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新傳第十九回 合圍三面田仲斬酋 拒戰四門董平殉國

  當時董平帶了一二百名隊子,正在街上巡查,聽到衙署前有海潮也似響聲,便勒轉馬頭,向衙署前迎將來。遠遠看見一羣百姓,圍立在衙前空場上,便着一個兵目去詢問情形。曹里正卻已帶了二三十名老百姓,擁到馬前聲喏。董平在馬上欠身道:“各位想見我怎地?”曹里正指了劉屏一行人道:“這位劉大郎,是易州百姓。因郭藥師出示歸順了金國,他不願當北國順民,約了一班壯漢回中原去過活。因在路上看到鈞使告示,特地來投效。小人是東門裏正曹良,因易州百姓這番忠義,激動了良心,沿街叫喚了這些百姓,同來投效。”董平聞言大喜,向劉屏道:“你這壯漢,有此見識,端的可嘉,你懂的弓馬武藝也無?”劉屏由人叢中擠了向前,躬身答道:“小人略懂得些武藝,便是回來這班友人,都會使動槍棒。”董平道:“那益發是好。”因迴轉臉來,向曹良道:“本城百姓,我已有令在先,不離開城池的壯丁,應當填寫花名冊,由我來點名編用。既是他們先來投效,卻也休埋沒了他們這番忠義,着明日天曉時,來我衙裏小校場裏。聽候點驗,考試武功,有能耐的,我自不虧負他。曹良,似你恁般從公便好,我也會對你另眼相看。你且將劉屏這行人在下處安排了食宿,曉間益發到衙裏來見我。”董平在馬背上吩咐了一番,大家都十分願意。

  到了晚間,曹良果引了劉屏來衙裏求見。董平面問丁一些武藝,又着二人在上房院落中就雪地裏,映着月亮,舞了一頓棍棒。董平道:“劉屏武藝。卻還可以。曹良雖差些,現今用人之際,我也不當閒散了你。於今我便着劉屏做馬兵副都頭,曹良做步兵副都頭,每人先撥你三十名新兵,在四周城垣上添置飛石修理缺口。”曹劉二人去了。田,冉兩位都頭來稟見,道是已在民間徵募了好馬五十頭,雜糧一百石。還有二百名流亡壯丁,可以聽用。董平聽了,益發歡喜。與二人談論完畢,又點齊三十名兵勇,出衙巡視了街道一番。這晚已不象前昨,百姓家家亮了燈火,收拾細軟逃走,現在卻是閉戶熄燈,安然睡覺。董平巡查了一個更次方纔回衙安歇。次日雞鳴五鼓,便到小校場點驗投效兵丁。辰牌時分完畢,遂到街上去巡邏。

  這般晝夜勤勞,約莫有七八日工夫,雖是知州走了,卻也人心安定,有些未曾走遠的百姓,又紛紛回到城裏來。董平一面將本州情形飛報樞密院,一面寫信到滄州求救於柴進,一面又寫信到大名請盧俊義在北道都總管趙野那裏好歹請撥調些兵來,信上並說,易,涿兩州又歸了金國,雄州便是邊疆第一座城池,若是毫無防守,讓人笑我朝無人。董平料得此信去後,半個月外,縱然東京不來理會,滄州大名兩處,必有救兵到來,好在晝夜操練,城裏已得了五百騎馬兵,一千五百名步兵,合了原來的計劃。依着董平意思,本還想多招募些流亡壯丁入城,一來城裏存糧無多,怕不夠吃。二來只靠田仲、冉修二人幫助,新兵新校,卻也操練不及。因之抱了精兵之策,只挑選那健壯的百姓編成隊伍。體力弱些的只派他們打造兵仗,修理城垣,挖掘壕溝。這樣一連忙了十日上下,稍有眉目。董平終日在風雪裏進出,卻不曾片刻得閒。

