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自正月底圍困東京,轉眼已是旬日,所幸內有李綱死守,外有種師道、姚平仲、馬忠各處勤王兵馬集合西南郊,慢慢得了個相持之局,卻不似初時那般情勢險惡。欽宗聽了种師道、李綱計劃,自也忍耐着等個機會。只是姚平仲還在壯年,好勝之心賽過了持重。那日由宮內退出,回到西郊自己兵營裏,悶悶不樂。心中暗自思忖,我姚氏也是山西望族,世代閥閱。便是我父子鎮守西陲那個不知!官家卻特地看重了老種身份,一切都由他主持。難道我姚氏父子就退不得金人,興不得宋室?叵耐王訥那廝,見了老種,也十分敬重,卻不省得我姚平仲也是一位名將。我身爲大將,不能讓敵國人敬重,卻不是辱沒煞人?他悶悶想了,卻越是煩惱。教左右燙了些酒來吃了,坐在中軍帳裏燭光之下,緩緩舉着杯子。但聽營壘內外,更鼓應和。忽然想起一件心事,放了酒杯,悄然步出帳外,擡頭仰觀天上,但見半勺新月,領率了半天星宿,積見大地昏黃有光。向北郊看去,有幾股煙焰,在半空裏騰繞,那應是金兵營壘。呆看了許久。心想,天子腳下,如何容忍得這股狼煙久延不退!聽人說,斡離不擄掠了東京樂戶子女,每夜飲酒歌舞快活,全不防範。這般時候,若帶支精兵殺奔牟駝崗,必可打他一個毫無防備。仔細揣想了一會,又回到中軍帳內去吃了幾杯悶灑,懷了一肚皮心事。
次日上午,便獨自入宮去見欽宗。欽宗在便殿接見,因道:“卿獨自入宮求見,必有本奏。”姚平仲道:“臣連夜巡營,聽了兵士們暗中紛紛議論,都有怨言。”欽宗大驚道:“難道是朝廷待遇不公?”姚平仲道:“勤王之兵,個個不惜一死,以報陛下,哪有心思想到待遇二字?”欽宗道:“那他們卻怨言甚的?”姚平仲道:“兵士們見金兵圍圍京師,笳鼓之聲隔城相聞,無不怒氣滿胸,恨不一舉就把金營踏平。於今卻是屯兵西郊,毫無動靜。眼見金兵猖狂,晝夜忍受,不免將兵士勤王一股銳氣頓挫,慢慢地倒教他們看覷了朝廷毫無作爲,也就因此埋沒了他們那番愛國之心,卻怕是將來再不肯奮力作戰。”欽宗道:“依卿有何良策?”姚平仲道:“現我勤王之師,號稱二十萬,超過金兵兩倍有餘。便少說些,也多過金兵三四萬人。有這些人力,怕他甚的?京師國本所託,非同其他城市,豈可讓金兵長此圍困?只有趁此軍心忿恨之時,出其不備,與金人一戰。否則日久軍心墮喪,臣等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國家了。”欽宗道:“种師道也曾仔細向朕奏明,約到春分時節,种師中援兵趕到,我國兵力,益發雄厚,那時可與金人決一死戰。”姚平仲奏道:“軍家勝敗,爭於俄頃。現去春分,還有九日,軍心力求一戰之時,恐不能等待。此數日中,金兵以和議已成,又知我勤王之師。尚未到齊,他們晝間擄掠,晚間便飲酒作樂,十分鬆懈。正好趁此時機,偷襲他一次。臣部伍有一萬五六千人,不須多求,只此便可強襲他於這月色朦朧之下。”欽宗道:“依卿之計,何時可以出戰?”姚平仲道:“不宜遲,便是今晚三鼓。明日天明,當生擒斡離不那賊,並迎奉康王殿下回營。”欽宗道:“姚卿此行,能操必勝之券嗎?”姚平仲奏道:“臣雖不能大勝,也可象關勝等一般,斬將奪旗,踏毀金營一角,然後教金人不敢太藐視了我勤王兵馬。”欽宗又沉吟了一番道:“終日困坐圍城,受那金使逼迫,朕也是十分不不耐。卿既有此壯舉,朕便依你,你可回營準備,聯自命種、李二人接應你。”姚平仲大喜,謝恩出宮。
