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靜說時,英瓊、輕雲一面留神細看那池中小人,俱已聞得三人問答,醒悟過來,先將身化成兩道白光,打算凌空飛起。誰知那水竟和膠漆一般,任他們展轉騰挪,只不能離開水面。這才惶急起來,互相還了原身,跪在水面上狂呼道:“何方道友至此,相助一臂,異日必有一報。”小人那兩道光華其細如絲,呼聲更是比蚊子還細,約略可辨,神態悲窘萬分,看去頗爲可憐。英瓊不由動了側隱之心,剛要開口,易靜連忙搖手示意,將英瓊、輕雲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我看這兩人路數,雖不敢斷定他們便是異派妖邪,也未必是甚麼安分之輩。我們已得此中奧妙,此時將他們放走,並非難事。不過藏珍尚未到手,萬一放出之後,他們比我們深知底細,捷足先登,或與異派妖邪有些關聯,我們豈不白用心思,自尋煩惱?李怕父原說事成之後,再行釋放,何必忙在一時?我們再細看屏風上面前進有無別的阻礙,速急下手吧。”說罷,又領二人回至屏風前仔細觀察。
英瓊童心未退,因那被困的一雙男女小得好玩,忍不住又近前去觀看。這水池中男女已知失陷,又身上寸縷全無,各把下半身浸在水裏,彼此隔開,口中仍是呼救不已。英瓊側耳一聽,只聽那女子哀聲說道:“聽諸位道友之言,頗多疑慮。我二人是西崑山散仙,與各派劍仙從無恩怨往來。因在島宮海國得見一部遺書,知道此間藏寶之所和許多破法,勤習數年,一時自信過甚,又因獨力難支,一同前來,先時倒也順利。誰知犯了聖母禁忌,一不小心,爲水遁所困,再遲些時,便要力竭而死。如蒙諸位道友相助釋放,我等先來迭嘗艱苦,不無微勞,否則後來的人也無此容易。寶鼎、寶庫兩處藏寶甚多,我等並無奢望,只求相候事成之後,略分一二件,不致空入寶山,於願已足。恩將仇報,意存攘奪,均無是理。再者諸位法力雖高,此中機密未必盡知,有我二人嚮導,不但省力不少,且可席捲藏珍,彼此均有益處,豈不是好?”說到這裏,英瓊聽她說得頗有情理,剛又有些心動,旁邊易靜已經看出屏風後面一些機密,將手一招二人,當先往後便走。英瓊剛說了句:“那兩人又在說話呢。”又被易靜以目示意止住,時機緊迫,急等事完,無暇再爲深說,只得相隨往屏風後走去。
到了一看,前面一片青玉牆上,果然留有聖姑遺影,雲鬟端正,姿容美秀,略似道姑打扮,形態裝束,均甚飄逸。像前矗立着一座九尺高的大鼎,非金非玉,色呈翠綠,光可鑑人,上面都是朱文符籙。三人先照李寧吩咐,朝着遺像跪拜通誠,然後立起,恭恭敬敬地走向鼎前。易靜抓住鼎蓋,用力往上一揭,竟未將它揭動。方在詫異,忽聽身後有人微哂,後頸上吹來一口涼氣。這時英、雲二人俱並肩同立,看那鼎沿符篆,並無外人。易靜疑是有人暗算,連忙飛身縱開,回頭一看,身後空無一人。只有聖姑遺像,玉脣微露,丰神如活,臉上笑容猶未斂去。當時不知就裏,以爲除屏風所示消息之外,別有埋伏,用法術一試,並無朕兆。因李寧一再囑咐,不可毀壞洞中景物,接連兩次破去屏風上的禁法,已是情出不已,何況鼎中藏有奇珍,更以善取爲是。除非真個智窮力竭,再用法術破它。主意打好,二次又走向鼎側,暗使大法力一揭。方一遲疑,耳聽哧的一聲冷笑,接着腦後又是一股冷風吹來。易靜法力並非尋常,竟被吹中,毛髮皆豎,不由大吃一驚。及至回首注視壁間遺像,笑容依然,空空如故。愈疑有人先在鼎後潛伏,成心鬧鬼。便和英、雲二人說了,請輕雲用天遁鏡四外一照,毫無他異。第三次又走向鼎前,一面留神身後,準備應變。暗忖:“這次再揭不起,說不得只好藉助法術法寶,將鼎上靈符破去了。”
輕雲人最精細,先見易靜事事當先,毫不謙讓,心中雖有些嫌她自大,並未形於詞色。第一次未將鼎蓋揭起,微聞嗤笑之聲,回視並無朕兆,只是聖姑遺像面上笑容似比初見時顯些,倒疑心到笑聲來源,出自像上。因易靜道法高深,既未看出,或者所料未中,未肯說出。及至第二次易靜方在用力揭那鼎蓋,英瓊猛覺一絲冷風掃來。猛一回顧,見壁上聖姑遺像忽然玉脣開張,匏犀微露,一隻手已舉將起來,接着又放下,神情與活人相似,不禁一拉輕雲。輕雲連忙回身去看,遺像姿態已復原狀,依稀見着一點笑痕袂影。英瓊方要張口,輕雲忙以目示意,將她止住。
