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第二五七回





古洞盜禪經 一簣虧功來老魅

深宵飛鬼影 連雲如畫亙長空

龍娃一聽這等好法,心中大喜。忙即跪求,說師祖靈藥甚多,自己向道實是堅誠,將來可邀恩賜,年紀又輕,來日方長。乃母以前多病,自己不久從師遠去,實不放心,意欲帶回,如法傳與乃母服用。話未說完,申屠宏笑道:“這類事,各有福緣,當是容易得來麼?你孝心固然可嘉,此事卻難通融。並且你母服我丹藥之後,至少還有三四十年壽命,彼時你已能助她得享修齡,放心好了。”龍娃還待跪求,耳旁忽聽有人低聲說道:“你這娃兒很好,少時我必幫忙送你一粒。這東西有甚希罕,別人當它寶貝,我多着呢。你乖乖服下,免你師父不願意。待打坐完,速急回家,我在谷口外樹林子內等你。”龍娃聽那語聲甚低,和花仙口音差不多,知花無邪還有兩粒,必是憐念自己孝心,怕老師客氣,不許再收,少時暗中相送。又看出申屠宏詞色堅決,似有不快之容,只得依言服了。隨去一旁,如法打坐。一個時辰過去後,忽覺周身輕快,頭腦清靈,昨日師傳坐功,也可如意運行。等坐完一週天,忽覺肚中亂響,疑要解手,又記着適才所聞耳語,便起身辭別。申屠宏只當他見母心切,囑令縝密,暫時對娘也不可泄露山中取經之事,否則無益有害。隨令回家,明日再來。


龍娃見老師並未看出,越發心喜,應聲走出。下坡便是谷口,又覺不該瞞着老師要外人的東西,靈丹已經服下,既想老母康健長生,又恐老師仙人發覺怪罪,再者,剛蒙恩師收容,便即背師行事,也太辜恩,兩面爲難,越想越急。心想花仙必來林內贈丹,三次走近林側,又復退回,實在想不出兩全之策。最後無奈,便朝師門遙跪,虔心默祝,說此次背師行事,實出不已,從此不敢再犯。爲了老孃,情願受責,但求老師開恩,不要疑心自己膽大欺心,不再傳授道法。獨個兒跪祝了兩遍,才往林中走進。滿擬耗了不少時候,花仙必已在內,入林一看,並無人影。先疑人已來過,背師行事,也許偷偷出來,放了丹藥回去了。藉着月光,尋遍林內不見,又疑被老師絆住,暫時無法分身。惟恐錯過,便在林中守候。哪知越等越沒有影,眼看月色平西,時已深夜。昨晚乃母雖說好容易遇此仙緣,以後當惟師命是從,不回家也不妨事,終以從未這麼晚回去過,恐娘擔心。暗忖:“花仙事尚未成,必不會走,也許老師不令出來。仙人決不失信,再遇時明和她要,也必應允,此時還是看娘要緊。”小孩性情,想到就走。正往回飛跑,忽見前面一株倒地多年的枯樹幹上,坐着一個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的白衣小孩子,月光正照其上,看去衣飾甚是華美。龍娃以前是個牧童,左近村落無多,人家幼童全都相識。暗忖:“這必是個大戶人家公子,怎會深更半夜放他一人出來,在山野地裏玩耍?”


走近一看,見那孩子生得又白又胖,二目神光炯炯,黑白分明。深秋天氣,身上穿着一件非絲非帛,映月生光的短衣褲,下面赤着一雙白足,所着藤鞋也極有光澤。上衣圓領敞露,胸前懸着一塊形制奇特,從未見過的玉牌;腰掛三枚如意金環,約有茶杯口大小;左肩斜插着一柄非金非玉的連柄雙鉤。這三件東西,全是光華閃閃,人又長得那麼英俊美秀,互一陪襯,格外好看。小孩至多不過七八歲光景,人小腿短,坐在樹幹上,懸着兩條欺霜賽雪的小胖腿,不住踢動,正在昂首望月,見人走過,直如未見。龍娃心雖愛好,想要親近,終以自慚形穢,恐對方是個富貴人家公子,自討沒趣。已將走過,忽想起:“此是崆峒後山,虎狼時有發現,一到夜間,便無行人。便自己也是由昨日起,經老師在身上畫了靈符,纔敢夜行。小孩長得如此好看,看那衣飾,決非近處農家頑童。也許城裏有甚貴人帶他來此遊山,借宿田家,小孩淘氣,背了大人夜出望月。如爲虎狼所傷,豈不可惜?和他說話,也許不理。昨晚回時聽老師說,所畫靈符,不論多厲害的野獸蛇蟲,在五十步以內,決不敢犯。對過有一石墩,何不坐在那裏,想法引他開口,勸其回去,以免冒失說話,受他搶白。如不肯聽,便與他家大人送信,自會引他回去。即便受他點氣,自己到底比他大得多,也不值計較。”哪知剛一坐下,對面小孩突把俊眼一瞪道:“喂!我在此賞月,你這小孩,怎不回家看你娘去,卻坐在我對面討厭?”


龍娃見小孩說話難聽,方自有氣,想還他兩句,想起大戶人家小孩照例看不起人,所帶僕人又多兇惡。此地離家已近,如與爭吵,驚動他家大人,必不說理。就打得他過,不受欺負,或是腿快逃脫,被他尋上門去,老孃必要受氣。再說,他比我小,也應讓他。念頭一轉,氣方平息。忽見小孩口角上似有笑容,不似真個厭惡自己。猛又想道:“富貴人家子女何等嬌貴,夜深寒冷,就說揹人淘氣,怎穿得這等單薄,也不怕冷?還有肩上所插連柄雙鉤,長有二尺,像件兵器,也是奇怪。”微一沉吟,小孩又笑問道:“問你話,怎不說?老對我看作甚?也不回家,不怕你娘擔心麼?”龍娃聞言,暗忖:“我怕娘擔心,他怎知道?”心又一動。終因小孩年幼,末次帶笑說話,神情更顯天真稚氣,仍當作是偶然,立時乘機答道:“我上晚學纔回,走累了,歇一歇腿,就走。這裏離山口近,時常有虎和狼出來咬人。你是城裏大家公子,年紀太小,不知厲害,並且夜深天冷,身穿太少。你大人借住在誰家?我送你回去,明早再玩,就不怕了。”小孩笑道:“我還當你是好小孩,原來不論對誰,都說鬼話,這已欠打,還說我年紀太小。老實說,且比你大得多呢。如不看你是後生小輩,單說我小,就犯了忌諱,且不饒你呢。也不自量力,要想送我回家。我家大人離此好幾千裏,你送得去嗎?不用你擔心,趁早快走,免惹我老人家有氣。”


