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新傳第二十六回 風雪遮天捨生獻計 戰袍染血覆命成仁

  這兩第好漢是兀誰?一位是易州好漢劉屏,一位是雄州好漢田仲。他二人自投滄州以來,便留在統制衙裏當差。柴進去後,宣贊手下,缺少將才,看他兩人是見義勇爲的血性漢子,便升了劉屏作步兵教頭,田仲作馬兵教頭。田劉兩人感激宣贊的知遇,也十分氣味投合。這日宣贊一早向知州衙內稟報軍情,二人也在衙內檢點部隊。忽聽得宣贊在州衙大堂上撞柱而死,十分驚嚇。奔向州衙來探聽,才知道王知州要降金國。劉屏聽說,將麪皮漲紅了,待要發作,田仲卻向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地回了統制衙署。只在衙門口,劉屏便止住腳道:“田教頭,你要我回來怎地?我要闖進衙去,把那王賊先殺了。”田仲道:“我怎地不省得?那王賊手下,也有百十個心腹,我兩人獨自入去,卻不是故意走進那賊圈套。我們手下,還有兩三千兵馬,便先來發動了,去把守四門,免得金兵乘虛而入。城池在我們手裏,自不怕那賊人會飛上無去。”劉屏道:“田教頭說得是,保守城池要緊。”兩人說話,踏進衙內看時,見兵棚裏弟兄,十停走了七八停,剩下幾十人,正也各自收拾包裹,行將出走。田仲喊了兩名兵士來詢問:“你們要怎地?”他們道:“王知州要把這座城池送給金人了,我們學不到宣統制爲國捐軀,我們卻也不能跟了奴才去當奴才,來殺害中原自己人,不散了怎地?”劉屏聽了這話,雖是大事已去,卻也人心未死。便站在庭院裏一塊大石頭上,高聲大喊道:“各位兄弟聽了,這裏知州王開人出賣祖宗,投降了金邦。我們宣統制守忠不辱,在知州衙裏被逼自盡了。我們爲公爲私,都不能饒了姓王的這賊。是有心肝的,不要散了,都隨我去殺了賊官。”劉屏喊叫了幾遍,有血性的兄弟,便有幾十人奪了槍刀,奔向劉屏身邊來。那些未曾打算動手的,看了這般情形,也是熱血奔騰,都隨着取了武器前來。竟不曾再有一個要走,田仲也十分快活,便取了一枝點鋼槍在手,站在人前,將槍尖向空中一指,大聲叫道:“要爲國殺賊的,都隨我來。”他說畢,所有的弟兄們,齊齊的吶了一聲喊,便擁出衙來,要直奔知州衙門。

  但是到了街上,卻見滿街百姓,大哭小號,不分東南西北亂竄,但聽人說,城門大開,金兵已經殺到城外了。同時,西北角十幾叢烈焰,騰了高空,將半個城圈都罩在煙霧裏。分明是金兵故技,未入城先放火。田仲和劉屏本是走在隊伍的前面,看到恁般情形,不免站住了腳,躇躊一番。田仲道:“大郎,你看,四門大開,金兵已到城下,那容許得我們去殺那賊官?料着東南城還有出路,不如帶了這幾百弟兄,逃出城去,投奔柴統制那裏,再圖恢復。”劉屏眼望了天空的火焰,向田仲答道:“金兵若要進城,王開人那賊,必出來迎降,討好他的新主子,我們趁着混亂時間,正好把那賊活捉了,送到東京,剮他萬刀示衆。”田仲道:“大郎,你不聽這人聲……”說時,像海潮也似的喧嚷人聲,由西北角涌將來。西北角街頭的難民,撞跌了向東南角奔跑。只喊金兵已經殺進城了,金兵己經殺進城了。不到片時,難民已和統制部下的兵馬混合了一處,老百姓驚慌着跑。軍士也驚慌着跑。田、劉兩人待要阻止時,那西北角有幾十騎馬,在難民身上直衝過來。看那馬背上,馱着番裝的金兵,手拿了標槍,向馬前亂擲將來,百姓紛紛倒地。