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癩姑奉命下山時,除道書仙示與易、李二人同觀外,另還有一封密束。在依還嶺靜瓊谷三人同居煉法時,因易、李二人同說:“無論柬帖上示甚仙機,反正決不違背,定遵師命行事,先看何妨?”癩姑不便不允,只得取出同看。哪知本來外面標明瞭開讀日期,竟變成了一通白柬,四外隻字皆無。三人知是不到日期,擅自開閱所致,好生悔懼,只得同向峨眉通誠求恕,重將柬帖封好。癩姑性喜滑稽,表面遊戲三昧,對於師長卻極虔敬。這次迫於情面,擅自開閱,事後想起不應違背師命,悔恨之餘,每日均揹人默祝一回,字跡終未再現。
癩姑認定柬帖關係極爲重大,早晚總要現出字來,始終如一,迄未懈怠。及至二次去往紅木嶺神宮窺探虛實,覷便盜取紫郢劍,心想:“此劍乃師祖留傳鎮山之寶,竟會失去,敵我強弱相差,事機已迫。”重又遙向師父通誠求告,乞示仙機。祝罷取柬一看,果然字跡復現,並還附有一道靈符。大意是說:“南疆之行,應有多人遭劫,雖在衆弟子領命時先行囑咐,令其到時度德量力,不可輕往,但定數所限,也只一些功力太差,本不在劫之人不往;在劫者仍是不免於難,不過命不該死,均有救星。英瓊一時疏忽,雖然紫郢劍失去,但是神物通靈,敵人不能長久把握,終必飛回,無庸往盜。倒是五雲桃花瘴厲害,弟子中將有六人中毒,非敵人千年蘘荷所煉的靈藥,不能解救。只要一個對時過去,中毒不救,便無生理。即使日後敵人被迫悔禍,也難挽救。此事實系重要。恰好紅髮老祖去年收一門人,乃昔日綠袍老祖門下妖徒隨引,自爲金蟬所救,亟思改邪歸正。因前孽太重,恐各正教不肯收容,知道紅髮老祖與白、朱二老交好,欲藉以爲進身之階,恰巧紅髮老祖被洪長豹竊去的兩件法寶,雖爲金蠶惡蠱所毀,殘餘之物被他收去,於是前往南疆,獻寶求進。事前又有兩個與他交好的妖人爲之先容,因得收錄。近見紅髮師徒因易、李、週三人無知冒犯細故,以致成仇,認作要步以前妖師前轍,心中大不爲然。此人在綠袍老妖門下多年,精通邪法,僅比辛辰子、唐石稍次。易、李二人入陣經過他的陣地,便吃警覺,故和同黨閒談泄機。他一心畏禍,嚮往本門,恐與紅髮老祖師徒同盡。那藏靈藥的所在,他便知曉。現在陣中第四十九峯坎宮上把守,可隱形往見,徑與明言,他必樂爲相助。紅髮老祖法力頗高,不可輕敵。又值新挫之後,戒備尤嚴。如若遇上,務要遠避,不可自恃隱身神妙,擅自近前。紅髮老祖想將紫郢劍攫爲己有,起了貪心,全神貫注劍上。但盜藥一層,也極艱難,得手以後,速急出陣。這時妙相巒谷外衆弟子,有的無心巧遇,有的受一異人指點,正與衆妖人所約的一干妖邪異派鬥法大勝,連傷多人。紅髮老祖聞警出援,紫郢劍也自飛回,激憤之下,必放五雲桃花瘴傷人,乘他元神尚未飛落以前,速用佛光護身,手持六甲分光輪,衝破黑煞妖網入內。一面向衆弟子等警告,並將靈符展動,發生妙用,先將敵人驚退;一面搶護中毒諸人,衝出陣外。此符妙用威力只一剎那間,敵人事後必然看破,加緊追來。如若回身應敵,或被追上,救星到來相隔尚遠,傷人必多,務要速逃。可令易鼎,易震用神梭開路,從地下遁走。爾與易靜等精通地遁之人相助,前後呼應,便可無事。當機貴速,並且前去盜藥,阻礙橫生,又忌和人動武。須俟敵人傾巢出戰時方能得手,稍微延誤,便致債事。務須忍耐,絲毫大意不得。以後到了危急之際,仍用法牌求救,自有人來相助。此事前因後果,早在開府後三日,與玄真子大師伯默運玄機推算。衆弟子法力雖非紅髮老祖之敵,但比他門下妖人和各派妖邪卻強得多。又各持有至寶仙劍之類,只要應敵謹慎,多可無慮。在劫諸弟子雖有六人之多,終能化險復原。到時,當另有人來指示。”末了,柬上又說三人前者不應違命,擅閱此柬,姑念初犯,知悔誠求,再犯重責不貸等語。
癩姑看完驚喜,拜謝師恩之後,立即依言行事。自從先前由天狗坪陣地逃脫以後,敵人知道來人精通地遁之術,便將全地面另加禁制,也恐難阻來人闖入,故除戒備加嚴外,到處羅網密佈,遠非昔比,人一出土,立有警兆。縱使法力高不被擒住,敵人師徒也必全數驚動,下手不得。全陣地方圓二三百里,大小石峯何止千數。那坎宮四十九峯,不知從何數起,隨引又未見過,事機更須慎祕。癩姑好容易費了好些時候心力,才由地底把坎宮四十九峯辨明,峯上把守的卻有兩個妖人。雖看出內有一斷臂妖人,相貌神情與衆妖人囂張兇野大不相同,料是隨引無疑,但那同守妖人不走,也無法上去。只得手持寶鏡,隔着地面向上觀看。心正不耐,那妖人忽然走去。心想:“別處所見更不相似,只此一人還差不多,坎宮陣位又對。反正是撞,且上去試試。”
