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列傳第六十四

遊顯賈居貞鈞趙炳李德輝呂張擂輝馬亨何榮祖程思廉

遊顯,字子明,本代州崞縣大姓。金宣宗遷汴,徙其族於許州臨穎。太宗四年,拔許州,顯隸大帥巴而思不花部下,以善國語,擢爲經歷。後與千戶阿思蘭從諸王伐宋,略房州,擒宋何將太尉。襄陽下,授副達魯花赤。十年,襄陽別將劉義叛,執顯等送於建康。宋將劉石河薦其才於制置使孟,珙移鎮鄂州,使顯從石河戍淮北。遂與田僧住二騎夜遁,至新野境,遇阿思蘭巡徼,偕至察罕軍中。十二年,八覲,太宗賜白金五萬兩、錦衣二襲,襄陽新附民二百家爲佃戶,且曰:“昔太祖時,一回鶻人迎降,授以璽書,從其所爲。今亦授卿璽書,從其所爲。”

憲宗即位,授金符,爲大帥卜憐吉歹佐,瀕行賜之酒、辭,帝曰:“卿朕前不飲,將飲無人處耶?”對曰:“臣不敢面欺,今效死行間,從此十年不飲酒。”帝大悅。八年,帝自將伐蜀,顯謂:“道路險遠,饋運甚艱,六師出此,非萬全之策,不如從關東南臨江漢。”帝曰:“朕業已至此,關東之事付之朕弟,宜即彼言之”。九年,世祖自開平南伐。顯謁見湯陰。至黃陂,使顯督別帖萬戶戰船,篙工不足,顯取降人立兩幟,下令之曰:“能用篙都左,否則右。”得九百人濟江。授銀章,行宣撫使事。

世祖踐阼,詔顯位中書左丞、大名宣撫使張文廉下。中統二年,代文廉爲宣撫使。三年,李璮反,以顯行宣慰司於大名、洺、磁、懷、孟等州,及河南東西兩路,皆隸之。有誣顯嘗與璮通書者,帝曰:“顯豈爲此事,鷙鳥爲狐所憎耳!”及藉璮家,果無顯書。敕以誣告人付顯,聽其甘心,其人亡命。逾年,顯召其妻子,諭使出,其人膝行祈死。顯曰:“汝生死惟吾,其忍殺汝?”待之如平時。

顯以平賊入賀。故事,非國人不入宮門,席地坐,不設榻,侍宴不稱觴。至是,顯請稱觴,詔允之,並賜黃金一斤。他日,帝宴坐虎帳,顯至,衛士呵止之,呼於廷中。帝曰“是慧遊顯聲耶?”召入,詰之,顯以實對,帝命之出。裕宗時爲中書令,適至,復召入,俾盡所言。對曰:“臣聞將改宣撫司爲宣慰司,若不選賢能任之,雖變易官名,猶惡鼓不鳴,而新其枹聲,豈加大耶?”因歷短諸臣無少隱借。帝顧裕宗曰:“汝他日求可用者,須此輩人。”

至元二年,進嘉議大夫、益都路總管。未幾,改南京路總管。四年,改大都路總管,兼府尹。乘輿歲至大都居冬,餱糧稿秸,多不給值,率出於中下之戶,豪強不及。顯以物力多寡,差賦之民力,紓其半入。言安童、伯顏兩丞相,一治中書事,一爲樞密,則軍政必齊肅於前。從之,以伯顏同知樞密院事。六年,授河北河南道提刑按察使。八年,改總管襄陽水軍萬戶。又改陝西四川道提刑按察使。皇子安西王出鎮陝西,載順聖皇后賜物數十車,用事者欲置於憲府,副使張庭瑞不受。皇子聞其事,將按治廷瑞,顯力爲陳辯,且責同事者曰:“昔線真罷右丞相,入爲宣徽使,有幹以事者,射曰:“吾守灊釜者,他非所知。”汝乃王之庖人,不師此而越職沮撓風紀,儻帝聞之,謂王不戢左右,奈何?”皇子雖不悅,然素知顯爲人,由是庭瑞行免重譴。

