不可。”妖婦也是大劫將臨,自信大甚。不知天殘、地缺當晚因見珠靈澗有人鬥法,默運玄機推算,得知有一件關係畢生榮辱安危的事,就在不久發生,心中憂急,此舉別有用意,竟自破例由那未次一坐三百餘年,不曾離開過的危崖石凹之中,隱形飛出,也同附在雲屏之上,兩怪徒實是真身。因烏頭婆邪法厲害,來去如電,非使受了重創,膽寒卻步,不能免於糾纏,故意用法力顛倒掩飾,棋高一着。妖婦果然誤認是兩怪徒怕她,特以元神出鬥,上了大當。主意打定,一聲極慘厲的怒嘯,將身一搖,全身立被一團極濃密的黑煙包滿。同時鬢邊兩掛紙錢也便飛起,化爲兩道慘白色的光華,環繞身上。衆人目光還未看清,兩道妖光已環繞一團黑影,箭也似急,往雲屏上衝去。


那雲屏橫亙在珠靈澗斜角上空,看去長只數十丈,高僅十丈,一色深黃,時有光影閃變。衆妖人雖然同居此山多年,只偶聽人說過;有兩個和怪徒交好的,每問俱都不答。今見忽然出現,並不如所聞之甚,看去好似無甚異處。妖婦卻精玄功變化,相隔千百里外,聲到人到。休說這點間隔,再長百倍,就不衝破,也被由上下左右四邊空處飛越過去,不料竟會望而卻步,已是奇怪。只當過去不遠,便是烏牙洞禁地,不願開罪兩老怪物之故。及見妖婦忽以全力前衝,知她平日行事向不虛發,也無敵手,況當怒極相拼之際,就便將兩老怪引出,這片雲屏也非破去不可。誰知那麼邪法高強,與毒手摩什、量尤墓中三怪齊名的烏頭婆,這一衝,並未將雲屏衝破。一到上面,也和兩怪人神氣差不多,附身雲屏之上,只是動靜不同:怪人仍舊呆立相看;烏頭婆卻是眉發怒張,黑煙和慘白妖光環繞之下,在雲屏上往來飛舞,其疾如電。晃眼之間,黑煙白光之外,忽然附上一層黃雲,漸漸雲氣越附越厚。妖婦便如凍蠅鑽窗一般,此突彼竄,似想掙脫。未了簡直周身被黃雲束緊,成了一個大黃團,妖光黑氣全被包沒,不見痕影。經此一來,休說衆妖人大出意外,便申、李二人也覺老怪果是名不虛傳,連門下怪徒也有這麼高神通。


李洪想起花無邪往烏牙洞中逃走,此時未歸,也頗可慮,意欲隱形往探。申屠宏力言:“此舉系照恩師手諭而行,結局雖未明言,當可無慮。老怪更爲厲害,一入禁地,立被警覺。等烏頭婆敗後,再作計較,我奉師命,自有處置。”李洪方始中止。雲屏上忽然光色閃變,由黃而白,轉眼又變成紅色,同時起了無數大小漩渦。妖婦身外所包雲光也隨同變幻,不論飛到何處,均被漩渦裹住,掙脫一個,又遇一個,飛舞衝突之勢越緩,不時發出兩聲慘嘯。申、李等三人因在天蟬葉和禁遁掩護之下,只覺聽去刺耳難聞。衆妖人卻似心搖體戰,真神欲飛,不能自制。有幾個聲才入耳,便已倉皇飛走。下餘還有四人,均露出強自鎮懾,面帶驚懼之容。方料妖婦烏頭婆情急,正以全力呼音攝神,與敵拼命,猛又瞥見屏上火雲旋轉中,碧光亂閃,一串連珠霹靂大震,烏頭婆身外光雲立被震散了些。緊跟着,一股黑煙比電還疾,沖霄射去,煙中帶着一種刺耳的厲嘯,由近而遠,晃眼餘音猶曳遙空,烏頭婆蹤跡已沓,端的神速已極。跟着雲屏忽隱,兩個黃衣怪人也未駕甚遁光,竟自下落。殘餘四妖人多與怪徒相識,搶先迎上,意似想恭維幾句。哪知兩怪人死眉死眼,全不理睬,厲聲喝道:“那九粒魔陰雷,乃你們門中之物,怎會到烏頭妖婦手內?分明與妖婦勾結,合謀作祟,師父立等回話,快說!”衆妖人俱是崆峒餘孽,苦煉多年,邪法異寶各有專長,滿擬不久死灰復燃,重整門戶,經此一局,才知不論和正邪哪一方比,全差得多。本就氣短,一聽怪徒聲色俱厲,大有翻臉之意,適已看出厲害,又是緊鄰,如何敢忤,慌不迭極口分辯。李洪見衆妖人窘急醜態,反倒消了敵意,還想再聽下去。