龍娃已經藉着問答,湊近前去,越看越覺這小孩宛如美玉明珠,容光朗潤,如花仙面色,同是從來未見。尤其那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眼,隱蘊精光,令人不敢與之對視。暗忖:“近日連遇老師和花仙,均是神仙中人,乍見時,全看不出一點形跡。這小孩更是異樣,說話也有好些怪處,莫非又是一位神仙變的?怎的這麼小年紀?”立意想探出個底細才走,便笑答道:“我就不走,也不礙事,還省你一人寂寞。你家到底何處?相隔幾千裏,如何來去?難道會飛?還說我說鬼話呢。”小孩把俊眼一瞪,微嗔道:“小鬼無理!你當我和你一樣,見人裝樣,專說鬼話,討點便宜,連師父都想瞞着,末了天良發現,又後悔麼?你那師父嫌你搗鬼,也許明早不要你了。快拜我爲師,腳踏兩頭船,他不要你時,我要,趁我高興頭上,你還有個着落。”龍娃人本機智,加以新服仙丹,福至心靈,一聽話裏有因,分明點出方纔之事,大爲驚異。猛想起畫兒上的哪吒紅孩兒,不也是小孩麼?如何因他年小看輕?這等人物,從來未見,焉知不是仙人所變?雖還拿他不定,終以恭謹爲是。立即躬身答道:“我已拜了仙師,甚是疼我。雖然方纔做錯點事,那是一時疏忽,沒有想到,不是有意欺騙,已經改悔,我那恩師決不會不要我。你就是仙人,我也不能捨了老師拜你。你要真有本事,我就做你小輩也願意。我先前實是好心,並非鬼話。”小孩插口說道:“你分明見我一人在此很奇怪,卻說走累了歇腿。你先在那邊樹林裏搗了好些時鬼,卻說上晚學。你由昨日起到現在,除卻撿點現成便宜,拜了一個師父,你讀過一句書嗎?如不是我好意作成,你哪裏有這許多便宜的事?白撿了人家要緊東西,白得兩次銀子,又拜好師父,又吃靈丹,脫胎換骨。不然憑你原來那樣,你師父肯要你纔怪。如今見了我老前輩的面,連個謝字皆無,還往對面一坐,當我紈袴小孩,一點禮貌沒有,已經招我生氣。最可恨的是無故在樹林裏搗鬼,連男女口聲都分辨不出,硬派我是女的,以爲只有姓花的女子纔有丹藥似的。我一氣,只好讓你明早自己和她要去,我省這一粒靈丹,將來救人也好。”


龍娃聞言,回憶老師和花仙俱都力說禁圖何等重要,妖人任多疏忽,也無失落之理,想不出是甚原故。照此說來,不特一切均是這位小仙暗助,適才耳旁低語,令往林中賜丹,也正是他,怪不得口音有點相似。當時又驚又喜,不等說完,忙即跪下禮拜。等小孩發完了話,才恭答道:“龍娃年幼無知,只爲想得靈丹心切,以爲老師室有仙法封禁,又知花仙身上還剩兩粒,她並無用。仙人語聲甚低,與花仙口音有點相像。萬沒想到還有一位仙人近在身側,連老師、花仙全未看出。弟子多蒙仙人成全,感恩不盡。先前說錯了話,情願仙人打我一頓出氣,仍將仙丹賜我娘吃,一輩子也忘不了仙人好處。”小孩見他叩拜惶急,哈哈笑道:“快些起來,我逗你玩的。我比你淘氣得多,早來了好些天了。因憐你事母甚孝,引起同情。知你這等根骨,你師父至多使你母子全家生活安逸,比常人多活二三十年,第一次收徒,未必肯帶你走。爲此略施狡獪,由妖人手裏將禁圖盜來,由你拾去。我照例好人、惡人都做到底,當你將圖埋藏,向妖婦說話時,我隱在一旁,早有準備。妖婦如若看破,我就不暇再顧別的,當時便不容她活命了。靈丹仍還與你,你母子節孝難得,加上你至性感格天人,你母子乃有此奇遇。坎離丹專供修道人之用,常人服了,未免大材小用。此丹雖非其比,仍能起死回生,祛病延年。至多數十年,你也成道,還怕你娘不長生麼?”說時早將一粒丹藥遞過。


龍娃見這丹藥不似坎離丹一紅一白,只有綠豆大小,色作純碧,清香襲人,聞之神爽,似比先服還好。喜出望外,重又拜謝說:“請問仙人姓名,與老師、花仙可是相識?”小孩把龍娃喚起,說道:“我也是背了師父,抽空來趕這場熱鬧,與他二人不是一路。你師父雖然法力甚高,無如他明我暗,此時也許不知我的來歷。花道友更是素昧平生。不過我雖貪玩,我師父如若查知,當時便要將我召回山去。也許一會奉命即返。叫你瞞師父,必然不肯。我名姓來歷,下次相見,你就知道了。明早你見了師父,愛怎麼說都行。我很喜歡你,當長輩的本應再給點見面禮,但我隨身法寶均出師長所賜,不能與人。再者給你,此時也不會用,權且記帳,算我欠的,也等再見再補。我還有事,你回家孝母去吧。”話終人起,小孩手揚處,一片金霞閃過,便即無蹤。


龍娃連忙望空拜謝,歡歡喜喜跑回家去。老母果在織布未睡,心中一酸,撲上身去,母子相抱,親熱了一陣。問知乃母,料他歸晚,到家必有話說,適才強令兄長安歇,獨自守候。龍娃隨將靈丹、銀子取出,悄聲說了當日奇遇,看着乃母將靈丹吃下。因不知何日就要分別,甚是依戀,談到雞鳴,方始安歇。小孩貪睡,乃母因他睡晚,知道隨神仙讀書只是具文,上午無事,不令乃兄喚起。


龍娃起來,日色已將近午,嚇了一跳,匆匆洗漱,和乃母說了兩句,便往外跑。趕到書堂一看,一班學童均在高聲朗誦,老師含笑教讀,並無異狀。剛向聖人老師行禮歸坐,翻開書本,忽聽耳旁說道:“少時放學,你不要走,我有好東西,請你師徒吃呢。”龍娃聽出是花仙口音,知她隱身在側,低聲謝了。一會日午,申屠宏便說:“今日有事,午飯後,你們無須前來。只有龍娃書未讀熟,尚須暫留補讀。”村童應聲,辭別散去。龍娃忽然想起母親昨晚曾說今日殺雞煮飯,等自己歸吃午飯,恐怕久候,忙趕出去,託一村童帶話,告知乃母,老師今日甚喜,起晚書未讀熟,已在學中吃飯,不必等候。申屠宏輕易不動煙火,爲掩俗人耳目,故意在學房中做些吃食,其實多是這班村童享受,留飯是常事。龍娃說完,正要回去,忽見昨日兩黃衣怪人又在谷中現身,看神氣,似由山外新回,見衆村童正在吵鬧跳蹦,朝自己看了一眼,便往谷中走去。假裝與衆村童說笑同行,蜇向谷口,偷眼往裏一看,最前面轉角處,黃影一閃,便即不見。恐被發覺,又往前走了一段,再從容走回。過了谷口,跑進書房一看,花無邪已經現身,桌上放着二尺多長,碗口粗細兩節巨藕,以及四個碗大桃子。見了龍娃,方要開口,龍娃已搶先說道:“那兩黃衣怪人又回來了。”


