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第九十四回





乘危放妖氛 冰窟雪魂凝異彩

銳身急友難 靈藥異寶返仙魂

曼娘知道道姑兇狠,事已至此,只得挺身上前說道:“你這道姑好生無理!爲何出口傷人,我同你素昧平生,幾曾見你什麼天書來?我賽飛瓊熊曼娘也不是好欺負的,休得誤會,免傷和氣。”那道姑聞言,破口罵道:“無知賤婢!還要鬥口,教你知道我神手比邱魏楓孃的厲害。”說罷,手揚處一道青黃光華飛出。曼娘早已防備,因敵人還有一個蠻僧,不知深淺,悄悄囑咐魏達,千萬不可上前動手,免遭不測。一見敵人劍光飛來,也將劍匣一拍,運用真氣,飛起一道白光,與魏楓孃的劍光鬥在一起。魏楓娘笑罵道:“怪不得賤婢執迷不悟,原來偷學了一點劍法,來此班門弄斧。”說罷,將手朝着劍光連指。曼娘雖是正傳,到底功行較淺,如何是魏楓孃的對手,漸漸支持不住。那蠻僧手上拿着一個水晶球兒正在觀看,忽然臉上現出驚異之容,也不知對魏楓娘說了句什麼,魏楓娘也驚慌起來,將手一招,先將劍光收了回去。曼娘正要指揮白光上前,猛見敵人將手一揚,飛起一道黃煙。曼娘知道不好,回身想逃已來不及,左臂、右腿兩處中了魏楓孃的黃雲毒釘,噯呀一聲,翻身栽倒。魏達見勢不佳,拼命上前救護時,被紅衣蠻僧口中唸唸有詞,將手一揚,猛覺一陣頭暈眼花,倒於就地。魏楓娘還要上前下毒手時,紅衣蠻僧早一把將曼娘手中包裹取過,看了一看,說道:“天書在這裏了,那廝眼看就到,還不快走,等待何時?”說罷,將手攬着魏楓娘,也不俟她答言,袍袖一揮,一道黃光沖霄而去。


待了一會,魏達醒來,見面前站定一個瘦小道人,說道:“可惜我來遲了一步,不但天書被人奪去,你妻子還受了重傷,雖然仗我靈藥解救,也免不了殘廢。你等她醒來,說那天書現被神手比邱魏楓娘搶去,此人與許多妖孽盤踞川滇交界的青螺山內。她雖將天書得去,但是沒有上函蝌蚪註釋,毫無用處。此書尚未到出世時候,你妻子如不死心,即便跑往青螺將它盜回,也是徒勞無功,得不到絲毫益處。我贈她藏香一支,如到緊急之時,只須用真氣一吹,便能點燃,我自會聞香趕救。那魏楓娘天書之外還得了許多道書,妖法厲害,你夫妻決非敵手。能就此罷手最好,如要去盜時,我必助她一臂之力。我此時不便和她相見。你二人可在附近尋一處所,養息些時,再行回川便了。”說罷,一晃眼間,蹤跡不見。


魏達見那道人相貌奇古,身材和小孩童一般,彷彿聽人說過,知是異人解救,朝空拜了幾拜。忙趕過來看曼娘時,業已悠悠醒轉。再一看她臂、腿受傷之處,一片焦黃,雖然不聽喊痛,卻是大半身麻木,轉動不得。曼娘醒來,見天書還是被人奪去,自己又受了重傷,在受了許多辛苦顛連,不禁一陣傷心,淚如雨下。魏達見她難受,便用言語去寬慰她,把道人解救才得回生之事說了。曼娘一聽,忙問道人是何相貌。魏達又將道人生得如何瘦小形容了一遍。曼娘聞言,銀牙一咬,當時便暈過去。魏達着忙,喚了好一會,才得醒轉。曼娘哭訴道:“這妖道便是天靈子。我嫁你以前,若非誤於他這冤孽,何至今日?我已被他所害,師父所料不差,冤孽註定無法解救。我也不再希罕那天書超凡入聖,誰要他送什麼人情,去幫我盜回?我只和你回去尋一地方隱居,了此一生罷了。”說罷,越想越恨,竟自一手把魏達手中藏香搶過,折成幾段,丟在地上,忿忿不置。魏達才知那道人便是天靈子。因聽他說曼娘還須將養,猛想起適才白水觀道人雷去惡行時之言,如今既無處投奔,難得他有此好意,不如就在他觀中將養些時,再作回川之計。當下仍用溫言勸慰曼娘保重身體,半扶半抱地同回白水觀去。雷去惡正在觀前眺望,見二人狼狽回來,問起究竟,十分嘆息。二人在觀中將養了半個多月,曼娘傷勢雖好,左臂、右腿都失了知覺,運轉不靈。傷心忿恨了多日,也是無可奈何,只得與雷去惡作別回去。從此曼娘才死了心,知道自己仙緣有限,年齡漸老,不再妄想了。