欽宗卻又召李綱入官,告知此事。李綱聽了大驚,奏道:“姚統制太看輕了斡商不了。雖是金兵日間擄掠,晚間作樂,他傍我京師立寨,又和我西路大軍對峙,如何不時刻提防了。若憑萬餘步卒,便可衝破賊兵堡壘,臣早己爲之,何待今日?”欽宗道:“朕已許他出戰,勢難反悔。而且久困圍城,徒受金人欺詐,朕也不耐煩。姚平仲既自負出這支奇兵,定操必勝之券,何妨教他一試。”李綱一看日影,已到申牌時分,此時天短,料是向姚平仲攔阻不及。若由他孤軍作戰,越是凶多吉少。便奏明欽宗,當調兵接應。匆匆出得官來,便出西城到种師道營中來商議,种師道驚道:“不想姚統制恁地貪功性急。既是他已備戰了,我不能坐視。但全軍出戰,萬一不勝,西郊復爲金兵所得,那就京師再被合圍,內外隔斷,益發不便。只有分去三停之一停的人馬,前往接應。那關勝等十餘員勇將。都在馬忠統制手下效力,就着馬統制撥五千人馬,交給關勝等出陣。我等再派萬餘人馬在後接應。恁地時,兵額雖少,將才頗多,可多多分路接殺。二來前方縱有不測,這西郊駐兵所在,可以不受搖動。”李綱聽了,力贊此議,便請馬忠過營商量。馬忠聽說姚平仲單獨要出戰,卻也出於意外,正是附和出兵,怕失了西郊。不出兵怕姚平仲攻之不克,後無退路。種、李二人,恁地計議了,也就依此照行。回到營內,立刻給了關勝一支令箭,着挑選精壯兵士五千人,跟隨姚平仲接應。這時,姚平仲已接到种師道知會,派兵呼應出戰,益發膽壯,忙碌着準備廝殺。
黃昏時候,小校稟報,有一綠袍紅臉將軍,在轅外請見,自稱關勝。姚平仲便着入來,在中軍帳內相見。關勝入來,在帳前躬身參謁,燭光下見他恭敬之中,兀自氣宇軒昂,頗有一位名將風度。便手撫髭鬚笑道:“你來怎地?知道我今晚要成大功嗎?”關勝躬身道:“奉老種相公、馬統制命令,着末將率領五千步卒,接應統制大軍。特來請調遣。並有小計敬獻。”姚平仲道:“你且說來。”關勝稟道:“那斡離不雖小視中原人馬,究是久戰之將,不能戒備毫無。今晚統制前去攻打,必須一鼓衝入金營,方有勝算。否則攻打中營,他左右營前來應援,或攻打他左右一營,他其餘兩營來應援,至少便是個相持之局。奇兵夜襲,利在速決,若成相持之勢,我後來援軍,縱陸續向前,主客異勢,難以獲勝。依末將之意,統制大軍,可直撲斡離不那座大營寨,不必分兵。末將這五千步卒,可分作十路,每路由關勝舊日弟兄一員統率,以四路由金營左右前後鳴鼓吶喊,牽制住金兵,再以四路接應,多張燈火。如此,四面八方,都成攻打之勢。再以兩路隨統制大軍之後,作兩截設伏,以防不測。萬一金兵抄出我軍之後,我還有兩支兵對敵了,教金兵對我莫測高深,不敢進擊。那時,我便一切進退自如了。末將之意如此,未知鈞帥可採納一二否?”姚平仲笑道:“關將軍,你把堂堂正正兩國交鋒,當了你當年水泊裏那玩意!金兵現有六七萬人壓境,既恁地孤軍深入,他自不怕你四面設伏。有道是擒賊擒王,我只出其不意,攻入金兵中軍,其他各營自會紛亂,休得顧慮。若把兵力分散了,三方迎敵力量不足,先不能突破金人中軍,便敵得住他左右來應援之軍,有何用處?將軍既是老種相公命來接應的,你自在後軍接應便了。你難道諒着本統制就不能直搗賊寨?”關勝見他滿臉驕色,自己職位卑小,如何能和他辯論,只得躬身應喏而退。姚平仲自笑道:“這關勝螢火之光,懂得甚的,也要來和星月爭輝?”說畢,又自哈哈笑了一陣。