花無邪聞言,秀眉微皺,似在想事,略問了兩句,答道:“我見你孝母可嘉,我坎離丹雖還剩有兩粒,但已心許一人,不久便要送去,未能相贈。我走不久,忽然想起離此二百里的瓦亭關附近的深山之中,青蓮庵內,有一老友。庵中一桃一藕,均是海外仙種,今年正當結實之期。想問她要一點來,請你師徒母子,就便借件法寶,便即趕去。不料她雲遊在外,五年未歸。庵中只一徒弟,原認得我。法寶未借到,卻要了兩段藕和四個桃子,恰好四人分吃。你吃完,可將桃子連半段藕與你娘帶去。雖不是仙丹,常人吃了,也有不少益處呢。”龍娃大喜,忙即拜謝道:“多謝花師伯的好意。索性由我連這整藕和兩個桃子一起帶回去,與娘同吃吧。”申屠宏道:“我知你的心意,想將你的那一份與你兄長。但是此桃吃後,可以一月不進煙火。事已應在日內,我還想令你隨我歷練,並且說走就走,至多行時再令你回家辭母一行。路上如若思食,豈不累贅?”龍娃見被老師識破,紅着一張臉道:“弟子以前家苦,常吃不飽,熬餓並非難事。尤其吃了仙丹,直到今日,未進飲食,一點未覺飢渴呢。”申屠宏笑道:“昨晚只顧與花道友說話,忘了此子未進飲食。我索性成全你的孝友,將我這一份與你吧。”龍娃不肯。花無邪道:“我是主人,斷無道友推食之理。”申屠宏自是謙謝。龍娃道:“我知師父、師伯話已出口,必不收回。我想師父、師伯俱是仙人,不過嘗一點新,無須乎此。還是由弟子拜領一桃,以防路上腹飢,無從得食。下餘一藕一桃,師父、師伯分食吧。吃完,弟子有事稟告呢。”


申屠宏也說有理。當下三人分吃。初意龍娃所說,必是他家中之事。及至龍娃說完昨夜回去,遇一小仙人贈丹經過,俱都大驚。尤其申屠宏覺着本門禁制何等神妙,任多厲害的外人,即便自己不是對手,一近禁圈,必然警覺。此人竟會來去自如,並向龍娃耳邊說話,一點也未發覺。是何能人,有此法力?想來想去,幼童打扮的前輩仙人,只有極樂真人李靜虛,但那行動裝束均不相似。如系老前輩所煉元神,化身遊戲,又不應那等天真稚氣。聽他要龍娃拜他爲師的口氣,分明是同輩中人。同門師弟雖有幾個未見過的幼童,一則入門不久,無論如何,不會有此高深功力。再說年紀也本幼小,照他戲弄妖婦,盜圖情形,必是一個極有力而與本門有關的大助手。怎麼一點也想不出他的來路?花無邪雖然修煉功深,佛道兩門均有深造,但是一向隱修海外,交遊不廣,更是聞所未聞。知道此人必是正教中高人,好意從旁暗助,法力既高,隱身尤爲神妙,弄巧此時便在室中都不一定。惟恐出語不慎,被人輕笑,互相示意,各說了兩句感佩欲見的話。申屠宏又暗中運用禁法一查,並無迴應,知道人不在側。似此神出鬼沒,平生僅見,益發留心。不提。


一會,花無邪起身告辭。申屠宏勸她夜來慎重,最好暫時不去。見花無邪微笑不語,知勸不住,只得罷了。花無邪走後,便命龍娃將桃藕包好送回,無令人知,明日午後再來。龍娃笑道:“我看老師今晚必要入山暗助花師伯,不是說帶我隨同經歷麼?”申屠宏道:“我說是起身以後,或是事成以後,帶你前往見識。你一點法力皆無,如何去得?”龍娃不敢強求,只得辭別回去。


申屠宏想起贈丹小孩奇怪,試再行法一查看,並無影跡,卻看出珠靈澗有二妖人剛走。知道當晚花無邪去了,凶多吉少。經過一夕長談,得知此女以前諸生孽累極重,竟能以精誠毅力,排除萬難,纔有今日。前此犯規,原是無心之失,分明神尼芬陀故意將她逐出師門,激使奮志潛修,消除魔障,以期正果。想起自家身世、經歷,好些與她相同,恩師本有暗助之命,自更非以全力往援不可。只那幼童來得奇怪,怎會查不出點影跡?昨日曾聞身側笑聲,查看無蹤,以爲誤認,忽略過去。憑自己耳力,焉有誤聽之理?定是此人在側發笑無疑。雖幸這等重要的禁圖,竟會任龍娃拾來討好,又以靈丹相贈,不似存有敵意,但人心難測,尚未見面,終以小心爲是。再把柬帖拜觀,第二張空白忽現,只是指示當晚如何應付,對於小孩隻字未提。本因兩老怪難惹,雖照第一張柬帖行事,令花無邪事急往烏牙洞飛去,心中終是憂疑,恐難勝任。不料竟有安排,心便放了一半。便在室中默運玄功,調神煉氣,算準時候再去。


一晃,到了子夜將近。因那天蟬靈葉乃上元仙府奇珍流落人間的,共只九片。除崑崙派得有一片外,下餘幾片幾乎全在海外散仙手中。自己這一片,原因十年前路遇一女散仙,爲翼人耿鯤所困,自己本非耿鯤之敵,也不知火中困有何人,只爲一時仗着寧甘不久身犯奇險,將極樂真人所賜用來保命免劫的一道靈符捨去,將女仙救出險地。跟着阮徵趕來,用手戴二相環,發出威鎮羣邪的天璇神砂,將窮迫不捨的妖孽耿鯤驚走,那女仙才得保全性命。事完,仔細一看,那女仙竟是前世誤殺的對頭,這兩世三生七八十年中,已經救過她夫妻三次,始終仇恨難消,以爲又要反戈相向,哪知這次竟是消了夙怨。只是說她丈夫也因夙孽,轉劫之後,不似她心靈堅定,中途不慎誤入旁門,不合在東洞庭路遇嚴師婆門人姜雪君,生心調戲,現被擒往王屋山別府,日受風雷苦難,已有半年。雪君法力高強,素稱冰心鐵手,疾惡如仇,去必無幸,不敢前往。此次爲耿鯤所困,也爲海外求人之故。知道峨眉與嚴家師徒頗有淵源,如能代往求情,將她屢世同修的恩愛丈夫救出,立時前怨齊消,並還感謝不盡。身是師門棄徒,雖知嚴氏師徒最難說話,好容易八十一年限期將滿,有此解孽良機,如何不去?那女仙關心太切,便用這天蟬葉隱形尾伺。依了阮徵,雪君時喜出遊,明求未必肯允,索性乘其出外,用二相環破了禁法,將人救走。然後同在洞中束身待罪,任憑處治,好歹把這一塊心病去掉。幸是自己持重,知她師徒性情,決不容搗鬼,徑往叩關求見,果然對方早知來意。結果是四次登門苦求,受了好些險阻艱難,纔將人救出。同時那女仙目睹自己和阮徵爲他夫妻身受了許多苦難,始終志不少懈,纔將對方感動,把一個就快形神俱滅的恩愛丈夫救了出來;又知二人以前實是無心之失,爲此受了大罰,能否重返師門,尚不可知。不特反仇爲恩,自動將前生遭劫時所噴血光收去,並以兩片天蟬葉相贈。女仙夫妻才走,雪君便自出洞道歉,才知她是奉了師命,乘機解免這場冤孽。隨將天蟬葉要去,由嚴師婆重用仙法煉過,前年方始發還,實比別人所用要強得多。