她兒子仙人掌魏荃生性至孝,記得母仇,便去拜在雷去惡門下,學習飛劍。雷去惡因自己尚不一定是魏楓娘敵手,勸他不可造次。魏荃哪裏肯聽。因爲師父說自己能力不是仇人對手,便改了名姓,去拜在魏楓娘門下,覷便盜取天書,報仇雪恨。魏楓孃的徒弟大都兼充面首,魏楓娘愛魏荃生得精壯,強逼成奸。魏荃惦着天書同父母之仇,只得忍辱順從。剛從仇人口中探出藏放天書的所在,未及下手,偏巧魏楓娘因弒師作惡,恐師伯師叔們不容,想拉攏異教增厚勢力,帶了魏荃同到華山去見烈火祖師。歸途路上,魏荃便想趁仇人身邊沒有羽翼時節下手。報完了仇,再假傳仇人之命,趕回青螺,盜取天書。不想早被烈火祖師看破,暗地跟來,一劍將魏荃雙腿斬斷。魏荃下手時節,正在魏楓孃的身後,魏楓娘聽到金刃劈風的聲音,回頭一看,烈火祖師正站身後,魏荃業已中劍倒地。魏楓娘還不知魏荃是要暗算於她,以爲自己同魏荃苟且,在九華山被烈火祖師看破,爭風吃醋,下此毒手。當時大怒,便不容分說,和烈火祖師動起手來。魏楓娘原不是烈火祖師對手,幸而烈火祖師不肯傷她,只用劍光將她逼住,將自己看出魏荃存心叵測,怕她遭人暗算,趕來觀察動靜,正遇他在她身後下手,所以將他雙足斬斷,留個活口,等她自己拷問,信與不信,任憑於她等語說了一遍,便破空而去。魏楓娘聞言,將信將疑。見魏荃已經痛暈在地,不省人事,到底心存憐愛,不忍當時逼問,反用丹藥給他治傷。等到魏荃醒來,略一試探,魏荃自知活着也是殘廢,此仇終不能報,痛哭大罵,不等魏楓娘盤問,竟將實話說出。魏楓娘原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王,這次竟不但不生氣,反問明他的家鄉,送了回去,並未傷他性命。魏荃到家不久,便即身死。死前因魏青年紀幼小,自己並無其他子息,只囑咐魏青長大速投名師,並未將兩代仇人姓名說出,以免兒子又蹈自己覆轍,絕了魏氏門中香火。所以魏青只能知道一個大概。


