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新傳第二十五回 喝裏色阻軍冀南道 宣統制盡節滄州衙

  自這日起,水兆金的渾家王氏,就在斡離不的中軍帳內,當了個親信人物。柴進用了東道都總管的旗號,襲了停雲寨一事,自是和盤托出。這卻給金兵消了一重隱憂。原來這前兩日,斡離不得了後路飛馬探報,有幾支宋兵,由東北角抄到冀州後面,心中便老大疑惑,宋兵卻運用得怎地神機奠測,休是着了前後夾攻的道兒,且按兵不動,先穩住了冀州。

  對面盧俊義領着大名、黎陽、磁州、相州四處合併的人馬,共有一萬二三千人,一字兒排開,攔着南行大路,在平原上紮了三座大營寨。盧俊義、燕青帶了大名兵馬,自擋中路。陳達、湯隆帶了相、磁兩州兵馬,擋了東路。楊雄、時遷帶了黎陽兵馬擋住西路。盧俊義因黎陽兵力單薄,又在大名兵馬裏面,撥了一千人去協助。因此前後相隔四五里路。三座大營寨,刁斗相聞。只因黃河以北天氣寒冷,積雪下面土地都已凍結,挖不得濠,築不得壘。盧俊義兵馬來到,只是佔用着百姓跑空了的莊子。現成的局而,卻不能盡按着心裏如意地計劃。正中這個安營的村莊,和東邊莊子相距得近些,和西邊村子相距得遠些。盧俊義便是怕這空當闊些,有了差錯,砍伐了許多樹木,枝叉向北,樹幹向南,堆了三四層鹿角,將兩個莊子連接了。東邊這空當,恰是個窪地,盧俊義到的第二日,便發動了全軍,挑着積雪,在窪地高處築了半環高到兩丈的雪堤。這空當不過裏許路,越是雪結得牢實,又着軍士們在莊子裏挑着井水,在雪上潑了。水沾雪便凍,其滑如油。斡離不佔得冀州時,盧俊義都已佈置好了。金兵的前站,有六七千騎兵,順了大道向南開路。出得冀州三十餘里,卻見天地白茫茫的中間,有三簇旌旗,像白紙上點了紅綠,樹立在空中,分外刺眼。倒是自下雄州阻來第一次遇着了擋手。

  那前站先行官喝裏色,便下令按住了陣腳,着一二十匹遊騎,分三路去打聽情形。他們先後回來報道,來軍打的是大名旗號。西邊空擋寬大,莊寨也大。東邊空當小,莊寨也小。喝裏色在馬上四周回顧了一陣。後面的村莊,都相隔在七八里左右,在道里急切找不到一個立腳處,怎地和宋軍對陣?待要繞過這村莊去,正是讓人家把前後軍馬陣勢腰斬了,和後面大軍卻斷了線索,這前站先鋒能作些甚的!他躊躇了一陣,見宋軍營裏只靜悄悄地在寨牆上飄蕩了旗幟,正不知有多少兵馬。他想着,中原兵馬,都是不經事的,怕他怎的。那東邊的莊子小,又沒有鹿角遮擋,且一鼓把他搶下來。佔了那莊子,便和宋兵對壘廝守了,益發請來後方大軍,把其餘兩個莊子也踏平了。他恁地想了,令軍中吹起了胡哨,催動六七千騎兵,向東角營寨直撲了去。在遠處看莊子外這雪堤,正沒甚打緊。雪中見雪,不辨高下,到了雪堤下,方看到有兩丈高。馬奔了上去又斜又陡,都在水潑的雪面上滾將下來,堤上站着稀落幾個宋兵,拍手嘻笑。金兵待繞開這雪堤去打莊子南面,又隔了深壕,有少數騎兵逼近莊子些,寨牆上便在梆子聲裏飛出了幾千百支箭來。金兵碰着,不是人落鞍,便是馬倒地。那宋兵藏在莊子裏面,並不曾有人露面。喝裏色親率了兵馬,逼到壕塹前,離開箭的射程,按住了陣腳,仔細向那寨牆上看去。