申屠宏連經災劫之餘,行事謹慎,知道此行要遇好些強敵。昨晚龍娃所遇小孩隱形神妙,常在暗處,雖似相助,心跡如何,究不可知。如用此寶隱身,便兩老怪也不易發現。寧可多費一點事,終較穩妥。便將天蟬葉取出,照着嚴師婆所傳,行法施爲。以爲加上一層法力,比起尋常取用要強得多。哪知正施爲間,又聽窗外有人“嗤”的笑了一聲,與上次所聞笑聲相似,不禁大驚。申屠宏屢世修爲,向道精勤,雖然久離師門,法寶多未發還,如論法力,實是峨眉門下頭等人物。加以久經大敵,心思極細,應變神速。本來室外設有禁制,聲一入耳,手指處,立將禁法催動,便將師傳五行禁制迷蹤現跡之法同時施展出來。雖因來人心意善惡難知,未肯遽下毒手,但這幾種均是極厲害的太清仙法,威力至大。就是精通此法的本門高手能夠分解,當時也無不現形跡之理。哪知一任施爲,仍無跡兆。心中驚奇,不便顯出,故作從容,笑問道:“是嘉惠龍娃的那位道友麼?有何見教,還望明示,怎不現出法身一談呢?”說完,終無迴音。因是笑聲在外,全神註定門外禁制有無變動,不曾留意身後。正想再用言語激令出現,忽聽身後書桌上紙筆微響,知道人已入室。表面故作不知,仍朝外說話,倏地回身將手一揚,同時左肩搖處,一片銀光立將全室滿布,口喝:“嘉客已經惠臨,爲何吝教,不肯相見呢?”隨說,隨將五行禁制催動,當時五色光華一齊閃變。心想:“這回你便是大羅神仙,也不愁你不現身了。”方一動念,猛瞥見一片極淡的金光祥霞微一閃動,覺有一種極大潛力,在禁光中蕩了一蕩,便自逝去。再加施爲,仍和先前一樣,無跡可尋,知已衝禁遁去。照此高強法力,真是罕見。又看出那金光祥霞是佛門傳授,自來自去,只是故意取笑,並無敵意。惟恐因此樹怨,便朝窗外賠話道歉,也無應聲。只得收法一看,桌上一紙一筆忽然不見,測不透此人是甚用意。時限已經快到,正待起身,忽聽噗的一聲,禁圈微動,由門外飛進一物落向桌上,乃是失去的紙,將筆裹住。打開一看,上寫:“答應幫可憐人的忙,偏不早去,在此坐一冷板凳,當窮酸,害人家受苦,已是可氣,還用五行禁制嚇我。幸而我警覺得快,不曾上當,沒有丟臉。要被你捉住,我就不和你好了。我去珠靈澗和老怪物洞中等你。那姓花的女子不久便要粉身碎骨,元神還要被妖僧擒去,受那十四年風雷水火苦劫,才得出頭,有多可憐,還不快去!”另外一行寫着:“你猜我是誰?如何反朝我賠禮?可笑,可笑,可笑。”沒有具名。字雖剛勁,語卻稚氣。暗忖:“照此語氣,分明是同輩至交,怎會是個六七歲的幼童?所留的字,也和小孩一般稚氣。”忽然想起一個前生至好,但他轉劫重生才只數年,不應有此法力,並有嚴師照管,也不會放他一人下山犯險。此時人已先往珠靈澗,不知能否相見?果是所料之人,真乃快事。極欲相見,又加時限越近,忙即起身,往珠靈澗隱形飛去。


還未到達,相隔老遠,便見崖前約有十多丈的五色精光彩霞,將澗面連同對面十數畝平地一齊籠罩。內有五座旗門,隨同煙光明滅,不時隱現。並有七八道妖人遁光穿梭也似,在旗門之下往復出沒,其疾如電。澗壁上面,卻看不出什動靜。申屠宏斷定花無邪在緊要關頭被人識破,情急之下,準備與衆妖人一拼。心想:“少時還將烏牙洞老怪師徒驚動,照天殘、地缺兩老怪的脾氣,決不肯與衆妖人合流夾攻。花無邪如敗,能夠逃走,還可無事;如其得勝,必令其門下怪徒出頭喝退衆妖人,上前爲難,卻是難當。花無邪已用旗門將妖人阻住,最好先覓一地隱伏起來。反正當晚的事,十九不能成功,妖人被旗門所困,無所施爲,便由他去。如被老怪師徒或有力妖黨將旗門破去,花無邪不能抵敵,再行出頭相助,使往預定地方逃走。”主意打定,便往澗側一座兀立平地的小峯上飛去。那峯離戰場只數十丈遠近,高約二三十丈,雖比對崖低些,看不見崖頂景物,澗壁下面雙方鬥法之處,卻可一覽無遺。見那旗門甚是神妙,煙光雜沓,隨着衆妖人在陣中飛馳穿行,閃變不停。因作旁觀,人在陣外,也看不出裏面真相。剛落到峯上,想用慧目法眼查看花無邪到底進入外層崖壁也未,忽聽身側有人低喚:“老師,你在哪裏?”同時瞥見一隻小手四外亂撈。知是龍娃,不知怎會來此?並還隱身在側,只現一手?好生驚異。恐泄機密,忙把手抓住一帶,龍娃果現全身。天蟬葉甚是神妙,不特隱圈大小由心,連聲音也可由心隱去。因知龍娃隱身之處也有界限,單他一人不能到此。於是忙把隱圈放大,問他怎能來此?何人帶來?此時可在原地?龍娃說了經過。


原來龍娃回家送桃藕時,又遇昨夜小仙人,因感他成全贈丹恩德,邀往家中見母拜謝。恰值兄長他出,又看出小仙想吃桃藕,由老母作主,將桃子贈了小仙一個,將藕分吃。小仙因將乃兄的一份吃掉,乃母又想將自有之桃留給長子,小仙便說他不能白吃小輩的東西,令乃母將桃吃下,另賜靈丹一粒,與乃兄服用。說完,還教給龍娃兩種法術和一張隱形防身的絹符。說如遇危難,只須手掐靈訣,口噴真氣,將符一揚,立可由心飛走。教到夜間,才行教會。乃母爲他備了酒菜留飯,小仙說久已不吃人間煙火,吃得很香,只不肯多吃。吃完,問龍娃想尋老師看熱鬧不想。龍娃自是願意,隨告乃母,也許明早纔回,不要擔心。乃母自服丹藥,一夜之間,白髮全黑,身輕體健,又見許多靈蹟,自是信服拜謝。小仙隨帶龍娃往當地飛來,二到便往峯頂落下,一同隱身旁觀。先是兩個男女妖人來此佈陣,滿地俱是黑煙交織,又插了七根長幡,才行走去,黑煙、妖幡已早不見。小仙等妖人走後,令龍娃少候,先將手一揚,一片金霞略閃即隱。跟着飛落,觸動埋伏,黑煙、妖幡忽又出現。幡上更飛出無數鬼火和紅綠妖光,還有許多惡鬼,將小仙圍在裏面。龍娃正在愁急,哪知小仙一點也不害怕,由胸前玉塊上發出一片極淡的霞光,將全身包住。先是滿陣亂飛,逗鬼玩,他走到哪裏,惡鬼便追到哪裏。鬼數很多,奇形怪狀,兇惡已極,偏是不敢近身。追得滿陣亂跑,陰風滾滾,上下四外,千百條黑煙連同暴雨一般的鬼火,也隨同圍涌上去,看去十分厲害嚇人,可是一到小仙身旁,便自消滅。有時追得急了,吃他猛然回身飛起,雙手齊伸,朝鬼臉上打去。那麼高大凶惡的惡鬼,吃他打中,立時噝噝慘叫,化成一團團綠光黑氣,往旁滾去,鬼叫之聲,越發慘厲。鬼仍不退,依舊前僕後擁,黑煙鬼火隨滅隨生,跌跌撞撞追逐不已。龍娃正看得好玩,小仙想是玩厭了,不耐煩再逗下去,將手一招,便往峯上飛回。下面惡鬼煙火阻他不住,跟着如潮水一般涌上。