魏青的身世既已交代清楚,如今仍回到魏青、俞允中盜取天書一事。且說天靈子走後,二人再往四下搜尋魔宮一干人,業已逃走了個淨盡。二人便在大殿上謹守玉匣天書與厲吼首級,靜等師父回來再作計較。不多一會,怪叫花凌渾走來,笑嘻嘻要過玉匣,口中唸誦真言,將手一拂,玉匣便開。裏面原是三層:上層藏着天書的副卷;中層藏着六粒丹藥同一根玉尺;下層纔是天書。玉光閃閃,照耀全殿。凌渾見了,大喜道:“我早知鼎湖玉匣藏有三寶,不想妖孽法力淺薄,只開得第一層,學了天書副卷,自取滅亡。中下兩層俱未有人打開,廣成子的九天元陽尺與聚魄煉形丹,竟無人行過,真是快事!”言還未了,忽然兩道光華穿進殿來,現出兩個佩劍女子,跪在凌渾面前。俞、魏二人認得內中一個是戴衡玉家中見過的周輕雲,那一個卻不認得。凌渾笑道:“你二人快起來,又是聽玉羅剎饒舌,來要我新得的九天元陽尺和聚魄煉形丹去救鄭八姑,是與不是?”靈雲、輕雲雙雙躬身說道:“師伯慈悲,仙丹便賜兩粒,九天元陽尺乃天府至寶,何敢妄求,不過借去一用。適才玉清大師傳優曇師伯的話,此尺不但救鄭八姑,如今峨眉有人遭難,也非此寶不解,還要求師伯多借些時呢。”凌渾笑道:“我費了多年心血算計,纔得到手片時,便借與人,心實不甘。偏偏優曇老婆子會算計我日後有用你二人之處,竟打發你二人來挾制我。”靈雲、輕雲道:“弟子等怎敢無禮!師伯異日如有使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如今尚和陽已被弟子等趕走,八姑危在旦夕,請師伯大發慈悲,憐她修行不易,成全了她吧。”凌渾道:“你們年輕人說話便要算話,日後用你們時休得推倭。拿去吧。”說罷,便取兩粒聚魄煉形丹,連那九天元陽尺,交與二人。說遁:“此尺乃廣成子修道煉魔之寶,天書上卷有用它的九字真符,如無此符,縱得此寶,亦無妙用,索性傳授你們。回到玄冰谷後,先用此尺掃蕩魔火,再將兩粒聚魄煉形丹與八姑服下,另着一人守護,三日之後便可還她本來,行動自如了。”靈雲、輕雲拜受了符咒,重新叩謝一番,然後朝俞、魏二人點了點頭,作別飛去。


原來靈雲姊弟、紫玲姊妹與朱文五人,會合鐵蓑道人、黃玄極、趙心源、陶鈞、趙光鬥、劉泉等在生門上,見魔陣中發動地水火風,地裂山崩,洪水涌起,烈火飛揚,忙遵凌渾吩咐,衆人都在一處聚攏,由紫玲展動彌塵幡,朱文用天遁鏡,化成一幢彩雲,出來萬道霞光,在魔陣上面滾來滾去,一任他雷火烈焰,罡風洪水,毒雲瀰漫,妖霧紛紛,一絲也到不了衆人身上。衆人俱怕妖法污了法寶,只護着身體,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紫玲的白眉針不怕邪污,百忙中放將出去,魔陣諸妖人根行淺點不知厲害的,挨着便倒。許飛娘見自己的人紛紛傷亡,又恨又怒,便同毒龍尊者各將劍光祭起,也護着衆人身體,再作計較。看看支持到午時,毒龍尊者怒吼如雷,將毒砂儘量放出,魔陣中轟轟烈烈之聲驚天動地。清遠寺那邊早催動了子午風雷,發動地水火風,移山倒海而來。毒龍尊者和許飛娘以爲敵人傾巢到此,萬沒留神到暗中有人使用天魔解體大法。靈雲等見快到午正,正在準備退去,忽見一道金光如同匹練下射,金光影裏現出凌渾,將手向靈雲等一揮。紫玲知是時候了,一聲暗號,一幢彩雲護着衆人便起。那不知死活的八魔在半空中瞭望,見谷外一座高峯移動,下有水火風雷簇擁,還以爲毒龍尊者見難取勝,又使法術,並沒放在心上。就中五魔公孫武、七魔仵人龍離魔陣較遠,忽見對面飛來一幢彩雲,因將才曾見一個小童用此法護持仇人趙心源逃走,便不問青紅皁白,將劍光一指,朝那幢彩雲飛去。其實他二人劍光並不能飛入彩雲中去。偏巧朱文、金蟬都是好事的人,見前面飛來兩道黃光,便從彩雲中將劍光放將出去。兩下相遇,才絞得一絞,兩魔劍光便成兩段。兩魔見彩雲裏飛出兩道劍光將自己劍光絞斷,知道不好,想逃已來不及,就在這彩雲飛逝疾如閃電的當兒,雙雙各被劍光掃了一下,倒下地去。幸而見機還早,靈雲等又急於迴轉玄冰谷,沒有窮追,才得保全性命。二人腳才落地,便聽地裂山崩一聲大震,魔陣上罡風大起,烈焰沖霄,十數道青黃光華紛紛往四外飛去。接着空中無數斷頭斷腳,殘肢剩體,與砂石塵霧,滿天飛舞。五、七兩魔已震得頭昏目眩,見前面不遠落下兩段殘軀,負痛近前一看,一個只剩半邊手臂,看不出是敵是友,那一個正是二魔薛萍的一顆大頭。正在驚疑,忽聽頭上風響,往上一看,正是祖師毒龍尊者被一個道童打扮的人夾在脅下,如飛往西而去。兩魔一見,魂不附體,知道大勢已去,忙借妖法遁往別處去了。