伯顏濟江,授顯前軍宣撫使。大軍圍平江,顯以七騎抵城下,呼曰:“我遊宣撫也,告汝州將,宜早納款。”宋將王宋撫即以城降。授顯平江路宣撫使。十四年,遷中訓大夫、浙西道宣慰使,入覲,帝顧謂之曰:“卿老人,宣力多年。”賜榻坐,輟大官所上食之,賜白貂裘。顯奏言:“江南賴陛下神武,文軌已同,惟官吏敷宣聖化者,不稱任使。”敕與中書言之。十六年,遷中奉大夫、中書右丞、行浙西宣慰使。十九年,拜榮祿大夫、江淮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卒,年七十四。

顯推誠感物,有竊戍兵馬者,律安倍償,顯先假公帑償之,與盜期,歸取於家;如期而反,悉輸官罰。在平江,貸倉谷一百三十萬於民,約秋熟償官,及期無少折閱。二事人尤頌之。

子永錫,海交廣東道廉訪使;永祿,知綏德州。

賈居貞,字仲明,真定獲鹿人。祖守謙,金尚書右丞。父頤,金蔡州觀察推官。

居貞,甫冠爲行臺從事,有饋黃金五十兩者,居貞卻之。太宗聞其事,稱爲清慎,特敕有司給銀百兩。世祖在潛邸,召對稱旨,使監築上都城,以母憂歸。

中統元年,授中書左右司郎中,居貞習國語,命特入奏事。從帝北征,賜西錦服,以賞其勞。一日,帝問郎俸幾何,居貞如數對。帝謂太薄,敕增之。居貞辭曰:“不可以臣而率官制。”劉秉忠奏居貞參知政事,又辭曰:“他日有援臣例求執政都,何以處之?”帝嘉其能讓。

至元元年,授參議中書省事。與左丞姚樞行省河東山西,罷諸侯世襲,立遷轉法。五年,再爲左右司郎中。阿合馬當國,忌之,改給事中,同丞相史天澤等纂修國史。

十年,克宋襄陽,以居貞知襄陽府,旋擢襄陽路總管,佩虎符。十一年,伯顏伐宋,授居貞宣撫使,議行省事。鄂州降,留居貞與阿里海牙戍之,授僉行中書省事。居貞建議曰:“江陵要地,宋制閫重兵所屯,聞諸將不睦,城中又患疾疫。薪芻乏絕,閉門不敢樵採,宜乘間取之。若春水漲,彼乘上流而下,則鄂、漢危矣。”驛聞,詔從之。

十二年春,阿里牙攻江陵,使居貞守鄂州。居貞嚴戢吏卒,有縱暴於民者,立斬之。發倉稟以振流亡,弛湖荻禁,免括商船,聽民用宋之褚幣,宋宗室仰食於官者,依舊廩之,州境遂安。宋將婁安邦以信陽降,入覲,裨將陳思聰屠其家,居貞以計召思聰至,數其罪誅之。蘄州盜起,屬縣民傅高亦聚衆應之。居貞移檄,諭以禍福,衆皆降,獲高磔死。居貞初遣萬戶鄭鼎討賊,鼎疑城中大姓皆與高通。謀請殲之,以絕禍本。居貞不從。鼎留其部將於鄂,戒之曰:“吾還軍,汝即舉烽,內外合發,當盡殺城中大姓。”會鼎戰敗溺死,其事泄露,鄂人尤感頌居貞。十四年,拜中奉大夫、湖北宣慰使。