龍娃正在心驚,小仙已先飛到,將腰間掛的三個如意金環往空一拋,脫手便是三圈四五尺的金光,分三層懸向峯前。惡鬼似知不妙,帶了黑煙想逃,已是無及。由頭一個光圈內飛出一股紫色光氣直射陣中,將惡鬼和煙光鬼火一齊裹住,天龍吸水般往圈中吸進。鬼大圈小,鬼數又多,不知怎的,一到圈旁便自縮小,投入極快。三圈相隔不過丈許,過第一圈時,還略辨出一點痕跡。未容餘煙消散,第二圈中又射出一股紅光,正好接住吸進,其勢極快,只聽一片極悽慘的卿卿鬼叫。第三金圈的一股銀光剛剛射出,與前兩圈紅光紫氣合成一條三色長衙,惡鬼妖光連同數十丈方圓大片黑煙,已全消滅無蹤。只剩七根上繪惡鬼妖符,帶有不少污血的長幡,分立地上。小仙笑:“這類障眼法兒,也要賣弄。早知如此,不破它了。”隨收金環,往下面飛繞了一遍,妖幡便挨次隱去。手揚處,空中又是金霞微閃。小仙說:“恐破法被妖人警覺,又生詭計來與花仙作梗,故此先用太乙迷蹤潛形之法將當地隔斷。否則,人只入他陣地,即使法力高強,不爲所困,也必被他警覺。經此一來,花仙可以多辦點事,也許深入澗壁,妖人還不知道,只當未來,這有多好。”


龍娃兩次請問姓名,均不肯說,只說:“我和你師父是至好弟兄,成心逗他玩。他如像我一樣想他,必定知我是誰。我知你想問了去討好,再煩我就生氣了,不愛你了。”龍娃不敢再問,只上下留意,看他相貌,也被覺察,笑罵:“小鬼不知好歹,一心只想討好師父,以爲看明我的相貌,你師父便可猜出幾分。不知我是長得高,今生實年才只三歲,容貌好些不同先前,你說得多細,你師父也未必想到是我。不然,他白天就知是誰,也不會像同外人般做眉眼,說那些過場話打招呼,防我有甚別的用意了。你師父就這點不如阮……”末句話沒說完,又笑道:“我想多隱一會,話又說漏了。反正早晚會知道,我是氣他,分明有閒空,不去尋我,成心慪他。既說漏了口,由你這小鬼討好去吧。”


正說笑間,便見花無邪飛來,到時也頗審慎,先在空中飛翔了兩轉,發下一道光華,見無動靜,方始欣然降落。由身畔囊內取出一寸大小五座旗門,分向五方擲去,隨手一道五色光華閃過,便即隱去。擲完,立往對壁飛去,壁上接連現了六次金光,人便不見。小仙說:“糟了!我怎疏忽,忘卻隱蔽外壁神光?蹤跡已露,少時必被妖人尋來。此女今晚未必成功,只好做一點,算一點,等你師父來了,再說吧。”隨往對壁飛去,也是一晃不見。一會,小仙飛回。花仙也從壁飛出,面帶愁急之容,正在四下張望。忽聽破空之聲,一道暗赤光華,由五龍巖那一面斜飛過來。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兇惡的紅臉道人,還未落地,花仙已帶着一道青光迎上,兩下里鬥在一起。那五座旗門也未發動。妖道邪法厲害,一會青光便被紅光裹住,眼看青光暗淡。正替花仙着急,接連又是好幾陣破空之聲。小仙倏地左肩一搖,手朝空中一揚,那連柄雙鉤立化爲兩鉤金紅色的精光,交尾而出,電也似疾,朝紅光飛去。紅臉妖道似知不敵,想要收光飛去。小仙始終不曾現身,鉤光也未現形,到了上空,突然下去。紅光想要逃走,如何能夠,只一接觸,便將紅光絞住。本來妖道也不免死,不知用甚邪法,由身旁放出一片紅光,破空遁去。紅光立被絞碎,灑了一天紅雨。花仙也飛落,手朝上一舉,道聲多謝,人便隱去。


這原是一眨眼之事。花仙身形一隱,那些妖人也隨同破空之聲,紛紛飛落,共是九人,昨日男女妖人也在其內,好似不見紅臉妖道和花仙在場,有些奇怪。一個說道:“我明見老徐和賤婢在此鬥法,到時看得逼真,彷彿看見一片極淡金霞閃了一閃,便全無蹤。就走,也沒這等快法。莫非有人用太乙潛影迷蹤之法,將形隱去不成?”另一妖人答道:“就說有人行法迷蹤,到此總該見人,徐道友爲何不見?難道就這轉眼之間,人便隱形飛去?斷無此理。適見徐道友已經大佔上風,他近年法力越高,也許殺了賤婢,故弄玄虛,使我們撲空,自去破壁取寶。你看何師兄和溫三妹的七煞搜魂陣,不是行家到此,怎會毫無動靜?賤婢必死無疑。莫如我們照溫三妹所說,就今夜分出兩撥,一由崖頂,一由崖前,兩頭夾攻,試他一試如何?”四手天尊何永亮忽然失驚道:“我那陣法被人破了。我數十年祭煉的兇魂惡煞,連同黑青赤屍之氣,全都不見,七煞幡也不知去向。適才心疑行法毫無反應,賤婢無此本領。只有老徐又兇又貪,今日聞我一說,自告奮勇,並還不等這裏有了動靜,便借題目飛來,諸多可疑。他忌烏牙洞二老前輩,也許不敢下手,卻抽空將我七煞神幡盜去。弄巧賤婢也被生擒回山取樂都不一定。由崖頂直攻,也有顧忌,如若在此,必往前崖一試。此地外人一來,立有警覺,非他沒有第二人。他今日所爲,不論怎說,都不夠朋友。我們先往前崖一試,如真恃強欺人,我必與他拼命,諸位道友、師兄弟尚須助我一臂。”


衆妖人方在隨聲附和,忽聽花仙在暗中冷笑,喝道:“無知妖孽!你們那七煞妖幡,早被我朋友破去。可笑你們連點影子也不知道,還在狂吹大氣。你那妖黨徐全,素恃是妖鬼徐完之弟,你們怕他,來時果是存心不良,想要賣友獨吞。可惜邪法無功,奸謀未遂,反將他性命相連的天赤劍失去,還斷了兩節手指,才得化血逃生。偏生近年來爲一妖女,與徐完不和,平日兇頑孤立,連個救兵也沒處請。我本想不說破,由你們羣邪內證。但我花無邪乃芬陀神尼與小瑤宮玉繩仙子門下,兩位恩師戒律謹嚴,向無誑語。實不相瞞,前後兩層禁圖,均已在我手中。此崖有大雄神僧佛法封禁,已有千年,二圖缺一不可,妄想非分,自取滅亡。趁早縮頭遠去,還可網開一面;否則少時伏誅,悔無及了。”話未說完,衆妖人已齊聲怒喝,十來道妖光邪焰,齊朝花仙發聲所在飛去。妖女溫三妹更由懷中取出一鏡,待要向前照去,數十丈五色光華,連同五座旗門,倏地同時涌現。衆妖人知已入伏,陣法厲害,一聲招呼,聚在一起,各施邪法,想將陣破去,就此繞陣飛駛起來。妖女寶鏡晚了一步,爲旗門所隔,並未照出花仙。