申屠宏知已到了時機,老怪已回,悄告李洪:“速帶龍娃回我書房,我去接應花道友回來。這累贅是你帶來,萬不可隨我同往。包你還有事做,但不在今天。”李洪已覺龍娃一人在此可慮,便答應看完即走。申屠宏說聲:“小心。”便往烏牙洞飛去。剛到,便見另一怪徒引了花無邪,由崖凹中走出,引往半里外另一設備整齊的石洞中坐下,笑說:“花道友,此事兩有益處,還望三思。不過家師素不勉強人,本是令我送出山去。只是我想二位許師兄曾爲道友,稍效微勞,想請道友暫緩,等他們事完回來見上一面,再走如何?”申屠宏忙用傳聲,令其婉言相拒。花無邪便告訴妖徒:“令師盛意,並解我圍,甚爲感謝,必有以報。尚有要約須赴,改日登門,再見令師兄吧。”怪徒極強橫固執,聞言面色一沉,冷笑道:“我也有事,留否由你!”一閃不見。申屠宏立令花無邪同隱身形,仗着天蟬靈葉與仙柬指示,連越過沿途禁網,飛了回去。李洪、龍娃恰也飛到,各說經過。


原來花無邪危急中想起申屠宏之言,忙往烏牙洞飛去。果然身後現出雲屏,將烏頭婆阻住。先還恐才脫虎口,又人龍潭。繼一想:“申屠宏奉命相助,所說當無差錯。”一到烏牙洞上空,除來路外,三面均有禁制,不能衝過,只得硬着頭皮下降。見危崖內陷,地並不廣,也無陳設用具。只當中有一個五尺高,二尺多寬的石凹,並肩擠坐着兩個黃衣怪人:一缺左腳,一缺右腳,似是孿生兄弟。雖未見過,料是天殘、地缺。知他們生性乖謬,狂傲固執,與衆不同,便以禮相見。兩怪人冷冷地說道:“我這西崆峒,除五龍巖幾個後輩,因他們師長先住此山,在日對我又極恭敬,容留至今外;向不許外人動本山一草一木。你所做的事,本不容許。但我一向扶弱抑強,見你孤身一人,竟敢大膽來此開山取寶,已有五龍巖這班蠢牛與你作對,再如出手,還當我師徒倚強欺人。本心由你自去,不料你當危急之際,明知我師徒不好說話,偏往我門前投到,足見膽識過人,妖婦又那等猖狂可惡,才命門人相助。妖婦已爲我法力所困,逃生已是萬幸,足可無慮。你所取禪經,到此也能成功,我並還可助你一臂。不過,我二人恩怨分明,助人須有酬報。此事已經洞悉因果,並不想有分潤。只是存放貝葉的金篋之內,有一件佛門至寶,非你不能到手,如肯借我一用,到時,你便可安心下手。不論有多厲害的對頭與你作梗,均由我師徒應付。我事一完,立即還你。此係彼此有益之事。我師徒素不勉強人,時尚未至,也無須馬上回話。如若心願,或是你看出單仗李洪相助無用,仇敵太多,形勢兇危,下手前三日,來此一行,我便可爲你安排,使你專心按照禁圖取寶,決無他慮了。”


花無邪知道對方乃方今旁門散仙中有數人物,脾氣更怪,行輩甚高,一向自大,入門並未跪拜,他們竟毫無件色,反允相助,只借寶物一用。按說承他師徒解圍,藉此酬報,原是應該。不過二老行事莫測,以其神通廣大,怎會自貶身價,向一後輩借寶?還有他們既凡事前知,申屠宏也在暗中相助,怎會算不出來?貝葉禪經篋內是何法寶,他們竟會如此需要,自身災劫定數所限,非經魔劫,不能成道,本是明知故犯,並不須人相助。還是問過申屠宏,再行回答爲是。略一尋思,正要回答,天殘、地缺已閉目入定,喚了兩聲“老前輩”,不聽迴音,只得罷了。身在虎穴,主人喜怒無常,便在側恭敬侍立,以待回醒。隔有片刻,左側有人影一閃,忽現出一個黃衣怪徒。花無邪法力原高,看出怪徒早在室內,並非外來,也許隱伏的不止一人。於是故作不知,方問:“道友,有何見教?”怪徒已作手勢噤聲,似恐驚動二老,態絕恭謹。隨之引往另一洞中,一言不合,便自含怒隱去。看神氣,似以爲禁網周密,若不放行,決難脫身。不料申屠宏趕到,將人引走。


另一面,李洪在小山上隱形旁觀,先見仵氏兄弟咬定諸妖人與烏頭婆勾結,經四妖人再三分說,仵氏弟兄雖然息怒,即令衆妖人不許過問此事。並說他們只是不服以多欺少,並非想要自取禪經。衆妖人自是不願,溫三妹便說:“此事譬如不知,中止前念,本無不可。只是雲南二惡定必不容,早將神魔煉成,尋上門來,卻是難敵,不知二位道友可能助我等免難?”仵氏弟兄聞言,冷笑道:“不經我師徒默許,誰敢動此一草一木?你們只要不離此山,怕他何來?你們不聽話,與那女子爲難,卻是自討苦吃。”說罷,人便不見。氣得四妖人咬牙切齒,一言未發,各自飛去。


