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氏縣那百姓的驚喜情形,花榮卻是在意料中的。便着朱仝看守了城垣,自和李逵帶了十餘騎人馬,在街上巡視一週。在馬前着兩個軍士,撐起兩面大旗,一面旗上寫着南道都總管先鋒隊,一面旗上寫着小李廣花榮。他和李逵騎着馬,自緩緩地在街上走。百姓們原只知道有兵馬進了城,卻不省得是金兵還是宋軍,兀自關門藏躲在家裏,不敢出頭。這時有些膽大的,悄悄地開門出來,探看虛實。及至在街頭看到花榮和南道先鋒的旗號,都站在一邊向馬上唱喏,花榮也滿臉推下笑來,向百姓點首回禮。恁地時,百姓便都放心了。待得辰牌時分,雷橫、陶宗旺帶得三百名步兵,卻也來到。阮小二與童威、童猛,帶了一百名水兵,依然溯惠民河向上游來巡邏。這尉氏城裏有了四百名軍士,便可敷衍城防了。花榮便着李逵帶五十名步兵守南門,雷橫帶五十名步兵守西門,陶宗旺帶五十名守北門,自帶一百名兵士守東門。卻教朱仝帶了其餘的兵馬駐守城中心,四處接應,並安撫城裏百姓,徵調民佳糧食幫助守城。到了申牌時分,陶宗旺派兩騎快馬由城上跑來報道,在北郊外塵頭大起,恐有金兵來到。花榮聽了,自騎一匹快馬,奔來北門城上觀望。那塵頭已是逼近了城外,看看野地裏一片黑影在飛塵裏奔馳,怕不有二三千騎兵,打了金軍旗號。花榮教兵士們且掩藏了旗幟,大家也隱伏在城垛下,不許露出了人影。一壁廂通知其他三門都是恁地做了。一面教朱全將徵調來的民夫,都搬運擂木滾石上城,只待聽得號炮聲,便將木石拋下城去。這裏花榮兵馬雖不多,朱仝徵調來的留居城內百姓,除了婦女,卻是空城而至,倒也有三三千人。大家曉得金兵若破了城,必然性命不保,因此一心一意遵奉着命令,幫守城池。
那城外幾十騎金兵,直撲到城下,卻見吊橋高高懸起,四門緊閉,那城垣如在天空下,畫了個大土圈兒,上面連一隻飛鳥的影子也無。那帶金兵一員銀環大將,正打算隨手便把這個城池取得了。現時觀看這城門閉得鐵緊,又沒一兵一騎,卻不知是何故,便着懂得漢語的將校,隔了濠,高聲叫城。花榮便叫一個蒼白髭鬚百姓,扶了城垛口,探出半截身子來,向下問道:“你們是那裏來的軍馬?我們這裏是座空城,不須攻打,只要是金邦本部人馬到了,我們自會將城池獻了。”那金兵答道:“我們正是斡離不元帥部下平南先鋒軍。你不看我們這大金邦大紅金字旗?”老百姓道:“雖是恁地說了,必須你們先鋒親自出馬,我們纔開門獻城,不爭我們把這座城獻給無名小卒?”那金兵先鋒聽了金兵譯的話,打馬走出隊伍行列,站到護城濠邊。着軍士大聲叫喊,金邦先鋒在此。花榮在城垛下偷覷得清楚。這員番將,身穿紫棠色戰袍,戴着鍋底盔,約奠是個三等金將。便拈弓搭箭,將身子露出垛口來。同時,有兩面小小的紅旗,在城垣上招動。那金將不知這兩面小旗招動,是什麼用意,只管仰了臉向城頭上張望。花榮對他面龐,看得真切,一條黑影,飛了前去。箭射人面,人落馬下。嚇得那些金兵鬨然一聲。花榮便大喝道:“番寇!好教你們得知。我這尉氏城裏,埋伏有三萬大軍。像我這樣的弓箭手,至少也有五千人。你這兩三千騎兵,還不夠這五千名弓箭手來射。你若不信,你那隊裏那個騎白馬手拿紅旗的,第二個就要被射倒。”