十五年,遷參知政事。未幾,改江西行省參知政事。瀕行,老幼號注相送,刻其像祀於州學。詔捕受崖州僞命者,逮繫三百餘家,居貞悉出之,下令凡收藏宋告身者,悉投水火,有妄訐者,坐死。十五年,江西大水,居貞發粟振之,遣吏具舟載糜粥以食餓者,全活無算。冬,大雪墮地旋消,右丞塔出,貴胄也,顧謂居貞曰:“國家有江南,北寒宜減三月。”居貞曰:“相公襲貂裘,熾炭於前,張幄於後,言是,則宜彼庭立之甲士,必以爲加三月矣。”塔出謝其失言,由是師事居貞,事無大小,悉以諮之。南安李梓發作亂,居貞請自討之,諭其衆降。梓發自焚死,不戮一人。都昌杜萬一僭號,擁衆數萬,居貞曰:“都昌與吾南康只隔一湖,不速馘此賊,南康將亂。”乃遣部將方招討伏兵舟中,僞爲賈,徑造都昌,擒萬一磔之。有列通賊姓名百餘人來上者,居貞曰:“元惡已誅,蔓延何爲?”取其牒燒之。十七年,朝廷再伐日本,造戰艦於江南。居貞欲入朝,奏罷其事。未行,以疾卒,年六十三。贈推忠輔義功臣、銀青榮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追封定國公,諡文正。

居貞貌粹言溫,侃侃易直,性好學,軍中以橐駝負書讀之。從世祖北征,猶進講《資治通鑑》子,鐸,淮東宣慰使;鏞,禹城尹:鍔,知鹽官州;鈞,最知名。

鈞,字元播。幼淵默有度量。由榷茶提舉拜監察御史。出僉淮東廉訪司事、行臺都事,入爲刑部郎中,改右司郎中、參議中書省事。至大二年,拜參知政事,議罷尚書省所立法。遷僉書樞密院事。三年,復改參知政事,賜錦衣、寶帶。鈞爲政,持大體,不孑孑鈞名譽。皇慶元年,卒。詔賻錢三百萬。子汝立。

趙炳,字彥明,惠州灤陽人。父宏,有勇略,元初爲徵行兵馬都元帥。炳幼孤,鞠於從兄。歲飢,就食平州,遇盜,縛兄將殺之。炳年十二,泣請代死,盜驚異,舍之而去。甫冠,以勳臣子侍世祖於潛邸,性勤恪,眷顧日厚。世祖復立撫州,即以炳爲撫州長官。憲宗九年,王師伐宋,括兵斂財,燕薊騷動。師還,炳迓於中餘,具以事聞。返所括兵及橫斂之財於民。

中統元年,命判北京宣撫司事。時參知政事楊果爲宣撫使,聞炳至,喜曰:“吾屬無憂矣。”三年,括北京鷹房等戶丁爲兵,蠲其賦,使炳統之。時李璮叛據濟南,炳將千人從大國討璮,獨當城北面,有俘獲輒縱之去,曰:“脅從者不足治也。”濟南平,入爲刑部侍郎,兼中書省斷事官。有攜妓登龍舟者,炳按以法。未幾,其人死,子訴冤,詔讓之。既而謂侍臣曰:“炳用法太峻,然非恂情者。”改樞密院斷事官。濟南妖民作亂,授炳濟南路總管,賜金虎符,加昭勇大將軍。炳至,只誅首惡,餘黨悉解散。歲凶,發廩賑民,而後上聞,朝廷不之罪也。遷遼東提刑按察使。

至元九年,帝以陝西重地,思用剛鯁舊臣治之,徙炳京兆路總管,兼府尹。皇子安西王開府陝西,詔王治宮室,悉聽炳裁製。王府吏卒橫暴,炳以法強之。王曰:“後有犯者,勿啓請,居自處之可也。”由是豪猾斂戢。詔以解州鹽賦給王府經費,歲久積逋二十餘萬緡,有司追理,僅獲三之一,民已不堪。炳密啓於王曰:“十年之逋,豈可責償一日。與其裒斂病民,孰若貸之。”王善其言,遽命免徵。會王北伐,詔以京兆一年之賦充軍資,炳復請曰:“所徵逋課,足供軍用,請免歲賦以蘇民。”令下,秦民大悅。十四年,加鎮國上將軍、安西王相。王府冬居京兆,夏徙六盤山,歲以爲常。王北伐六盤,守者構亂,明年春,六盤再亂,炳悉討平之。王還,賚賜有加。”