申、李、花三人彼此一談,均覺奇怪,便把仙柬取出,通誠拜觀,第三頁字跡忽現。才知白眉禪師大弟子朱由穆,自從銅椰島分手,本約定三生至交姜雪君,隨了大方真人神駝乙休、韓仙子,去除玄門中敗類雙鳳山兩小邢天相、天和兄弟。就便應仵氏弟兄之約,往尋袒護雙鳳山兩小的天殘、地缺鬥法,減少他一點氣焰。不料邢氏弟兄兇狡異常,知道銅椰島攔截韓仙子元神惹下殺身之禍,遍約能人,百計求免。四人最後雖然大勝,邢氏弟兄也吃乙、韓二人追往北極天邊殺死,除去兩個極惡窮兇,卻因此惹出不少事故,這裏暫時不表,留待後敘。


且說妙一真人素持寬大,與人爲善。深知天殘、地缺雖非正宗清修之士,除卻生性奇特,專重恩怨,不論善惡,又喜袒護徒弟,是其所短,劣跡卻不多。門人雖不時背師爲惡,但他兩人初得道時,頗積善功。尤其所煉護身雲屏,度化了許多冤鬼,用心雖爲利己,無形中也積了不少功德。只爲狂傲自大,所居直同禁地,有人遊山誤入或是路過,不論仙凡,均受怪徒欺侮,法力越高,吃虧越大。他倆不但不問,有時反爲張目。幾個寵徒相貌既極醜怪,行事更極驕橫任性。近年膽子越大,時與妖人勾結爲惡,因此樹敵甚衆。朱、姜二人這一去,必與他師徒難堪,只是二人法力雖高,仍難制其死命。念在他倆成名多年,修爲不易,又恐其惱羞成怒,激與妖邪合流,生出事來,欲以恩相結,到要緊關頭,爲其解圍。同輩之交,不是無法分身,便是素來恨惡他師徒的人。雙方法力都高,事前不能泄漏。知申屠宏機智穩練,如將迷蹤隱跡和乾坤大挪移法煉成前往,照柬帖所說而行,便可勝任。爲此命醉道人傳諭,令其依言行事。


這第三頁仙示上,除指示到時機宜外,並說:“大雄禪師法力無邊,不特洞門上的太乙混元真氣,不到時限無法攻開,並且內裏另有法寶封固,不在禁圖所載埋伏以內。第三層威力更大,刻經玉碑,已化成一片玉壁,法力稍差,也不能取走。屆時蠻僧三十六相神魔已經煉成,隨後趕來。花無邪所要禪經也可得到,當時攜經遁往海外,雖可無事,一則孽難未消,將來仍須應驗;二則玉碑所刻,乃是經解,留在世上只剩五日,便須化去,碑重如山,保留、攜走兩俱不能,非當時默記下來不可。如用前部貝葉禪經自去參悟,至少三百多年始能通曉。事前只採蔽僧朱由穆和李寧可以相助,但各有事,到得甚晚,必與雲南二惡相遇。此經關係蠻僧日後成敗,就令當時不敢苦迫,真形已被攝去,從此苦苦尋蹤,不久便爲所害,元神也被擒禁,非滿十四年不能脫難,但異日成就卻大。如甘以身殉道,爲久遠之計,經到手後,速將天殘、地缺想借的一片貝葉靈符交與申屠宏備用。再照圖封禁全洞,往末層玉碑之下讀那經解。一任蠻僧神魔攻山,不去理睬。等碑洞將被邪法攻破,經已記全。速將所得禪經用筐中所附靈符封固,高呼神僧法號,乞發慈悲,朝玉碑擲去,立即藏起。跟着申屠宏所請的人也已到來,將碑取去。蠻僧晶球視影只能看出前半,藏經一節,因有靈符妙用,並未看出。只知關係切身利害的前部禪經已被人取走,因此拼命劫奪,不肯甘休。花無邪若隱避得快,真形不被攝去,未始不可暫脫毒手。無奈定數如此,花無邪精誠強毅,也必不肯早退。苦難雖不能免,將來脫難出困重取此經,參悟未兩章上乘佛法,必成正果。”