隨着胡笳狂吹,馬蹄聲像瀑布也似在後面響着。田仲嘆了口氣道:“大郎,你不走待怎地?預備當俘虜嗎?”說畢,拖着劉屏,踅入冷靜巷子向東角奔走。奔到東門時,難民己如潮涌般將城門堵住,哪裏擠得向前?兩人便搶入了附近民家,找了幾根繩索,再奔上城去,將繩結了,縛在城垛眼裏,然後順手垂下的繩子,縋出城去。恁地時,只有孤身兩人,卻帶不了一名兵卒。所幸金兵正搶着入城擄掠,城外並無伏兵,兩人繞城向南,順路直奔冀州。

  到得柴進營裏,在中軍帳裏拜見了柴進,備細說道滄州失陷情形。柴進聽了,魂飛天外,便召集朱武、戴宗,石秀到帳內會議。依了柴進意思,便要回兵去救滄州,朱武道:“這如何使得?王開人降了金人,冀州城內斡離不那裏必是事先已經知曉,我等回兵去救滄州,他正好在後面夾擊我們。小弟有一小計,可以殺劫金兵一場,便是不奪回滄州,也讓我南北兩軍會合到一處。於今是被金兵橫隔在中間,兵力單薄,作不得甚事。但此事必須面見盧統制約好一切。”說着,因把自己的計策,向柴進敘述了一遍。柴進道:“此計甚好。只是周圍百里,全有金兵巡邏,我兄一人,如何得過去?”朱武道:“此是細作勾當,如何多去得人?”石秀挺身起立道:“小弟護送朱兄去走一遭,軍事緊急,怎地顧慮得了許多?”柴進想一想,這話也是,便派了田仲、劉屏去帶了前軍,暫充了正副先鋒。朱武和石秀兩人,扮作了難民模樣,當日便冒夜穿過金兵陣地。

  冬日夜長,雖是繞行了幾十里路程,到得大名軍營,也纔是五鼓天明。那積雪平原,本來天地一片白色。忽然颳起西北狂風,天空裏像長河決口一般,發出呼呼轟轟的怪響。積雪浮面的一層,未曾凍得結實,讓這西北風掀起,像那沙漠裏的飛沙,又像山頭上的飛雲,橫山遍野,向南奔騰。這飛雪裏面,又有那不能忍受的尖厲冷氣,撲到人身上,其快如割。朱、石兩人掙扎到了營門,經過通報,到了中軍帳內,謁見盧俊義,見他兩人身穿翻面長毛羊裘,頭罩兜臉紫皮風帽,羊毛被碎雪凍結成了氈子,大吃一驚,因道:“二位賢弟,冒恁般大風雪前來,必有緊急軍事。且先暖和了再說話。”中軍帳內,生有火爐,且讓二人稍遠坐着,脫下了外罩羊裘兜帽,又着兵士燙了兩壺酒來吃,先沖沖寒氣口朱、石二人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復了元氣。朱武見盧俊義身着狐皮軟甲,腰懸長劍。因先問道:“盧兄卻也不時戒備?”盧俊義道:“恁般大風雪,正怕金兵乘我不備來襲。二兄且說來此爲何?”朱武因把滄州王開人投降了金人事說了。便道:“小弟之意,滄州這支兵現今是前當大敵,後無救援,便不打仗,這糧草也斷了接濟。看這早晚滄州金兵,必會同後來兵馬,將我等圍困了。不能不早爲之計,莫如裝個回救滄州模樣,略退一二十里,卻在兩翼藏了伏兵。那時,盧兄這裏,用全力去攻打冀州。他若必爲我南路是牽制之兵,不甚理會,我那邊便讓開他追兵,衝到冀州南郊,來和大軍會和。若他兩面出兵,城裏空虛,益發是好,我北路伏兵,便乘機襲了城池。不知盧兄對此計策,看使得出否?”盧俊義撫掌笑道:“此計甚好,這般大風雪,金兵想我南朝人馬,耐不得嚴寒,必不會出兵廝殺,正好引誘他出來。你們撤兵,他認爲是乘了風雪逃遁,益發像真。這般大風雪,至少還可以刮上一日夜,於今約定,你們那邊,便是今夜調兵。你們看到金兵出城追趕了,大大放上幾把野火,約莫使二三十里外,都可以看見。