易靜原早覺出腦後笑聲和冷風,只因正在用大力法揭鼎之際,又因疑心有人埋伏身後暗算,先飛縱出去,再行回頭,所以獨未看出真相。輕雲暗忖:“看這神像神情,分明聖姑去時,行法分出本身元神守護此鼎,面帶笑容,也無別的厲害動作,必無惡意。壁間遺偈既說留待有緣,何以又不令人揭鼎,莫非此鼎不該易靜去揭?自己決非貪得,不過此時說破,未免使她難堪。自己和英瓊再若揭不開,豈不自討沒趣?反正藩籬盡撤,出入無阻。易靜終是初交,事有前定,勿須強求,索性等她一會,再作計較。”
等到易靜請輕雲用寶鏡四照,見無異狀,三次又去揭那鼎蓋時,英、雲二人料她揭不起來,俱都裝作旁觀,偷覷壁間遺像有何動作。不料這次易靜飛身起來,手握鼎紐,正用大力神法往上一提,壁間遺像忽然轉笑爲怒,將手朝鼎上一指。輕雲機警,猜是不妙,急作準備,喊了一聲:“易姊姊留神!”易靜因這次身後無人嗤笑,正打算運用玄功試揭一下,忽聞輕雲之言,有了上兩次的警兆,事前早有應變之策,一料有變,連忙鬆手,一縱遁光,護身升起。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將起未起之際,全鼎頓放碧光,從鼎蓋上原有的千萬小紐珠中猛噴出一束五色光線,萬弩齊發般直朝易靜射去。總算見機神速,有法護身。同時輕雲一見鼎放光明,早隨手將天遁鏡照將過去,方纔將那五色光線消滅。易靜認得那五色光線,是玄門中最厲害的法術大五行絕滅光針,道行稍差的人,只一被它射中,射骨骨消,射形形滅。自己修道多年,內功深厚,如被射中,雖不到那等地步,卻也非受重傷不可。
這一場虛驚,真是非同小可。算計鼎上還有埋伏,不敢造次,忙下來問輕雲,怎樣預知有變?英瓊接口道:“你看聖姑遺容,可有甚麼異樣麼?”易靜往壁間一看,聖姑遺像已是變了個怒容滿面,心中一驚,這才恍然大悟。立時把滿懷貪念打消了一大半,想起適才許多自滿之處,甚爲內愧。明看出聖姑不許自己取寶。就此罷手,不特不是意思,難免使周、李二個疑心自己,把好意誤會成了搶先貪得。欲待不去睬她,硬憑自己法力法寶,破了鼎上禁法,將寶取出,再行分送周、李二人,顯顯能爲,貫徹前言,也好表明心跡,又不知聖姑還藏有甚麼厲害的埋伏,自己能否戰勝得過,實無把握。正在進退兩難,遲疑不定之際,忽聽鼎內起了一陣怪嘯,聲如牛鳴。接着又聽細樂風雨之聲。三人湊近鼎側一聽,樂聲止處,似聞鼎內有一女子口音說道:“開鼎者李,毀鼎者死!瓊宮故物,不得妄取。”說罷,聲響寂然。鼎蓋上細孔內,又冒起一股子異香,香菸嫋嫋,彩氣氤氳,聞了令人心神俱爽。易靜才知開鼎應在英瓊身上,好生難過。平日任性好高慣了的,眼前大功告成,無端受此挫折,對於聖姑,從此便起了不快之意。見英、雲二人聞言並未上前,眼望自己,還是惟馬首是瞻的神氣,只得強顏笑道:“我因癡長几歲,略知旁門道法門徑,意欲分二位姊姊之勞,代將寶物取出。不想聖姑卻這等固執,好似除了瓊妹親取,他人經手,便要攘奪了去一般。如非物有主人,不得不從她意思的話,我真非將它們取出,全數交與瓊妹,不能表明心跡了。”
輕雲忙道:“易姊姊此言太見外了。休說姊姊此番去至峨眉拜師以後便成一家,就是外人,既然共過了患難,難道有福就不同享?姊姊如是那樣人,我們也不會聚在一起。聖姑仙去多年,凡此種種,俱是當年遺留。雖說是‘開鼎者李’,天下姓李的道姑甚多,未必準是瓊妹;即使是她,也必別有因緣。且讓瓊妹再虔誠通白一回,看是如何,必可分曉。”易靜見英、雲二人詞色始終敬重如恆,心才平些,終是怏怏,冷笑一聲道:“姓李道友雖多,輕易誰能來此?況且還有‘瓊宮故物’之言,必是瓊妹開鼎無疑。不過這位聖姑已是天仙一流,還有這許多固執,可笑是稍有不合,便即發怒,現於顏色。既不許旁人妄動,還留有遺音,預先在遺偈上說明,或是在屏風上注出也好,儘自賣弄玄虛,設下許多埋伏嚇人則甚?我先倒很敬重她是一位成道多年的前輩仙人,不曾想如此小家氣。適才如非我略知旁門禁法,預有防備,險些被她暗藏的大五行生剋光線所傷。”
還要往下說時,輕雲見她一再說聖姑是旁門法術,面帶不悅之容,知道聖姑靈異,惟恐再有別的忤犯,鬧出事來。易靜雖然投契,畢竟初交未久,又是同輩中先進,不好意思多爲勸說,只得拿話岔開道:“時候不早,李伯父現在外面等候,我們還是快些辦完此事出去的好。易姊姊以爲如何?”易靜本來還想親取,看出輕雲怕事,恐怕別生枝節,不數日內便成同門,也不便過拂她意,強笑答道:“周姊姊說得極是,且由瓊妹將寶物取到手內,再作計較。屏風上面還有兩人被困,待我們去時救援。這旁門禁法也頗狠毒,延時一久,精神恐支持不住呢。”輕雲聞言,便同了英瓊重新跪在遺像前面,虔誠通白,易靜心中不快,站在一旁,並未上前,等二人行罷了禮,才一同去至鼎後。雖然適才聞得鼎中遺言,仍是不無戒心。當下由英瓊爲首,去揭鼎蓋。輕雲、易靜,一個持着天遁寶鏡,一個行使護身避險之法,以防不測。