當時魔陣中人見凌渾二次現形,毒龍尊者和許飛娘二人起初並不甚着慌。及見對陣中許多敵人俱被一幢彩雲擁去,心中大怒。毒龍尊者首先將手指咬破,含了一口鮮血,運用真氣噴將出去。那百十丈軟紅砂,登時火山爆發似地化成百十丈長一股烈焰,朝彩雲追去。凌渾一見烈焰飛出,連忙將身隱去。這裏魔火剛剛飛起,時交午正,清遠寺二蠻僧的天魔解體大法業已發動地水火風,風馳電掣而來。毒龍尊者猛見一座火山發出烈火狂飆,在千百丈洪水上涌着,照得滿天都赤,如飛而至,知道中了別人暗算。眨眼之間,兩面地水火風捲在一起,山崩地裂一聲大震過處,洪水滿地,烈焰燭天。除了許飛娘同幾個本領較大的見機得早預先遁走外,餘者非死即帶重傷,震起殘肢斷體與樹木砂石,在滿空火焰中亂飛亂舞。毒龍尊者仗有妖法護身,還想作困獸之鬥。忽聽陣前火山上有一披髮道人,手中拿着一面小幡不住招展,幡指處便有一溜五色火光發出,遇着的人非死即傷。定睛一看,正是適才代尚和陽把守死門的樂三官,不由又驚又恨。再回頭一看,自己的黨羽俱已死傷逃亡了個淨盡。把心一橫,重又掐訣唸咒,咬破舌尖,一道血光直朝樂三官噴去。光到處,樂三官從小峯上倒下,滾入火海,死於非命。那火峯失去主持,只在烈火洪水上東飄西蕩。毒龍尊者還待施展,忽然一道青光從空而下,光影中一個長身道童高聲喝道:“毒龍業障,還我師兄師文恭的命來!”說罷,手一張,便照出殷赤如血的一道光華,直朝毒龍尊者捲去。毒龍尊者認得來人是天靈子得意弟子熊血兒,知道不好,想借遁逃走已來不及,被血光捲了進去。熊血兒用紅欲袋裝了毒龍尊者,徑轉孔雀河去了。