花無邪向道堅誠,知道事可如願,又知天殘、地缺借寶之事己有安排,好生欣慰,毫不以十四年煉魂之苦爲念。申、李二人益發感動,對於她將來超劫出困之事,均願以全力相助。花無邪自是感謝。申屠宏因仙示未提李洪,便問:“洪弟,怎得到此?”李洪笑答:“我每年此時要到峨眉省親,恰值休寧島羣仙盛會,欲往觀光,未得如願。歸途遇見世叔天靈子,將我喝住,先對我誇獎了一陣,後說日前遇凌世叔與陝西黃龍山猿長老,談起這裏的事,回山又探出了些機密。問我如想湊此熱鬧,助花道友取經,便指點我得一件好法寶。並說他去休寧島見了我爹孃、師父,必爲分說,事情是他慫恿,與我無干。另外又贈我一道極神妙的靈符,一經施爲,不論對方法力多高,也算不出來人心意行動。須等瓔、琳二位世姊有要事尋我時才用。此是他照例三年一次,默運玄功,推算未來,爲了感我爹爹高義,一時關切,無意中推算出來的。命我謹祕,尤其不可對師父說。防我不聽話,心思白用,冷不防在我頭上拍了一下,加了禁制,說是一見師父便想不起,我也不知靈否。送走以後,一想師父也是赴會未歸,回山無聊,好在爹孃、師父事前全未叮囑,不算違命,何況還有世叔天靈子代我說情呢。我以前法力,近來多能運用,法寶雖未發還,有斷玉鉤和靈嶠三寶,也能抵擋一氣,便趕來了。”申屠宏知天靈子近與本門修好,此老法力高強,必有深意。仙束未提李洪,可知無礙,才放了心。花無邪見李洪小小年紀,如此神通,再聽二人敘闊,說起前生之事,更爲驚奇,讚佩不置。


一會天明,龍娃告辭回家。申屠宏說:“無多時日,便要下手,形勢較前還要兇險,帶你徒多累贅;並且你不久隨我遠行,母子還要久別。明日我便設詞散館,反正無事,何如家中奉母,多聚些時,事完,我自尋你多好。”龍娃先頗不願,後一想到母子不久分離,不知何時才得重逢,立即應諾,分別拜辭而去。李、花二人均說龍娃至性可嘉。申屠宏笑向李洪道:“如不是孝母可取,似此庸凡,如何可要?都是你作成我,頭一次收徒便不如人。”李洪笑道:“大哥休如此說。人貴自修,你沒見諸葛師兄初在大世伯門下那等艱難麼?現爲本門四大弟子中第一等人物,成就如何?再者,我見這孩子靈巧孝心,頗爲喜愛。既作成他拜在大哥門下,也必助他到底,我一下山,必有辦法。我這老長輩決不白當,包你滿意便了。”申、花二人見他不過像一個六七歲的幼童,偏於老練之中,帶着無限天真,深以當龍娃老長輩爲喜,都由不得笑了起來。


一會,生徒到來,申屠宏告以不久解館歸去,每人暗贈了些銀子遣走。生徒去後,花、李二人重又現身。因昨晚爲妖婦所擾,洞未攻進,反把連日心思白用,又須從頭做起,將六字靈符解完,也到了神僧所限時日。雖然進洞之後尚須三日始得成功,但這次有申、李二人同往相助;兩老怪物既已明言,不致作梗;衆妖人也許不敢違怪徒之誡。花無邪心急下手,雖然早了數日,生出好些事故,因此卻把崆峒諸妖人阻力去掉,損益也可相抵。三人商議停妥之後,又把兩圖取出,互相觀看,照妙一真人仙示,細加推詳,花無邪才知禁法微妙,息息相通。幸而昨日沒有進攻,否則還要陷身在內,進退兩難。深悔先前不合私心自用,總算臨事審慎,將兩圖全交申屠宏保管,免卻好些難堪。尤其李洪無端銳身急難,以全力相助,免去燃脂頭陀所說鬼手抓魂之劫,由此銘感在心。不提。


捱到夜間,時辰已至,三人一同前往。因烏頭婆到時,李洪前生曾與孽子鬥法,知她厲害,立催花無邪速收旗門。花無邪本在壁上行法破門,久攻不開。李洪忽然飛往相助,並說自己來歷。花無邪才知引進龍娃的小仙,乃妙一真人之子。看出他禪功甚深,法寶神奇,甚是信服。又早知烏頭婆厲害,只未見過,聞言吃驚,立將旗門收走,未被邪污。有此埋伏,可多一層防備。這次再至珠靈澗,先將旗門布好,由李洪助她,重破六字靈符。申屠宏仍在小山之上守望。有了二人相助,不特格外放心,並且破完靈符,李洪便由外面加上一層佛法禁制。申屠宏又格外謹祕,用天蟬靈葉將花、李二人形跡隱去,任是多高法力的妖人,決看不出。如有妖人到此,別的不說,外面的一層佛法禁制便極難破。此是天蒙禪師伏魔真傳,與行法人心靈相通,只一有事,李洪先自警覺,端的戒備周密,無隙可乘。初意衆妖人未必死心,至少也有隱伏窺伺。前後也有個把時辰,才得畢事。李洪連施佛法,暗中搜索,連預想要討借寶迴音的怪徒都未見來。第一夜,還當偶然,不料第二夜對方人仍未見,接連三夜,俱是如此。都料這夥妖人均非弱者,即令畏懼怪徒,不敢自來,也必有別的陰謀毒計,或將此事傳揚出去,將與天殘、地缺法力差不多的妖邪引來作梗,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李洪欲往五龍巖、烏牙洞兩處探看。申屠宏因他這次轉世,法力恢復既快,功候越深,膽子更大,恐生枝節,力說:“看恩師手諭,雖非容易,既可成功,當然無礙,去惹他們作甚?”李洪欲行又止。一晃,到了第五夜,已經事完將走,忽見一道極暗淡的灰白色妖光由山外飛來,往五龍巖那一面投去。飛行甚速,破空之聲也極細微,換了常人,決聽不出。次日子夜,便是成功緊要關頭,特意在當地隱伏了半夜,均無異兆。妖黨往來常有,不願多事。好在李洪禁法有警即知,仍未往五龍巖探看,便同迴轉。