說也奇怪,起初易靜用大力神法,揭那鼎蓋時,好似重有萬斤,何等艱難。及至換了英瓊,起初也以爲縱然可開,也非容易。誰知兩手握住鼎紐,還未十分用力,只輕輕試探着往上一提,竟然隨手而起。鼎蓋一開,立時異香撲鼻,一片霞光從鼎內飛將出來,照耀全室,俱都大喜。易靜滿懷忿怒,也減了好些。英瓊放下鼎蓋,各自飛身鼎上,往鼎內一看,裏面的寶物除有兩件類如切草刀和梅花樁一類的四五件外,餘者大都不過徑尺以內,猶如幼童玩具一般。人形馬車,山林房舍,以及刀劍針釘,各種常用的東西,無不畢具。有的懸掛在鼎腹周圍,有的陳列鼎底,件件式樣靈巧,工細非常,神光射目,異彩騰輝,令人愛不忍釋。一計數目,約有一百餘件之多。英瓊見鼎的中心挺生着一朵玉蓮花,比西洞那朵要小得多,顏色卻是紅的,晶瑩溫潤,通體透明,那異香便從花中透出,心甚喜愛。暗忖:“這朵蓮花如能攜走,豈非快事?”試用手握住蓮柄一搖,竟不能動。方覺有些美中不足,猛一眼看見花裏字跡隱現。用手一撥花瓣,隨手而開,現出一張一指多寬,五寸來長,非紈非絹的字條。上面寫的便是適才鼎中人語,字跡漸隱漸淡,連那字條也隨手化去。
英瓊方在驚奇,輕雲已催她快將法寶取出。當下仍由英瓊將鼎中寶物一一取出,分裝在三人所帶的法寶囊內,直到取完,並無他異。英瓊蓋鼎時,還不能忘情那朵赤玉蓮花。手託鼎蓋,一面賞玩那蓮蓬,覺與尋常者不同,顏色深紫,形似蘭萼,又似一把玉製的鑰匙,越看越愛,不禁起了貪心。暗中默祝:“弟子等三人深入寶山,獨英瓊一個得蒙仙眷,賜了許多奇珍至寶,原已深感無地,本不應再有覬覦,只緣此洞不久便受妖孽盤踞,寶物在此,難免受其摧殘。如蒙鑑憐愚誠,准許弟子將此朱蓮連同西洞鼎中的青玉蓮花一併請至峨眉仙府供奉,以免落於妖邪之手。”剛剛說罷,正想分手去搖那蓮柄,忽覺鼎底一股奇熱之氣衝了上來,其力極猛,令人難以禁受,心中一驚。剛將頭昂起,避開那股熱力,倏地一片玉色毫光一閃,手中鼎蓋便被那一股子神力吸住,往下沉去,重有萬斤。再也把握不住,手微一鬆,錚錚兩聲響,鼎蓋自闔,關得嚴絲合縫,杳無痕跡,恰如鑄就生成一般,比起初見時嚴密得多。知是聖姑不許,幸喜不曾吃了虧苦。見易靜、輕雲正拿着一件法寶,在互相談說。近前一看,乃是一柄兩三寸長的黃玉鑰匙,形如蘭萼上的符咒,與鼎內的蓮心一般無二,只是要小去一半。三人俱不知用處,略微傳觀之後,輕雲道:“大功已成,時已不早,我們拜別聖姑,救了那兩人,出洞去吧。”
英瓊聞言,想起被困小人所說,還有一所寶庫,正要開口,偶回身往壁上一看,聖姑遺像已不知何時隱去。心想:“聖姑既然隱跡,來時爹爹也只說鼎中有寶,並未說及寶庫。再者四壁空空,通體渾成,哪有跡象可尋?那被困小人不是傳聞不真,便是成心說謊。這次入洞,得了許多奇珍,正好出去說與爹爹喜歡。”孺思一動,立即忙着走出,始終未將蓮蓬玉鑰之事向周、易二人說起。行時易靜仍未禮拜,只輕雲、英瓊二人朝壁專誠拜別。一同轉過屏風,去救那被困之人。因爲破除禁法,英、雲二人自問不行,俱推易靜施爲。英瓊心急,話一說完,便跑在屏風下面一看,見池中被困男女業已力竭聲嘶,語細難辨,神態更是委頓不堪,忙催易靜下手。易靜道:“此種禁法,非同小可。如待它發動再破,看似聲勢驚人,倒還易與;就此解除,稍一不慎,被困其中的人,立成粉碎,一毫也大意不得。如能覓得它總樞關鍵所在,便容易之極。適才忙着入內取寶,匆匆看出內中無險,便即走進,也未看出它樞機暗藏何處。今番且一同細細看來,如見可疑之處,互相告語,等審度穩妥,再行下手,免得誤了別人,又誤自己。”道罷,大家分頭往屏風上查看。
英瓊因那兩個小人空入寶山,在受了許多艱險,寶物不曾到手,反倒失陷在內,境遇可憐,恨不得立時將他們救出,才稱心意。自己學道日淺,不明禁制之法。見易靜和輕雲二目註定屏上,逐處仔仔細細地觀察,毫無線索可尋。再看那兩小人,這時神氣益發疲敝,浮沉池面,奄奄一息。心裏又急於出去和老父相見。暗忖:“偌大一具屏風上面的景物不知多少,不過纔看過了三分之一,也沒找出一點破法,似這樣找到幾時?那被困之人眼看支持不住。初進來時,那等厲害埋伏尚且不怕,此刻事已辦完,爲何反倒小心起來?不如仍用前法,請周姊姊拿着天遁鏡照向屏上,以防萬一,然後將雙劍合壁,硬將這小池子毀了,將小人救出,豈不是好?”