  這日天氣放晴,朔風停止,董平正在衙中披掛停當,要統率新兵到大校場裏去操練。卻有守城兵校來報,易州有人前來投書。董平心下暗忖,與郭藥師那廝,向無來往,於今又是兩國。既未曾領兵犯境,下書決非挑戰,必是勸降。於是暗暗傳令下去,將五百步兵,在大堂上八字排開,酬班向天門外迎去。一面着守城兵將下書人引到衙外等候。三通鼓響,兩班排立的兵士,各各挺槍露刃,肅靜站立。董平穿了盔甲,身掛佩劍,升了大堂,然後着兩個下書人進來。下書人見兩旁兵士,穿着簇新戰衣,手執雪亮兵器,卻也暗吃了一驚,到了滴水檐前,先行跪下。董平先喝道:“郭藥師那反覆小人,現又背叛朝廷,降了金人,兩下便是兩國。他着你下書,意欲何爲?”下書人道:“現有書信帶來,書中言語,小人不知。”說着,將書交給站班的兵目,由他呈到公案上。董平見那信函上、右公文一角,寫着飛送宋國雄州兵馬都監董開拆,大金國燕山知府郭封。董平拍案大喝一聲道:“無恥逆賊,將這等文字稱呼來辱沒我。”說畢,也不開拆那公文,三把兩把便將來撕了。因向下書人喝道:“聽你言語,也是中原人士,你卻毫無心肝爲他國作走狗。本當砍去你這兩個狗頭,以爲不忠於祖國者戒。但是要留這賊嘴回去報信,且饒你命。你回去對郭藥師那賊說,他好好的看守住那狗頭,我早晚要去奪回易州來。你看看我面前站的兵士,兀誰不鐵漢也似?郭藥師若不量力,想來犯我,我便活捉來送上東京問罪。”說着,向站在身邊的曹良道:“把這兩個賦耳朵割了。”曹良拔出佩刀,就在滴水檐前,把兩人四耳割下,由兵士將他兩人叉出去。

  董平退堂在上房靜靜思忖了一會,便傳田、冉兩位入去,向他們道:“郭賊勸降不得,早晚必來攻打城池。這是我等爲國報恩的時候到了,且去傳諭新兵,準備廄殺。”又傳曹良進衙,着派人鳴鑼曉諭人民,老弱婦孺,着明日午牌以前退出城去,以便節省城中糧食。又着劉屏進衙,令扮着難民模樣,向易州一路去打探情形。忙了一日夜,大致妥貼。董平清理全城人口,連新兵在內,共有四千餘人,估計城裏糧食,總還可以守得住一月上下,便下令扯起吊橋,關上城門。自己益將被褥食具一齊搬到北門城垣箭樓上居住,眼睜睜地晝夜望着易州有甚動靜。到了第三日,劉屏己回來叫城,城上放下籮筐繩索,將他吊上來。劉屏報說:“金兵主帥斡離不帶了騎兵五萬,步兵兩萬,已經進入易州境界正面。軍營紮在舊國界白溝北面,郭藥師部下,約莫有四五千兵馬,作了金兵先鋒。不是明朝,便是今晚,一定要兵臨城下。”董平道:“慌甚的?金人若犯河北,不調動三五萬人馬,如何敢來,我預備廝殺時便料得金兵來勢不善。郭藥師那賊來了,且教他知我厲害。”當時,吩咐劉屏且去將息了,將那田仲,冉修叫來箭樓裏吩咐了一遍,又把曹良叫來,也告訴他一些軍機。這是午牌時分,城外探子紛紛回城報道:易州兵馬,打了郭字旗號,已有三千多兵馬到了境邊,現離城約莫三十餘里。

  董平看看天色,黃靄滿天,西北風卻颳得緊,吹過城外平原荒林,呼呼有聲。那輪太陽,埋藏在黃靄裏面,大地不見陽光。料着這日晚間,必無月色。隱約之間,已見西北角平地下,擁起一片塵頭,風勢一卷,正由城頭撲來。董平料着是金兵大部逼近,腰懸寶劍,騎了一匹馬,繞城巡視了一週。這時,全城兵馬,都依照了他的安排,城牆上空蕩蕩地不插一面旗幟,不露一個人影。冬日天短,董平回到北門時,太陽業已偏西口。見西北邊塵霧高卷,如平面擁出了一排山影也似。在塵頭裏,旌旗招展,隨風送來,鼓聲鼕鼕,震天震地的響。董平手扶垛口,只是靠牆站定,向下觀望。只見那邊陣勢裏,一連十幾騎馬,飛奔將來。離城不遠,徘徊兩個圈子,又陸續回去。那正是對陣的流星探馬,來觀看情形。董平也不理會他,只是靜靜的看覷了對陣。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對面的塵頭,漸漸下去,正是金兵安了營寨,未曾前進,料得他們看着這裏一絲動靜也無,卻揣不出虛實來。只是遠遠的下了寨,等候後面大軍。董平將田仲、冉修叫來,微笑道:“果不出我所料,你二人按計行事,先折了賊兵銳氣。這城便益發可守了。”