事有湊巧,念頭才動,敵人又在演習妖陣,風雷四起,立即乘機裂土而出。先還恐觀察不真,引動仇敵,特意避開峯後無人之處,一面上升,一面行法復原,以備萬一看錯,容易遮掩。好在身形已隱,或者無害。不料才一出土,迎面微風過處,現出所料那人,朝那剛復原的地穴低語道:“來者如是峨眉諸位上仙,此時最好回去。否則,也請與我答話,幸勿見疑,免致涉險。”癩姑見他目光四注,似在觀察來人所在,知未看出自己一面,暗中戒備,低聲問道:“道友何人?如蒙見告,便當明言。”那人喜答道:“我名隨引,峨眉教祖之子金蟬上仙是我恩主。上仙可是昨日來過,爲了那口紫郢劍來的麼?暫時是無望了。”癩姑便把來意說知。隨引聞言,好似喜出望外。先飛身峯上,四顧無人,重又下來,跪地默禱了一陣,起來答道:“孽道久欲改邪歸正,日夜悔過虔求,想不到教祖宏恩,許我立功贖罪,真乃萬幸,百死不辭!不過此陣埋伏重重,又有從赤身教借來的幾件異寶,外人休想通地入內。神宮四外,防備更嚴。上仙如在那裏出土,早被發覺了。如要深入,必須緊隨我後五步以內,方可從容通行。那藥藏處,我也知道。一則我奉命鎮守,不能離開;二則藏處深居後洞丹室以內,須由中洞正門入內。師父正在那間室內行法制劍,前後均有禁法。不論隱身與否,人一走過,立時警覺發難。上仙又說得如此緊迫,此時必須到手。爲今之計,只好冒一點險,等那同伴領命回來,假說有話向師父稟告,陪同上山,直入神宮,假作請命,同進門去。我再立遠一些,能騙得師父許我入內最好;否則再相機行事,設計將他調開,上仙照我所說,前往丹室,將藥盜到了手,然後遁去好了。”
癩姑見他其意甚誠,雖與柬上不與紅髮老祖對面之言少違,但是此外更無善策,已然半日光陰耗過,事不宜遲,便即允了。先料同伴妖人少停即至,誰知候有個把時辰,終未見來,二人俱都愁急。隨引剛把心一橫,待要拼着相隨同逃,棄了陣地前往盜取,忽聽銅鼓之聲。隨引急道:“谷外已有不少敵人到來,那廝想已隨出應援,就此去吧。”癩姑聞言更爲憂急,忙令隨引前導,許以事若發覺,不能存身,必爲設法引進到正教門下;如若無事,仍須暫留,以作內應。隨引原也想她吐口,聞言喜之不勝,立即趨前引導。一會直入妖宮,路上遇到好幾撥告急妖人,隨引只作聞得鼓聲傳警,見師請命出戰。衆妖人有的忙出,有的忙進,無一理會。等趕到宮內,告急的人已是七次。隨引甚是機智,進門遇見秦玠,知他奸狡,對自己卻極降心結交,故意告以陣中空虛可慮,來向師父請求派人鎮守,勿令全出。秦玠笑答:“無妨,師父一出,立可轉敗爲勝,現已將行。”正說之間,忽聞哧的一聲,一道紫虹破空飛去。癩姑見紫郢劍飛回,好生歡喜。隨引知乃師必追,假作回陣,往側一閃。等紅髮老祖負傷追出,秦玠緊隨在後,隨引和癩姑打一手勢,乘機掩了進去。並囑癩姑依着前說途徑入內,爲防妖童侍衛看破,也把身形隱起。纔到裏面,紅髮老祖師徒便已飛回,匆匆入內取藥行法,並醫手傷。二人暗中尾隨在後,紅髮老祖直入後洞,二人等他取藥出來,方始掩進。剛同現形,由隨引指點,把兩種靈藥取到,傳授用法,紅髮老祖已然將傷治癒,忿怒出戰。二人一同隱身走出,到了洞外僻處,癩姑方始作別,仍由地下遁走。
至於先和妖邪苦鬥的諸同門,除後來莊易、林寒、嚴人英三人,是路遇百禽道人公冶黃,說聽一老友說起此事,令來爲衆弟子接應外,只金蟬、石生、甄艮、甄兌、易鼎、易震六人是受異人指點,特爲此事而來。餘如司徒平、秦寒萼、楊鯉、李文衎、向芳淑五人,原爲兩起,在雲南各縣行道,不期而遇。忽然發現兩個妖人,意欲暗算,吃五人看破。那妖人本是雷抓子的好友,鬥法不勝,便往妙相巒遁走。五人恨他爲惡,窮追到此,遇見谷外埋伏的妖人妖人,雙方打了起來,金、石等六人便趕來助戰。陸蓉波、廉紅藥、鄭八姑一起,奉命先尋洞府棲身,蓉波想起昔年隨父雲遊,路過邊山,發現好些勝地,而鄭八姑說江西也有兩處極好山水,於是議定分頭尋訪,尋到後再從衆議。陸、廉二女曾共患難,又以自身法力功行各有所短,便做了一路,展轉尋來。行近當地,望見許多同門在和妖人相持,也上前相助。跟着又是餘英男爲首,算計易、李、癩姑三人南疆之行將到,獨自約了申若蘭前來接應,就便和英瓊說那將來同求師長,令與英瓊一起,同在幻波池修煉之事。路上又遇見何玫、崔綺、黑孩兒尉遲火、鐵沙彌悟修、靈和居士徐祥鵝等幾個同門,於是相約同來,以致人多勢盛。
對方那些異派妖人,如金眼狒狒左清虛、追魂童子蕭泰、無發仙呂元子,以及被玉清大師打中子午火雲針、又被斬斷一臂的明珠禪師,還有孔露子曹飛等二十餘人,多一半是慈雲寺、戴家場兩地漏網的餘孽。還有五臺、華山派暗中派來勾引妖人的幾個妖婦淫娃,法力更是有限。只一個萬妙仙姑許飛娘本領最高,偏又未來。這夥妖孽見對方俱是少年男女,又都個個生得仙風道骨,十九英姿颯爽,容華美秀,有的以前還曾交過手,還當易與,暗幸峨眉諸老無一在場,正好下手。誰知撞着了喪門,這班敵人均有異寶、仙劍隨身,簡直無一好惹,才一照面,便被飛劍殺了三個妖婦、兩個妖黨,這纔看出不可輕侮。內中又有幾個法力較高的妖人,再紛紛出來助戰,死亡越多。終盼紅髮老祖出場,轉敗爲勝,報復前仇,相持不去。哪知紅髮老祖也無用處,終於慘敗。峨眉諸同門雖有六人受傷,卻可救轉。計算敵人傷亡,連各異派的妖邪和門下妖人,不下四十餘人之多。衆人奉命下山,初次出馬,所遇還是勁敵,居然大獲全勝,自是佳兆,互相談說,高興非常。