熊血兒走後,怪叫花凌渾現身出來,正待設法善後。倏地又是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現出一個白髮老尼,對凌渾道:“凌道友大功告成,可喜可賀!貧尼無以爲敬,待貧尼替道友驅除魔火吧。”凌渾認得來人是神尼優曇,心中大喜,連忙稱謝道:“天書雖有煉魔之法,怎奈還得費些手腳。如今魔窟內還有兩個新收的弟子等我,多蒙大師施展佛法相助,感謝不盡!”神尼優曇道:“其實道友法力勝似貧尼十倍,不過這些異教法寶將來還有用它之處,待貧尼收去保存吧。玄冰谷還有貧尼弟子的一個好友遭難,峨眉日後也有幾個後輩遭難,全仗道友法寶解救。貧尼尚有他事,只得偷懶了。”說罷,從懷中取出兩個羊脂玉瓶,瓶口發出百丈金光,朝水火風雷捲去。凌渾笑道:“我道你真幫我忙,原來還有許多用意,索性讓你得個完全的吧。”說罷,將足一頓,也化作長虹般一道金光,朝那水火風雷捲去。二人這一卷一收,不消片時,水火風雷一齊收入玉瓶之內去了。優曇大師收完了水火風雷,對凌渾道:“道友開闢仙府,這座小峯留在這裏殊爲減色,待貧尼仍舊送它回去,異日再見吧。”說罷,口中念動真言,將手一指,那峯便起在空中。優曇大師飛上峯去,朝着凌渾兩手和南,道一聲:“請!”如飛而去。凌渾也就回往魔宮裏去。


八魔中除二魔、八魔離魔陣最近,被風雷震成齏粉外,三魔錢青選最爲奸猾,見勢不佳,先行逃走;四魔伊紅櫻見魔陣被破,向大魔黃驌、六魔厲吼報完了警,也自逃走;六魔厲吼死於允中劍下;大魔黃驌被天靈子帶回雲南孔雀河;五、七兩魔受了劍傷,也各尋路逃命。鐵桶般的青螺魔宮,還有許多厲害妖人相助,就在這半日之內冰消瓦解。從此青螺便由怪叫花凌渾主持,將魔宮重新改造,在峨眉、崑崙之外另創雪山派,後來和天師派教祖天靈子還有許多糾葛。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鄭八姑自從靈雲等走後不久,便覺心神不定,知道劫數快來,吳文琪、司徒平二人未必是五鬼天王尚和陽的敵手,主要還是得自己小心,便對文琪道:“貧道此刻心神不大安寧,生死存亡,在此一舉。尚和陽十分厲害。司徒道友因恐許飛娘和他爲難,必須事先代他尋覓隱身之所。我那粒雪魂珠關係甚重,不但我個人珠存與存,珠亡與亡,還關係日後邪正兩教興衰。少時敵人到來,道友藏在洞底堅守玉匣,無論我受敵人如何欺凌,不可擅動。如見此珠飛回,我的元神便已與珠合一,道友千萬不可存代我報仇之想,只管護着此珠。洞外有我預先施的法術,敵人一時找不着門戶,決難進入。真要覺着守護不住,可將此珠捧在頭上,駕劍光逃到峨眉。敵人決不料到有此一着,此珠自有妙用,倉猝之間,敵人萬難奪取。此乃迫不得已的下策,保全此珠,貧道一身也就無暇計及了。”說罷,滿臉愁容。文琪、司徒平聽了,都代她難過。文琪道:“既然此珠關係重大,尚和陽又如此厲害,道友何不暫時避往他處,只須一過午時,各位道友便即到來,那時再合力對付敵人,豈不是好?”八姑道:“道友哪裏知道,一則劫數當前,無可解脫;二則貧道自走火入魔,軀殼半死,血氣全都凍凝,況且隔有多年,縱有天府靈丹,難回本原,敵人魔火正可助我重溫心頭活火。不過他那魔火厲害,與衆不同,時間一長,身子便煉成飛灰。我在谷口所施法術,全爲準備多支持些時而已。其實單是他的魔火金幢,還可用雪魂珠去破。聽說他還煉有一柄白骨鎖心錘,非常厲害。我因要借他魔火暖活周身血氣,所以暫時不能用雪魂珠去破。但是時候一到,我將雪魂珠祭起,他必用白骨鎖心錘,二寶齊施,那我就要遭劫數了。”當下再三囑咐了一陣,先將司徒平安置在谷頂一個小石穴之內,用隱形符隱住身形。看看天快交午,忙請文琪到洞底去。獨自一人在石臺上坐定,施展法術,祭起濃霧,將頭頂遮了個風雨不透。