這裏說話,那邊番兵有懂漢話的,把這話輾轉的譯述了。那個騎白馬的把這話還不曾懂解得完畢,花榮扣上第二枝箭,早已飛射出去。遠遠看到那個騎白馬的,隨了紅旗,一路倒了下去。金兵又是第二次鬨然一聲。但他們隊裏的副將,卻正在奇怪,他想這城上不見一個宋兵,先吃他射死了主將,必是裏面有埋伏,且着兵馬退後一箭之路,暫時休去攻城,待得把城裏情形,打聽得實在了,再作理會。花榮見金兵離開了城濠,依舊令城上百姓和士兵,只管靜悄悄掩藏了,休得聲響。
這時,朱仝率了一百餘步兵,來到城上。問道:“這金兵從那裏來的?於今又沒得一個東京消息,這裏的金兵,兀自不斷地來,恐怕京城有甚變化。”花榮道:“今晚我自出城一遭,捉他兩個金兵來,盤問口供。朱兄且到百姓家裏蒐羅綢布金鼓,就着在城裏的婦女,漏夜縫製了旗幟,天明以前,都在域垣上插起。一面教百姓用乾草多紮了人形,穿上衣服,半截在城垛口裏,在天明以前,都要擺好。”朱仝去了,看看天色將近黃昏,他便點了五十名精壯馬兵,飽餐戰飯,預備廝殺。再看城口時,一片燈火照耀,有千百十火點。都相距在約莫二三裏,正是金兵在那裏紮好了營寨。幾個地方,吹起了胡笳號角,分明他未知城裏兵力強弱,兀自警戒着。花榮便將李逵調來,因道:“這番用着你了,你須聽我吩咐。你立刻帶五十名步兵,悄悄地逼近金兵營寨。引得金兵出來,要你活捉兩個活口回來,我好審問。卻是一層,我這五十名步兵,一個也休得落在金人手裏。不時,卻不是我送了活口去幫他報道消息?”李逵道:“恁地說時,益發讓我一個人縋出城去,好歹俺也提他兩個人回來。卻也免了我這裏有人落到他手上。”陶宗旺站在一旁,便挺身走向前一步道:“別的差遣,小弟去不得。若是提人,俺自有那力氣,一手夾他一個。”花榮看他笑了一笑道:“恁地也好。只是這等大事,不爭教你兩個人去承擔。那五十名步兵,遮莫跟隨你兩人身後幾十步,也好有個接應。料着你們動手時,驚動了金人,他們必然全軍騷動。你二人可向他左翼去偷襲,我自帶了五十騎快馬,故意去擾亂他右翼。你二人只管提人回城,我自派雷橫在城門口接應你們。”
李逵道:“哥哥你放心,俺鐵牛省得。俺幾時出城去?”花榮道:“五十名步兵,我已挑選了在這裏,你馬上就去。”李逵將兩柄板斧拿在手裏,火雜雜地走出箭樓。見五十名步卒,各拿短刃藤牌站在箭樓外城垣上。雖是在星光下,卻見他們雄糾糾地並排挺立了。李連將斧子一舉道:“你們都隨我來。”他一人在前,領了隊伍便走。陶宗旺挺了朴刀在隊伍後跟着。守城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放他們出城。
李逵引着隊伍向金營那裏走。約莫相距到有百步內外。星光下看去,見金兵在曠野田地裏,一叢叢的支起了帳蓬,有些蓬帳內外,懸起了燈籠,又有些帳外地面上,閃爍着一簇簇的火焰,正是兵士們在埋鍋造飯。便按住了隊伍悄悄地道:“弟兄們,你們就在這裏埋伏住,我提得金兵來了,都給我縛了。”陶宗旺挺了朴刀,緊跟隨李逵後面,輕輕跳着,拔開大步,向金營帳蓬邊奔了去。這帳蓬外面,並不曾挖得壕溝,只是一堵牆也似胡亂堆了些乾枯橫枝,杈丫向外,作了鹿角。