這已到了初更時分,姚平仲部屬,奉得將令,已飽餐戰飯,結束停當。二更時分,營門大開,全部人馬,摘下馬鈴,熄了燈火,自在半明半暗中蜂涌而出。姚平仲手挽大刀,騎了一匹紫騮馬,在萬餘人馬前面領軍進行。他怕這多步卒由街道上步行,未免扯長了陣勢,卻搶出了街道,大寬轉走到郊外,展開了陣腳,由西南向東北撲進。這裏正好一片平原,萬餘人馬,在月亮下烏壓壓地一羣黑影,向牟駝崗進發。這是春初,原多東南風,偏是事有不巧,這晚卻轉了西南風。這萬餘人的步履聲,已比陣頭先到了牟駝崗。還有那郊外的浮土,被萬餘隻腳蹴起,雖在月夜,遙遠也看到一片煙霧遮天而來。這在牟駝崗擁駐七八萬金兵的斡離不,雖是晝夜作樂,他如何又不省得孤軍深入,正與西郊大兵對峙了,自有不斷的細作在各處打聽。那姚平仲隊伍由街道繞出了郊外,細作早已把這情形,飛報到中軍帳內。斡離不聽了,一面加緊戒備,一面派流星探報,陸續打聽。那方姚平仲帶領步卒浩浩蕩蕩殺來,並無阻礙。看看將近牟駝崗,見斡離不營寨裏燈火照耀,歡笑弦管之聲,由半空裏傳出。心中想道:那斡離不定了議款,得了誓言,志得意滿,如何會把宋軍放在眼裏,這番前去,定教斡離不老大吃虧。於是一馬當先。橫刀大喝道:“且郎們都隨我來,先捉了斡離不報功。”這萬餘士兵,隨了姚平仲,向着金兵中軍營寨直衝了去,立刻鼓聲雜了吶喊,驚天動地也似響起。
那金兵營寨,正是斜斜的品字形列着,姚軍直撲他的中營,恰不見左右兩營有甚動作。姚平仲以爲金兵不曾準備,正好猛攻他的中堅,帶了人馬直撲到營寨。看看將近,忽然那營寨裏面天空放出幾聲號炮,火焰沖天,接着那寨牆上萬支飛箭,象風暴雨一般,向這裏射來。這裏人馬雖用刀槍撥了箭石進攻,也紛紛倒地。姚平仲自己,也在右臂上中了一箭。但是事已至此,罷休不得,將箭拔了,依然揮動大刀,督率隊伍進攻。但那金營的箭,恰是不肯稍稍停止一下。只管陸續射來,姚軍連續撲了三次,都被箭雨擋了回來,接着聽到陣後幾聲號炮,金營左右路各放出幾千匹連環戰馬,向姚軍衝來。姚平仲到了此時,方知金兵已有準備,原來所定計劃,絕是行不得。看看東南角,有一簇人家的影子,料是街道所在,便下令後隊改了前隊,轉身撲殺。所幸他是久戰名將,尚有佈置,已着手下旗牌將帶來紅紙燈籠馬上亮起,用竹竿挑着便在陣前奔跑,直向人家所在之處。這裏人馬看到紅燈,都跟了後退。但將近街口,金兵第一隊連環馬已經殺到,將姚平仲後軍衝得七零八落。姚平仲本在後殿軍,恰被數十騎金兵,圍困在曠地裏。他手邊只剩十餘騎,幾個回舍,又折損大半。姚平仲橫刀躍馬撞殺了一陣,方近街口,第二批連環馬隊又將他圍困住。正在十分爲難,忽然屋後吶喊之聲大作,一叢火把,有百十條火焰,對了連環甲馬直撲將去。火把後一羣短扎兵士,就地飛滾將來。在火光裏飄出兩面長旗,白底紅字,大書大刀關勝、金槍手徐寧。