癩姑因師父柬帖上有異人相助之言,金、石等六矮弟兄又說是有異人指點,卻未明言何人,就向金蟬問道:“那指點你們六個小淘氣的異人,怎不說出?還有在銅椰島跟你們走的小和尚呢,往哪裏去了?”石生對金蟬道:“癩師姊罵我們小淘氣,蟬哥哥莫對她說。”癩姑笑道:“你敢!當着你娘,我不叫你哭出來纔怪。”石生把嘴一撇,舌頭一伸道:“啊喲喲,誰不知我們有這一位癩姑娘呢。蟬哥哥,我們慪定了她,偏不說,看她把我怎樣?”癩姑聞言佯怒,伸手要抓。金蟬攔道:“不許再鬧,聽我來說這奇事。那位道長本叫我不說,見了你們偏又忍不住。我想那位道長也許知道我口不穩所以話只說了半截。如今小和尚還在那裏,等他一來,就知道他是何許人了。”癩姑笑道:“人家白把你們六位尊神指點了半天,卻連人家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可見人家也當你們小娃兒呢。”石生道:“你知道什麼?只當你有本事嗎?要和人家比,連提鞋都不要。你想我們六弟兄是服人的嗎?似他那麼高法力,便當小娃兒也不丟人,只怕你還沒這種福氣見人家呢。”癩姑笑道:“這麼一說,你們都得了人家的好處了。”石生方要還言,金蟬把兩隻俊眼一瞪道:“你再吵,我不說了。”癩姑道:“好,你說你的,我聽聽,到底是什麼奇事?”衆人也附和催促。
金蟬道:“事是真奇,我至今還猜測不透這位仙長是什麼門道。我們固然功力不濟,可是自從大破慈雲寺起,直到開府、銅椰島之行,正邪各派中的異人以及各位前輩仙尊也見過不少,法力高強的甚多,就沒看見像他那樣奇怪的。我們本該七人一起,因有一同門轉劫未來,先想拉商風子湊成七矮之數,他偏要守定周雲從,陪他在左元洞苦修,不肯一人隨我們同走。後在銅椰島走時,因小神僧阿童和我們很好,也一人行道,正嫌孤寂,初次下山,又沒準地方去,正好把他暫補缺。大家分手以後,偶然談起師姊們南疆之行。這位小和尚雖沒甚經歷,白眉禪師憐他自小相從,不等道成,師徒便要分手,以後全仗他自己苦練修爲,險阻艱難甚多,每當無事之時,便把正邪各派中的主要人物來歷一一示知。所以這裏情形,曉得好些。鼎、震二弟聽教祖口氣,三位師姊此行必動干戈,慫恿我們來此,相機行事。本打算來相助,因師父所賜仙示命我們自覓仙府,日期地點雖未限定,總想先把安身之地找到,再作計較。又因紫雲宮、幻波池兩處洞天福地在前,我們縱難比美,也應稍微像點樣子。心想三位姊姊還得些日子才能起身,有的是時間。每日急急忙忙,四處亂跑。海外歸來,先回仙府,想見母親請問幾句話,沒有賜見。由此起身,順江而下,先去湘江、楚澤,繼歷衡嶽、泰山,復往黃山、北嶽,重訪兒時故居。在黃山文筆峯遇到朱文師姊,談起秦嶺深山中有一勝境。重又遺飛嵩洛,西入咸陽,橫越大自高嶺,道出秦川。
“似這樣東西轉折,南北飛馳,把所經有名山水之區全都就便繞越,留心尋訪。其中雖也有不少勝境靈區,不是已有主人,便有別的缺陷,無一適合。朱師姊所說的秦嶺雙鬆峽,雖還大致不差,終嫌附近景物荒寒,不能襯托,勝地無多,美中不足。這多日來,除卻夜間必做的功課外,每日都在窮搜澗谷,選勝登臨,連飛行了好幾萬裏,經過的山水何止百數,結果白費了兩個多月的光陰,一處差強人意的也未尋到。起初細詳仙示,好似我七人將來所居不在西南邊省,所以未往雲貴兩省尋找。這日正爲居處發愁,石生弟忽想起三位師姊快來南疆,也說師父仙示上附有我們將來事蹟。雖都應在三湘七澤之間,沒有滇黔字樣,但也沒有指明邊省不宜建立別府。仙書又有一頁空白,焉知不是天機不宜泄漏,關乎重要的便難預示呢?現在三位師姊行期已近,反正哪裏都是一樣尋找,師父本令自己選擇,如果窮邊非宜,必有阻礙。照小和尚說,邊山中頗多靈境,仙機微妙,只憑懸揣,怎能作準?現已多日,別府尚未建立,我們本來要往南疆,借與妖人鬥法,以試近日功力,何不姑且就便尋訪,許能無心發現也不一定。我雖答應,因想紅髮者怪近已知道邪正之分,又當重劫將臨之際,修道多年,人非至愚,不過受了妖徒蠱惑,自覺面子難堪,雖然懷忿,未必不知利害輕重。師父如此委曲求全,已命門人登門謝罪,給他面子。便下山時,師父所說,也並非釋嫌絕望,事屬兩可。我們本非無理可言,易師姊又善詞令,也許有兩分挽回之望。萬一因三位師姊一去,復歸幹好,不特白跑一趟,他那門下妖人十九可惡,遇上必生枝節。如因我們壞了和局受責,豈不冤枉?