想到這裏,剛要和易靜去說,忽見小池中水波飛涌,急流旋轉,成了一個大漩渦。那兩小人上半身原本露出水面,各將雙手揮動不休,時候一久,漸漸有些力竭勢緩。及至池水無端急漩,想是知道危險萬分,一旦捲入池心漩渦之中,便沒了命,各自放出一絲青白光華,拼命在水中喘吁吁地扎掙,逆水而泅,不使池波捲去。無奈水力太大,又在久困之餘,那女的有兩三次差點捲入池中漩渦之中,嚇得小嘴亂張,似在狂呼求救,已不成聲。最奇的是池並不大,池水尤清,可是用盡目力,不能見底。在池心水花急轉中,隱現水底紅光閃閃,似有一朵木蓮,開合不休。英瓊見狀,猜是危機瞬息,等到尋出此中關鍵,再行施救,必不可能。雖然一舉手之勞,便可將兩小人提出水面,因知此中玄妙非常,易靜又再三囑咐不可輕舉妄動,稍一不慎,便要誤己誤人,不敢冒昧下手。忙喊:“周姊妹、易姊妹,你們快來,再不救他們,要救不成了。”
這時易靜方悟出一些線索,只是還未判明,正在尋思。聞言吃了一驚,忙和輕雲飛身過來,向屏上水池一看,失驚道:“瓊妹所言不差,我們如遲延,此二人必爲水化。我剛看出一點頭緒,還未找着關鍵。這裏處處都用的是玄門中最厲害的禁法,名叫大五行蓮花化劫之法。我只略知門徑,不悉精微,如尋到行法的樞紐,還可立時解救。今已時迫勢急,說不得只好毀了此洞,盡我三人之力,爲他們死中求活了。”
英瓊無心接口道:“你說甚麼蓮花化劫?我見池底也似有一朵朱蓮,隨着池水開合,莫非這二人被困便是那蓮花作怪麼?”易靜聞言,靈機一動,忙問蓮花何在。英瓊忙往小池中心一指。易靜運用慧目定睛一看,果然池底有一朵朱蓮,隨水開合。猛想起適才輕雲從鼎中取出的那柄形式奇特的玉鑰,恍然大悟,驚喜交集。因見池水益疾,兩小人勢益不支,不暇細說,忙請輕雲將那玉鑰取出。又將手一擺,請英、雲二人退後,無論見何警狀不可妄動。如覺支持不住,可用雙劍護身,退出洞去。自己自有脫身之法。
話剛說完,那池水倏地起了一個急漩,眼看那兩個小人身子一歪,捲入漩渦之中。易靜喊聲:“不好!”右手一揚,一片霞光籠罩全身。左手早先伸往屏風上小池之中,將那兩小人用手指抓住,並未使其出水。一面運用玄功,使足神力,順着水面,將二人拖離池心大漩,往池邊泅去。英、雲二人好奇,只退後了不幾步,看得逼真。英瓊方暗悔早知這般容易,也早把這兩人救了。尋思未終,忽聽波濤之聲大作,起自屏上,恍如山崩海嘯一般。易靜的手仍在池裏,並未將小人提了上來。那片霞光籠罩她的全身,越來越小,晃眼間人成尺許,漸漸與池中小人相似,飛落池中。英、雲二人一看大驚,以爲易靜也陷身池內,忙奔過去一看,濤聲頓止,那小人業已身橫水面,暈死過去,只小小胸膛還在喘動起伏。再看易靜,人已不知何往,只剩那片祥光,在池底隱現。
正在駭異,忽聽易靜喝道:“二位姊姊快些避開正面七尺以外,駕遁速起,我們要出險了。”聲音極細,比適才小人呼救之聲高不了許多。英、雲二人方纔聽真,剛往旁一閃,飛身起來,便聽屏上風雷大作,白茫茫一股銀光,從小池中直射下地來,逐漸粗大。洪瀑中似見一個人影隨流而下,一落地便現出身形,正是易靜,一手一個,提着那被困男女,俱已復了原形。那女的仍是全身赤裸,那男的腰圍着易靜身披的一條半臂,身材俱與常人相似。人已醒轉,只是大困之餘,神志頗現委頓。那屏上洪瀑,仍發個不住,頃刻之間,全室的水高達三丈。易靜一出現,便離水飛昇起來,口裏喝道:“二位姊姊,快將這兩人接去,不可被水沾身。”說罷,手一揚,剛要把手提的人拋出,那被困的一男一女已答言道:“爾等起初竟見死不救,此時方蒙救援,雖感盛情,已壞了我二人數百年苦煉之功。今得脫困,我二人自能回去,後會有期,容圖報德。”說時,早化作兩道碧森森的光華,疾如電掣,往外飛去。易靜聞言,好生不悅,欲待追趕,人已飛走。眼看下面波濤又增高了兩丈,無暇和英、雲二人說話,仍用霞光護身,往屏上池中飛去,晃眼不見。不多一會,易靜手持那柄王鑰飛身出來,那水忽往屏上收去,似長鯨吸水一般,往小池中倒灌。約有半盞茶時,全被收盡,那股洪流,不存涓滴。