我這裏天明調動軍隊,多派騎兵探聽消息,看到火焰,便出兵攻打城池。此事愈速愈妙,久了便怕斡離不調動後路軍隊,夾攻你那裏。便是滄州城裏金兵,也難保他不回兵來廝殺。”石秀道:“盧兄之言甚是。昨夜黑暗裏,和朱兄摸索了一夜,又大寬轉地多繞行了幾十里路。今日白天回營,願在盧兄這裏討兩騎好馬,我們便走捷徑,近走二三十里,直穿了冀州東南郊過去。料得恁般大風雪,他未必有兵出城巡邏。便是有幾十騎巡邏兵,我兩人都可把他打發。益發活捉了兩個過來,也好審審他口供,打聽些消息。”他說時,挺起了胸脯,兩手按了膝蓋,睜了大眼望着,精神十分奮發。盧俊義道:“如此便好,我這裏益發派一小隊騎兵,護送二兄弟過去。且將息片時,待我約了左右兩翼各位兄弟來,共吃幾碗酒。”朱武道,“我們吃了兩碗酒,又烤了一陣火,已將息過來了。這大風正不知能起多時。若待風息了,這東南郊便不好穿過。盧兄既已採用了小弟之計,機不可失,小弟就在此告辭。待兩軍會合了,再和兄弟吃酒不遲。”說着,使站起身來。盧俊義道:“雖是二兄立刻要走,也待我下令調齊一支騎兵來。”朱武道:“只小弟和石兄有兩騎快馬走去便好。有了護送騎兵,招搖甚大,反是打草驚蛇。萬一被金人搶去一兩名弟兄,走漏了消息,卻壞了大事。”石秀也站起來道:“遮奠金人有天羅地網布在東南郊,小弟也要闖過去。仁兄不記得當年大名劫法場時,小弟一個人一把刀也敢在千百人馬中來去。於今跨下有馬,手上有槍,又是兩人,怕些甚的?”盧俊義笑道:“三郎之言甚壯。恁地時,便依了二位,請再吃兩碗酒,以壯行色。”石秀道:“酒便吃兩碗,請兄立刻和我們調兩匹馬來。”盧俊義甚喜,着小校牽了兩匹鞍韂齊全的馬到帳外,又挑選了兩支點鋼槍,插在深雪裏。於是親斟兩碗酒,分進到二人面前。兩人接過碗,站着把酒吃了。拱手唱個喏,取了羊裘披上,出得帳去,拔槍在手,一躍上馬,便飛奔出營。

  這時,西北風益發颳得緊,雪花遮天蓋地,迎面直撲將來。二人兩匹馬,在雪海里鑽了二十里路上下,並未遇到一騎金兵。這已過了一半路程,卻也放下了心,催馬狂奔。面前一帶松林,在雪地矗立了,雪壓了成個雪山。但下層蒼暗色在皓白裏,映照了十分顯明。馬前這條人行小道,爲車轍所陷,雖蓋了雪,也和野地低下去幾尺,在馬上觀看,正是向松林直穿過去。朱武在前勒住了馬,回頭向石秀道:“三郎,這松林鄰接了城廊,怕有金兵埋伏,須是提防一二。”石秀猛可省悟,擡頭看去,那松林子裏,正好有一縷濃重的黑煙向空升騰。不是正面有人煮飯起的炊煙?恁般人馬重重圍繞之下,那有尋常百姓安居造飯?朱武道:“且不問這林子裏有無伏兵,我等繞過這林子爲妙。便是多繞十里八里路程,天色尚早,卻也不會回營過晚。”石秀道:“哥哥說的是。”兩人勒轉馬頭,跳出了車轍道,便向田野上踏了浮雪奔跑。果然,那林子裏一陣胡笳聲吹起,便有幾十騎金兵,捲起了雪焰,隨着風勢,三方兜圍上來。石秀看到人少,便在馬上笑道:“若只是這幾個伏兵,怎能唬駭老爺,朱兄,且活捉兩個帶回營去見柴進哥哥,也好探些軍情。我們且引誘他一陣罷。”於是逼轉馬頭,向回頭路走。朱武會意,也隨馬跟來。金兵哪裏肯舍,有兩匹馬跑得快的,已逼近了馬尾。石秀大叫一聲,扭轉身軀,兩手將槍尖橫掃過來。直刺馬頭,馬眼生花,前腿直立起,那槍尖便搠進了馬腹。馬一跌兩跌,將那金兵顛下地來。石秀再一槍尖,便把他搠死。