李、陶兩人輕移腳步蹲在鹿角邊向裏面看去,兀自聽到金兵說話,最近一個地竈,柴火抽出兩三尺長的光焰。那光焰照見帳蓬外有一羣金兵蹲在地面上,亂哄哄地吃着胡餅烤肉,在下風頭兀自嗅得那烤肉香。李逵暗裏罵着,這些撮鳥倒吃得快活。便將板斧插在腰裏,和陶宗旺悄悄地撥開鹿角,移出丈來寬一個缺口。然後兩個人蛇行了幾丈路。一個拔了板斧,一個舉了朴刀,猛可的由地面跳了起來,向那羣金兵便撲了去。那些金兵聽了腳步響,正詫異着喝問口令。李逵一板斧飛向前來,早砍翻了兩個。金兵擲了手上胡餅烤肉,四散分開了去搶兵刃。陶意旺將朴刀反過刀背來,橫地一掃,便將一個跑走金兵的大腿砍傷,撲落在地。李逵一連十幾斧,將金兵挨排的砍了去,陶宗旺將地上那個金兵捉住,向肋下一夾,轉身就跑。看到李逵只管砍殺。便道:“李大哥,砍不得了,我們須是捉兩個活屍,休都殺光了!”李逵忽然想起,將兩把板斧,插在腰帶裏,見面前一個金兵,正絆住土塊,摔了一交。上去踢了他一腳,將他踢倒在地上轉了幾個翻身。就地上撈起,連手帶身子,一把將他夾住,也向陣後便跑。不想陶宗旺這一喊,卻把金兵軍營驚動,知道這是城裏宋軍來俘虜活口的,早是吹着了號角,動兵前前來搶奪。李逵和陶宗旺腿快,已跑到了自己隊伍面前,兩人將俘虜向地上一擲,喝縛起了。這陶宗旺力氣過大,一夾一擲,卻把這個金兵摔死了。軍漢們縛着,喊起來道:“李大哥,兩個只剩一個活了。陶將軍捉的這個,不濟事了。”陶宗旺笑道:“這攝鳥恁地無用,我再去提一個來,不爭我空了雙手回去。”說着,正要回身去再捉時,早有幾十個金兵搶了上來。星光之下陶宗旺看到一個大漢踉蹌了步子在前面走來,挺了朴刀迎上去,就和這個大漢廝拚。他急圖捉活的,向那人臂上砍了一刀背,伸出空手就要去抓他的鸞帶。那廝也是個將官,使了兩柄錘,一錘落地,兀自一錘回打了陶宗旺的手臂。陶宗旺那隻空手臂被打得麻木,另一隻手卻用刀去搠他。那廝也丟了這柄錘,伸手來抓他的搭膊。陶宗旺力大,那廝揪扯不動。陶宗旺丟了刀,用手拖他鸞帶,他身子長大,也拖不倒,兩人便揪纏在一處。黑暗中一羣金兵趕上,不分皁白,槍刀齊下,把兩都搠着倒在亂軍隊裏。那邊李逵,又提得一個活口,交與了軍漢。回頭不見陶宗旺,大吃一驚。一壁廂教軍漢快快回城,一壁廂揮起雙斧,殺進金兵陣裏,口裏亂罵。陶宗旺聽了他聲音,大聲叫道:“李大哥快走,金兵越來越多,休吃他虧,俺不濟事了。”李逵揮了一隻斧頭,將那些金兵趕開,伸了空手就地向陶宗旺一摸,摸了一手的血。只好將他一夾夾在肋下,轉身便跑。那金兵已出動了騎兵,大寬轉地兜動了圈子,由前面反抄過來。星光下雖辨不出人馬多少,聽那馬蹄聲,暴風也似,決非小隊。後面金營裏,燈火亂晃,百十個火把,簇擁了一羣人,衝出了鹿角。所幸前面金兵,十個八個一羣,兀自混殺了一團。李逵不敢戀戰,一手揮斧,一手夾人,由人馬縫隙裏,左閃右躲,向城邊跑。到了吊橋口上,雷橫帶了二百人在濠岸上把守。卻未曾照着燈火,星光下見一人飛奔而來,連連喝問是誰。李逵道:“是我夾得陶宗旺兄弟回來了。”打雷橫道:“快快過吊橋去,金兵追將來也。”李逵奔入城內時,放下陶宗旺,他已死去多時了。