次日,申屠宏裝作起身,退了民房,暗將行李衣物等平日用來擺樣的東西,一齊暗送龍娃家來。告以三日之內前往,帶他同行。龍娃母子見了三人大喜,堅要款待。三人見他誠切,難得動上一回煙火,也就允了。因仙示上只說當晚可以成功,險阻多在人門得手之後,門上混元真氣卻未明言破法,是否順手還不一定,又防臨期生變,特意早些趕往。到後一看,仍無異狀,心雖喜慰,戒備更嚴。快到亥未子初,竟連聽到兩次隱微破空之聲,飛行甚高,遁光一點也看不出。等到發覺,已由側面飛過,好似俱自外來,落處並不在崖前一帶。功成一貫,要緊關頭,就有敵人,也須一拼,只有仍照預計行事,不去睬他。爲防門上真氣難破,才交子初,便即下手。仍由花、李二人上前,申屠宏在側戒備。約有盞茶光景,花、李二人攻門正急,李洪心靈忽連起了兩次警兆,都是略現即止,照理人一走入禁地,旗門立現,並且來人不到壁上犯禁,不會有此景象。李洪雖然屢生修積,法力甚高,此生終是年幼天真,無甚機心。那警兆又是現滅極快,毫無影跡。一見旗門禁地仍是好好的,申屠宏尚在小山上守望,並還加了一層本門禁制,有此兩關,敵人稍有動作,萬無不覺之理,怎會已到身旁,尚無異兆?二人本是連人帶法寶、飛劍,合成一道精光,朝門上猛衝。無奈元氣屢分屢合,幾次可以衝破的,均未佔住機先。心雖奇怪,以爲敵人如已衝開禁網入內,有此法力,早已出手施爲。正急之際,略一尋思,也就放開。李洪並未通知申、花二人,眼看斷玉鉤連同靈嶠三寶與花無邪法寶、飛劍合成的一片精光,未次衝上前去,將門上混元真氣衝散了十之八九,又和以往一樣,不能全數衝破。方在可惜,待要就勢加功施爲,猛瞥見酒杯大一團灰白色的妖光打向門上,叭的一聲,元氣四散,門便大開。緊跟着,箭也似急一道暗赤光華由身側飛過,往門裏衝進,來勢神速,事出意外。方道不好,未及施爲,就這妖光電射,不容一瞬的當兒,猛又瞥見門前現出五青五白十道光華,也是電射而出,兩下里撞在一起,只聽哇的一聲慘叫,妖光散處,飛起幾條黑影。同時另一道銀光卻往門內射去,耳聽哈哈大笑道:“狗妖孽!你上了我二人的當了,想逃如何能夠?”花、李二人百忙中俱都情急萬分,話沒聽完,各將飛劍、法寶朝那青白光華衝去。雙方撞了一撞,覺出其力甚大,又看不出什路數。忽聽門內有人大喝:“賢侄不得無理!此是猿長老,經我便道約來相助。申屠宏快放天璇神砂,留神妖孽逃走。”話未聽完,先前妖光散處,旗門出現。


申屠宏見變生瞬息,事前毫無跡兆,敵人便已入陣,也甚惶急。正待往援,門內人一發話,便聽出是師門至交怪叫花窮神凌渾,忙喊:“洪弟、花道友,不可妄動!”又立將二相環取出,方要施爲,忽聽一聲可裂金石的清嘯,大喝:“無須,凌花子,你太小看我了。”話還未完,青白光華只與花、李二人撞了一撞,並未爲敵,略爲一斜,便自讓過。崖前忽現出一個身穿白麻布衫,生得猿臂鳶肩,獅鼻闊口,銀才朱脣,面色紅潤,額前搭着兩道細長壽眉,大耳垂輪,色如硃砂,鬚髮如銀,一對細長眼睛精芒四射,相貌奇古,身材高大的長髯老者。一出現,便凌空而立,一雙細長指爪一齊外伸,那五青五白十道光華,便由指尖上射出,朝旗門內那幾條黑影追去。申屠宏久聞猿長老之名,尚未見過。李洪來往仙府,早聽說起開府鬥法,凌渾義結猿長老,棄邪歸正之事,來時又聽天靈子說過,此時一聽是他,忙即住手。方和花無邪高喊:“後輩一時無知,長老恕過。”凌渾忽然走出,手中託了一件祥輝閃閃的法寶,見面便指花無邪道:“我受令友呂道友之託,來此相助。如今洞門已開,還不快些進去。”花無邪連忙禮謝,飛身而入。申屠宏因猿長老一說,不便出手,也飛過來拜見。