三人這才落地重新相見。易靜道:“早知這二人如此可惡,適才也不救他們了。”英瓊問故,易靜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出去再說吧。”當下各駕遁光,往洞外飛去。先以爲屏上諸般禁法埋伏,凡是有關本洞這一路的,大半失效。即使進來時,那二層洞門仍舊封鎖未闢,有李寧在外守候,三人出去,不會不知,必然開門接引。及至飛到門前一看,只見前面青光疾轉,涌起千萬朵青蓮花,層出不窮,比起初進時所見之勢要盛得多,哪裏還分辨得出門的影子。易靜暗忖:“法屏上面,明明設有這座洞門,雖未將它毀去,李伯父道法高強,絕無不知我三人取寶成功之理。適才既能施展佛法,由外開放,此時何竟不能?再者,除此並無別路,那被困男女怎能遁去?”好生驚訝。輕雲見門不開,便取天遁鏡照將上去。百丈金霞,照向青光叢裏,只幻成一片異彩,仍是不能通過。
英瓊着急道:“難道我們事已辦完,還被困在這裏麼?我們用紫郢、青索二劍合壁斬關而出吧。”輕雲道:“還要你說?沒聽伯父來時吩咐,不許擅毀洞中景物麼?這出入門戶重地,更比別處不同,怎能輕易毀得?伯父在外,少待一會,必有感應,開放此門,接引我們出去,何必忙在這一時呢?”英瓊無奈,只得作罷。易靜沉吟了一會,忽然看出玄機,忙請英、雲二人將鼎中所得諸般寶物取將出來詳觀。輕雲問故,易靜道:“我雖識得這裏禁法來歷,只是道行淺薄。初入門時,所遇埋伏還能僥倖將它破去。後來那些沒有發動,多半是得了前人的便宜,否則成功決無如此之易。如今我細看這裏千層青光,俱現蓮花之形,有些異樣,說不定此時已被那兩個被困男女遁出時,用異寶毀去。不過全洞禁法,均具生克妙用,層層相因。尤其是這門戶重地,必然另有呼應。此門一毀,遇伏便即發動,李伯父在外,不會不知。既然如此厲害,那兩人難免不葬身在內。以我三人之力,未必衝得過去。適才屏上蓮池,涓滴之水即可化爲滄海,我們救那兩人出險,全仗無心中得來的那柄寶鑰。聖姑數百年間所煉法寶,全在鼎內,也許有合用的法寶,助我三人衝出呢。只是瓊妹還可,你手持寶鏡須要放仔細些。”
英瓊聞言,心中又是一動,想起鼎中蓮萼玉鑰要大得多,那把小鑰能閉神池之水,大鑰必然更有妙用。念頭只轉了轉,忙着取寶查看,仍未想到返身入內,重取鼎中寶鑰,再行搜查。當下便和易靜把法寶囊打開,各取出所獲寶物,正在查看。輕雲剛一伸手去取寶囊,天遁鏡偏得一偏,前面青光忽如溜雲捲到。輕雲大驚,連忙定神,端正寶鏡,才行抵住。前面青光力量,兀自覺得大了許多,哪裏還敢絲毫疏忽。易靜忙趕上前說道:“這裏禁法真個厲害非常,沒沾惹它時,還是在原處,一經行法用寶和它接觸,立成不兩立之勢。我一退,它必進,不被捲去不止。幸而這面寶鏡是件希有奇珍,如換別的法寶,就這一下便支持不住了。”說罷,早代輕雲解下身畔寶囊,由輕雲用天遁鏡抵往前面青光,自己與英瓊退後十餘丈,先用劍光護身,以備萬一。然後取出那些寶物,逐件審視。
易靜、輕雲二人囊中所藏,適才俱經二人看過一遍,並無類似寶鑰一樣的法寶,件件精光射眼,有些連名稱都不知道,休說它的用處。只英瓊取寶時,忙着蓋那寶鼎,易、週二人未及細看。此刻易靜等取出來一看,還未尋到合用之物,首先入眼的,已有兩件聞名未見的仙家至寶,希世奇珍。方暗忖英瓊仙緣,真個不淺,正在欲羨,猛一眼看到英瓊手上拿着一塊並無光華,長只七寸三分,類似一塊醒木的東西,上面古鏽斑斕,四邊隱有蓮花篆文。要過來細辨那篆文,乃是“百寶珍訣”四字。心中大喜道:“如我所料不差,我們所得寶物,名稱用法,俱在這小小寶物裏面了。僥倖我還略知開法,且來試它一試。”說罷,雙手合掌,按緊那匣的底面,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上去,再將雙手一搓。那匣是一抽蓋,便隨手徐徐移動,剛剛露出一點縫隙,便從匣內射出一片金光。易靜更不怠慢,聚精會神,運用神力,喝一聲:“疾!”鏘的一聲,朵朵五色蓮花,從匣中飛出,一晃即逝。匣蓋立時揭開,匣中現出薄薄一本小書,玉絹朱文,薄如蟬翼,約有三十餘頁。書面四個篆文,與匣上相同。書底下夾着兩道靈符和三把玉鑰,長才寸許。翻開那書第一頁,便看出內中一道靈符,可以通過全洞,無論在洞中遇何險難,只須將此符用本身真火焚化,自有妙用。另一道卻是收符,也只須同樣施爲。三人俱都喜出望外,因爲忙着出去,也未細看後頁。匆匆將各樣寶物藏起,所餘的一道靈符帶上,異書仍由英瓊收好,一同走向前面。
