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列傳第一百十五

星吉石抹宜孫邁裏古思蘇友龍也兒吉尼陳有定

星吉,字吉甫,河西人,曾祖朵吉、祖搠思吉朵兒只、父思吉,世爲怯裏馬赤。

星吉襲怯裏馬赤,給事仁宗潛邸。至治初,授中尚監丞,謹於出納,英宗獎其稱職。改右侍儀、同修起居注。泰定元年,拜監察御史。疏劾御史大夫倒剌沙,直聲震中外。三年,擢引進使、知侍儀事。四年,進侍儀使。

文宗即位,拜江南行臺治書侍御史,賜上尊二,衣一襲、鈔五十貫。至順元年,遷河東山西道廉訪使。復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召還,除同知中政院事,改同知功德使司事。

元統二年,出爲淮西江北道廉訪使。明年,拜大都路總管府達魯花赤。擢太府卿。將作院乾沒錦綺一萬五千匹,星吉悉責償之,吏畏如神。崑山知州誣告總管道童,詭報歲災,帝命星吉按之。道童廉直,屬吏不能堪,故誣之,且倚前翰林學士阿魯灰爲援。星吉廉知其狀,並治阿魯灰罪。於是三臺交章薦之,特授資善大夫、大都留守,仍兼太府卿,旋加榮祿大夫。帝幸太府,見其簿籍精密,善之。時星吉侍階下,遇雨,帝命取御服油衫衣之,並賜金帶。旋擢宣微院使。四年,改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召還爲中政院使。

六年,賜金虎符,轉海西遼東合思罕等處打捕鷹房怯憐口萬戶府達魯花赤。累遷宣政院使。出爲江南行臺御史大夫,選剛明御史行十道,糾擿貪邪不少貸。秦檜裔孫奪民田,訟久不決,星吉曰:“秦檜何人也?”屬吏曰:“宋奸臣也。”星吉閱檜傳,乃署其狀曰:“檜之罪,百世有餘戮,基遺允敢爲民害!”盡返其田。浙東僉事三寶住,廉吏也,御史誣劾之,星吉怒杖御史,而白其誣。丞相脫脫與御史有連,惡之,移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威順王寬徹不花好田獵,民病之,又起廣樂園,聚娼婦、賈人以網利,有司莫敢問。星吉至,謁王,王闔中門,啓左扉召之入。星吉引繩牀,坐而言曰:“我受天子命爲行省大臣,惡得從小門入!”閽者懼,告王,乃啓中門,星吉入,責王曰:“王,帝室之胄,不聞德音,而淫獵以爲民病,竊爲王危之。”王投幾,握星吉手謝之。

十一年,汝、穎妖賊起,星吉召老將鄭萬戶,任以戰守。賊遣其黨二千人詣軍門降,鄭誘而殲之,械其酋數十人於獄。會星吉召爲大司農,平章和尚受賊賂,乃誣鄭罪而釋其所械者。明年,賊大至,內外響應,城遂陷。城人泣曰;“大夫不去,吾豈爲賊俘!”星吉入見,具言賊本末,帝喜,賜食及鈔三萬貫。

脫脫以宿嫌,奏爲江西行省平章政事,員外置。與浙西平章政事不顏帖木兒、御史中丞蠻子海牙守江州。時江州已陷,星吉建閫太平,賊漸逼,衆號百萬,官吏忷懼。星吉貸富室粟慕兵,一日行三千人,與賊戰於池州,賊之,復其城。至魯港,威順王之兵亦至。賊夜遁,遣裨將敗賊於白馬灣,賊走淮西。星吉部分諸將,躡其後,及地白湄,又敗之,擒其僞丞相周驢,奪戰船六百艘。

已而賊竄池州,星吉率所部援之,聞賊攻陷石隸,夜趣之。賊陣於縣西嶽溪橋,有賊將乘驢挑戰,驍悍爲官軍所畏,星吉引弓射之,應弦而殪,賊敗走,又以舟師二百艘來攻,使萬戶王惟恭敗之。乘勝進至望江清水灣。偵者告賊船四百順風而至,諸將失色,星吉曰:“吾有以勝之。”乃伏兵橫港中,風利賊船奄過,官軍鼓譟出其後,復破之。賊方圍安慶,捷聞,遽燒營走。星吉自駐鄱陽,命王惟恭守小孤山,扼江湖衝要以圖恢復。