見那大小旗幟,沿了牆垛子插着,西北風颳着,旗角飄動,旗面招展:其巾有兩面長纛,藍底白字,一個上面是相州都監陳,一個上面是磁州巡檢湯。他馬前帶有中原通事,把義譯着給他聽了。又告訴他道:“這兩個人一個叫陳達,一個叫湯隆,都是舊日梁山泊人物。休看他職位低小,中原提到樑水泊人物,沒個不敬仰的。那中營統帶,又是一個奢遮漢子,聽探馬打聽是河北玉麒麟。此人叫盧俊義,是大名人氏,當年不上梁山,便是一位河北英雄。上了梁山,卻坐的是第二把交椅。現今做了大名都統制,人緣好,地情熟,體得看覷小了他。”金人對中原人物,比中原人自己還詳細些,喝裏色怎地不省得?看天色昏黑,遍野積雪,不能安設營帳度夜,只好暗中下令,後隊改了前隊,倒退八里,在後面村莊上去設營。看看這中東相連的宋軍營寨,還只是些旗幟飄蕩,不曾有些舉動。也大了膽子後退。六七千兵馬在平原積雪上移動,風勢播揚,自也飛騰起了一陣雪霧。他們約莫退了一兩里路時,全軍轉了方向,自是急切穩定不得。

  正中宋軍大莊裏,突然哄通通幾陣號炮聲起,各各放下吊橋,莊門大開,三路大軍,齊向金兵後面,猛烈撲殺。這宋軍前面是騎兵,緊緊地向前追着。後面步兵,卻擺好了陣勢,前後錯落的列了隊伍,分佈在大雪平原上。那金兵聽到後面人喊馬嘶,鼓聲震天,回頭看時,宋軍騎兵猶如三條彩龍,在雪地上滾將來,正對了金兵中軍,卻有些着慌。那喝裏色在後殿軍,當宋軍衝出莊子時,再把後軍調爲前軍,轉過馬頭來抵禦。但是不到片時,兩次前後軍對調,有的照令調動,有的將第二道軍令當了再傳第一道軍令,向前退走的騎兵,兀自向前退走,迴轉來迎戰的騎兵,又來迎戰。兩下里分扯,陣式便紊亂了。但宋軍騎兵,卻不過是二千餘人,飛奔下來,只向金兵放了一陣箭,三條游龍,恰是不曾停留得,依然滾入原陣。那喝裏色雖看到這戰法是誘敵,卻看得宋兵無多軍隊,並不放在心上。便指揮了調轉頭來的騎兵,向宋軍追殺。無如這雪地裏,不能像平常在平原上那般自在的馳騁。宋軍步兵只在窪地雪堆後面排了,並不向前,等待金軍騎兵近前了,他們才分別用着鉤鐮槍扎搠馬腿。馬腿本已陷入雪內兩尺深,再經宋兵砍搠,紛紛翻倒在雪裏。宋軍是步兵,自不怕傾跌,見着金兵倒在雪裏,近的用槍刺,遠的將箭射,倒並不亂了他的陣式。金兵四處陣頭上迎戰,亂哄哄地此出彼擊,益發互相踐踏起來。喝裏色看着討不得便宜,只好響鑼收兵。那六七千騎兵,前後錯亂,傷亡散落,更不成了隊伍。喝裏色見本軍如此散亂,頗爲惶急,好在宋軍步兵陣法原形不動,料着不會在雪地裏追趕騎兵,益發親率一百騎在退軍後面殿後。正寬着心呢,忽然宋軍陣裏,有兩騎奔將出來。前面一騎,坐了一位綠甲將軍,後面一騎,撐着方旗一面,紅底黑字,大書浪子燕青。唱裏色正待回馬迎戰,那將官兩手舉起弩弓,一枝小羽箭,颼的一聲飛將了來。他身子伏在鞍鐙裏,將箭躲過,那枝箭不知飛向何處,第二枝又來,正好射中馬頭,那馬四蹄亂跳,將他顛下馬來。所幸那員宋將,並不追來,自勒轉馬頭,遠遠回陣。喝裏色覺得這大名來的宋軍,究非等閒,忙亂中從雪地裏躍起,推下一名騎兵,自騎了馬,雜在亂軍裏向北退走。退下了八里,尋得一所大莊院,將兵馬都調向莊子裏休息。清點一番,竟折損一千六七百名軍馬,小小一仗,也吃了這等大虧。便把詳細情形,差人向元帥斡離不稟報。斡離不雖十分怒惱,覺得宋軍這番調度,必有能人在內。又聽得統軍將領是梁山舊日副頭領盧俊義,便不敢冒昧進兵。正沉吟着怎地來對付這支宋軍,恰好後面連環探馬報來,有應天府東道都總臂和青州的宋軍,由後抄殺了來。他聽說了,益發不敢輕率南下,在手下調一員能將巴色瑪,帶着萬餘騎去協助喝裏色,監視了當面宋軍。一面下令後路人馬穩守了駐營的莊寨,一面多調細作,去探聽東北路軍情。自己且坐鎮了冀州城,策應前後。