“師父命我居長,將來還要開山收徒,不能再似以前任性胡鬧,叫大姊說我。儘管大家喜事,總覺試尋洞府,原可來此。應援須俟接到法牌信火告急之後,兔致債事。大家商量好,便即起身。預定是由秦嶺起身,以前去過和已有主人的地方,俱都不去。於是先往哀牢山中尋找洞府,一路細心查訪,就便往邊山行進。不問尋到與否,這一路耽延,百日之期已到。也不是輕看三位師姊,以老怪的法力聲勢,實強得多,只要反臉成仇,便難善罷,非由法牌告急不可。否則便是事解言和,也就無須來了。昨日一算,已是九十九日,法牌全無徵兆。心想師父只命煉法四十九日,三位師姊必在前數日起身,決不會捱到了期限纔去,事情多半過去。同時又在哀牢山中尋到一兩處差強人意所在,只是附近住有生蠻野人。方想把全山踏遍,如無更佳之景,便擇一處將就安居,日後再打主意。
“我們照例尋到天晚,如是夜色清明,或高峯頂上,或疏林平野,尋到一處,便席地用功,四外設下禁制阻隔,以防妖邪暗算。我們連洞穴也不用,日久已成慣例,從來無事發生。誰知那日晚間正在用功人定之際,忽然同時心動,警覺一看,面前站着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少年,手上拿着一技新折下的竹枝,笑嘻嘻望着我們。請想本門禁制何等神奇,外人怎能走進?再說外觀只是一片幻景,也看不出有人在內;他卻從容走進,而禁法仍在,並未破去,法力高深,可想而知。我們因看出他不像有惡意,方同起立,待要請教,他卻先開口喚我們小友,儼然以尊長自居。這次開府,所有父師摯友,前輩尊長,以及彼此交情厚薄,俱已知悉。就有一些素無交往,未下請柬,或是請而因故未來的,這些人的名姓和道法深淺,均曾問明。旁門左道,容有遺漏,而有交情有大法力的散仙哪有此人?試一請問他姓名來歷,又不肯說。大家自是不服。震弟更嫌他道出祖父名諱,妄自尊大;又自稱他無事不能前知,現在海內外散仙,十九是他後輩;此次尋找我們,乃是好意相助,彼此有益之事,此事並還非他不可,口氣狂傲。心想就他所說的話,暗用法寶,給他一點苦吃,然後問他:既有這麼高法力,有人暗算,爲何不知?艮、兌二弟也因他剛見面,先把各人名字道出,又說他以前的事,心中不快,俱想開個玩笑。
“震弟與艮、兌二弟心念才動,他只笑說了句:‘孺子無知,如何班門弄斧?幸遇見我,如換那冤孽,就看齊道友情面,不十分計較,對於尊長如此無禮,小苦頭也吃定了。’說時,三人已同時施展。哪知法術無效,法寶也未飛出。忙手探寶囊,三人所有法寶連同九天十地闢魔神梭也不知怎的,都會失去。因知被盜,一時情急,又認作是對頭,急口喝罵,叫大家留意。一面飛劍迎敵,一面運用法力想將失寶收回,身劍合一。剛剛飛起,吃他用竹枝向空一指,人劍全被定住,懸於空中,所失法寶,自然更收不回。我和石、鼎弟正在驚惶,小和尚恐他盜寶遁走,自恃法力,放出佛光,將他圍住。本意佛光全仗本身道力,多厲害的敵人也奪不去,也沒法破。因見對方厲害,特以本身元靈運用,心與光合,意欲逼他還了三人法寶,問明來歷,如與諸尊長稍有一面之緣,便可放走。沒想到佛光倒是將那少年圈住,可是自己真靈也被吸住,一樣不能脫身。那少年笑道:‘佛門法力,果是不凡。只惜你功候還沒到家,如何製得住我,我因此身脆弱,須與你們合力,不料你們年幼無知,不識好歹。不過你們師長俱未提到過我。開府盛會,仙侶如雲,有名之士十九在場,偏沒有我。我此時行徑,本也難怪你們多心。現我得此小沙彌代護法身,省事多了,可爲我屈留一二日吧。’我和艮弟不動手不好,動手又非其敵。他說那些話,急切間又不易解透。雙方發動太快,又不及攔阻。方想如何說法得體,還是小師弟心靈,上前和他施了一禮,說道:‘我弟兄七人,好好在此入定,老前輩忽然走來,問名姓又不肯說,自尊自大,平日從未聽說,心中自然不無疑慮,你也知道難怪我們。你如果真是師執前輩,想也不會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如用着我們,何妨放下人來好說,只要不令我們違背教規,無不從命。否則,不是仇敵,也是受了妖人之愚,故意尋事。休看我們法力不濟,也還敢於一拼。現在別的不說,只請說出果真是我們尊長,我們便可向你賠罪。否則,寧死不辱。何況還有三人未動,知是誰勝誰敗呢?’