是時湖廣已陷,江浙兵屢敗,江西孤立無援。或曰:“東南完實,盍因糧以圖再舉?”星吉曰:“吾受命守江西,必死於此。”衆不敢復言。

十二年九月賊以大船四面來攻,星吉麾衆殊死戰,從子伯不花死之。星吉猶堅坐不動,賊射之中目,乃昏僕。賊素聞其名,欲降之。明日少蘇,賊饋以食,星吉罵曰:“狂賊,我國家大臣,恨不能殺汝,何謂降也。”不食而卒,年五十七。贈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江西行省丞相,追封威寧王,諡忠肅。

星吉公廉明決,在軍中與將士同甘苦,以忠義激發人心,故能以少擊衆,得人死力。

子刺咱識理,利用監太卿;答裏麻,僉遼東行樞密院事。

石抹宜孫,字申之,契丹人。祖良輔、父繼祖,俱爲沿海上副萬戶。

官孫性警敏,嗜學,襲世職,及嫡母弟厚孫長,即讓之。至正十一年,方國珍起海上,江浙行省檄宜孫守溫州。是年,蘄、黃賊自閩犯龍泉,復檄宜孫御之。賊退,處州判官欲盡誅平民詿誤者,龍泉人章溢說宜孫曰:“貧民迫於凍餒,故從賊,誠得一循吏撫之,皆良民。今不出此,而肆行殺戮,是揚湯以止沸也。”宜孫曰:“善”即檄判官勿擅殺。以功擢浙東道宣慰使,守台州。海賊起黃岩,寧海亂民應之,圍台州。宜孫檄章溢以民兵赴援,溢得檄即起曰:“吾鄉非石抹公,人當盡死。此報德之時也。率精銳數百人抵城下,內外夾擊,賊潰走。頃之,處州屬縣賊並起,宜孫復率所部討之。

十七年,行省左丞相達識帖木兒承製授宜孫行樞密院判官,分省治處州。以儒學副提舉劉基爲經歷,蕭山縣尹蘇友龍爲照磨。又闢章溢、胡深、葉琛參謀軍事。遣千戶曹勝安攻松陽賊,降之。又遣溢等討平麗水、青田、金華、東陽諸縣賊。尋擢同僉行樞密院事。

十八年,二月,明兵逼婺州,宜孫母及弟厚孫俱在城中。宜孫泣曰:“食祿而不事其事,謂之無君;母在難而不赴,謂之無親;可立於天地間乎!”遣深等率民兵數萬援婺州,自以銳卒殿之,失利而還。其母與弟俱爲明兵所獲,令爲書招宜孫降,宜孫不應。時經略使李國鳳至浙東,承製拜宜孫行省參知政事,階中奉大夫。

十九年,明將胡大海、耿再成間道攻處州。再成駐兵縉雲之黃龍山,四面斗絕。宜孫遣無帥葉琛屯桃花嶺,參謀林彬祖屯葛渡,鎮撫陣仲亨屯樊嶺,元帥胡深守龍泉,以拒之,士卒皆無鬥志。深棄軍降於大海,且言處州兵弱易攻。大海出兵樊嶺,與再成合攻之。桃花嶺最險,再成繞出其後,連拔桃花、葛渡二塞,遂薄城下。宜孫戰敗,走建寧,收集散卒,攻慶元,復爲再成所敗。還建寧,半道遇亂兵,爲所害。部將李彥文葬宜孫於龍泉。事聞,贈推誠宣力效節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上柱國,追封越國公,諡忠愍。宜孫幕府士劉基、章溢等皆爲明用,獨蘇友龍始終不出。與宜孫同時守紹興者,有邁裏古思。

邁裏古思,字善卿,寧夏人。至正十四年進士,授紹興路錄事司達魯花赤。撫字凋瘵,民愛之如父母。楊完者部將持露布至紹光,無故劫照磨陳修家。邁裏古思怒,率吏捕之,民歡呼,人事擒斬數人,苗軍懼,不敢復至。