凌渾隨對李洪道:“你這娃兒也不安分,還不到你下山時期呢,便來多事。可笑藏矮子量小,知我想借這裏一件法寶應用,因記青螺峪和開府時的兩次小過節,特意指點你來取此寶,使我不好意思再要。其實,我無此寶,不過稍費點事,有甚相干?倒是他贈你那道靈符,關係重要。小寒山二女不久便與毒手摩什惡鬥,非用心燈,不能制這妖人死命。此時,謝氏姊妹已往武夷等你,須用此符,纔可將心燈得到,去往大咎山火煉毒手摩什,除此一害。你這小淘氣,也有一次熱鬧可看。以後便須再過七年,纔可下山行道。藏矮子尚且作成你,何況於我?省你費事,已將你那件法寶得到,於你將來頗有大用。至於名稱用法,令師會指點你。底下沒你的事了,還不快走!”李洪笑道:“小侄法寶甚多,本是爲開眼界而來,沒想要甚法寶。世叔如是需要,請拿去吧,或是用過再賜小侄,也是一樣。”凌渾道:“胡說!藏矮子還當我非此不可呢,還不快拿了走!”李洪接過一看,形如一朵蓮花,非金非玉,入手甚輕,料知不是尋常。因和謝纓、謝琳最爲投契,知道所取心燈關係至大。只不知師父既是她們的父親,又是誅邪除害之事,爲何要等自己這道靈符才能到手?此老脾氣古怪,不便多問,惟恐誤事,匆匆拜謝作別飛去。


申屠宏旁立,看出妖人已死,元神也被劍光擊散。只是妖人法力甚高,元神竟能分合,先被旗門困住,吃他接連幾竄,已將衝出重圍,快要合成一體。猿長老十道光華,先只分射陣角,忽在此時合圍上去一兜,成了一面光網,將黑影包緊,電閃了兩閃,便已消滅。一見飛回,忙即上前拜見。凌渾道:“此時朱、姜二位道友正與兩老怪鬥法,駝子夫妻也要前來,我和老猿要前往觀戰。你快進洞去,只要將禁制復原,便可暢所欲爲。那旗門可先收去。如有甚事,我們俱在烏牙洞,立可應援,放心好了。”申屠宏方在拜謝,凌渾已和猿長老飛去。暗忖:“恩師所傳禁法真個神妙,那最關緊要的事,以此老的法力,居然不曾前知。休看成功在即,底下的事更多艱危,絲毫大意不得。”便照所說,收了旗門,往裏飛進。花無邪正收那第二層埋伏的一件法寶,尚未成功。見面匆匆一說,忙將外壁禁制復原。那第二層是一道玉門,法寶是一金環,大約丈許,乍看彷彿畫在門上,是一圈黃印,不在內外兩圖所載之內。


花無邪初進來時,並未看出這是佛門至寶。及至按照總圖行法,想要開門入內,頭一次行法攻門,因是初試,不知威力大小,心懷謹慎,不敢過猛,門上黃圈只色彩格外鮮明,尚無大異。二次再進,因頭次行法無效,也不見有甚反應,膽子漸大,心又急於收功,以免夜長夢多,別生枝節,除照總圖所載,解禁之法施爲外,並以全力朝前猛攻。花無邪曾在芬陀大師門下多年,得有佛門真傳,因平日用功最勤,彼時功力尚在楊瑾前身凌雪鴻之上。以爲佛家降魔禁制,十九同源,頭層禁制已解,初試不見有甚警兆,埋伏許在門內,只要把此門攻開,便可照圖行事。因憶總圖載有逐步解禁之言,爲防萬一,並還雙管齊下,心料照此行事,萬無一失。哪知全洞禁制,不但息息相關,並與所埋伏的法寶互相連貫,發生不可思議的威力。如非得有佛門降魔真傳,而又與事機巧合的有緣人,便將兩圖得到,照樣無法進去。花無邪這一猛進,恰將金環威力引發,眼前倏地奇亮,門上黃印忽變作一圈金霞,發出無量吸力,吸上身來。如換另一個法力稍差的人,當時定被吸進圈中,吃那西方真金之氣裹住一絞,縱不形消神滅,也休想逃得性命。總算花無邪機智絕倫,法力又高,兩次施爲,禁法已被止住,人未入圈,尚可無害。又是行家,一見金霞煥彩,立即警覺,知這黃印乃是佛家法寶,並非禁制。這類法寶,如若無力收取,一經引發,就此想脫身,真是萬難。慌不迭一面運用玄功,奮身縱退;百忙中回手咬破中指,施展師傳滴血化身之法,朝前彈去,化爲一片血光,飛上前去。那金霞正待離門飛起,與血光迎個正着。只見血光投入金霞圈中,一閃不見,金環也就停在原處,不再轉動。花無邪知道不將此寶收取到手,不能入內。先前不知誤犯,受此虛驚,一經判明是佛門異寶,不能再以強力引發,便照佛道兩家收寶之法,試探着小心收取。金環威力雖不再現,連用收法,並無動靜。初意難極,本欲求助。及至與申屠宏見面,說完前事,外壁禁制剛一復原,門上金印也恢復了原狀,不再放光。猛然觸動靈機,重又跪拜通誠。起立之後,先不行法攻那玉門,只照總圖試一解禁,又見金光一閃,心中大驚,趕緊縱退。再定睛一看,那一圈黃印忽化爲一個金環,晃眼由大而小,只有茶杯粗細,向洞外一面飛去。事出倉猝,又是驚弓之鳥,見即閃避,不及下手。