易靜先囑咐輕雲:“等靈符焚化,便即收了寶鏡,看是如何,相機行事。”說罷,施展禁法,將靈符往前一擲,那符便懸在空中。然後運用玄功,一口真氣噴將出去。輕雲忙收寶鏡,火光一閃,靈符不見,化成一朵金蓮,上託一幢三丈多高,丈許方圓的金光,似要往前面青光層裏飛去。易靜忙喊:“快隨我來!”用手一拉英、雲二人,一同往金光中縱去。三人便被那朵金蓮托住,朝前緩緩飛行。所過之處,前面青光似波分雲散一般,紛紛消散。不一會,已衝出光層。到了門外一看,李寧坐在門側,正在盤膝入定。三人連忙離開金光籠罩之下。易靜見金蓮光幢仍是冉冉往前遊動,並未消歇。知道力量絕大,如不收去,頭層洞門一切禁物,必被摧毀。便將那另一道靈符取出,仍用前法,往光幢中擲去。才一脫手,便聽霹靂般一聲大震,數十丈紅光飛向金光幢裏,兩下里只一混合,化成一片彩霞,恍如狂濤怒涌,直朝三人迎面飛回,其勢迅疾異常。三人猝不及防,一見大驚,想要縱身避開,已來不及。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忽從身側又飛來一片祥光,將三人裹住,耳聽萬馬奔騰之聲,從頭上和身左右卷將過去,瞬息間沒了聲息。祥光斂處,李寧已站在面前,三人才知那祥光是李寧所發。驚魂乍定,僥倖俱未受傷。回顧那二層洞門,業已關閉如初,毫無動靜。各自上前拜見,互說取寶之事。
李寧道:“此事我已略知梗概,只因你們行時匆忙,僅囑咐你們取寶之後再行救人。我先時曾經略微參詳,知那被困男女於你們有不利之兆,事完之後,便無可奈何你們。誰知我功力尚差,不能在片刻之間洞悉機微,以致仍免不了給你們樹下異日的強敵,終爲隱患。等到你們入內,我算計還有好些時遲延,左右無事,才得潛心體會,默察前因後果。方知那一男一女,乃西崑山散仙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入洞時已將各層埋伏用法力破去,爲你們打通了不少難關,否則成功決無如此容易。他們終因犯了聖姑禁忌,又加自恃心盛,洞中禁法生克循環,變化無窮,最後遇見先天庚金轉化後天癸水,將二人陷入法池之內。他二人原是夫妻,你們進去時已經着迷,並無所覺。此事原有兩種應付之法,可惜我事前不知,鑄成大錯。一種是你們在法屏上發現他二人被困,不許出聲,徑往屏後取寶,成功出來時,再行施救。他二人身在迷津,不知被陷,還在水陣中浮沉游泳,不致行法圖逃,發動禁法中所藏妙用,引起災禍。他們也只有感激之心,卻無復仇之念。一種是你們將他們驚覺,他們狂呼救助,索性照瓊兒意思,當時救他們脫險,因他二人感恩,又早知藏寶祕密,必然指給你們二處藏寶之所。寶物雖要被他們分去幾件,卻是多得奇珍,還交下兩個教外之友,也不爲失計。你們既已將人驚動,又不理他們。等到取了寶,他們已力竭智窮,眼看元氣大傷,形神將亡之時,才行施救。他們以爲你們既然從容深入寶山,法力定非尋常,決不想你們未得寶鑰,雖知禁法來歷,也無此膽量,以身試驗,以爲是成心如此捉弄。他們氣量本狹,想起費了許多心思,死中討活,給你們去享現成,還鬧得如此結果,怎不銜恨切骨?這兩條路任走一條,也可免患。但等我詳悉,已無及了。適才他二人出困以後,用千金神駝,衝門冒險遁出,又勾動了洞上禁法。雖得闖過,因在池中耗損真元太多,不如進時容易,身受創傷,益發仇上添仇。見我在此打坐,知是你們一黨,不問青紅皁白,打了我一下神木鉢。幸我坐時,有佛光護身,此寶無功,知非易與,才行負傷遁去。”