江南行臺移治紹光,檄邁裏古思爲行臺鎮撫,募民二千作人,號曰果毅軍。處州山賊陷永康,掠東陽,邁裏古思率所部討之,命部將黃中等以奇計給賊,擒賊首六人,斬六百餘級。賊復空寨出戰,邁裏古思簡精兵,截其衝,賊潰,遂復永康。以功除江南浙西道廉訪司知事,又遷江東建康道經歷。行省丞相達識帖木兒承製授行樞密院判官,分院治紹興。

時御史大夫拜住哥統軍三千,號臺軍,紀律不嚴,民受其擾害者,訴於邁裏古思,輒以法繩之,臺軍怨怒。拜住哥黜貨,不爲邁裏古思所禮。或諫。邁裏古思曰:“吾知上有君,下有民,遑問其它:“拜住哥銜之。會方國珍遣兵侵紹興屬縣,據上虞,邁裏古思曰;“國珍本海賊,今即降,又爲大官,而害吾民,可乎!”乃先遣黃中取上虞,自率親軍與國珍將馮萬戶戰,不利。是時朝廷方倚重國珍,資其糧運,拜住哥素與國珍通賄賂,情好甚篤,遂決意殺邁裏古思。使人召至私第,與計事,既至,左右以鐵錘撾殺之。民聞其死,皆痛哭,持服設位祭之,私諡曰越民考。

黃中率衆復仇,盡殺拜住哥家人及行臺官吏,獨留拜住哥不殺。拜住哥自劾,納印綬去,尋遷宣政院使。御史真童劾其陰害帥臣,幾激大變,不法不忠,莫斯爲甚,宜置之嚴刑。詔削拜住哥官職,安置湖州。邁裏古思之冤始白,追封西夏郡侯,贈中奉大夫、江浙樞密院僉事,諡忠勇。

邁裏古思友董旭,錢塘人,字太初,方國珍欲用之,不肯屈,爲國珍所殺。

蘇友龍,字伯夔,金華人。江浙行省參政蘇天爵聞其名,闢爲掾,遇事力爭,天爵敬憚之。

賊犯杭州,省臣皆遁,參政樊執敬獨以死自誓。友龍說執敬曰:“明公以身殉國,義則得矣,如一城百姓何?今城中健兒不下數十萬,府庫銀絹以萬計,募兵戰而不勝,死未晚也。”執敬不能用,策馬赴賊而死。友龍與掾李樞慕民殺賊,一賊首償錢二百五十緡,數日內殺賊萬計。未幾,平章教化復杭州,友龍口不言功。

考滿,遏選中書參議,汝中柏欲引爲右曹掾,友龍辭不就,擢蕭山縣尹。縣民詭名匿其田,賦日不均。友龍令民自實,輯爲冊,凡徵發皆據冊輕重之。縣糧輸衢、處二州,民憚其遠,屬吏代輸,吏遂緣爲奸利。龍友爲立法,每鄉置督運一人,趣民運於江濱,驗糧多寡僦舟以載,民便之。

累遷行樞密院照磨,張士誠降,友龍持詔書往湖州,責其戍將潘允明行郊迎禮。允明欲西向坐,友龍正色曰:“君敢與詔書抗禮耶?”允明礱服,臨行贈米百斛、錦二十端,龍友辭不受。時士誠新授淮南平章政事,請於行省丞相曰:“詔使四出,惟蘇照磨介士,願得爲幕僚。”友龍謝不往。

擢江浙行省左右司都事。石抹宜孫分省處州,請友龍與青田劉基從。後幕下士多散去,部將胡深、章溢亦擁兵觀望。友龍獨左右之,復移書等等,惓惓以共濟國事爲言。既而明兵下處州,怨家告友龍長子仕於陳有定,徒滁陽,明丞相李善長欲奏官之,友龍以年耄辭,卒年八十二。