申屠宏初來,不曾問出底細,正立迎面,一眼看出是件奇珍異寶,立用分光捉影之法,伸手捉住遞過。花無邪道:“此係佛門至寶,我尚不知它的來歷用法。定數應爲道友所有,否則我早已收取到手了。即請收下,無須推讓。我便據爲己有,也只暫時保存,多操一份心,並無益處。只門內禪經,關係我大劫安危成敗,此時方悟僅我一人之力,決難如願,仍望道友終始玉成,感謝不盡。”話未完,門內水火風雷與金鐵交鳴之聲同時大作。雖題中應有文章,鑑於前失,知道單靠內外兩圖還不足恃,前路艱危,一層難似一層,把初來急功自恃之念去了個乾淨。二人合力下手,先朝玉門按圖行法一指,門剛自行開放,門內立有千萬點金星激射而來。這一道埋伏,又非禁圖所有,花無邪急切間分辨不出是法是寶,方在驚疑。申屠宏來時開讀仙示,早知就裏,把手中二相環脫下準備,見狀忙往外一甩。環中所收天璇神砂,也化爲千萬朵五色星光,激射而出,竟將門內星光衝了回去。隨喝:“花道友,此是佛家八功德池中神泥所化金砂,被我用二相環擋住。速照總圖準備,隨我入門,再將二層禁制復原,此寶便可收下了。”花無邪見他用一枚鐵指環發出五色星光,竟將西方神泥擋了回去,益發欽佩,自愧弗如。同時悟出洞中防衛周密,撣經未到手以前,禁制不能全撤,每進一層,必須先將外層來路禁制復原,始能照圖行事。否則另設的法寶埋伏必生妙用,阻路爲害。前面禁制一復原,所伏法寶也可收取,等禪經得到手中,禁法也不破自解,端的互相呼應,神妙莫測。照此情勢,分明神僧深知仇敵厲害,特意設此嚴關。等少時仇敵到來,層層攻破,事情已差不多了。聞言立即應諾。


申屠宏已當先飛入。這時門內星光金霞,吃天璇神砂強力一擋,威勢更盛,互相沖激排蕩,發出極強烈的轟轟之聲,宛如山崩海嘯,震耳欲聾。轉眼之間,神砂星光竟吃阻住,不能再進。申屠宏覺着神泥不特威力逐漸加增,並與天璇神砂互相吸引膠着,生出一種極微妙的變化。不知二寶各具吸力妙用,只要一方勢絀,便可化合爲一,增長出無邊威力。西方神泥雖然厲害,卻無人主持。當日之事,神僧早已算定,一切設施運用,至時逐漸失去靈效。少時便與神砂合爲一體,成了峨眉七矮中第一件至寶。但是天璇神砂如爲神泥所制,雖也一樣相合,卻凝成一金塊,必須多耗心力,日日重煉,始能運用,儘管峨眉仙府藏有天一真水,也費事多了。仙示只說神泥至寶可以收用,並未詳言,申屠宏倉猝之間,自未悟透。又以天璇神砂乃阮徵性命相連之寶,除他年抵禦邪魔,仗以完成仙業外,不久領導金蟬、石生等七矮,衝破南極磁光圈,在小南極不夜城光明境天外神山開府,以及三次峨眉鬥劍,均有極重要的關係。如稍毀損,怎對得起幾生患難的同門至交?當時情勢,已無法收退。心中一急,拼耗真元,把多年苦練的全副功力運用上去。因與阮徵同門同修,各人法寶妙用均所深悉。此舉人與寶幾成一體,天璇神砂不是可以消滅之物,人雖不致死,稍如失挫,創傷卻不在小處,形勢端的險極!