  田、冉退去,督率兵士們飽餐戰飯。初更以後,田仲領了二百五十騎馬隊,出了東門,冉修領了二百五十騎馬隊,出了南門。各各大寬轉地走出三十里路外去,然後同向西北角急進,繞到金兵陣後。那金兵陣營裏,燈火遍地,刁斗相聞。這兩路馬隊聞聲看火,正好捉摸他們在哪裏。三更將近,田仲,冉修兩隊人馬,在金兵陣後五里路附近,高坡上會合着。那時,董平騎着馬,手執雙槍、悄悄開了北門,放下吊橋,渡過壕去。馬後只有三百精壯步兵,緊緊跟隨。西北風還在颳着。縱然有些響動,金兵在上風卻聽不到。看看將近金營一二里路,董平將部隊一字兒排開。吩咐隨從,一連向天空放射了十幾枝火箭。

  高坡上田仲、冉修看到信號,亮起火把,將燈籠去了布罩,黑暗中大放光明。十幾聲號炮,將紅煙放入天空。兩位都頭,八支瑪蹄當先,引了五百騎馬兵,向金營直撲了去。這五百匹馬裏,倒攜有三四十架軍鼓。兵士們一面狂敲軍鼓,一面吶喊。馬借風勢,風壯火威,一條飛火陣就地狂捲起來,向金兵營寨裏撲去。

  這金兵素知雄州城裏兵力單薄,又是黃昏時候,方纔安營,只是支起了帳篷,在外面堆些鹿角木棒,不曾築壘挖溝。這裏宋軍殺到,兵士們睡夢裏驚醒,倉皇應戰,人不及甲,馬不及鞍,早是紊亂着一團。宋軍奔到營寨前,只將火把向帳篷糧草堆上擲去,西北風一卷帳篷盡着。金兵在火焰裏搶了兵器,只是向下風頭奔避。董平這三百名步兵,暗地裏嚴陣以待,來一個便搠一個。金兵只覺四下裏都是大宋兵馬,只揀無人處奔命。那壁廂主將,郭藥師率同二三十名騎兵,擁護了一員番將,向西南角逃走。突然擁出一叢火把,照耀着風前飄出的兩面大旗,白字藍底,大書河北雙槍將,雄州掃賊軍。再有一面大纛旗,大書一個董字。一員猛將,高騎駿馬,手揮雙槍,抖動槍纓,迎面將來,大喊:“郭賦那裏走?”郭藥師身着紅袍,特地顯明,掉馬便向斜刺裏奔去。那員番將,也棄了衆人,緊隨郭藥師後面。那時,早有幾十枝箭,由陣裏向逃將射去。那番將肩上中了一箭,翻身滾下鞍來,卻又抓了繮繩,爬了上去。這時,雄州都頭田仲,正追趕殘兵,奔到這裏,待要擒那郭藥師得個頭功,現見番將中箭,哪裏再肯讓他跑去,兩腿一夾馬腹,奔上前一程,趕到近邊,得看親切,舉起大刀,橫空一揮,將他連肩帶臂砍落馬下。跳了馬去割了首級,迴向大纛旗邊來。董平在馬上笑道:“都頭斬得賊酋,也叫賦人膽落。”賊多我少,久戰便露了形跡。賊兵四散,我兵力單薄,也分頭追殺不得。便傳令下去收兵。本陣裏鐺鐺鐺幾陣鑼響,五百名騎兵,回到陣前,竟是不折一人一馬。回看金營,百十叢火光,兀自烘烘地燃燒着。這時,曹良督率五百名接應兵,已經來到。董平令五百名騎兵先回,就令曹良瞀率接應兵,收拾金兵拋棄的兵刃馬匹。自己帶了三百步兵,彈壓陣地。不等天明,平平安安唱了凱歌回城。

  金兵將雄州兵力藐視太甚,吃了一回大敗仗。郭藥師逃回易州境地,神魂始定,不敢進城,便在大路上一個小村鎮上住了,等候殘敗兵將回來,陸續收集,已折損了三停的二停。金兵監軍吳落禿未曾回營,想是陣亡了。郭藥師在路上煩悶了半日,進退兩難。易州金兵行轅裏,卻一連派了幾個差官前來查問根底。郭藥師無可奈何,硬着頭皮,單人獨騎回易州行轅來請罪。那金兵元帥斡離不,擄掠了幾十名良家婦女,在行轅裏吃酒解悶。聽得郭藥師在轅門前請罪,便喝左右押將入來。郭藥師戰戰兢兢來到後堂,卻見斡離不一人,獨據一桌酒席在吃,席前站了兩個婦人篩酒。他身穿紅色胡服,頭巾也未曾戴,露了紐髻的亂髮和嘴巴蓬卷的短鬚,真個活鬼也似。他右手拿了酒碗,左手摟住了一個十五六歲的良家女子,卻不迴避人。見郭藥師在檐前拜倒,便大聲喝道:“你未曾攻打城池,卻吃了這個敗仗,豈不壞了我金國威風?折損四五千兵馬那還罷了,怎地卻傷了我一員監軍?”郭藥師喏喏連聲,不敢置辯。斡離不道:“這雄州彈丸之地,不過兩三千兵馬,怎地敢抵我大軍?此城若攻打費事,我們還能進兵中原嗎?你讓本帥打這城池你看。我本當斬你問罪,卻怕塞了投降之路。你給我滾回涿州待罪。”郭藥師拾得了性命,叩謝了出去。斡離不便下令在易、涿邊界八萬大軍,一齊向雄州進發。