“那少年已然盤膝坐在山石上面,聞言笑指我二人道:‘兩個年紀最輕,根骨緣福最厚,行事也有分寸,實是難得。他四人自己冒失,我豈有心爲難?’隨說,手上現出甄、易三人所失法寶,說聲:‘拿去,下次不可如此輕舉妄動。’三人立即飛落,將寶收回,我們才知他果有來歷,所說不虛,一面賠話,並請去了小和尚的禁制。他笑道:‘我不說請他以佛力爲我護法,稍留一二日,事完再走麼?我與他無嫌無怨,只想結一忘年之交,本人早已心願,你們何必擔心呢?’阿童自將佛光放出,身便不能轉動,跟着面現笑容,似無所苦。少年話才說完,沒等我問,便接口道:‘這位道友與我有緣,我此時已然省悟,適才他並以心靈傳意,說了大概,我決計留此,事完再尋你們去吧。’我知小和尚得有佛門妙諦,功力頗高,道心堅定,極難受制動搖,竟會如此聽話。妙在是雙方不落言詮,便即領會,這比收去我們的法寶還要高明,自然驚服萬分。他這才說起,三位姊姊已與老怪師徒成仇,只因恐有同門遭劫重傷,不肯用法牌告急求救,實則反而不妙,也是定數,故爾如此。這事與他有關,不容袖手,早由遠道趕來當地隱居,只等我們到後,尋到護法的人,立即前往。道路卻是不同,各走各的。令我們速來妙相巒,谷外伏有妖邪,正與幾個同門相持,可上前助戰,只忌入谷陷陣。敵人雖然厲害,卻奈何我六人不得,只管放心。那少年對於小師弟好似格外喜愛,別時,執手殷殷,期勉甚多。並說我六人別府不在此山,不久便有遇合,景物靈奇,不在依環嶺、幻波池以下。等我們新居覓到,他把事情辦完,必還抽暇來訪。
“我說他那坐處太敞,既然須人護法,還恐人知,似此佛光遠照,如有仇敵,豈不跟蹤尋來,怎不重換一僻靜之處?他說:‘這地方早已擇定。你們由前半夜起便入了幻境,仔細看看,可還是你們入定時的境地麼?’我們聞言,見有青光一閃,定睛一看,哪是什山頂高林,這地方竟是一個大石洞,四面鐘乳四垂,晶輝耀影,宛如纓絡寶蓋,天花飛舞,泛彩流光,奇麗非常。他獨坐在一塊天生的水晶石上,小和尚正坐在他的身前,手指着一圈佛光,將二人一同圍住。大家打坐之處,就在他對面不遠石鐘乳下,原來便和我們一起。法力如此神妙,不可思議,怎不令人驚服呢!我們隨即告別起身,到了妙相巒前,果遇妖人倚衆行兇,諸位同門也相繼趕到。原來小和尚並不限定兩天,只等他事一辦完,立可趕來。既有會心,必能知他底細。今己差不多一日,只等小和尚一來,就可問出他到底是哪一位老前輩。”
衆人正聽得有興,忽聽銅鼓咚咚,殺聲甚急,由湖心中隱隱透出。方、元二人倏地一驚,飛身趕將出去。衆人料知有事,也忙相繼追出。易靜忙道:“敵人厲害,邪法難測。我們還有六人中毒,未曾痊癒;外層禁制又爲紫郢劍所破,門戶無異洞開,爲防萬一敵人侵入,不可無人守護。二甄師弟與鼎、震二侄,均擅穿山行地之法,如聽我傳警,湖上禁制多半失效,速帶六人衝開後面石壁,先後遁走。”甄、易兄弟四人應了。易靜說完,也自追出。方、元二人正在湖面行法,湖面上靈旗招展,湖心圓鏡又現。只見妙相巒那邊紅光突涌,黑氣蓬勃,上衝霄漢,飛也似涌出數十畝大小一片暗赤雲光。中現數十妖人,以紅髮者祖爲首,飛馳而來,飛行異常神速。鏡光中望去,只見無數山巒峯嶺,溪谷巖壑,迎着敵人來路,似電一般閃過,晃眼工夫,已被飛越百里遠近。看那情勢,正朝當地而來,知道一會便要到達。