龍娃見衆妖人合力前攻,破完一座旗門,又有一座旗門出現,光焰萬道,變化無窮,好看已極。正看到有興頭上,小仙笑道:“你師父既打算幫人家,怎不早來?如不是我,那可憐的花道友,豈不爲妖劍所害?就這樣,爲想將衆妖人引入伏地,我下手稍晚,她那飛劍已經受了點傷,真個可氣。等我把前崖禁光蔽住,送她入內。我再去把你師父催來。你卻不可離開。”隨即走去,待有不到半個時辰飛回,說:“你師父就來,如覺一陣微風急吹上來,便是你師父來到。如果久候不至,便不是落在這裏,我再帶你尋他。此時我還有點事須走一趟。”說罷,人便不見。一會,果有一陣風落向石側,試喊了一聲老師。


申屠宏聞言,越知來時所料不差,小小嬰童,竟有這高法力,好生欣慰。少時必能相見,便不再去尋找。暗忖:“花無邪已得小師弟之助,進了頭層崖洞,禁圖全得,神妙已悉,照說今晚就許得手。但恩師先機預示,卻說她不到時機強求,不恃成功無望,反倒吃苦,多費辛勞,不是有人解救,命且不保。如今崆峒派所有厲害一點妖人,俱集於此,均爲旗門所困。就被破陣脫出,花無邪連來七日,所剩僅此一關,只要被攻進,立可運用內中現成禁制,抵禦外敵。再按禁圖施爲,去往內洞尋取禪經。不問敵人發覺與否,均無妨害。先前還恐天殘、地缺兩老怪師徒作梗。一則,爲時已久,花無邪當已破關而入;二則,老怪師徒素極自負,生具特性,當雙方勝負未分,妖人以衆對一之際,當時決不至於出手。遷延時久,人已入洞,轉以大雄禪師所設禁制相抗,無可奈何。分明有成功之望,恩師說得那等難法,並令自己首次只可暗助,非出不已,不可現出形跡,其中必有原因,井還關係重大。小師弟尚未見面,不知此來是否奉有師父之命,萬一乘着歸省,或是私自下山,來此惹事,他雖屢生修積,前生法力俱在,畢竟今生尚是幼嬰,天真膽大,惹出亂子,卻不在小。幾世至交情切,不尋見人,問個明白,如何能放心?休寧島羣仙盛宴,他那師父必然不在仙府,定是私出無疑。”越想越愁,又不知他隱向何方。只得悄囑龍娃:“如遇小仙,可告訴他我已知他是誰,並非有空不去尋他,只爲峨眉奉命時,不許往別處走動。又以孽難未滿,無顏見人,意欲重返師門,再往相見,請不要見怪。不論什事,務必先見一面,或用本門傳聲之法,先談幾句也好。並說我已知他近來法力更高,我已心服,不要再隱形取笑了。”龍娃應諾。


這時,下面衆妖人已經悟出旗門幻象,一個提醒,紛紛警覺,不由急怒交加。一面各施法寶,將四外環攻的五色精光擋住;一面想九人合力,施展九天都篆、祕魔陰雷,將旗門震成粉碎,再製敵人死命。申屠宏見下面九妖人按九官方位立定,由何永亮爲首,各持一面妖幡,幡上飛起一股綠色光氣,正往中央聚齊,看出是崆峒派獨門辣手祕魔陰雷。知道陰雷已是陰毒無比,況又加上九天都篆,一經爆發,除卻對崖有佛家禁制可以無害外,休說陣地一帶,連自己存身的小石山也必被震成粉碎。花無邪的五遁旗門,斷送還在其次,萬一人在崖外,未得入內,再自恃法力,不知隱退,驟爲陰雷邪火所傷,凶多吉少。偏爲小師弟佛法掩蔽,看不出人在何處。因昨晚一談,越覺花無邪身世可憐。又知崆峒派首要諸人爲煉這種邪法,殘殺修道之士過多,本已引起各正教公憤,仍還夜郎自大,公然在騎田嶺設下九天祕魔大陣,想將各正派仙俠一網打盡。不料極樂真人李靜虛恰在此時功候完滿,元神化身,單人入陣,用太乙神雷大破妖陣,首要妖人幾乎全數伏誅。由此瓦解,剩下十多個餘孽,匿跡銷聲,久不聽人說起。不想竟是處心積慮,隱伏山下,重又煉成陰雷。照此情形,早晚必定猖撅。崆峒陰雷與九烈神君所煉,異曲同工,這班妖人雖非已死諸首要之比,到底不可大意。一時仗義,便把阮徵所借的二相環取下,靜俟綠煙凝聚成一碧綠火球,待要爆發之際,下手破去,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主意打定,忽見西南方現出一團愁雲慘霧,乍看邪氣一團,不過畝許方圓,晃眼展開,鋪天蓋地而來。雲中隱隱聞得極淒厲的異聲,其勢神速已極,聲才入耳,月光立暗,妖雲已是飛近。看出來勢太兇,爲防萬一,剛把龍娃一抱,妖雲也停留陣地之上,現出一個醜怪妖婦。生得又高又大,臉似烏金,一頭灰髮披拂兩肩,左右鬢腳各掛着一串紙錢。生就一張馬臉,吊額突睛,顴高鼻陷,大口血脣,自牙森列,下巴後縮,口眼鼻子亂動。手如鳥爪,長臂赤足。身穿一件灰白麻衣,腰懸革囊。才一到達,一聲獰笑,把手一伸,便有五條黑影由指爪上飛出,往陣中抓去。下面五股綠色煙光正往中央斜射,互相會合,凝成一團,尚在流轉不休,那綠氣也正發之不已。只要綠氣放完,變作一個綠陰陰的晶球,陰雷便自爆發。邪法雖未完成,但那綠色光氣,一樣沾它不得,並且所差只是瞬息之間,一樣可化無量陰火爆發,端的厲害已極。不料妖婦鬼手影到處,便似一蓬絲般抓了起來,另一頭便與妖幡脫離。手法更快,五條黑氣往起一裹,便即無蹤。


當妖雲到時,衆妖人陷身陣中,不曾覺察。忽見五條手一般的黑影自空飛下,陰雷便被收去。除卻兩個稍爲知底的以外,全都暴怒。未及發話,二次鬼手正要飛下,五色遁光一閃,面前一暗,旗門也便無蹤,變了一片空地。衆妖人瞥見空中一團陰雲邪霧裹着一個妖婦,紛紛喝罵,待要圍攻。妖婦已先厲聲喝道:“我是烏頭婆,與你們無仇無怨,只互相商議一事,不可亂動,免我冒失。”衆妖人一見所料不差,果是此人,又在旁大聲喝阻:“此是烏老前輩,不可妄動!”於是全都停手爲禮,轉問:“老前輩,既無嫌怨,何故將我九人陰雷收去?”