  那董平自知斬了金國大將,斡離不必定前來報仇,深溝高壘,晝夜提防。過了兩日,探馬報道,金兵分東西北三路,向城池合圍將來。董平登城眺望,見金兵離城五七裏不等,安下了營帳,只看那帳外旗幟,象樹林也似,由近而遠,直接天腳。四下裏鼓聲驚走動地,在塵靄之中,看那兵馬象蟻羣一般活動。城中兵士雖然打過一次勝仗,哪裏看見過這般聲勢,各備面色頹喪,作聲不得。董平看在眼裏,便悄悄的將田仲喚來,低聲道:“田都頭你見嗎?軍士們看到金兵過多,有些着慌。我必須出城一戰,以振軍心。”田仲道:“鈞使卓見,金兵有我四十倍之衆,如何可以野戰?”董平道:“你不知道東晉以兩三萬兵,破苻堅百萬之衆嗎?兵不怕少,卻看怎地去用,今晚我親自去劫營一次,你好好守城。”田仲躬身站立,不敢答話。董平道:“你要省得,唯其是敵衆我寡,死守不得。我也看過來,金營東北角上,帳稀篷少,我便帶幾百馬軍向那裏衝去。如若他們全營不動,我衝撞一回便走。若是他們全營驚擾,我樂得多廝殺一番。”田仲道:“金人正以騎兵見長,鈞使須是斟酌些。”董平道:“我怕不省得此事?只是不恁地振作一番,城裏守軍,已爲金人聲勢所奪,待他明日來進攻時,恐怕是我軍抵禦不得。我意己決,今晚約初更左右,我必須出城一行。那時,你可在城裏小心防守。”田仲聽他如此說了,自不敢阻攔,告退去了。到了黃昏時間,董平挑選了三百名精練騎兵,在校場排列定了,然後站在陣式前叫道:“我看各位,都是個頂天立她的漢子,必定要爲國爲民作出一回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今天金兵壓境,便是我們大幹一場的機會。古來勇將要單人獨騎在萬馬營中取上將首級。我等有這三百名鐵打金剛,豈抵不了一員猛將?我現在帶各位出城,趁盒人夜間放哨將行未行的時候,衝殺一陣。這一陣勝利,我們城裏兵士,便知道金兵無用,可以放膽守城,等候救兵。那金兵看我這小小一座城池也攻不下,便不敢進窺中原。是我今天三百另一人擔擋了大宋江山的鎖鑰,卻不可小看了自己。今晚月色必好,我換了白甲,騎了白馬,在前面廝殺,望你們緊緊隨了我來。各位已經飽餐戰飯了,且在馬上,敬各位三大碗酒,先祝賀各位馬到成功。”說畢,便有二三十位親隨,擡了幾甕酒來。便在馬前開了泥封,向各人敬上三大碗。騎兵們滾鞍下來,都將酒吃了,再重複上馬。於是董平手提雙槍,跳上了身邊一騎白馬。大叫道:“是好漢,這酒不白吃了。我們走!”喊畢,他一馬當先,引了三百騎兵,開了城門,放下吊橋,悄悄地向金營撲去。