林寒、嚴人英、金蟬、石生、秦寒萼齊聲說:“這老怪師徒,分明是朝我們飛來。這裏地方不大,外層禁制已無,只剩湖上這片阻隔,未必能將妖人阻住。看這來勢甚兇,與其等他上門,還不如分出人來,迎上前去呢。”易、李二人也主張分人出山迎敵,說道:“萬一不敵,再行退守,另謀抵禦之策。敵人雖衆,法力高下相差大多,除紅髮老祖一人外,均不堪一擊。這樣就是結局爲老怪所敗,也可挫其銳氣,剪滅好些羽黨,爲世除害。”說罷,便令方、元二人速將湖上禁制略撤,同時放衆人過湖應戰。
方瑛一面催動法術,口中急道:“這使不得!我聽那位前輩仙師說,這湖上禁制比起外層大不相同,威力要強得多。便算敵人能知奧妙,要想破去,也非一時半刻所能突人。照他行時所說,將來如有仇敵侵害,只能盡力抵禦,捱到時候,救星便來;一性急,便要債事。我們這石洞,原是整座石崖掘成,深厚堅固,不易攻破。洞外也設有極嚴密的禁制,與湖中禁制相生相應,神妙無窮,此時看它不出。等湖上禁制一破,或有敵人侵入,立即發動,全洞便爲反五行先天真氣封閉。對方便是天兵天將,多大法力,也能保住七日以內不致攻破。我們樂得以逸待勞,隔湖而守。等老怪師徒到來,看事行事:如覺能敵,再分人過湖與鬥;稍覺不敵,退回時也方便。”易靜道:“元道友兩次過湖,撤禁復原,俱頗費事。如等敵人臨近,出入不更難麼?”方瑛道:“先前因我二人俱都陪同來往,又當無事之時,禁法過於厲害,中有五行真精妙用。旁門大法,頗幹天忌,又耗人真氣,不宜常用。又以那位無名仙師恩德至厚,違之不祥,寧願出入費事,也不稍微背信行事。現在大敵當前,事完便舍此而去,縱耗一點精血,也不相干。少時只要我二人有一人在此主持行法,諸位道友只在出時先說一聲,愚兄妹看出是要過去,便可飛越無阻;退回時也是如此。全憑主持人心靈運用,既不必撤去禁制,也無須傳授甚法術。不過佈置完竣以後,湖中鏡光便隱,這裏四外層崖遮蔽,諸位道友如若過崖迎敵,便無從觀察。勝固無妨,萬一匆匆退回,主持人事前看不出敗象,一個心神照顧不到,即受誤傷。否則,哪怕回時敵人跟蹤追過,儘管同是一路,而一個人伏失陷,一個依然無事,進退均可由心,何難之有?”
衆人聞言,又見二人行法正急,方瑛說幾句話的工夫,元皓已是面紅汗出,不便相強,只得聽之。方瑛抽空把話說完,立即一同加緊佈置。先是手掐靈訣,不住向湖中急畫符篆。畫完,雙手往外一揚,湖面靈旗隱現中,便有五色煙光相繼明滅。等到五行真氣佈滿九宮,一聲雷震,五方五色煙光復隨靈旗一起涌現,合成一片氤氳,疾轉起千萬朵祥雲,匯爲繁霞,照眼生纈,籠罩在湖面之上。緊跟着,二人把口一張,噴出一片紅雨灑向湖心。同時,各將手一指,又是一聲雷震,湖心鏡光倏地隱去。全湖霞光、錦雲也似萬千道電閃,一齊掣動,一瞥不見。湖面上依舊是清波浩浩,一片澄泓,清可鑑人毫髮。方、元二人方始如釋重負,走了過來。元皓向衆說道:“幸是適才回時,因外層禁法被李姊姊無心破去,又猜老怪決不甘休,多了一點心,將湖中預設的天視、地聽二法一齊發動。果然老怪回山重又召集徒黨,大舉來犯。只有一樁奇怪,由回來算起,時光又是多半日,老怪如何這時方始尋來?看那形勢,又是由妖窟起身,直朝這裏進發,令人可疑。也許老怪回山,覺出我們不可輕敵,另約了別的厲害妖人相助,事前並還探查出我們藏伏之處,不然,哪會如此?分明懷着必勝之念而來。我以前曾與他們對敵,雖是左道邪法,也實厲害。我想到時諸位道友先莫過湖,由小妹過去先試他一下,看是如何,再定行止。真要厲害,且捱得一時是一時,候到大援到來,一舉成功,有勝無敗,豈不是好?”