是歲十一月,王卒。十六年秋,詔炳入覲,帝勞之曰:“卿去數載,衰白若此,關中事煩可知。”及詢民間利病,炳悉陳之,因言:“王卒之後,運使敦琮、郎中敦叔雲竊弄威柄,恣爲不法。”帝臥,遽起曰:“聞卿言,使老者增健。”。飲以上樽馬湩,改中奉大夫、安西王相,兼領陝西五路西蜀四川課程、屯田事,餘職如故。即令乘傳,偕敕使數人往按之。至則琮等假王妃之命。入炳罪,收炳及其妻孥囚之。王妃在六盤。徙炳於平涼北崆峒山。炳子仁榮訴於上,詔近侍二人馳驛至六盤。械琮等偕來。琮等留使者,醉以酒,先遣人毒炳於平涼獄。其夜星隕,有聲如雷,炳年五十九,時十七年三月也。帝聞之,撫髀嘆曰:“失我良臣。”俄械琮等百餘人至,帝親鞫之,盡得其實,命仁榮手刃琮、叔雲於東城,籍其家以付仁榮。仁榮辭不受,帝善之,別賜鈔二萬二千五百緡爲治喪具。蒙古舊制,無賻臣下禮,異數也。六月,詔雪炳冤,特贈中書左丞,諡忠愍。

子六人:仁顯、仁表、仁榮、仁旭、仁舉、仁軌。仁榮,大德八年拜中書參知政事。

李德輝,字仲實,通州潞縣人。生五歲,其父將卒,指德輝謂家人曰:“吾爲吏,治獄不尚苛刻,天或報之。是兒其大吾門乎。”父卒,德輝哀毀如成人。及長,嗜讀書,家貧無以自給。年十六,監豐州酒稅,有暇,則市筆札錄書,夜誦之。未幾自免歸,從先生長者講學。世祖在潛藩,用劉秉忠薦,使侍裕宗講讀。京兆爲世祖分地,擇能理財賦者供給軍儲,立從宜府,以德輝與孛得乃爲使。時汪德臣屯利州,扼四川襟喉,數萬之師仰哺從於宜府。德輝募民入粟,散錢幣,給鹽券爲值,陸拘興元,水漕嘉陵,未期年,軍儲充羨。

中統元年,調燕京宣撫使。燕多劇賊,造僞鈔,結死黨殺人。德輝悉捕誅之,令行禁止。然事多不白中書,由是忤平章王文統意,罷去。三年,文統以反誅,德輝起爲山西宣慰使。勢家籍民爲奴者,鹹免之,復業近千人。

至元元年,罷宣慰司,授太原路總管,兼府尹。至郡,有惠政。五年,徵爲右三部尚書。有訟財而失其兄子者,德輝曰:“此叔殺之無疑。”遂竟其獄。權貴人爲者甚衆,德輝不應。罪狀既明,請者慚服。

七年,帝以蝗旱爲憂,命德輝錄囚山西河東。行至懷仁,有魏甲發得木偶,告其妻挾左道爲厭勝,謀不利於已,已定讞。德輝察其冤,知魏妾所爲。召妾鞫之,不移時而服,遂杖其夫,而論妾死。初,德輝與阿合馬同侍帝於潛邸,至是爲平章政事用事,德輝不至其門,阿合馬求好,拒之愈力。後阿合馬敗,人皆歎服。

八年,授中奉大夫、參知北京行尚書事。九年,罷尚書省,以故官參知北京行中書省事。皇子安西王鎮關中,改安西王相。至則視涇河營牧故地,可行數千頃,起廬合,疏溝澮,假牛種田,歲得粟麥芻稿萬計。

十二年,詔以王相宣撫西川。時重慶猶城守不下,朝廷置行樞密院於東、西川,合兵萬人圍之。德輝至成都,兩府爭遣使諮受兵食方略,德輝戒之曰:“宋已亡矣,重慶以彈丸之地不降何待?政懼公輩之殺掠耳!向日中使奉璽書肆赦,公輩既不肯明言以須其至,反購得軍吏杖之,僞爲得罪,投入城中,水陸之師繼進,是堅其不下也。中使不喻詐計,竟以不奉詔覆命,如是者非玩寇而何?況軍政不一,朝夕敗矣,豈能成功。”德輝返,未至陝西,滬州叛,而重慶之兵果潰。