烏頭婆面容立轉慘厲,怪聲答道:“話說太長,不及詳談。只因我一個親生獨子,爲兩賤婢所殺,僅僅收得幾縷殘魂。非有佛家無上法力和兩件靈丹異寶,還須三十六年苦練玄功,不能使他魂魄復原轉世。這類有大法力的僧尼雖有三數人,門戶多殊,求必不允,甚至受辱,爲此先打復仇主意。我那仇人,乃小寒山神尼門下謝瓔、謝琳,既得師門真傳,新近又得了佛門至寶七寶金幢,此已難敵,賤婢謝琳更學會了絕尊者的滅魔寶篆。毒手摩什與她們也有殺徒之恨,一樣奈何她們不得。我老婆子有仇必報,從不輕舉妄動。費盡心力,才訪問出珠靈澗玉壁,乃西天竺一塊靈石,千餘年前,大雄禪師將它移來此地。內中藏有兩部禪經和好幾件靈丹法寶,於我這兩件心事,全有大用。只是內外兩層均有佛、道兩家禁制,埋伏重重,非將此兩圖得到,多大法力也開不進去。並且外面壁上,便有佛家六字靈符,即此已須在佛門中得有真傳,禪功深厚,每日按着外禁圖附載的時刻連來六次,才能暫時化解,稍停它的妙用。而洞門上面,更有道家混元真氣封固,除卻目前有限幾人的太乙神雷與魔教中三十六相神魔外,只有陰雷能開。現在兩禁圖均被一個名叫花無邪的女於得去,她本芬陀棄徒,精於大小金剛禪法,已將六字靈符妙用停止。以爲用五遁旗門將你們絆住,只一進門,便可照着禁圖,從容在內施爲,不料混元真氣封閉嚴固,卻沒法破。你們想用陰雷法寶,前後夾攻,也是夢想。再被此女冷不防暗將六字靈符復原,人還受傷,濟得甚事?依我想,你們比此女還要無望,不如雙方成全我老婆子,由我向她討圖,止住靈符妙用,再借你們陰雷破門入內。事成之後,我只取一部禪經、九粒靈丹、一件法寶,下餘除數十粒靈丹十人平分,另一部禪經了卻此女的心願不計外,法寶恰有九件,由我作主,正好分與你們九人。既免徒勞,平白結仇樹敵,而你們陰雷雖只九粒,但與九烈道友所煉不同,用後仍能收回還原,並無傷損。此舉不是三全其美麼?”


衆妖人知她煉就七煞形音攝魂大法,道力稍差的人,聲音一被聽見,立被將魂攝去。一雙鬼手更是厲害,在場諸人誰也禁不起她一抓。正在面面相覷,未及答話。妖婦說完,也不再理睬妖人,徑向對崖說道:“花姑娘,我也知你志行堅苦,理應得此禪經。無如我爲報仇與救我兒子,非此不可。我兒爲仇敵所殺時,值我歸晚,只由別人代收到一點殘魂剩魄,無法成形,終日心如刀割,不能再延。適才所說,想已聽見,禪經你仍先得一部,另一部,我也在三十六年後還你。如聽我話,將圖交出,以後不論何人與你作對,都有我烏頭婆代你出場。你看如何?”正說之間,花無邪並無迴音,也未現形,只聽一個小孩的口音道:“花道友,今日你已無望,速將六字靈符復原。你走你的,你也不可出聲現形,由我對付這個老妖婦。”妖婦聞言,怒喝:“誰家無知小鬼,敢與老孃作梗?通名領死!”小孩接口罵道:“無恥老妖婦!你母子積惡如山,在我前生,便想爲世除害,未得如願。我知你因惡貫已滿,大劫將臨,不敢與人結怨,故此連對幾個崆峒餘孽,都與之好商量,不似昔年,上來便下毒手。今日便天殘、地缺兩老容你上門猖狂,小爺我也容你不得,別人怕你呼音攝魂,小爺不怕。你想打聽我來歷,好打主意麼?我不要你留情,我說出來,你要不敢動手,當着許多欺軟怕硬的狗男女,你丟人卻大呢。還有甚邪法,只管使吧。”妖婦聞言,並不發火,冷笑道:“我老婆子一生怕過誰來?殺你易如反掌。你果是有來頭,值我下手,休想活命;如是無知童稚,如此膽大,倒也合我脾胃,我不殺你,只捉去當兒子便了。”小孩接口怒喝:“放你狗屁!小爺便是峨眉教祖妙一真人之子李洪,前幾生均在天蒙恩師門下虔修佛法,今生又拜寒月大師謝山爲師。你那兩個殺子仇人,便是我兩位師姊。休看我轉劫才只三歲,似你這類妖婦卻不在小爺眼下呢。你不用怪眉怪眼,小爺現形讓你看,你那鬼手到底能出甚花樣?只管來吧。”話未說完,人已現身。只見一片祥霞,擁着一個背插雙鉤,腰懸如意金環,胸懸玉辟邪,各煥奇光,短衣赤足的童子。年紀看去雖不似三歲,最多也只七八歲光景。生得粉裝玉琢,俊美非常,加上那一身裝束佩飾,一身仙風道氣,分明天上金童,下降凡世。衆妖人知道,既是妙一真人之子,善者不來,全都暗中驚奇不置。申屠宏在旁,卻代他捏着一把冷汗,一見現出身來,這等形相,不禁驚喜交集,忙用本門傳聲告以留意。未及跟蹤飛去,雙方已是動手。


原來老妖婦聞是妙一真人之子,面上先現驚疑之色。及至聽到未兩句,面色忽轉獰厲,正要下手,人已現出。烏頭婆老好巨猾,刁狡非常,一見這等仙姿英儀,暗忖:“此子根骨之厚,從來未見,分明此時已是仙佛道中人品,這等美質,如何會死在我手內?自己本已大劫將臨,意欲從此隱跡,不料愛子被殺,復仇心盛,又復出世。就以兩個仇人的根骨而論,均不應毀於己手,何況此子父師無一好惹。莫非情急心昏,仇報不成,反而自投劫數?”心方一寒,猛瞥見李洪在祥霞擁護之下,一手掐着靈訣,一手戟指喝罵。衆妖人除溫三妹手藏袖口中微動,目注對面,似在暗中行法外,餘人全都斜視自己,要看對此嬰童如何發落。衆目之下,就此退去,實在難堪,至少也應將那禁圖搶奪了來,纔可落場。好在來時禁網已經暗中布好,花無邪隱身多妙,只一離壁飛行,便即現形。此子仍以嚇他逃走爲妙。如真不知進退,逼我下毒手,也說不得了。念頭一轉,厲聲喝道:“無知乳臭,真要我下手麼?”隨說,便有一團灰色暗光,朝李洪打去。這還是妖婦不願與峨眉派結仇,沒想傷害李洪,上來未下殺手,只將自煉陰煞奇穢的天垢珠發出。滿擬此寶除能污穢敵人飛劍、法寶外,並還發出一種極穢奇腥之氣,聞到便即暈倒。如能將人擒到,說上幾句放走更好,否則他的護身寶光必然被污,失卻靈效。敵人雖然仙根深厚,終是幼童,奇穢難當,必逃無疑。