元皓先時也頗氣壯,自從妙相巒一戰,看出敵人委實厲害,不可輕視。因自己身有專御毒瘴神刀之寶,可以無害;再者,由層層禁制中往返飛渡,也比衆人迅速容易,不必再另由人主持運用,故告奮勇,前往試探。衆人不知她本一番好意,聽她一面說敵人邪法厲害,不可輕攖其鋒,自己卻請當先出敵,語氣好似有些輕視意味,雖未怪他兄妹驕狂,多半心中不服。內中又有好幾個俱都身有異寶,以爲敵人毒瘴、神刀雖然厲害,憑自己這幾件護身法寶,至多不勝,也決不致有甚差池。適才幾爲邪法所困,乃是驟出不意,不知邪法底細。此時有了防備,上去首先準備好護身之法,當無受害之理。老怪自是難敵,且先多殺他一些徒黨,一則去害,二則爲六個中毒的同門報仇,豈不是好?衆人中易靜、癩姑、李英瓊深知方、元二人對於本門嚮往情切,竭忠盡智爲衆出力,說話天真,心實爲好。林寒、莊易、嚴人英、陸蓉波、甄兌、甄艮學道年數較久,性又和善,火氣早退,聞言隨口應諾,不以爲意。餘人差不多俱都存有僥倖嘗試之心,因身是客,主人相待又極忠誠,出力不少,並且易、林、嚴、莊等十來個功力較深的同門俱已齊聲應諾,不便再說什話,只得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先後不過刻許工夫,湖中鏡光一隱,加上危崖阻隔,來敵形影已不再見。四邊山容清麗,嵐光欲活,只見天光雲影,樹色衆聲,融匯出無限天機。湖上埋伏禁制又全隱蔽,水面上靜蕩蕩的,看不出絲毫警兆。如非適才目睹鏡光中所現形影,萬萬想不到這等清和幽靜的境地,會隱伏有絕大殺機,一觸即發。易靜、癩姑二人久經大敵,終較老練,估計仇敵將到,見衆人仍在聚立閒談,紛向方、元二人詢問說笑,一點不知戒備,各人面上又多半是殺氣隱透眉宇,雖無晦色死氣,到底可慮。方喝:“仇敵行即到來,此次老怪重又大舉,必有幾分自信。我們不同過去應敵與否,均要小心,千萬不可自滿。”
話剛說完,遙聽天風呼呼之聲,由遠而近。衆人方各仰望之間,適才鏡光中所見大片紅雲,已鋪天蓋地由左側數百丈高的危崖之上疾捲過來,那來勢比第一次對敵所見還要兇惡,大約來敵均經精選,不似以前之濫。外來的異派,除先會過的幾個法力較高者外,又添了五六個男女妖人,着山裝的妖徒,不過二十餘人。連一些外來妖邪,共只四十六人,看去俱非弱者。紅髮老祖已換了一身古怪裝束:滿頭紅髮一齊披散,穿着一件孔雀翎毛織就的短衣,一條短褲,左臂偏袒,雙腿到腳一齊赤裸。另披着一件其長過人的紅斗篷,不知何物所制,薄如蟬翼,光色鮮豔異常,後半拖出老長。周身俱是紅雲圍繞,背上插着三叉一刀,左肩另掛着一個黑漆葫蘆,腰間還佩有革囊、寶袋之類。左右各有一個手持長幡的妖徒,內中一個正是那雷抓子。下餘衆妖徒和外來諸妖人,俱都相隨在後,宛如百丈火雲簇擁着數十個妖魔鬼怪,分外顯得獰猛威武。
金、石、秦、廉諸人,方欲開口喝罵,元皓攔道:“有這禁制阻隔,我們能見他們,他們不能見我們。也許一時觀測不透,還有妖人上當呢。”衆人聞言,定睛一看,果然衆妖人到後,只在紅雲擁繞之中,沿着三面危崖和湖邊一帶疾轉如飛,似在搜索敵人情景。不時又各把手一指,便有一片妖光魔火,朝所疑之處飛去。等看不出有甚徵兆,又往別處搜索。在叫那些古木竹林遭殃,吃妖火毀去不少,別無一點反應。衆妖人好似奇怪,漸漸分散開來。紅髮老祖側身停立空中,手掐靈訣,口誦邪咒,血紅色的光華,亂箭一般四下亂飛了一陣,面上神情忽變,好像有些省悟。妖徒雷抓子報應已到。他本和兩外教妖黨亂施邪法,四面窮搜,因有禁法妙用,湖形已隱,幻出一片又高又峻危崖,但是形狀醜惡,草木不生,極不起眼,又當來路之右。衆妖人多以爲敵人巢穴是在正面,只和以前外層山景一樣,吃隱形法蔽住,仇敵藏在其內,不敢出鬥,一味向正面和左面進攻,不曾十分留意。偶朝湖這面發出一些魔火妖陷,又吃禁法阻住,暗中消滅,急切間全未覺出有異。這時不知怎的,和乃師一樣,竟會看出破綻。雷抓子貪功心盛,還未等紅髮老祖發出號令,便和兩外教妖人各施法力,一面發出飛叉、飛劍開路,一面忙縱妖光朝前衝去。本心恃有乃師後援和同行二妖人的法力,心料敵人如若自問能勝,早已出敵,再說先前也不至逃走。便想乘峨眉諸老閉關清修,仇敵無處求援之機,多殺些人泄恨,使雙方仇怨日深,不可化解。生怕師父耳軟心活,爲了四九重劫,轉與正教暗中結納,又與白、朱二老至好,事鬧這麼大,非出本心。適才回山,儘管痛恨,聽口氣已是大爲後悔。本就心中畏怯,迫於無奈,到了緊要關頭,再來兩個挾持得他住,如白、朱二老之輩,軟硬齊施,若一勸說,就許忍痛屈從,變了初心。所以稍見有隙可乘,立以全力施爲。那同黨二妖人,更是受人重託而來,巴不得亂子越大,不可收拾才稱心思。加以本身法力也實不弱。於是三人合力往湖這面猛然一衝。對岸方、元二人料定有此一舉,早有準備,安心要他入網。對於雷抓子,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他同兩妖人衝來,忙即行法,將禁法略微開放,誘他進入。雷抓子和兩妖人哪知就裏,只當尋常道家禁制以及隱形之術。一見飛叉、飛劍妖光到處,衝蕩起千層霞影,錯認禁法將破,同行二妖人又由遠方初到,平素驕狂自滿,還沒有和峨眉諸弟子見過高下,哪知利害。三人不約而同,各縱遁光,奮力前衝。紅髮老祖原也看出左側有禁法隱伏,方想觀察深淺,行法試探,妖徒等三人已經衝進。一眼瞥見對面現出霞影千重,散而不亂,便知不妙,忙喝:“徒兒們速退,留神入伏!”雷抓子等三妖人聞言心方一驚,身外霞影已由分而合,將三人一齊包沒。當時身上一緊,眼花繚亂,所有邪法妖光全失效用。知道不妙,忙想退回,已是無及,一片金光裹上身來,人便失去知覺,金光再裹着一絞,一齊慘死,屍骨無存。