  這樣相持到五六個日子,便是水兆金夫婦前來投順的時候了。斡離不聽王氏說在後路跟來的是滄州兵馬,料得力量薄弱,便將水兆金叫喚到內堂中軍帳內問話。斡離不端端的坐在屋正中虎皮椅子上,水兆金進來見着元帥,兩手叉地磕頭已畢,跪着仰面問道:“未知元帥還有甚差遣?”斡離不道:“叵耐盧俊義那廝攔阻我的去路,待發大兵去撲滅他,卻又聽到後面有宋兵追來。卻讓我好個爲難,你夫妻既親眼看得見那是滄州柴進,我卻有一計在此,要你去施行。你若是成功了,我將來便派一個河北州郡官你做。”水兆金道:“只要是力量所能辦到的,小人無不唯命是從。”斡離不笑道:“那滄州知州王開人的家眷,被我部下俘虜來了,兩個小妾,卻還有幾分姿色,他那渾家雖長得醜陋,心裏倒也有些計算,卻曾對我說,我若是把她放了,金銀還了她,可以將那兩個小妾送我,她回去就勸王開人投降。我想這婦人倒給她自己計劃得不錯,來曾理會得。於今想起來,柴進不在滄州,她丈夫若肯投降,正沒有人攔阻得。我就派你到滄州去一趟,說王知州來降我,你可願去?這裏到滄州,一路我自將人送你。只要把滄州說降了,柴進那支人馬進退不得,我自有法來收拾他。”水兆金道:“小人願去。但小人一人去,恐怕那王知州不相信。必是派他渾家和小人一路去,留他兩妾作押。說是他投降了,益發將他眷屬財帛,一齊送回,料那廝必然相信。”斡離不手撫八字須笑道:“我這裏不爭這兩個婦人,便都依了你。你尚有甚請求?”水兆金將頭一扭淡笑道:“現今河北州郡,十有八九是蔡京、王黼門生故吏,他們一要錢,二怕死。若有錢用,又不見有甚事要了他性命時,忠孝仁義,一般地說得嘴響。若是隻說放回他兒女妻妾財帛,他心縱然活動了,卻還怕柴進回去不饒他。必是元帥這裏派一支兵去攻打滄州,在城外喊殺,小人在城裏又用言語嚇了他,他就要不顧一切先來投降了。”斡離不哈哈笑道:“你雖是個南朝人士,對我大金國,倒是一片忠心,這便都依了你。”說着,玩弄愛狗也似,擡起右腳靴尖,輕輕踢了他身體。水兆金叩頭退下,他渾家雖站在斡離不身邊,只是以目相送,卻未曾說得一句話。水兆金退去,斡離不在婦女俘虜營裏,把王知州渾家喬氏尋出,用好言安慰了一番。着她在元帥行轅通事房裏,和水兆金見過面,又通知了水兆金,便派部下銀環大將斑狼帶三千騎兵隨後進襲滄州。水兆金當晚到軍營裏拜見斑狼,約好了計劃。次日扮着難民模樣;帶兩個金營小將,扮作夫子挑了行李,他與喬氏卻充作夫妻,各騎一頭騾子,順了小路,投奔滄州。