也兒吉尼,字尚文,唐兀氏。

至正五年,由陝西行臺監察御史,入爲內臺御史。劾丞相別兒怯不花不可爲相者五事,章再上,出爲僉浙西道廉訪司事,既拜命,復劾之。帝感悟,罷別兒怯不花爲太保,也兒吉尼曰:“是不可以爲相,而可以爲師乎?吾爲諫官,言不用則當去。”固辭前命。由是,謫別兒怯不花居渤海。也兒吉尼丁父憂,奪情起判中政院。十一年,遷廣西道肅政廉訪副使。

十二年,紅巾賊陷潭州,鼓行而西。也兒吉尼乃議繕城郭,扼險要。捐俸貿易海鹽。數歲息至鉅萬,經費以充。又集諸將謂之曰:“使賊長驅深入,則廣西危矣,宜出軍衡、湘以扼之。乃使萬戶黃祖顯率三千人爲先鋒,都元帥甄崇福統五萬戶繼之。祖顯敗賊寺樟木鎮,賊走衡山,追之,連戰皆捷,斬首數萬級,潭、衡二州平。既而,道州賊周伯顏陷全州,也兒吉尼使萬戶孫思敬赴授,賊敗走,復進克道州,獲伯顏誅之。又使同知普顏帖木兒等平臨桂、賀州亂民,廣西始定,擢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兼廣西道肅政廉訪使。

二十三年,立廣西行省,以也兒吉尼爲平章政事。是時,江南諸行省多陷沒,惟也兒吉尼守廣西十有五年。

二十八年,明將楊璟等克永州,進攻靖江,別將朱亮祖亦自平樂率師來會。也兒吉尼屢敗,使副使王暹乘驛至梧州,募兵無應者。復遣其子不花帖木兒至肇慶,告急於普顏帖木兒。饋以銀五千兩,使先歸。不花帖木兒中道爲明兵所獲,縛至城下,招其父降。也兒吉尼登陴,下令曰:“有能射殺吾子者,賞五十金。”射之,無中者。六月,璟使降將皮彥高險購把水元帥張榮爲內應,榮麾下裴觀縋城出,見璟約降。璟給白皮帽百餘,使爲識,乘夜自寶賢門入,城遂陷。也兒吉尼出走,追執之,送於金陵,不屈死。部將陳瑜、劉永錫、曾尚賓,皆全家自殺。

陳有定,字安國,汀州清流人。初病癧,及壯,儀表魁梧。家貧,傭於同裏羅氏。翁奇其貌,欲妻之,媼不可,乃分資助之。有定不能居積益困,投身明溪寨爲兵,人多服其勇略。

至正中,天下兵起,遠近騷動。妖賊柳順據寧化之曹坊寨,擁衆萬餘。一日,索馬於明溪寨。有定設策,陽以牛酒犒之,潛收其兵械,悉戮之。賊怒,自將數千人來攻,寨中忷懼。有定擇壯士數百人,伏于山麓。迨順至,伏兵猝起,盜驚擾,有定馳出擊之,俘斬大半。乘勝攻拔曹坊,擒順歸,衆皆拜有定曰:“非公莫可以主吾寨者。”因推爲長。

至正十七年,授明溪巡檢。時鄰縣寇壘數十,有定悉平之。因險立寨三:曰南北,曰石龍,曰平安。練兵積粟,爲一方障蔽。賊曹福山、馬文甫等以兵應紅軍,直犯汀州,勢甚銳,有定使巫揚言曰:“神當遣兵助我。”賊信之。有定乃引兵直薄其壘,馘二賊以還。福建行省表有定爲清流尉,聲威漸著。是年春,義兵萬戶賽補丁、阿達黑丁據泉叛。蝗年,遣禮部員外郎姜碩自海道宣慰有定,遇寇而沒。未幾,他使至,拜有定延平總管。”

二十一年,陳友諒既得江右之地,使其將鄧克明帥衆數萬破汀州、延平,遂圍建寧。時有定屯平安寨,潛師救建寧,與福州守將阮德柔合兵擊克明,破走之,追殲其衆,悉復所失地。友諒由此不敢窺閩。

二十二年,安撫使李國鳳表有定功,授福建行省參知政事,有定辭。尚書李士贍以使事在閩,勸之,乃受命。福清路宣慰使陳端孫不附有定,臨以兵,端孫拒戰被執。有定脅之附已,端孫不從,殺之。