剛剛佈置完竣,忽見上面濃霧中有十幾道紅綠光閃動。知道快要應劫,單靠自己這點法術,決不能阻止敵人下來。只指望支持一刻是一刻,但能捱過午時,算計救援快到,再讓敵人魔火近身,轉瞬之間便可脫劫。誰知五鬼天王尚和陽非常厲害,也知時機稍縱即逝,不肯絲毫放鬆。見下面有濃霧擋住魔火,便即口唸真言,運用五行真氣,接連朝魔火金幢噴去,化成五道彩焰,飛入霧陣之中,恰似春蠶食葉,彩焰所到之處,濃霧如風捲狂雲般消逝。八姑也非弱者,見敵人魔火厲害,唸咒愈急,那濃霧如蒸氣鍋一般,從石臺上面咕嘟嘟往上冒個不住。尚和陽見上層濃霧才滅,下層濃霧又起,勃然大怒。把心一橫,晃動魔火金幢,怪嘯一聲,將身化成一朵紅雲,飛人霧陣之中,只轉了兩轉,濃霧完全被紅雲驅散。八姑見勢不好,忙將煙霧收斂,緊緊護着石臺時,尚和陽業已現出身來,指着霧影中鄭八姑說道:“鄭八姑,依我好言相勸,快將雪魂珠獻出,免我用魔火將你煉成灰燼,永世不得轉劫。”八姑知他心狠意毒,不獻雪魂珠,還可借峨眉二雲之力助自己脫劫,即或不然,也有人代自己報仇;如獻此珠,尚和陽也決難饒了自己。便答道:“尚和陽,你在爲魔教宗主,竟不顧廉恥,乘人於危。我鄭八姑雖然身已半死,自信還不弱於你。雪魂珠實在我手,我就遭你毒手,你也休想拿去。”言還未了,尚和陽已將金幢一指,五道彩焰直向八姑飛來,頃刻之間,又將八姑護身煙霧消盡。魔火才一近身,八姑便覺身上有些發燒。一會,魔火將八姑渾身包攏,八姑雖然仗着雪魂珠護身不至送命,已覺渾身和火炙一般,周身骨節作痛,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肉身既已知痛,身子便可還原;怕的是尚和陽比鬼風谷紅衣蠻僧所用的魔火厲害十倍,時間稍長,身子便成飛灰。本想將雪魂珠祭起一試,又恐尚和陽既知雪魂珠是魔火金幢剋星,竟還敢用此寶,必然別有打算,莫中了他的道兒,將珠奪去。偏偏靈雲諸人還不回來,看看支持不住。欲待舍了肉身,元神飛回洞底,又覺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正在爲難,偏那尚和陽原是明知魔火金幢見不得雪魂珠,起初時刻留神,並未敢於深用,滿想等八姑雪魂珠出手,拼這金幢不要,身化紅雲,搶珠逃走。及至見八姑已支持不住,還不將珠放出來,心疑雪魂珠已被峨眉方面的人取去。越想越恨,將身一抖,身上衣服全部卸盡,露出一身紅肉,將魔火金幢往上一拋,兩手着地倒豎起來。八姑一見,剛喊得一聲:“不好!”尚和陽已渾身發出烈火綠焰,連人帶火,徑朝八姑撲來。八姑萬沒料到尚和陽近年魔火煉得如此厲害,見來勢危急,不暇再作尋思,心一動念,雪魂珠化成一盞明燈一般,銀光照耀,從八姑身上飛起。