英瓊道:“女兒聽到那女的號叫說藏寶地方共有兩處,如能相救出險,她可助女兒同去。女兒還以爲如若另有奇珍,爹爹不會不知,當她出言相誘。又忙着出來,雖有救她之心,但易姊姊要取完了寶物再救,免得生事,便跟着進去,沒有管她。照此說來,是真的了。但是除那藏寶的鼎外,也曾細看,四壁空空,毫無朕兆,寶庫到底在甚麼地方呢?”李寧道:“易賢侄女之言,原本無差。只緣你們對我信心太過,我又是事前毫無準備,又因你們忙於回山,未加詳參,只在你們探尋洞徑涉險未出時,分化元神,入內防護,無意中見題壁仙偈,只知大略,不知內中底細,方有此失。其實那另一寶庫,便在壁上聖姑遺像後面,開壁的便是鼎中朱蓮內所含那柄形如蘭萼的寶鑰。你起初發現萼中藏的千載留音神偈時,只須將那蓮瓣微微分開,便可取出。你卻見那朱蓮可愛,動了貪心,想將它折了回來。卻不知事前聖姑早有層層佈置,相生相應,時機一瞬即逝,不可復得。各洞中的寶鼎均有妙用,獨這東洞蓮萼藏有仙鑰,那朱蓮、寶鼎一體,怎容妄取?你只管貪玩流連,錯過機會,被鼎內原伏的乙未青神之氣將鼎蓋吸去,嚴密蓋合。你平日也頗有慧心,竟會迷於一時,始終在洞內未向二賢侄女提起,直到出來才向我說,已是無及。否則你易姊姊精通道法,定能測透祕奧,二次入內用法術開了寶鼎,將寶鑰取出,扣壁取寶了。出而復入,原無不可,偏又被逃人勾動禁法埋伏,你們無法出來。藉着仙篋藏符之力雖得通行,但是那符具大法力,無堅不摧,不收則全洞景物難免不遭毀滅;一用收符,洞門重新關閉,所有法屏上各種埋伏,重又藉着此符相生相應的妙用,一一回了原狀。以你三人之力,不遇機緣,再想入內,其勢難如登天。仙緣止此,事由前定。且將那本小仙冊取來我看。”英瓊忙將小匣藏書取出獻上。
輕雲聞言,雖覺許多仙家異寶失之交臂,有些可惜,還不怎樣。易靜卻不禁心中一動,盤算不置。李寧看那小冊所載,除寶物名稱用法外,並有聖姑遺偈。大意說鼎中百零九件寶物,均贈妙一夫人,轉行分配給門下女弟子。英瓊所得最多,靈雲、輕雲、英男、若蘭、易靜、紫玲、寒萼等人次之。俱注有各人的名字,所有女同門一個不空。那壁內藏珍,如何取法,以及寶鑰用處,也載得清楚。只未註明應歸何人所得,能否二次入洞。英、雲二人觀書,均面有喜色,惟獨易靜默然。
李寧早明白因果,已知其意,笑對三人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多歷艱難辛苦,所獲益多。不過貪嗔兩字,總足爲害,小不忍則亂大謀,全仗慧心定力,去剋制它。你三人此地早晚仍須重臨,壁中寶物,說不定應在何人頭上。只是經此一來,外間知者漸多,定要羣來攘奪。物各有主,聖姑早有佈置,該爲何人所有,定而不移,決不會擇強而歸。像今日之事,出於定數,無可避免,所以連我也臨事慌亂起來。所望你們日後不論誰來,遇事可適可而止,少開殺戒,能讓過便讓過,切不可因其異派,多事殺戮,以致冤冤相報,沒有了結,種下仇敵,徒留異日隱患,也不枉我今日引你們到此一番奇遇了。”易靜原極機智,聞言竟會當作泛論,一心只盤算怎得一人再來取寶而歸,聽過便置諸腦後。李寧知她日後再入幻波池,關係畢生成敗,憐她多年苦修不易,此番相會,總算有緣,當時不便說明,只好到了峨眉,見了掌教諸人,再爲設法,以助她成功。也是易靜仙緣尚厚,才得遇見李寧,就這樣日後還是受盡艱危,幾乎遭了殺身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李寧說完,仍命三人各將法寶收起,且等到了峨眉,呈與師長,再行分配。英瓊問道:“爹爹,我們出去仍是來路麼?”李寧道:“頭層洞己被那兩人來時用千金神駝衝開,他們只比我們先入洞不到一個時辰。論理我們還在他們之先,因爲他們一到就直入東洞,我們從西洞甬路中一路繞行過來,沿途觀賞奇景,解說一切,延時甚多,否則我們早就進去了。雖然你們多遇艱險,有此雙劍一鏡,也足以應付。他們見你們捷足先登,卻不知第二藏寶之所,不是雙方說明,同力合作,便是等你們去後,再行下手,何致結此一重仇怨呢。此門不閉,更足引起外人覬覦,又不知要葬送好些生靈。且體上天好生之德,我們也由此門出去,到了外面,再用佛法封鎖,使那道法稍差,不知洞壁中甬路的人知難而退。以免涉險入洞,爲洞門內禁法埋伏所傷,徒廢了多年苦修,也是好的。”說罷,便引了三人,從頭層正門走出。