明年,再圍重慶,逾月拔之。紹興、南平、夔、施、思、播諸山柵皆下,而東川樞府尚獨圍合州。德輝乃出合州俘系順慶獄者縱之,使歸語州將相張珏,以宋室既亡,三宮皆北,能早自歸,必取將與夏、呂比。又爲書以禮義禍福,反覆譬解之,以爲”汝之爲臣,不親於宋之子孫,合之爲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彼子孫已舉天下而歸我,汝猶負阻窮山,而日吾忠於所事,惑莫大焉!”珏未及報。

十四年,詔以德輝爲西川行樞密院副使,仍兼王相,諸軍既發,德輝留成都,給軍食。是年,復瀘州。十五年,合州將王立遣李興、張劍十二人泂事成都,皆獲之。德輝釋不殺,復爲書縱歸,使諭立如諭珏者,辭尤剴切。初,德輝妹爲立所獲,詭稱王氏,兄事立。至是,知德輝在成都,以手書與之,立亦計夙與東川有怨,懼誅,使興等懷蠟書至成都,請降。

十六年,德輝以兵數百人赴之。東川害其來,皆曰:“公昔爲書招珏,竟無功。今立,珏牙校也,習狙詐不信,特以計致公來,使與吾爭功,延命晷刻耳,未必誠降。”德輝曰:“昔合州以重慶存,故同惡相濟。今已孤絕,窮而來歸,亦其勢然。吾非攘人之功者,誠懼公等憤其後服,誣以抗蹕先朝,利其剽奪,而快意於屠城也。吾爲國活此民,豈計汝嫌怒哉。”既單舸濟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返。合州人鹹繪象事之。

十七年置安西行中書省,以德輝爲行省參知政事。是年,西南夷羅施鬼國既降復叛,詔雲南、湖廣、四川合兵三萬人討之。兵且壓境,德輝適被命,乃遣安圭馳璠止三道兵,勿進,復遣張孝思諭鬼國趨降。。其酋阿察熟知德輝名,曰:“是活合州李公,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屬百萬人,微公來,死且不降。今得所歸,蔑有二矣。”德輝以其其言上聞,乃改鬼國爲順元路,以其酋爲宣撫使。其兵有以受鬼國馬,譖德輝於朝者,帝曰:“是人,朕所素知。雖一羊不妄受,寧有是耶?”十月,改安西行省爲陝西四川行省,以德輝爲行省左丞,德輝未聞命而卒,年六十三,諡忠宣。

卒之夕,有星如鬥隕於館垣外,德輝嘆曰:“吾死徵也。”及卒,蠻夷爲位哭之,哀如私親。王立縗絰,率合州人拜,哭聲震山谷,播州立廟祀之。德輝招降合州,行院都事呂域佐之,州人給域像,與德輝同祀。

域,字伯充,河內人,後徙京兆。從許衡受學。衡爲國子祭酒,舉域爲伴讀。至元十三年,擢陝西道按察同知事,未行。會宋降人言:“有呂子開,爲宋制置司參謀官,今居鄂州,其人知宋事,宜徵用之。”朝廷議遣使召子開。或言:“子開,域之從叔,宜遣堇往。”域慨然請行。子開既入覲,拜翰林直學士,辭不就。

十四年,授域四川行樞密院都事。李德輝行西院事於成都,獲宋合州守將王立偵卒,將殺之,域勸釋之,使歸諭立降。立果降。德輝承製,授立安撫使、知合州。東院忌德輝成功,械立於長安獄。域以事至京師,言於許衡。衡白其事於賀仁杰,奏釋立,賜域金織衣、刀弓、鞍勒,權行省左右司郎中。十九年,調同知順慶行總管府事;二十年,徵爲國子司業;俱不就。三十年,改華州知州,有惠政。仁宗既位,召拜翰林學士。未幾,以年老致仕,卒,年七十八。贈陝西行省參知政事,追封東平郡公,諡文穆。