申屠宏這一情急相拼,神砂威力隨同大盛,神泥星光立被制壓後退,未容二次發生變化。花無邪撤收禁制,也已成功。神泥與禁法息息相關,禁制一停,便失靈效。天璇神砂吸收法寶,原具專長;申屠宏全力運用,勢又絕猛,一進一退,相差懸遠,這一來剛巧合適。申屠宏猛覺前面千萬斤的阻力忽地一鬆,神泥也未消滅,只吃天璇神砂分化,雜入五色星光之內,隨同飛舞,向前衝去,上下四外,更無別的阻礙。因素來謹慎,雖料神泥已被制住,依然不敢造次。方在停步觀察,忽聽花無邪道:“前面已是神碑,道友快收法寶,容我過去。”申屠宏聞言,又看見神泥所化金星與五色星光勻合,彷彿原有,運用由心,忽然省悟,忙戒備着往回一收,神光一閃即隱,與平時收寶一樣,只鐵指環隱隱多出一圈極微細的金點。知道神泥已到手,並與神砂相合融爲一體,喜出望外。同時花無邪已將二層禁制復原,朝前飛去。申屠宏跟蹤趕到盡頭處一看,那神碑乃是一片平整玉壁,當中有一片尺許長樹葉形的金影深入玉里,隱隱放光;好似天然生就,又似一片真樹葉藏在裏面,玉質晶瑩,映透出來。知道這便是那貝葉禪經,忙同下拜通誠,祝告起立,又知道此經密藏玉里,金光外映,看去只隔紙一般薄的玉皮,實則相隔還有尺多深厚。並且外壁所刻禪經與此關聯,非把這貝葉禪經取出,外壁經文不能出現。玉質更堅如百鍊精鋼,非照總圖所載,並須精習佛法的人,不能取出,並非容易。到手以前,奪經仇敵也必趕到,實是大意不得。總算事前有了準備,便照預計,由花無邪施展前師神尼芬陀所傳佛法,上前取經;申屠宏在側戒備。事機瞬息,稍爲延誤,便生鉅變。申屠宏少時更須抽空走往後山,參與採蔽僧朱由穆、姜雪君與天殘、地缺師徒鬥法之事。哪一面都是事難責重,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由不得心情緊張起來。


待了一會,申屠宏見花無邪面壁而立,先是手掐訣印,由中指上放出一道毫光,射向壁上,朝樹葉四邊徐徐轉動。跟着便聽壁內禪唱之聲隱隱傳出。此是神僧所留音文經解,只此一遍。當時如若記憶不全,便須再費多年功力,始能通解。那時花無邪早到應劫之時,必不能仗以自保。禪唱一完,玉碑上立即變化,禪經也自取到手內。暗忖:“自己不是佛門中人,此經無緣得見,事正危急,也無暇記,不消說了。可笑雲南二惡用盡心機,百計劫奪,雖精晶球視影之法,內洞許多祕奧仍無法窺測。這禪唱留音不曾聽去,便將禪經劫奪到手,也無用處。何況內外兩經互有關聯,若不深悉細情,又是神僧昔年默許的正宗佛門弟子,多高法力也難取走。結局必然是白用心力,害人轉而害己。聞說二惡雖是邪教,法力甚高。麻頭鬼王更能前知,行事謹慎。怎臨事如此愚蠢?現在花無邪功成在即,先前不合貪功,又稍延誤。又當天殘、地缺與人鬥法正酣,無人作梗之際,按說仇敵應已早到,洞外怎還無有警兆?”方在尋思,忽聽隔洞頂上面驚天動地一片大震,宛如一二十個極大地雷同時爆發。可是洞內仍是好好的,並無異狀。緊跟着,四外風火之聲轟轟交作,頂上巨震更響個不住。兩下里匯成一片,聲勢猛惡,自來罕見。知道雲南二惡正用有相神魔攻洞,此時雖還無害,遲早仍被攻進,難免一場惡鬥,並且從此糾結,非到強存弱亡,不能分解。


申屠宏再看花無邪運用法力,虔誠默記,直如未聞。暗想:“此女根骨既佳,人又美好,更有這高定力,真個難得。只爲當初一時不慎,誤犯芬陀教規,已受多年辛苦危害,結局仍不免於玉碎香消,還受二惡十四年煉魂之慘。如非向道堅誠,自身能夠排除萬難,甘於以身殉道,力求正果,勢必形神皆滅,連元神也保不住。”再想起師長閉關,羣邪猖狂,自己雖得重返師門,前路依舊艱難。心忿二惡,明知此經正邪殊途,不應爲其所有,和烏頭婆一樣,偏要恃強凌弱,乘危劫奪。花無邪定數如難避免,異日相遇,決不使其漏網。正尋思間,外面風雷攻勢愈急。待不一會,中間忽雜着一種從未聽到過的極淒厲的顫聲悲嗚,隱隱傳來。好像是烏頭婆呼音攝魂之法,又不全像,才一人耳,便是心搖神蕩。知道不妙,尚幸功力堅定,未爲所乘。再看花無邪,聞聲面上立帶惶急不安之狀。同時壁中禪唱也已終止,一陣溶檀香風過處,眼前倏地奇亮,耀目難睜。由內而外,滿洞風雷大作,焰光交織,上下四外洞壁一齊震撼,勢欲崩塌。變生倉猝,不禁大驚,忙把二相環往外一甩,那神泥、神砂合化的五色金星,立似潮涌而出,先將內層碑室入口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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