走過兩重石室廣洞,才達門口,見兩扇青綠光亮的洞門業被衝得小開。李寧便命三人站過一旁,盤膝坐定,口宣靈偈,施展佛法,手朝洞門一揚,一片祥光,飛上前去。先是洞門徐徐關閉,等到祥光散去,門已不見,與洞痕一般相似,杳無微痕。英瓊道:“爹爹,後來的人既敢到此,定知裏面有幾座洞府。這門雖被佛法隱去,難道不會按着各洞方向部位間隔的遠近尋找麼?”李寧道:“你說得倒也容易。原洞口就在這裏,紫郢、青索乃峨眉至寶,萬邪不侵,任何禁網,大概都能衝破。有我在此無妨,且向我的小旃檀妙法試上一試,看看我佛門妙用如何?”英瓊聞言欣喜,誠心要在老父面前賣弄,暗地運用玄功,將師門心法施展出來,一道紫虹閃處,身劍合一,直往原有洞門之處衝去。連衝數次,只覺所衝之處柔如絲髮,堅逾精鋼,一種絕大剛柔兼備的神力阻住去路,只衝得祥光瀲灩,瑞彩繽紛,休想進得一步。
英瓊仍是不信,收劍現身,笑對李寧道:“女兒道淺,不能衝過。師尊常說,紫、青雙劍合壁,妙用無窮,只須知道出困方向,絕無阻隔。女兒想和周世姊再試一回如何?”李寧笑道:“瓊兒,你還不服麼?三教無不可剋制之物理,雙劍合壁進力愈大,阻力愈甚,你們不可小覷了呢!”英瓊固想借此娛親,輕雲也見獵心喜,俱仗着李寧在側,決不會吃甚虧苦,也從旁跟着請求。李寧含笑點首。易靜雖不知佛法奧妙,一聽說是小旃檀妙法,不禁吃了一驚。暗付:“李師伯追隨白眉禪師未久,怎便將禪門中多年苦修最難煉的降魔辟邪妙法俱學了來?聞得此法最爲玄妙,今用它封鎖洞門,自己如非已有了一番經歷,知道洞中複道甬路,異日再來,還真非易與呢。”
一看輕雲,已向李寧告罪起身,隨同英瓊,各將劍光放起,一聲招呼,雙劍合壁,化成一道青紫二色的長虹,二次往前衝去。這次居然一衝而入,好似毫不費事一般。易靜正贊雙劍神妙,同時又暗笑小旃檀法枉負盛名,也不過如此。忽見二人劍光在祥光瑞靄中閃了幾閃,突然直衝出來,待朝外飛去。就在這疾如電駛之際,猛聽李寧一聲洪鐘般的大喝道:“你二人還不醒悟麼?”接着將手一指,劍光落地,現出英、雲二人,面面相覷,恍恍惚惚,好似睡夢初回神情。
李寧道:“你們看如何?你二人雖各有一口好劍,道行尚淺,僅憑本門真傳劍術。遇敵時如見機得快,不等敵人發動厲害法術,立即回劍防身,誠然是萬邪不侵。可是敵人如真是個能手,他只將法術顛倒變化,要想脫身卻難。何況我這小旃檀妙法,乃佛門祕傳,你師祖白眉禪師所授,我以毅力恆心,面壁九月零五日,才得學成。休說是你們姊妹,便是峨眉諸友,也極少能破此法者。不過佛家以靜制動,煉來只爲修道護法之用,並非上乘。若是上乘便不着相,本來無物,何有於法?萬魔止於空明,一切都用不着,哪有敵我之相呢?”英瓊道:“女兒初同周世姊進去時,雙劍合壁,頗覺容易。及至在祥光中飛行約有數十里,方在驚奇,怎麼還不到底?念頭一動,忽聞一股沉檀異香,人便昏迷,醒來卻在原處,不知何故?”
李寧笑道:“此中妙諦,你此時也參它不透。我法不易傷人,萬相隨念而生,念頭動處,仍還本來。日後你道力精進,自能瞭解。此刻神鵰想已復原。西洞內層門戶業已關閉,豔屍正在乘隙欲出,不可再開。我們由北洞水路入內,再行法出去吧。”說罷,領了三人,走向北洞,仍照西洞一樣,行法入內。到了裏面,將門封鎖,指着壁間一個孔竅說道:“裏面便是水路,我們可由此回去。”三人往孔中一看,孔並不大,裏面隱隱見有幾條水影閃動。聽李寧說得一聲:“速閉雙目。”言還未了,祥光閃過,身子忽然凌空飛起,耳聽四外濤聲震耳,頃刻之間,人已及地,睜眼一看,已達中洞。
這大半日工夫,神鵰已經大半康復,滿身雪羽甚是豐滿,一雙鋼爪抓在鼎紐之上,正在剔羽梳翎,比起未脫毛換骨時,還要神駿修潔得多。英瓊一見大喜,連忙飛身上去,抱着雕頸,撫愛不休。李寧道:“論理它還須養息半日,纔可飛翔。所幸它年來道力精進,復原甚速,你們又忙着回山。你三人可騎在它的背上,由我行法,護送回去吧。”說罷,三人分攜了所得的至寶奇珍,李寧指着四壁靈藥,命拔起了十餘種,騎上雕背。英瓊問:“洞門已閉,打從何處出去?”李寧笑道:“我自有出路,待我給那豔屍留個警戒。”當下指着寶鼎,默誦了一陣佛咒。然後指着洞壁一角道:“這裏無水,牢記此處,以備異日之用。”說罷,又口宣佛咒,將手一指,一片石裂之音,一塊三丈許見方的大石忽然落了下來。李寧又將手一指,一片祥光,將石托住。三人駕雕飛出一看,已是外層洞室,耳聽巨聲發於後面。李寧跟着出來,洞壁已合。仍用前法,出了洞門,到了外面。李寧袍袖展處,數十丈祥光,圍擁着四人一雕,齊往峨眉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