  在冀州境裏,自有金兵護送,沒甚留難。到得滄州城郊附近,卻被宣贊的巡哨兵截住。喬氏見士兵穿着南朝戰衣,打着滄州旗號,立刻有了威風,一抖繮繩,催馬向前,瞪了眼喝道:“我是知州夫人,現今逃難回來。你是本州兵丁,見了我不施禮,卻還大刺刺地站在馬前。”那哨兵雖不認識喬氏,卻知道知州夫人是被金兵擄去了的。見她恁般模樣,便不敢得罪,將一行人引到城裏,投副統制衙裏來見宣贊。宣贊卻見過喬氏兩次,認她是真的逃難回來了,不曾停留,立刻將喬氏和水兆金同兩個挑夫,都送到知州衙裏去。那王知州見夫人回來了,不曾見得兩個愛妾和兩個孩兒,也沒甚喜歡處。待得喬氏和他說了底細,卻又喜、又怕、又惱。當日晚間,在內堂小閣子裏設下了小席,請水兆金悄悄地在那裏吃酒敘話。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到投機萬句長,兩人直把酒吃到三更方纔分散。次日正午,宣贊全身披掛,腰懸寶劍一柄,親到知州衙裏來回話。往日這王知州見宣贊到來,立請立見,這時卻無回信。宣贊未敢衝入堂內,只在大堂邊客廳裏等候傳覓。忽聽得大堂外,敲了幾聲點,接着,咚咚咚三通鼓響,便是知州升堂號令。心中暗忖,必是他也得了金兵又來犯境消息,升堂有甚處理,益發等他升了堂,且在大堂上稟見。不多時,來了兩個差撥,將宣贊引到大堂上來。宣贊走到滴水檐前,見文武兩班押司差役全身公服站着。堂下護衛兵手拿槍刀白光燦燦,排立着風雨不透。由堂上直站到庭院裏來。宣贊心裏暗忖,卻是作怪,今天有甚要典,如此排場。既是大堂相見,官差一級,自見高低,爲了朝廷王法,只得站立在階檐下,向上躬身參謁。

  大堂公案裏,王知州穿了品服坐着,等他參謁己畢,便道:“宣副統制,金兵又來攻打城池,你知道嗎?”宣贊叉手道:“小將聽得探馬報來,正是要稟告鈞憲。”王知州手摸了他三綹鼠須,兩支金魚眼,來往梭動,微笑道:“柴進和你舊日梁山弟兄,投降了大金斡離不元帥,你可知曉?”宣贊聽了這話,心裏突然一跳,看看兩邊站班衙吏,也是神色一變,分明說此話以前,都不曾曉得。便道:“小將未曾聽得此話,想柴將軍和舊日粱山弟兄,都是斬頭瀝血漢子,忠義所在,視死如歸,焉能作此等事?”王知州笑道:“你道他們不會背叛朝廷?我卻問你,當年他們怎地嘯聚粱山,攻奪城池!難道那不算造反?往日反得,於今如何叛不得?”宣贊道:“我弟兄往日聚義梁山,也只是想撲滅貪官污吏,並不曾背叛朝廷,不時,我等何以都受了招安?”王知州道:“今天非是來和你辯論是非,我只告訴你這些真實消息。”說着,向全堂文武看了一下,因道:“滄州城裏還有數萬生靈,便是各衙役人等兀誰不有着家眷財產。現今河北幾十州縣,都已歸了大金,滄州偏在東邊,所以得保全多日,而且有柴統制帶了五七千人馬,還勉強可以背城一戰。現今柴進帶去四五千人馬先投了降,我們只有兩千來殘軍,如伺保得了城池?昨日金營派了使節來到城裏,勸我們作個識時務的俊傑,把這城池獻了,各人官加一級,百姓絲毫不擾。不時,金兵殺進城來,雞犬不留。大家都是性命,你等卻怎地想?”他說着,只看衆人,衆人默然,左右對望,面面相覷。宣贊叉手道:“柴統制投降之言,必不可信,金營派來使員,免不得大言唬嚇,甘言引誘。鈞座如何聽了他話?應當把他轟了出城去。”王知州道:“金兵又來攻打城池,你也特來稟告,這卻不假。”宣贊道:“金兵雖然來了,滄州城池堅固,末將手下還有兩千死士,足可守城。我一面派人向前站柴統制那裏求救,叫他反兵來撲,然後城裏出兵內外夾擊,不怕金兵不退。”