尚和陽一見此珠出現,又驚又喜,正待化身向前搶奪。就在這一轉瞬間,忽聽空中大聲說道:“無知妖孽,怎敢無禮!”言還未了,三聲霹靂過處,數十道金光直射下來。同時飛下一個妙齡女尼,手中拿着兩面金光照耀的金錢,雷聲隆隆,金蛇亂竄,直往魔火叢中打去。只震得山鳴谷應,霰起雪飛,響個不住。尚和陽不知雪魂珠經八姑多年修煉,已與身心相合;妄想奪珠逃走,未曾想到來了剋星。起初看見雷火金光,認得此寶是神尼優曇的伏魔雷音錢,已知不妙。及見來人是玉清師太,又恨又怕,不肯功敗垂成,仗着多年苦煉,還想拼命支持,並不逃走。將身就地一滾,重又赤身倒立,旋轉起來。果然尚和陽魔火厲害,一任雷電金光將他包圍,並不能將魔火紅雲震散,尚和陽反在火雲中指着玉清大師不住地辱罵。玉清大師正待另想別法制他時,正趕上靈雲等駕着彩雲飛回,一見八姑只剩軀殼,在石臺上面毫無動作,二目緊閉,玉清大師正和尚和陽相持不下。朱文便將寶鏡祭起,放出百丈光華,照入紅雲之中。紫玲姊妹忙喊:“諸位留神魔火污了飛劍,待愚姊妹取妖魔性命。”說罷,彌塵幡晃處,姊妹雙雙飛入魔火紅雲之中。寒萼手起處,一團紅光首先打去。紫玲也將白眉針祭起。尚和陽正在火雲擁護之中耀武揚威,忽見彩雲散處,現出適才在魔陣中所見的一些男女敵人,便知魔陣已破,對面敵人添了這許多生力軍,決難討好。誰知還未及盤算進退,內中兩個女子又將小幡取出一晃,化成一幢彩雲飛來,魔火紅雲競阻擋不住,已知不好。剛要想法脫身時,那兩個女子才一照面,一個發出一團紅光,一個發出兩道銀線般的東西,朝自己打來。知道再延下去,定有性命危險,將牙一錯,猛地將身一滾,化成一溜火光,沖天而去。就任他跑得怎樣快,到底還中了紫玲一白眉針,日後另有交代,這且不提。


話說衆人趕走尚和陽,過來拜見玉清大師,靈雲便問八姑如何。玉清大師道:“恩師知她遭劫,憐她苦修不易,特地命我帶了雷音鈸趕來,已經晚了一些。八姑不知尚和陽魔火厲害,不該妄自以身試火,不早將雪魂珠放出抵擋,弄巧成拙。如今除她心頭一片有雪魂珠護持未曾受傷外,其餘全都被魔火所傷,三個時辰以內,全身大半都要化成灰燼。她因拼命支持,元神消耗,適才趁我來到,身與珠合,飛入洞內,仗着寶珠還不至於大損。只是時間緊急,稍遲便不能還原如初。恩師說如要救她,非有凌真人新得的九天元陽尺與聚魄煉形丹不可。凌真人雖非異派,我們晚生後輩不易尋他說話。恩師算出他日後創立門戶,有用峨眉二雲之處,命我傳諭靈雲、輕雲兩位妹子,急速前去求借此寶一用。去時可對真人說明,仙丹只要兩粒,元陽尺暫時不能歸還,還要仗它解救峨眉被困之人。此話必須說得得體,不可忘記。”靈雲、輕雲聞得峨眉又有人被難,大吃一驚,事在緊急,不敢怠慢,連忙駕起劍光,直飛青螺。二人去後,因玉清大師說要俟丹藥取來,才能去喚出八姑與文琪。二雲未回以前,衆人有好些俱是初見,不免彼此問訊閒談。紫玲姊妹見司徒平不在外面,以爲也是隨着文琪避往洞底。及見那隻獨角神鷲也不來面前,適才空中也未相遇,好生奇怪,當時也未在意。