回頭看朱武對逼近的金兵,馬頭相對,一槍把己把那人打下馬背。石秀看又有幾騎金兵從風吹的雪霧涌出,不能讓朱武給他纏住了。更舉一槍,把那人刺死。於是兩馬並排,雙槍並舉,舞得潑風也似,對了那逼近前來的金兵挑扎刺搠,全都殺死在雪地裏,但是這松林裏恰是埋伏金兵不少,這批上前的被殺盡了。胡笳聲起,第二批又涌將上來。地上的雪,風吹的雪,被馬蹄攪得迷糊一團。石秀挺槍躍馬,正待迎上前去,朱武叫道:“三郎,這些蟲豸般賊兵,哪值得我們久在這裏廝殺?我們趕回大營去要緊。”石秀道:“正是如此,我等若繞了林子走去,他只在後糾纏,卻也老大討厭,待我再打發回去幾個,教他不敢追趕。”說時,金兵幾十騎已撲到面前。石秀大吼一聲,揮槍直闖進雪霧叢裏去。朱武不肯讓他落了孤單,也拍馬跟蹤殺去。兩枝槍如兩條蛟龍,金兵又顛翻了十餘人奇他們且殺且退,看看將逼近林子,都勒轉馬頭逃回了林子去。石秀見有兩騎落後,正好活捉一個過來,便躍馬跳上兩步,右手提槍,騰出左手,便要去抓那人下馬。不想那林子裏金兵,竟不顧傷了他自已人馬,幾百條箭向朱、石兩人飛射將來。石秀將槍撥了箭,伏在鞍上,趕快兩腿央馬回退,膀上腿上,已各中了一箭。雖是十分刺痛,未中要害,人還在馬鞍上坐得牢實。馬快路滑,已是離開箭的射程。定了一定神,將膀上箭拔去,回頭看朱武時,見他丟了槍,兩手抓了繮繩,伏在馬鞍上。馬身上中了兩箭,它無人控制,落荒而走。石秀大驚,拍馬追了上去,只見朱武身上那件革裘,已沾染了四五塊血跡,有五枝箭插在他背上手上腿上。這也顧不得拔去自己身上的箭了,棄了槍,把自己的馬攔住了那馬,然後隔鞍將朱武抱了過來,放在鞍上,不敢停留,放馬自走。正好狂風又起,颳得雪陣遮蓋了天地,金兵未曾趕來。

  他一口氣約莫跑了兩里路,回頭看看,松林已遠,心中粗定,便停了馬。但喘過這口氣來時,手臂按朱武不住,兩人一同菠落在雪地裏。原來這馬屁股上也中了一箭,它跳躍着走開了,石秀由雪裏掙扎起來,見朱武身上流出來的血,已把羊裘前後襟凍結成了一片,掀開他的兜帽,他面色蒼白,雙目閉住,剩了些微氣息。石秀坐在雪裏,將他擁抱在懷裏,先拔去背上一枝箭,他大喊了一聲。石秀抱住他道:“哥哥怎地?”朱武頭枕在石秀手上,人緩緩倒下去,強睜了眼向石秀道:“好兄弟,休來管我,我自爲大宋盡了力了。人生必有一死,這般死便好,你務必趕回大營,告訴柴進兄長,照計行事。我軍計劃成功,我死而無憾。”說着,聲音慢慢的低微下去,眼珠在眼皮緩緩合攏的時候還動着左右看去。石秀咬了牙,忍住自己的創痛,握了朱武的一隻手道:“哥哥放心,我雖走路,也必把你揹回宋營,也不誤公事。”

  朱武略略點頭,便捐軀了!石秀將他屍身放在雪地裏,先把手臂創口再裹上一道。拔去腿上那枝箭,痛的向後一倒。沉着一回,緊緊咬了牙根,重新坐起,撕下朱武身上一片衣襟,把刨口裹了。然後在雪地裏對屍身拜了兩拜道:“望哥哥英靈在暗中默佑。待小弟奪得刀馬,一來送你回宋營,二來也好稟告柴進哥哥,成了這回大功。”祝告已畢,一躍站了起來。前後瞻顧,見原來交鋒地方,滿滿都是黑點,料着是金兵屍首。便閃跌着走向那裏,果然人屍馬屍,縱橫倒臥了。在雪裏拾了一枝槍,又拾了一把刀。朴刀掛在腰上,手將長槍作柺杖,支了雪地裏站住,自己沉吟了一會,心裏思忖,腿受了重傷,積雪兩三尺深,如何能走回大營。正在爲難,卻見深樹林外有兩騎金兵,向這裏走來。