未幾,平章普化帖木兒與泉州萬戶賽補丁構兵。普化帖木兒起前平章三旦八、前總管安童,分省於興化,以爲已援,復賂泉州。亦思八夷酋阿迷裏丁襲陷興化,執三旦八,安童遁去。阿迷裏丁遂大掠而還。初,浦田林德隆與惠安陳從仁並禦寇有功,朝廷以德隆爲興化總管,從仁爲興化同知。二人素有隙,從仁乃計殺德隆,德隆黨復殺從仁。從仁之弟同及其戚柳柏順,與德隆子珙部將許瑛治兵相攻,同乞援於漳州羅良珙,又乞援於阿邊裏丁、賽補丁,兵迭至,興化遂大亂。五月朔,賽補丁入福州,平章燕只不花敗之。賽補丁率餘衆航海返泉州。而阿巫那復殺阿迷裏丁,敗同等,殺戮尤甚。皇太子聞亂,使孫觀爲左丞,分省於泉州,阿巫那將聽令。觀處分乘刺,阿巫那益桀驁不可制。頃之,柳伯順與珙合,以兵拒阿巫那。阿巫那遣其將白牌馬合謀金阿里擊殺許瑛,且暴兵海濱。伯順乘虛入興化。白牌諸酋聞之,即還師攻城。圍既合,獨不向寧真門。

時兵亂既久,朝廷檄有定討之。有定使其子宗海將兵,夜從寧真門入,外寇不知也。詰朝,宗海令開西南二城門。寇驟見門開,已懼,須臾城中整師而出,愈惶惑。宗海乃直前薄之,夷兵大敗,死以千計,追擒白牌諸酋斬之。有定尋至,收撫殘兵,勢益振,伯順、珙同受約束,各率所部聽命。遂進討泉州,州人執阿巫那、賽補丁迎降,有定斬之。興、泉罹寇禍殆十餘年,至是乃平、故二路之民皆深德有定。

漳州羅良,先以左丞據漳,自以亦思八夷不敢犯其境,素不下有定。有定憤良不附已,攻之,良戰敗入城,城陷,良巷戰死。其妻陳氏亦赴水死。於是九路之地,悉歸有定矣。

朝廷聞興、泉平,進有定爲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其將佐皆拜官有差。有定以延平城險固,自居之,而以宗海鎮將樂,又使其族弟子琦守建寧,盡以部將控制諸路,吏事則聽朝廷所命官治之。有定不修威儀,常如爲布衣時。爲政有威惠,歲修貢賦,括閩中廢寺田租由海道輸於京師。惠宗嘉其忠,賜賚稠疊。時朝命獨通於閩,故臣、相帥及江右之士思勤國事者多入閩,有定皆禮而用之。初,宗海至泉,訪士人趙應嘉,應嘉說之曰:“夷狄爲中國患,宜共驅之,柰何更爲之用!”宗海然之,以告有定。有定乃聘至延平,諮以時務,應嘉多迂論,且勸有定立宗廟。有定笑其迂,而罷之。

二十三年,陳友諒敗死,餘賊熊天瑞據贛。有定遣江伯昂往說之,欲與之合從以抗金陵,天瑞不決。伯昂還吉水,蕭寅遇之,嘉其義,乃從伯昂入閩,復渡兩浙,歷金陵、楚、蜀,就故封州守解若鳳謀曰:“吾視君雄,獨有定忠義可依也。”復之閩。有定以寅同知邵武,令參其軍謀。有定用法嚴,誅戮亦濫,寅從容營解,多所全活。

二十五年正月,有定兵至浙東。或言於明太祖曰:“閩兵脆弱,易攻之。”乃遣胡深率兵伐之。深攻下浦城、建陽,有定與阮德柔以兵四萬營於錦江,出深後。深還兵擊破之,因追奔逐利,閩人乘而薄之,深衆潰,被執。時明將朱亮祖攻崇安,聞深敗,引兵退保紫溪。有定初得深,敬禮之,無加害意。深勸有定降明,依竇融故事,有定不答。頃之,大都使者至,趣有定殺深以明無貳,有定乃設銅驢置深其上,熾斃之,且曰:“後有犯我者,當視此。”有定既統全閩,參政阮德柔自以元舊臣,不盡受節度,有定不能容。德柔懼不自安,密通款於金陵,且請兵自救。使未報,有定掩之,德柔戰死。柳伯順以破胡深功,驕蹇,有定亦忌而殺之。時陳同將兵守潮州,有定慮同以伯順故,必怨望,乃徵同還處之福州。