旗尾在空中飄蕩,下面引出兩員猛將,一位赤面長鬚,綠鎧戰袍,手挽偃月刀,身騎火色馬,一是白麪短鬚,身着賽唐猊青甲,手揮鉤鐮槍,身騎紫色馬,正如兩條蚊龍,直殺了連環甲馬叢裏。他們後面,是五百名鉤槍手,五百名滾刀盾牌手,這一千人隨了兩員大將之後,就地滾來廝殺,遠處鐮槍鉤扎,近赴刀砍,將連環甲馬的蹄腳陸續砍倒。第二批金騎兵便己紛紛敢退。關勝手起刀落,連斬了十餘騎,直迎到姚平仲面前,躬身道:“鈞帥無恙?”姚平仲道:“悔不聽將軍之言,竟爲金賊所算。”關勝道:“末將部屬,仍分十路接應。爲了破金人馬兵,末將特與徐寧兩路相合。有末將等在此,諒金騎不敢搶入街口。”說着,擁了姚平仲衝入街口。那校刀手和鉤鐮槍手,卻在街口紮了陣,作個半環式。那金兵見姚平仲敗入街道,恰不肯放手,第二批馬兵,一路射了箭衝上來。鉤鑲槍刀牌手抵禦了一陣,街口窄小,不得衝進。只好列了隊伍,來往奔跑,一面好將箭來射人,一面好避開了鉤鐮槍和刀牌的刺扎。這讓人少,卻又不敢迎殺上前。
正相持着,金人中軍營內,寨門大開,便有大批馬步兵將應援上來。月光之下,他們雖不曾亮得燈火,關勝在馬上看到來兵黑雲如陰雲掃地,諒是人多得緊,便暗暗將千人撤退街內,向西南角走着。金兵料是宋軍無反攻之力,要竟全功,益發集中全力,將馬兵合在一處,衝入街內,旁兵卻在後跟隨。那姚平仲隊伍,雖是久戰之士,既是潰退了,主將又隔在後面,無人指揮,因之片刻也不曾停留,只是水決堤也似,四處奔潰。而關勝、徐寧兩部隊伍,由郊外退入街道,卻也不知所在。金兵殺入街巷來,真是如入無人之境。最前路約有六、七千人,行了兩三里路,忽然左邊巷子裏擁出一叢火把,火光上長旗,大書豹子頭林沖。爲首一人,手挺長槍,引着一支軍隊直衝出來。不計他身後有人多少,但見長槍如竹林,向這裏飛舞。金兵站住了腳,方待接仗,忽然右邊喊聲又起,火光裏一面旗子飄出來,大書九紋龍史進。當前一位好漢,周身緊扎軟甲,手使鑌鐵棍,後面一叢鑌鐵棍,樹起幾百條影子,飛舞將來。這短兵巷戰,卻非金人所長,左右巷口,見兩枝精悍隊伍,參差而出,便慌亂了陣勢,分作兩處應戰。他們裏面,也有知兵將領,省得這狹窄場合,人多無用武之地,便回身向牟駝崗衝殺轉去。去此不到半里,有一片空場,他想,宋軍若追趕到那裏時,便好用騎兵來衝撞。正走到那裏,忽然旁邊窄巷裏鼓聲三面擂起,火光照耀了,就地捲起一陣飛塵。三路都是滾刀盾牌手,向空場分頭合衝將來。照樣的有三面將旗飄出。迎面是混世魔王樊瑞,左面是八臂哪吒項充,右面是飛天大聖李袞。金兵不曾想到身後還有宋兵,來不及交鋒,仍舊由來路衝殺過去。這三路步兵,卻也未曾追趕。這時金兵營裏,卻得了消息,宋軍在街巷中四處設伏,若只是追殺,未見得便宜。便遠近一陣銅鑼連響,號令收兵。中路大批金兵,聽了號令,擁出街口,將達郊外時,在梆子聲裏,暗地裏飛來一陣箭雨,將金兵又狂射了一陣。原來是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埋伏在這兩邊,路口手下,全是一千名弓箭手,金兵退了,所以也並不出戰。金兵方喘過一口氣,遠遠看到牟鴕崗大營在望,集合隊伍回營。