哪知李洪並不領情,所帶法寶,乃靈嶠三仙所贈,專御邪法,不怕污穢。並還深知妖婦來歷,胸有成竹。一見天垢珠冉冉飛來,笑罵道:“我本心想見識你那形音攝神邪法和那一雙鬼手,你偏使出這等下作玩意,有甚用處?”說時,那團灰暗的光氣,已是飛近身側。照例敵人不論用甚飛劍、法寶,只一出手,妖光立即爆散,化爲大片邪氣,向人飛涌,其勢極快,並具靈性,稍有縫隙,即被侵入,法寶、飛劍沾上就失靈效,衆妖人深知妖婦全身法寶,無不陰毒厲害,李洪不死必傷。不料李洪若無其事,口說着話,手往胸前玉辟邪上一按,立有萬道毫光,暴雨也似朝前射出,妖光立被撞成無數煙縷,四下飛射。妖光雖破,殘煙剩縷仍是奇穢極毒。妖婦事出意外,驟不及防,又驚又怒,百忙中恐毒煙飛射,傷了身旁妖黨,越發丟人。既然法寶已毀,不願收回,憤急之餘,將手一揚,殘煙重又前飛。吃李洪寶光一擋,消滅大半,下餘邪煙,便由李洪左右兩側繞飛過去。同時妖婦也已橫心,待下毒手,雙手一伸,飛出十條黑影,正向李洪抓去。猛覺心靈一動,知道花無邪已離崖飛起,待要逃走。想起此女禁圖關係重要,怎今日輕重倒置,與小狗慪甚閒氣?忽聽溫三妹喝道:“那不是賤婢?”目光到處,花無邪已經現身,住斜刺裏飛去。


原來花無邪日前連破外壁六字靈符,以爲洞門已現,只要照前圖施爲,當可如願。不料門上還有混元真氣封固,連施法力,均未攻破。李洪去喚申屠宏回來,看出她久攻不開,便往相助,仗着斷玉鉤之力,方覺有點意思,妖婦便已趕來。二人均知妖婦邪法厲害,李洪便令花無邪暫且停手避開,不可出聲。由己上前,如能把妖婦逐走,再打主意。天殘、地缺師徒歷久未來,只要兩老怪不出面作梗,仍是有望。花無邪明知艱險,終以功虧一貫,不捨就走,想看看再說。其實,當時妖婦已下禁網,稍有行動,仍被察覺,以不動爲好。誰知妖氣殘煙猛飛過來,才聞到一絲,立覺腥穢奇臭,難於忍受。尚幸功力甚高,忙運玄功封閉七竅,不令侵入,雖未中毒暈倒,餘氣尚是飛揚。惟恐有失,又想起來時申屠宏之言,妙一真人預示先機,定無差錯。不合貪功求速,事未成功,反把強敵引來。妖婦人隨聲到,來去如電,此後防不勝防,又非敵手。再不見機,吃她攝去元神,永淪苦孽,休想出頭。越想心越寒,便照申屠宏所說,往烏牙洞那一面乘隙遁去。身才飛出,立觸禁網。同時妖女溫三妹知花無邪尚在壁上隱跡,暗用鏡光查照,因有李洪佛家禁蔽,不曾照見。這一飛出禁地,立被照出。雖然妖婦所設禁網在發動邪法以前並不傷人,花無邪功力又高,照舊飛駛,可是蹤跡已現,不能再隱。妖婦見了,自然不放過,立舍李洪,口喚得一聲:“花無邪,你跟我來呀。”那一雙鬼手影便即抓去。妖婦呼音攝神之法厲害無比,如換別人,必被鬼手抓中,真魂元神已被攝住。總算花無邪得有佛門真傳,禪功堅定,事前又有戒心。身剛飛出不遠,忽聽怪婦用極淒厲的怪聲呼喚,才一入耳,便覺心旌搖搖,真神欲飛。知道不妙,忙運玄功制住心神,不去理睬,仍催遁光加急飛遁。不料妖婦飛行更快,人還未到,那雙鬼手影已是追近。


花無邪心靈上也有了警兆,眼看要糟。幸虧那旁李洪見妖婦鬼手舍了自己,去追花無邪,心中一急,把日前路遇女神童朱文談起南疆鬥法,因而要來的乾天一元霹靂子,由側面照準妖婦便打。同時左肩一搖,斷玉鉤立化兩道金紅光華,交尾電掣而出,朝那黑手影剪去。雙方都快,恰巧迎個正着。李洪這主意早就打好,不過提前先發,滿擬妖婦必受重創,甚或震成粉碎。哪知妖婦在百多年前,也爲孽子惹事,吃過此寶苦頭,頗爲內行。一見豆大一點紫色晶光迎面斜飛而來,知道此寶乃昔年幻波池威震羣魔的乾天一元霹靂子,不禁大驚,口喝:“諸位速退!”忙即收手退回時,只聽震天價一個霹靂過去,紫色星光已化爲萬道紫光奇焰,橫飛爆散。這一震之威,數十丈方圓以內的山林樹木全都粉碎。衆妖人雖均久經大敵,聞聲立縱遁光逃避。兩個逃得慢一點的,均受了重傷。申屠宏如非爲防龍娃受傷,加以禁制,相隔又遠,所立小山也難免於波及了。李洪見紫光過處,妖婦鬼手前半似乎掃中了些,可是逃遁極速,晃眼無蹤。方想妖婦也許知難而退,不料去得快,回得也快,遠遠一聲極淒厲的怒嘯,人隨聲到。妖婦雖然吃了點虧,並不向李洪報復,徑由斜刺裏朝花無邪追去。本來雙方動作神速,花無邪逃並不遠,又不合聞雷回顧,見妖婦逃走,羣邪傷避,略一遲疑,四山迴響未息,妖婦又追來。又避開了李洪一面,那一雙數十丈的鬼手黑影,重又發出。李洪知道斷玉鉤乃曉月禪師苦煉多年,準備用來抵抗長眉真人玉匣飛刀的前古奇珍,到手以前又經天蒙禪師佛法傳授,妖婦鬼手依然竟似無傷,照此情勢,不將花無邪擒到不休。只有霹靂子是其所畏,無奈自己共只向朱文討來兩粒,妖婦來去如電,就發出去也未必能使受傷。如再一擊不中,便無制她之法。不禁又驚又急,立縱遁光橫截上去,手中暗藏未一粒霹靂子,準備迎頭再發。


這一面,申屠宏見狀也着了急,也是隱身飛起,與李洪不約而同往前追截。忽見由烏牙洞那一面飛來一片天幕也似的黃雲,放過花無邪,將妖婦阻住。那雲直似一片橫亙天半的屏障,上面現出兩個死眉死眼,一般高矮的黃衣怪人。這兩個怪人,不特容貌身材相同,連神情動作也都一樣,乍看直似雲屏上畫着兩個孿生兄弟,不似生人。各睜着一雙呆暗無光的怪眼,望着妖婦,一言不發。申屠宏一見,便知仙束之言已應,忙用本門傳聲,招呼李洪速急隱形,退往小山,恩師有話。李洪深知怪人來歷,本就想坐觀虎鬥,只是少年好事,不知厲害,打算乘隙下手,與妖婦一個殺着。又以衆妖人吃了點虧,俱各忿怒,見妖婦去而復轉,氣焰更盛,躍躍欲試,已經出聲喝罵,待與妖婦合流動手,也想借此除去兩個。心方盤算,忽聽傳聲,並有父諭,立即隱身前往會合。因是先後隱形,飛遁神妙,怪人、妖婦全未看出去向。剛到土山,便聽兩怪人同聲說道:“娃娃真乖巧!”李洪聞言,方要開口,吃申屠宏連忙阻住,告以少安勿躁,且看下文。師徒三人往前一看,妖婦鬼手已是收回,仍由一團陰雲慘霧環身凌空而立,望着兩怪人,也不動手,口眼鼻子不住亂動,面容悲憤已極。衆妖人見此陣仗,全部收勢,悄悄避向一旁。雙方沉默相持,約有半盞茶時,妖婦好似進退兩難,忽然厲聲說道:“我並未到你烏牙洞禁地,何故逞強作對?”兩怪人始終呆視如死,並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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