張德輝,字耀卿,冀寧交城,人,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才。史天澤闢爲經歷官,從伐宋。天澤欲戮逃兵,德輝救止之,配令穴城。光州山民據寒自保,天澤議攻之,德輝曰:“鄉民爲自守計,當曉以祝福。”果相率來降。

定宗二年,世祖在潛邸,召見,問曰:“孔子歿已久,其性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相終始,殿下能行孔子之道,性既在是矣。”世祖又問:“遼以釋廢,金以儒亡,在諸?”對曰:“遼事臣不知,金事臣所親睹。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者,餘皆武弁世爵,及論軍國事,又不使預聞。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佑咎焉?”世祖然之。又問祖宗法度,德輝指銀盤,喻曰:“創業之君,如制此器,選精金,良匠規而是成之,以御後人。宜擇謹厚者掌之,乃永爲寶用。”又問中國人才,德輝舉魏播、元好問、李冶等以對。三年春,釋奠致胙天世祖。世祖問孔子廟祀之禮貌,對曰:“孔子爲萬世師,廟祀之禮子無所損益,特以見時君崇儒重道之意耳。”又問曲兵與宰民者,害孰甚。對曰:“軍無紀律,信爲民害。若親民之吏,頭會箕斂,以毒天下,則其害尤烈。”世祖曰:“然則奈何?”對曰:“擇宗室之賢者如口溫不花使掌兵,勳舊如忽都虎使治民,則天下均受其賜矣。”德輝乞假歸,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造之、高嗚、李盤、李濤等,又條先務七事曰:敦孝悌,擇人才,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財用。世祖以字呼之,賜賚優渥。尋與元好問北覲,推世祖爲儒都大宗師,世祖悅而受之。因啓累朝蠲儒戶兵賦,乞令有司覈實奉行;從之,仍命德輝提調直定學校。

世祖即位,起爲平陽、太原路宣撫使。河東徭役,官吏率賦一徵十,德輝核戶籍,均其等弟,出納有法,宿弊頓除。又州縣多世守,吏互爲朋黨,德輝取奸髒尤甚者數十人,械庭下,杖而逐之,所部肅然。兵後,孱民依託豪右,及身僱於於人者,歲久掩爲家奴,德輝悉還爲良民。是時,平陽路僉兵戍秦、鞏,其帥紐璘重調千餘人,守吏莫敢申理;鳳翔屯田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德輝奏還之,悉從其請。

中統二年,考績爲十路最,陛見,世祖勞之,命疏急務。條四事,曰:“嚴保舉以取人才,給俸祿以養廉吏,易世官而遷都邑,薄刑罰而勿屬赦。世祖嘉納焉。遷東平路宣慰使,奏免遠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糶粟十萬斛。寶合丁令民稅而後輸,德輝曰:“是誣上以睃下也,且熟任後期之責!”奏罷之。宣慰使八剌議誅盜賊,德輝曰:“吾不敢曲法從汝殺人也。”

至元三年,參議中書省事。五年,擢侍御史,辭不拜。或言邊將冒兵廩,敕按之。德輝奏曰:“若重繩以法,則人不自安。今但易其部署,選武毅有斡略者任之,又時委憲司體究,則宿弊自除。”又命德輝議御史臺條例,德輝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今未修,何所據而行,陛下宜慎思之。”有頃,復召曰:“朕慮之熟,卿力行可也。”對曰:“必欲行此,乞立宗正府,以正宗室、外戚,屏絕女謁,毋令奏事,諸局承應人皆得按治之。”世祖默然。德輝請老,命舉任風憲者。疏烏古倫真、張邦彥、徒單公履、張蒙、張肅、李盤、張昉、曹椿年、西方賓、周止、高逸民、王傅文、劉鬱、孫當楫、王惲、胡祗遹、周砥、李謙、魏初、鄭扆,凡二十人。卒,年八十。