忽然斜刺裏一陣號鼓,由旁邊樹林子裏飛出一叢火光,前面飄出一面旗子,大書花和尚魯智深。但聞馬蹄之聲,卜卜卷地而來,可知這也是騎兵。金人正不想到將近大營,宋軍兀自有伏兵出戰,不免吃驚。便吹着螺號笳角,將箭向火光所在射去。可是在這笳角聲中,那火光一齊熄滅。隨後馬蹄聲也忽然沉寂下去。怠兵空忙碌了一陣,卻不知道這邊虛實。關勝在街道中間,騎了馬來往指揮,本未曾間斷。這時見金兵前路退回,後路卻按住了陣腳未曾移動,得意不可再往,這場廝殺,算是過去,便也放出收兵信號,將十路伏乓,陸續調回。自己卻率領五百人在後殿軍。
到了西郊,見种師道軍馬紮好陣腳,安排好弓箭,嚴陣以待。沿路上姚平仲部下,百十成羣,丟盔棄甲,四處奔竄,種軍隨地勒住收容,可想到並未整軍回來。關勝這五千人馬,依然分了十路,挨次退向西郊。關勝最後來到陣前,西路都統制馬忠,正率了本部人馬,紮在路頭。看到關勝在將旗下騎馬回來,便步行上前迎接。關勝見兩盞大馬字燈籠,在空中盪漾,照見馬忠立在路口,立刻滾鞍下馬,前來參謁。馬忠執了他手道:“今晚之戰,若非關將軍弟兄出奇制勝,金兵隨潰軍之後,竄擾前來,則西郊一隅,恐非我有。我已飛稟老種相公,明日轉奏聖上,當重加獎賞。”關勝躬身道:“多謝鈞帥栽培。但關某等前來勤王,只是報答國恩,聊蓋前愆。若得金兵早退,國家之福。私人功名,實不敢計較。”馬忠道:“君等有功不居,國家卻不能有功不知,知功不賞。反過來說,正也是有罪不能不罰。姚統制無端要獨襲金營,所謀不成,反被他人恥笑。正是還不曾問得將軍,曾見姚統制也無?”關勝道:“姚統制被圍時,是關某與徐寧將他救出,並護送他向西南退走。只是姚統制隔斷在後,與本部人馬,未曾聯得一氣,身邊只有七八騎隨從而走。”馬忠道:“莫非在路上遇到金兵,出了意外?”關勝道:“末將等均在姚統制之後,末將既未曾遇到金兵,姚統制如何會有意外。”馬忠道:“既是如此,且再作理會。老種相公即須與諸公一晤。”於是馬忠也上了馬,引着隊伍回營。關勝繳令己畢,卻隨同了今晚出戰的九位兄弟,來到种師道營裏謁見。
時已五更將近,天上疏星零落,東方微白。營中更鼓,斷斷續續敲着。遙見中軍帳內,燈火通明,隨從將校,披甲露刃,由內到外,排班站立。關勝等看到,心想,天色恁般早,經略便來坐帳,未知又有何軍情。正想時,三通鼓響,中軍帳前,前面帥字旗迎風展開。旗牌官手揮令旗,站在臺階上叫道,“經略有令,作戰有功將領關勝、林沖、魯智深、史進、徐寧、項充、李袞、樊瑞、呂方、郭盛,一同入帳受賞。”關勝聽說,各人躬身魚貫入帳,分三排站定,施禮參謁。种師道也全副戎裝,坐在帥位。案上兩枝紅燭高燒,照見他滿臉喜色。笑向關勝等道:“昨晚一戰,非將軍十人抵禦金兵,不但西郊可虞,勤王全局,幾乎敗於頃刻。本帥天明入宮,當將此事奏明聖上。先將各位記大功一次,各敬酒一杯,贈佩刀一柄。”說畢,便有十名侍從,各捧一碗酒,捧呈每個將領。收過酒碗,又各捧佩刀一柄,分向十人掛上。十人向上拜謝,种師道還起了一起身子。帳內帳外將校,兀誰看了,無不眉飛色舞,這正是男兒得意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