這時,花榮帶五十名騎兵,鳴金擂鼓,大聲吶喊,衝向金營另一角。金兵奔動,向那裏迎戰,花榮恰是不曾亮得有一星燈火。見金營火光,全迎了上來,便停止了金鼓,大家靜悄悄地,迴轉馬頭,向城內奔回。雷橫放過了這五十名騎兵,便帶隊退過橋去。那邊金兵迎戰丁一陣,卻不見到宋軍,也趨向城門邊來。看時,吊橋高懸,城門依然緊閉。望那城垣,黑越越地一排影子,沒一星光,也沒一點響聲。那帶軍副將心裏想着,這支守城宋軍,特是狡猾,這般廝殺,不知何意,且休着了他道兒,也便收兵回營,小心把守去了。花榮回城,知道又折了個兄弟,所幸,步騎兵都不曾落到金兵手裏。將捉來兩個金兵交與了雷橫,讓他引在隊裏,先將息了些時。花榮在城門洞下守兵營房裏,漏夜便審問了那金兵一次。恰好捉得的有一個傳令番校,他略知金兵情形。他說金邦渡河的兵,怕不有十萬。還有十萬待要渡河。因上次圍汴粱,吃你們西南兩路援軍奔到城下,解了西路的圍。這次便調了三萬人馬,來奪汴粱西南角州郡,擋了你們援兵去路。於今南路主將鐵郎鎮守在朱仙鎮。正路大軍已到汴粱,這早晚你家大宋皇帝必是投降了也。花榮聽此消息,心裏驚慌,周身汗如雨下。便請了朱仝營房裏來商議。花榮道:“既是金兵圍了汴梁,我們大軍,必須晝夜前去解圍。這裏一城一鎮,卻值不得我們和他廝拚。”朱仝道:“雖然如此,我們守不得這汴梁西南角一些城池,南路大軍如何能殺開一條血路過去?”花柴想了一想道:“也是。王英夫婦已迎向大軍去了,料得公明哥哥必已知道這裏情形吃緊。只是有了那宿太尉親傳聖旨,不許動兵,他們如何敢冒昧發動火軍?必須這裏再……”朱全便應聲道:“小可願親自向許昌去走一遭,就請呼延灼將軍先來這裏解圍。不然,我這裏三四百守城兵,究敵不過金兵千軍萬馬。”花榮道:“朱兄能親走一遭,十分是好。但不知朱兄準備何時起程?”朱仝道:“救兵如救火,那裏遲延得,小可立刻便走。”說着,站起身來。花榮道:“且預備一騎好馬,待朱兄用過酒飯,便悄悄開了西門放兄出去。”朱仝道:“酒飯不必。待得天明,沿路都有得吃。我自有好馬,花兄傳令開城便是。”花榮知道這附近有幾萬金兵,如何敢怠慢,立刻開了西門,教朱仝出城。他身上掛了腰刀,手握一枝長槍,跨下一頭紫騮馬,在星光下,冒了寒霜,向許昌直奔下去。路上只歇息了兩次,教馬好喘口氣。自己只胡亂在村鎮店裏買些現成食物充飢。
次日,申牌時分,奔到一個鎮市上,卻見本部軍漢三三五五在街上採購食物。急忙跳下馬來,向那軍漢打聽。他們也有認得朱仝的,便答道:“好教都監得知,呼延將軍帶了隊伍今日上午來到此地,現駐節在鎮外陳家莊裏。”朱仝聽了,便趕到陳家莊來。莊子圍牆外,旗幟飄揚,就在野田地裏搭了行軍帳蓬。大路旁邊,便是轅門。朱全下了馬,向守門軍士詢問,他道:“呼延將軍現在莊子裏。”朱仝心想,卻是作怪。我軍紀律嚴明,向來不得闖入民家。呼延灼是個主將,恁地倒離開了行營,獨自住在民家?恰好值日巡營將官李府在外巡營,看到朱仝便迎上前道:“朱兄何以回來?呼延灼將軍,現在莊裏養病。”於是引了他急投莊裏來。呼延灼頭上裹了一塊帕子,身着了一件白羅袍,斜靠了一張牛皮交椅,在這陳太公家裏草堂上坐地。見朱仝入來,立刻想起身相迎,驚訝了問道:“賢弟何以由前陣回來,莫非鄢陵有失?”讓坐畢,朱仝將尉氏得來情形告知。因道:“不料兄長患恙在身。”