不多一會,二雲將九天元陽尺與聚魄煉形丹取回。玉清大師先用法術將石臺移開,叫朱文持着寶鏡引路,到了裏面一看,文琪一人雙手捧着玉匣,守在洞內。文琪忽見彩光射人,見是玉清大師,心中大喜,忙即過來相見。玉清大師接了玉匣,一同出洞。文琪見寒萼面帶驚異之容,知是爲了司徒平,當下大家都要看玉清大師如何解救八姑,也未及先說。及至玉清大師問明瞭九天元陽尺用法,囑咐靈雲舉尺對準石臺,如見雪魂珠飛出,便將此尺指着珠下黑影,引八姑真靈入竅。說罷,將玉匣交與輕雲捧住。取了兩粒聚魄煉形丹,走到石臺前面,先將靈丹分置兩手,掌心對準八姑涌泉穴,輕輕貼按上去。閉目凝神,將真氣運入兩掌,由八姑涌泉穴導引靈丹進去。衆人只見玉清大師兩手閃閃發光,一會工夫,撒手下來一看,兩粒靈丹已不知去向。玉清大師忙走過來,從輕雲手中要過玉匣。命餘人各將法寶劍光祭起,將谷口封了個風雨不透。然後招呼靈雲注意,自己盤膝坐在靈雲前面,手捧玉匣低聲默祝,然後口誦真言。片刻之間,金光亮處,從匣內飛出一盞明燈似的光亮,照眼生輝,熒熒流轉。光亮下一團黑影冉冉浮沉,行動非常遲緩,並不往石臺飛去。靈雲更不怠慢,早將九天元陽尺指定金光明燈下的黑影,心中默誦九字靈符。尺頭上便飛起九朵金花,一道紫氣,簇擁着那團黑影,隨着靈雲手指處引向八姑軀殼。看看黑影將與身合,玉清大師倏地化成一道金光飛將過去,將珠收入玉匣。頃刻之間,便見八姑身上直冒熱氣,面色逐漸轉爲紅潤,迥不似以前骷髏神氣。玉清大師才命靈雲收了元陽尺,對衆說道:“八姑雖仗靈丹法寶,得慶更生,暫時尚不能復原,須有人在此守護。如今峨眉有事,除了趙、陶、劉、趙諸位道友須往青螺,鐵蓑道人與黃道友須往東海,其餘諸位道友均須即刻回去,由我守護八姑便了。”


靈雲等聞得峨眉有事,早已歸心似箭,巴不得即時就走。正要請紫玲將彌塵幡取出動身時,文琪笑道:“諸位師姊師弟只顧回家,也看看我們的人短不短呀!”一句話將衆人提醒,一點人數,只不見了司徒平。靈雲忙問文琪道:“昨日議定,原恐許飛娘與司徒道友爲難,曾請八姑用隱身之法將他藏好。現在八姑尚未還陽,你既留守在此,當然看見八姑施爲,快指出來同走吧。”文琪正要還言,玉清大師忙趕過來說道:“我忙着解救八姑,還未及對諸位說司徒道友的去向。適才我未到以前,八姑知魔火厲害,恐怕玉石俱焚,將司徒道友藏在崖上雪凹之中,用隱形符咒封鎖,本來極爲穩妥。偏偏正邪各派以外,新近出了一個極厲害的人物打此經過,他見下面濃霧瀰漫,知道有人施法,下來一看,隱形法須瞞不了他。這時尚和陽業已到來。此人素來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意,並未上前干預。他見司徒道友資質不差,非常心喜。他知魔火厲害,下面的人決非尚和陽敵手,好意將司徒道友帶往廬山靈羊峯九仙洞。衆位道友回到峨眉,不出一月,司徒道友便會迴轉,這倒無須多慮。惟有秦道友坐下仙禽因爲秉性不馴,素來喜事,自從諸位到了魔陣,它便不時盤空迴旋,往來於青螺與玄冰谷的高空上面,總想覷便立功。那人解了八姑隱形之法,要將司徒道友帶走時,它正從青螺飛回,救主心切,立刻排雲下擊。幸得我同家師趕到,知道那人手狠,決非敵手,家師恐仙禽受傷,並且不久還有用它之處,意欲就此將它帶回山去,用靈丹化去它的穿心橫骨,以備日後之用。恰好它被那人祭起烏龍剪,正在危急萬分,被家師暗施法力,將它救下,連烏龍剪一起收去,命我師妹齊霞兒騎了它回山等候去了。大約至多一年,即可物歸原主。那時它的橫骨已化,比現在還要通靈得多。二位道友不致介意吧?”紫玲姊妹聞言,才放了心,少不得稱謝幾句。當下衆人與玉清大師等作別,仍由紫玲用彌塵幡帶了寒萼、靈雲姊弟、輕雲、文琪、朱文等,化成一幢彩雲,直往峨眉飛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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