二十七年,朝廷以海道遼遠,出空名宣敕數十道付之,使承製封拜,勉以忠議,欲令牽制明師。有定雖受命,亦不敢輕動。是時福州鼓樓鴟吻吐氣、若煙霧,見者以爲不祥。冬十月,明祖使湯和等伐有定,分兵三路:一出衢州;一出建昌;一出臺、溫,自海道進。有定但防陸路,嚴兵守邵武、浦城,自提兵往來,爲東、西應援。十二月,胡廷瑞、何文破破杉關,略光澤,守將李宗茂以邵武降。尋破崇安,守將曹復疇以建陽降。

正月,明軍次建寧,守將同僉達裏麻與參政陳子琦議曰:“金陵兵自破杉關,轉鬥,鋒不可當。計吾兵不下萬人,以戰不足,以守有餘,且儲粟甚富,宜固守以老其師。彼攻城不克,必退,吾因而乘之,可以得志。”衆善之。廷瑞等圍城,數挑戰,不應,遂四面急攻之。達裏麻自度不支,開門降。二將整兵入城,執陳子琦送京師。有定雖失建、邵,猶恃延平之固,方與明軍相持,而湯和海道之師奄至南臺,陳同以伯順宿憤,首出降。福州守將平章曲出遁,左司郎中柏帖木兒死之,和遂克福州。

於是延平孤立,首尾皆明軍。和等督大軍趨延平,屢遣使以詔旨招有定。有定殺使者,取血和酒中,與諸將飲之,堅守如故。和乃分兵攻其西門。有定見外兵甚銳,不敢出戰,和又堰劍水之下流,水漸及城,有定猶嚴備以伺間,晝夜巡邏不少息。其麾下皆請決戰,有定不許。數請不已,有定疑其有異志,殺數人。由是人心解體,多縋城遁去。和等悉兵攻之,有定益危蹙。城且陷,召其將鄧益、謝英輔等與訣曰:“公等善爲計,吾自死元爾。”乃服朱雀血而死,未絕,英輔與達魯花赤亦具朝服,北面自經。其將賴正孫啓門納外兵,輿有定至神武門,雷震之而蘇,械至金陵。

是月,湯和遣使諭興化將王恩義等,恩義殺使者,走泉州。興化民李子誠送款於和,殺恩義等,漳州達魯花赤合魯溫自殺。初,延平被圍,有定日望將樂之救,而宗海力不能援。延平破,單騎來歸,並縶送京師。明祖問有定曰:“元亡,汝爲誰守?能降仍官汝,否則伏銅馬。”有定曰:“不降,願伏銅馬。”遂與宗海並遇害。宗海有膂力,善騎射,有定平賊,宗海之力居多,將樂既下,有定舊部曲據明溪、白頭、虎頭、黃龍、青龍諸寨,皆委兵降。

六月,有定故將金子隆起兵攻延平,明將沐英破斬之。蕭寅從有定至京師,有定死,明祖欲官之,寅以親老辭,家居三十年而卒。陳同歸,吏侵之急,同不能容,遂假行省檄,集民兵得二千餘人,擁之以叛。泉州發兵討之,爲同所敗,人多應之。明駙馬王克恭以大兵至,同敗走光澤,明兵擒斬之。

史臣曰:“星吉、石抹宜孫,皆欲延攬英豪,以紓國難,迨勢窮援絕,人情乖阻,捨命不渝,無慚義烈。然宜孫幕府士,異日爲明之佐命,擬跡良、平,非智於明,而不智於宜孫,憑藉之勢異也。元末雲南有樑王,福建有陳有定,廣西有也兒吉尼,可謂三忠,國亡而不改節。視何真、陳均義等,何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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