呼延灼道:“我見到王英夫婦,知道惠民河那裏有小股金騎兵,又是吃阮小二兄弟打敗了,所以先放了一半心。我正催了軍馬前去接應你,不想冒了風寒,渾身燒熱,騎不得馬。聽人說這裏陳太公醫道高明,便紮營在這裏,讓兵士將息半日,小可也好安心吃劑藥。既是金兵包圍了汴梁,這事十分火急,片刻不能耽誤,我立刻下令撥營。”李應在一旁坐地,因道:“國事自是要緊,只是兄長不能乘騎,勉強出征,卻不是病上加病?依小弟之見,兄長一人且在這裏將息兩日。小可不才,願與弟兄們帶了軍隊先行一步。”呼延灼猛可地將頭上裹的帕子扯了下來,挺着腰軀站起來道:“張總管相公兀自擔着國家興亡大任,教我們和他肅清勤王道路。不爭爲了我這點風寒小病,把這前軍主將的擔子,輕輕地拋卻了?我沒有病,就煩李兄傳令旗牌,擊鼓升帳。”說着,回頭向門外站立侍候的軍漢道:“取我盔甲來。”李應見他恁地說了,只得去傳令。朱仝站在一邊,目看到呼延灼面色火熾了也似,額角上汗珠成串冒着。便道:“兄長必是吃了藥,現正在發汗。如若……”呼延灼正色道:“朱兄,你恁地說,難道我呼延灼一條性命重似京城被圍?不見老種輕略相公,偌大年紀,帶了個久病身軀,兀自在大河南北廝殺了經年景月?小可不才,卻一天學不得?”朱仝拱手道:“兄長恁般忠義,自是十分激勵將士,但憑兄長。”說時,軍校和呼延灼取了盔甲來,他便匆匆地穿上。遠地升帳鼓咚咚響着,呼延灼在牆壁上取下掛着的雙鞭,踉蹌着步子,就向外面走去。朱全怕他會跌倒,趕快搶向前去。他回過頭來,哈哈一笑道:“賢弟,你看怎地?我病了不曾?”說着,便走出莊子向中軍帳裏走去。
約莫過了個時辰,太陽已經落土,兩邊天腳紅霞射着光焰,紅了半邊天。這紅光照映了大地村莊樹木,都塗上了一層紅色。那三兩成羣的鳥,正扇着翅膀,悠然向樹林子裏投宿去。這裏宋營裏,三聲號炮響,金鼓齊鳴。只見半空裏旗幟飄蕩,順了人行左道,向東北移動。一霎時塵土飛揚,大地上張開一網,下面大隊人馬,提起了步伐,就要去捉捕金兵。李應與前軍中路各位將領,各統率了一撥人馬前進。呼延灼自騎了踏雪鳥騅,在大隊人馬後壓陣。馬後飄出一面丈來寬的紅邊白地大旗,其中大書呼延兩字。朱仝、索超兩人,左右兩騎,跟隨了他走。那西面天腳,紅霞漸漸減退,天上雲彩,變了深青色,有三兩個爍亮星點,在半空裏漏出。新月像一條銀色的眉毛,在暗空抓下了一條白痕。恁地時,大野茫茫,就昏黑起來了。呼延灼着部下點起燈籠火把,照耀得大路上下如同白晝,儘管趲路前行。朱仝在一旁看到呼延灼背上插了鋼鞭,兩手兜挽了繮繩,兀自身軀左右前後搖動。約奠行了一個更次,他兀自顛倒着厲害。便道:“兄長貴恙怎地?”呼延灼道:“休問,趲行到天亮再作理去。”朱仝道:“依小弟之見,趕到尉氏縣,這早晚必有一場大廝殺。兄長應當珍重了身體,留得那日子和金兵廝殺,卻不當現在掙扎得壞了。兄長將甲卸了也好。”呼延灼道:“大將臨陣如何能卸得甲?”說着,仍就挺了身軀,策馬向前。但又行了一個更次,那馬踏上一個土坡,馬頭擡起,馬身微豎。呼延灼忽然一陣噁心,哇的一聲。低頭吐口清水。身子隨了一晃,卻斜着栽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