  這時,大半輪新月正與大地殘雪上下相映。人馬都被銀光籠罩了,董平揮動雙槍,放開繮繩,向東北角直奔。後面一千二百支馬蹄,潑風也似緊緊跟隨,猶如一條長龍,飛騰了向金營舞來。直到營寨前,才放了幾聲號炮,敲着戰鼓,大聲吶喊,徑直衝入。董平看到靠東角營帳外鹿角稀少,便由那裏衝去。頃刻之間,使讓這條地上孽龍,踏翻了三五十座帳篷,營中兵士,四處跑散。但繞過北面時,卻是鹿角樹枝堆得有丈來高,列成一大行。董平恐怕絆了馬腳,沒有深入,勒轉馬頭,依然由原路衝殺回來。那衝散了的金兵,自是攔阻不得。這一個角上,金營大爲紛亂。但金兵七兒萬人,營寨扎遍了小半個雄州北郊,這一角騷動,更遠就更平定些,自受不到紛亂。董平在馬上將四散金兵追殺了一陣,見他們向大寨裏逃奔,大寨裏卻成飛蝗似的射出箭來,阻止亂兵衝動。董平料着有備,不敢戀戰,依然帶了三百騎兵回城,又不曾損傷一人,自是十分高興。下了馬,自上北門箭樓來安歇。不想就在這時,西北風颳着人喊馬嘶聲,如潮涌一般,向城池逼來。扶了垛口看時。月光下其見一片黑影,長江大河般奔着水浪,向城圍攏。冉修匆匆跑來,叉手問道:“金兵已來攻城……”董平攔着道:“我自省得。金兵被我騷擾了一陣,不能忍受,連夜來攻,只是小家子相,不必理他,你自守着東門便是。”冉修見金兵快近城壕,不敢多言,又匆匆退去。

  這時,城外號炮連聲,金兵亮起千萬個火炬,照耀得城外紅光遍地,烈焰沖天。城裏卻早有準備,息了燈火。但見金營步兵環了城壕擺陣,馬隊都在步兵後,一隊接着一隊,向東西兩面城包抄合圍。董平自騎了馬,在城牆上團團跑着指揮。金兵不向前時,自不睬他,等他近時,卻把飛石打了去。雖是冬日天干,壕中無水,但壕底積雪數尺,金兵下去了,都滑了爬不上來。相持到了天亮,金兵並無寸進。董平看那金兵時,將城牆圍了幾匝,一點空隙沒有。董平不敢懈怠,只是不住的在城上巡邏。身上穿着盔甲,手上拿了兵器,未敢放鬆。這樣到了已牌時分,遠遠看到金兵外圈步兵,向東行動。董平料着他要攻打東門,便在東城等候。果然,城外一片鼓聲,金兵將秫楷捆子,紛紛向壕裏擲去,不多時,便有幾處深壕,被秫楷填平,那馬隊踏了秫楷,就衝過壕來。宋軍將石子亂向城下拋擲,馬隊也只是來去亂跑,一壁廂城垛下埋伏百十張弓,向那秫楷堆上射火箭,秫稽着火,絕了渡壕金兵退路,金兵不敢攻城,都南北分竄,宋軍在城上,將石子追了打。馬隊相撞,金兵自損失了千百人。董平以下各人,見了均覺膽壯。

  不多時,田仲派人來告急,金人已渡過南門城壕。董平聽說,急奔南門。到了那裏看時,金兵還是老法,用秫楷填了城壕,有一兩幹馬步兵渡過壕來,馬兵來回奔走,向城上放箭。步兵百十一羣,支起四五架雲梯,向城上靠來。田仲已是先用火箭把秫楷堆燒了,無如金兵過了壕的,卻是不退。壕那邊金兵營裏,鼓聲震天震地的響,那金兵恃着人多,前面的被箭石打了,後面的又象螻蟻結陣般擁上,只管向壕裏擲着秫楷。已有兩架雲梯,靠住了城垛。幾十名金兵,便爬上來。董平大吼一聲,跳上城垛,將雙槍象雨點似搠着,一連搠翻了幾十個金兵。城上宋軍,見主將如此奮勇,圍住另一架雲梯劫殺,也都退了。大家方緩過一口氣,忽然有兵士報道:“西門已有金兵登城了。”董平跳上身旁的馬,便向西門跑擊。只見曹良、劉屏督率二三百名宋軍,與登城金兵殺成一團。董平喊到:“各位休慌,董平來也。”舉起雙槍,殺入人羣裏。金兵撞着槍尖,象奔堤也似倒去。但是各城垛上,金兵象爛糞上蛆蟲般鑽動,四處不斷地爬上城口。只憑兩千多名宋軍,如何殺得盡?董平擡頭一看,北門城樓,一股烈焰沖天,已是火起。更躍馬奔向北門,見箭樓已燒去了半邊,金兵在雲梯上魚貫爬過城牆來,如兩條毒蛇,接成陣勢,向城坡上奔入城內,待要躍馬下城,去作巷戰,旁邊颼的飛來一箭,中了額角,董平在馬上向南大喊一聲道:“宋江大哥,小弟智窮力竭,不能保守此城,只有一死以報國家了!”說畢,躍馬奔到火邊,跳下馬來,向火裏一撲,雙槍將從此千古了!

  後人有詩嘆曰:

權奸誤國禍蒼生


好漢捨身捍孤城


爲保雄州甘蹈火


凜然正氣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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