德輝嘗與元好問、李冶遊封龍山,時人號爲龍山三老雲。

馬亨,字大用,刑州南和人。少孤,事母孝。太宗始建十路徵收課稅使,河北東西路使王晉闢亨爲掾,以才幹稱。晉薦於中書令耶律楚材,授轉運司知事,累擢轉運司副使。太保劉秉忠薦亨於世祖,召見潛邸,甚器之。既而籍諸路戶口,以亨副八春、忙哥撫諭西京、太原、平陽及陝西五路。既還,圖山川形勢以獻。使者多以賄敗,惟亨等各賜衣九襲。

憲宗三年,世祖徵雲南,留亨爲京兆榷課所長官。京兆,藩邸分地也,離以寬簡治之,不事掊克,蒞政五年,民安而課裕。憲宗遣阿藍答兒等核京兆錢穀,亨輦歲辦課銀五百錠輸之藩府,道出平陽,與之遇。亨策曰:“見之則銀必拘留,不見則必以罪加我,與其銀弗達王府,寧獲罪焉。”避而過之。阿藍答兒果怒,遣使逮之。世祖詢亨曰:“汝往得無摭汝罪耶?”對曰:“無害。願一行。”乃慰遣亨。既至,究治百端,竟無所得,惟以支竹課分例錢充公用及僦公廨輦運腳價爲不應,勒償其直而已。世祖知其誣,更賜銀三十二錠。

九年,從世祖攻鄂州。洎北還,遣亨馳驛往西京等處,罷所僉軍,並撫諭山西河東、陝右漢中復遣轉餉,饋江北諸軍。

中統元年,世祖即位,陝西四川立宣撫司,詔亨議陝西宣撫司事。尋賜金符,遷陝西、四川規措軍儲轉運使。時阿藍答兒等叛,亨與宣撫使廉希憲、商挺謀誅之。

尋建行省,命亨兼陝西行省左司郎中。興元糧五萬石欲轉餉太安軍,計傭值萬緍,衆推亨往。時丁內艱,以攝省府事強起之。至則以兵官丁產均其役,不閱月而事集。

興元判官費正寅狡悍不法,亨白省府,欲以法繩之,反誣構行省前在關中有異謀。詔左丞粘合圭讞之,亨力辯,其冤始者釋。

四年,遷陝西五路、西蜀四川廉訪都轉運使。未幾朝廷以考課,檄諸路轉運使至京師,並轉運司人總管府,授亨工部侍郎、解鹽副使。亨上言:“以考課定賞罰,其人甫集,而一切罷之,則是非安在?宜還其命書,俾仕者有所勸勉。”從之。

亨覆上便宜六事:一曰東宮保傅當用正人,以固國本,二曰中書大政擇任儒臣,以立朝綱;三曰任相惟賢官,不必備,今宰相至十七員,宜加裁汰;四曰左右郎署毗贊大政,今用豪貴子弟豈能贊襄;五曰六曹之職分理萬機,今只設左右二部,事何由辦;六曰建元以來,便民條劃已多,有司往往視爲具文,宜令憲憲司糾舉,務在必行。疏聞,帝即召見,問:“卿比安在,胡不早言?”亨對曰:“新自陝西來覲。”帝諭曰:“卿久著忠勤,自今不令卿遠出矣。”至元三年,進嘉議大夫、左三部尚書,尋改戶部尚書。有賈胡恃制國用使阿合馬,欲貿交鈔本,私平準之利,以增歲課爲辭。帝以問,亨對曰:“交鈔可以權萬貨者,法使然也。法者,主上之柄。今使一賈擅之,廢法從私,將何以今天下。”事遂寢。

七年,立尚書省,仍以亨爲尚書,領左部。亨上言:“尚書省專領金谷百工之事,銓選宜歸中書,以示無濫。”尋爲平章阿合馬所忌,以誣免官。會大兵圍襄、樊,廷議河南行省調發軍餉,詔以阿里爲右丞,姚樞爲左丞,亨爲僉省,任其事。十年,還京師,以病請告。十四年卒,年七十一。