外面衆妖人只見三人身影被金霞捲去,耳聽一片水火風雷之聲響過,金霞一閃即隱,仍復原狀。紅髮老祖看出內藏先天五遁禁制,三人必已形神皆滅,氣得咬牙切齒,高聲咒罵。側耳細聽,對方終無迴應,料定敵人負固不出。這五遁禁制已極神妙,不易攻破,恐還有別的妙用藏在其內,儘管暴跳如雷,終不敢冒失行事。明知仇敵俱是一些末學新進,無名後輩,勝之不武,不勝爲笑。無如事已至此,連次挫敗喪亡,已成奇恥大辱。來時原因適才追敵歸途,發現這一帶山形忽變,看出以前有人行法隱蔽,今始現出全貌。自己所居密邇,這多年來竟被瞞過,對方法力可想而知。更沒想到對方隱此多年,竟會是仇人一黨。因覺山中空虛,恐有別的仇敵乘虛而入,趕緊回駛,未及來探。回到神宮,運用玄機一佔算,不特行法隱蔽山形的與仇人利害相關,所有逃走的仇敵全數在彼藏伏,連那失去的五雲桃花瘴與此也有關聯,如何不急怒交加。因卦象先兇後吉,頗有傷折,特意加功戒備,把生平所煉幾件得意法寶全都帶上。滿擬仇人多高法力也難抵當,何況多是一些初出山的後輩,哪知一到便將愛徒和二妖黨葬送。事已至此,除卻一拼,更無善策,越想越忿恨。急怒攻心之下,忙命諸徒黨先勿妄動,等自己試探明瞭敵人禁法是何來歷,破去之後,再作計較。說罷,越衆前立,面對三妖人喪命之處,揚手先發出一大片雷火,朝前打去。雷火到處,又變了一番景象:對面危崖忽然隱去,化作一片混茫,青濛濛浮空一片,不見邊際。當中涌起大蓬黑煙,迎着雷火只一卷,便同沒入青靄之中,隱聞風水之聲,無影無蹤。
紅髮老祖以爲看那地形,決不應是平地,必是敵人洞府所在山崖之內,沒想到那是大片湖蕩。一見變幻如此神奇,又以所發雷火雖非正教諸長老太乙神雷之比,卻也具有極大威力,吃黑煙一卷,竟如石沉大海,杳無蹤影,用盡目力查看,也看不出對方地形虛實,不禁大爲驚異。以自己的法力,雖然遲早可破,但卻不會容易。上來已先受挫,如何還再冒失。紅髮者祖強忍憤怒,把主意想好,命衆妖徒再往後退,且停高空,不要降落,以防萬一敵人挪移陣勢,又中暗算,任自己一人施爲。隨向後面瞪目厲聲喝罵道:“無知鼠輩,小狗男女!你們以爲這樣禁制,便可深藏洞內,縮頭不出嗎?既然自恃伎倆,犯上驕狂,就該速急現形納命,還可分別首從,專殺兩次行兇的小狗男女。不動手的,還可勉強各留一命。如待我破法直入,掃滅巢穴,玉石俱焚,形魄齊受誅戮,悔之晚矣:“衆妖人也同聲喝罵不止。
湖對岸諸人看得逼真,見妖人狼狽急怒之狀,俱覺好笑。元皓笑道:“妖人說話舉動,我們俱可聞見。他看我們這裏,只是一片青霧,隨着妖法來攻,不時捲起各種顏色的雲霞煙霧,連湖水休想看出,說話更聽不到了。這等啞鬥,任他辱罵,有甚意思?莫如把聲音傳將過去,和他對罵,然後再把這湖現出,索性氣他一氣。諸位哥哥姊姊,你們看好麼?”衆人多半喜事,除易靜、林寒、莊易等六七人外,俱都贊好。方瑛道:“妹子又要多事了。由他罵去,使他莫測高深,靜等一二日的難期捱過,豈不是好?老怪法力頗高,雖然仙法神妙無窮,急切間決不致被他衝過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英瓊接口道:“按說我們並不怕他,不過照掌教師尊仙示,應劫之人好似不止先前六人。那位前輩仙長別時又是那等口氣。恰巧湖上設有禁制,樂得謹慎,多挨些時,以待制他之人來此。不過我們初次下山行道,便任妖孽挑戰辱罵,既不出敵,也不還口,也是膽怯。我已恨極老怪師徒,再看一會,還要過湖與之一斗,還罵幾句,有何妨害?”衆人也多隨聲附和。
癩姑便問方、元二人:“仙法是否隱蔽好些?”元皓道:“無名仙師行時,也未說出敵人是誰。只說湖上禁制仍有破法,但是由湖上到洞口共有七層禁制,層層相生,多高法力的人,也非一日半日所能破去。等他破完,救援恰也到來,我二人便可隨同走了。我意現出無妨,便因如此。”癩姑本也不喜這等啞鬥,笑答:“既是這樣,那就現出好了。”林寒和陸蓉波同聲勸阻道:“我看老怪正識不透仙法奧妙,我們如不現形出聲,他情急之際,必定百計千方盡力來攻。我們不特多看好些醜態,並還可以查知妖人師徒法力深淺,豈不是好?單是出聲還口,雖然激怒,無甚意思,尚無害處。如若將湖面現出,以老怪的多年修爲,總可看出一點端倪。最好仍是置之不理,否則,也等他試探出仙法來歷,隱與不隱無足爲重之後,再現不遲。”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便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