便暗念道:“天可憐見,進馬的來也,正是朱武哥哥英靈,暗中默佑。”於是手握長槍,倒在雪地上不動。果然,那兩騎兵是來查看戰地的,緩緩來到屍首旁邊。石秀等他們到了近處,大吼一聲,跳了起來,兩手舉槍向上一挑,便把當前一騎金兵,挑落馬下。自己也忘卻腿痛,奔向馬邊,一扶馬鞍,便縱上了馬背。那騎金兵見死屍由雪裏跳起,早已嚇慌,不敢交手,拍馬便跑。石秀抖繮追了上去,由那人後心一槍扎去,毫不費力,又已落馬。於是俯身拾過那馬繮繩,牽到朱武屍身邊來。自己跳下馬,把他屍身放在空馬鞍上,將那羊裘撕成幾根長帶,和鞍子一處縛了。然後自騎一匹馬,手牽一匹馬,繞了松林,覷定方向,對滄州兵馬大營直奔了來。

  那西北風緊一陣鬆一陣,不斷吹着,這時又狂烈起來。那雪沙由田地面被風捲起,斜剌着裏撲打了馬鞍上的人,只是要把人掀下來。石秀受傷的手倒拖了長槍,並牽了身後那馬。用好手抖了繮繩,身子伏在馬背上,兩腳緊登踏蹬,只管催馬走。周身用勁,那扎刨口處都崩裂了。幾次痛入肺腑,人在馬上暈沉過去。石秀卻兀自記得朱武言語,必須稟告柴進,照計行事。清醒了過來,卻又用槍把拍馬飛奔。一氣奔了二十餘里,遠遠看到大雪地裏,涌出一座堡寨圈子,上面大宋旗號飄動。昂頭叫了一聲天,繼續飛奔。在堡城上巡邏將校,早看到雪地裏有兩騎馬飛奔了來,便定神守望。那兩騎馬奔到營門外時,看得清楚,前面馬上的人,伏在鞍上,後面的人,卻是縛着的。大聲呼喝着口令,兩人並不答應,那馬知道這是營寨,急於避風雪,也徘徊了不去。這時,戴宗正在巡營,聽了小校呼喝,登城看望。見馬上披着翻毛羊裘,大驚道:“這是石秀賢弟,怎地恁般狼狽?”立刻親自下寨,開門迎接。兩馬見吊橋放下,寨門開了,便直衝了進去。小校們將馬攔住,戴宗向前看時,見朱武身上,已堆了幾寸厚的雪沙,橫縛在馬背,知已死去。那石秀凍僵在馬鞍上,兀自左手挽槍,右手牽了繮繩。看看還未曾死,便着小校們擡入內帳。柴進得了稟報,撞跌將來。這時,小校將石秀安頓在軍帳內牀上,撲去身上雪花,見左臂紫色血膏,凍結了一塊。左腿上也有一片更大的,正是箭創口。衣服血液凝結了,揭不開來,且自由他,只把雪團來搓他手心腳心。另在屋角,生起小小爐火。暖和這屋子。調理了好半晌,石秀甦醒過來,睜眼見柴進、戴宗站在面前,緩緩的道:“莫非夢中?”柴進垂淚道:“石兄,你已被馬馱回營來,如何恁等模樣?”石秀微閉了想了一想,笑道:“天幸得回宋營,不誤大事。我可見朱兄於九泉了。”戴宗也垂淚道:“朱兄屍身也由馬馱回來了,卻是怎地了?”石秀呻吟着,斷斷續續,把過去事說了。卻是喘息了一團,不能再說。柴進向戴宗看了一看,默然對立牀下。石秀二次睜開了眼,問柴進道:“小可說的那番話,哥哥可都記住了?河北大局,在此一戰,卻是錯誤不得。請把那話重敘一番。試看兄臺聽請楚也無?”柴進由了他,果然把他的話回述了一番。石秀連夾了兩下眼皮,下額有些顫動,帶着微笑道:“柴兄定能照計行事,小弟放心去了。請轉告各位兄弟,努力殺賊,上爲國家,下爲弟等報仇。拚命三郎,今番真個拚了命也……”說畢,兩眼閉上。梁山又一位好漢爲國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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