王知州昂頭笑道:“你一片夢話。柴進早降了金營,你例叫他來救滄州?本州爲滄州數萬生靈請命,決定歸順金國。”宣贊聽到這裏,將身挺立,右手按了懸掛的劍柄,左手捏了拳頭,兩眼圓睜,雙眉直豎,大喝一聲道:“王大人,你如何說這種不忠不信,無廉無恥的話?你要投降,把話顛倒來說,道是柴統制先降了。天下自有公道,堂上下各位大宋衙吏百姓明鑑,柴進可是投降求生的人物?我宣贊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一千個不降,一萬個不降,王開人,你那妻妾兒女財帛,都被金兵擄去,便是私仇、你也不當投降。堂上下各位聽着,再有人道得一個降字,我宣贊一腔熱血,便先溉了那賊。”他說時,睜了眼由堂上望到堂下。王知州將警木一拍,說聲拿下。宣贊身後猛可的兩根棍棒舉起,跳出兩個人來,將宣贊打翻,那正是水兆金帶來的兩員金將,假扮了挑夫,先作了他們鏢師,這又作了王知州鄶子手。宣贊不曾提防,中了這一著,待要掙扎起來,王知州拍了警木,一迭連聲拿下,左右站了衙役,擁出多人,七手八腳,將宣贊用繩索綁了。他身上掛的那柄劍,早由他人摘下。他兩手被緊緊的反縛在身後,被衆人推着,依然站在大堂中間。睜了兩眼向王知州道:“你這賊,存心叛逆,倒來言語要侮辱英雄。現今我已被綁,你要殺便殺,我一副忠義肝膽,不願與你這賊骨站在一處。”王知州待要發作時,水兆金藏在屏風後觀看多時,忍耐不住,卻由人叢裏擠了出來,走到宣贊面前,深深一揖道:“宣將軍,我看你一身武藝,恁地被王知州殺了,卻不屈煞人,不如一同投降大金,保你可升公侯之位。”宣贊見他青衣小帽,問道:“你是兀誰?”水兆金道:“我便是斡離不元帥派來的使員。我自有力量,將你引見。你想,你一身本領,只爲相貌生得差些,便把你屈在下位,南朝原來就虧待你,你爲他盡忠怎地?”宣贊且不言語,等他走近,擡起一腳,將他踢了四五尺遠,喝道:“好逆賊,你敢把這骯髒話,污了你將軍兩耳。我頂天立地漢子,也不能死在你這輩小人刀下。”說畢,身子一縱,對準了大堂上的大木柱子,一頭撞將去,正是他用力太猛,橫跌在石礎上,立刻血花四濺。

  這大堂上站的百十個衙役鬨然一聲。他們本是五衷感動,失聲驚呼起來。那王開人和水兆金兩人,以爲大衆不服,也顧不得體統,倉皇逃入內堂去了。這在堂上的衙役們,敬重宣贊這番忠烈,推着兩位年老的人,在棺材店裏扛擡了一具棺材來,將他收殮了,擡出知州衙去埋葬。前面一簇人送殯打着白紙靈旗,上書大宋滄州副統制宣公諱贊之英靈。這事早已驚動了全城百姓。紛紛議論,道是北國派來細作,已住在州衙,宣副統制殉了節,城裏雖還有兩千軍馬,蛇無頭而不行,兀誰來統帶着?現今四門大開,靜等金兵來到,城裏百姓除坐待金兵姦淫擄殺,便只有跑走。這言語一傳,百姓扶老拱幼便都搶着出城。統制手下二千名軍馬,也各各嘆了口氣,穿了百姓衣服,陸續散開。這其中惱怒了兩籌好漢大是不平,卻生出一番小小風浪,作了件快意的事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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