子紹庭,雲南諸路肅政廉訪司副使。

何宋祖,寧繼先,其先太原人,金亡徙家廣平。榮祖狀貌魁偉,額有赤文如雙樹,揹負隆起。有相者謂曰:“子位極人臣,且壽相也。”何氏世業吏,榮祖尤爲通敏。累遷中書省掾,擢御史臺都事。始折節讀書,日記數千言。阿合馬方用事,置總庫於其家,以收西方之利,號曰和市。監察御史範文等劾之,論甚力。阿合馬知榮祖主其謀,奏爲左右司都事,以隸己。未幾,御史臺除治書侍御史,擢侍御史。又出爲山東按察使。

有帖木剌思者,以貪墨爲僉事李唐卿所劾,適濟南有上變者,唐卿察其妄,取訟牒焚之。帖木剌思乃告唐卿縱反者,逮繫數十人,獄久不決。詔榮祖與郝禎、耿仁鞫之。榮祖得其情,欲抵告者罪。禎仁議以失口亂言之罪坐之。榮祖不可。俄遷河南按察使,仁等竟薄其罰予杖,然株連者俱得釋,唐卿之誣亦白。

平涼府言:“有降民二十餘口,叛歸江南。”安西行省欲上聞,會榮祖來參政,止之曰:“何必上聞朝廷,此輩去者,皆人奴耳。今聞江南平,遁往其家,移文捕之可也。”已而逃者俱獲,果人奴也,治以本罪,而付其主。其蒞事明決多類此。

除雲南行省參知政事,以母老辭。又拜御史中丞,復出爲山東山西道按察使。時宣慰使樂實、姚演開膠州海道,敕禁戢諸人阻撓。糧舶遇暴風,多漂覆,樂實弗信,督漕卒償之,擄掠酷毒,自殺者相繼,按察官懼違制,莫敢言。榮祖曰:“第言之。若朝廷見譴,吾自當之。既入奏,詔免其徵。至元二十五年,召爲中書參知政事。二十六年,改尚書參知政事。時桑哥專政,亟於理算錢穀,人受其害。榮祖數請罷之,帝不從,懇請不已,始稍緩之,而畿內民若尤甚,榮祖每以爲言。同僚曰:“上既爲免諸路,惟未及京師,可少止,勿言也。”榮祖執愈堅,至於忤旨不少屈,竟不署其牘。未逾月,其弊皆上聞,帝乃思榮祖言,召問所宜。榮祖請於歲終立局考校,人以爲便,著爲令。詔賜鈔萬二千貫。榮祖既與桑哥異議,乃以病告,特授集賢大學士。

二十八年,起爲尚書左丞。桑哥敗,改左丞。奏行所定《至元新格》,請改提刑按察司爲肅政廉訪司,而立監治之法。又上言:“國家用度,不可不足;天下百姓,不可不安。今理財者弗顧民力之困,言治者弗圖國計之大,且當用之人恆多,而得用之人恆少。省部宜擇材用之,按察司雖監臨一道,其職在於除蠹弊,苟有弗至,則臺、省又當遣官體察之,庶有所益。”帝深然之,屬以老疾乞解械務,詔名署事,惟預中書省議,而食其祿。

三十一年,拜昭文館大學士,預中書省事,又加平章政事。以水旱請罷,不允。先是榮祖奉敕定律令,書成已久,至是乃得請於上,詔未及頒行。適子祕書少監惠卒,遂謝病返廣平。卒,年七十九,贈光祿大夫、大司徒、柱國,追封趙國公,諡忠肅。

榮祖身至大官,而僦第以居,飲器用青瓷杯。中宮聞之,賜以上樽及金五十兩、鈔二萬五千貫,俾置器買宅,以旌其廉。所著有《大畜十集》,又有《學易記》、《載道集》《觀物外篇》等書。

程思廉,字介甫,其先洛陽人,後徙東勝州。父恆,佩金符爲沿邊監榷規運使、解州鹽使。思廉從白格受業,學有師法。

中統元年,用太保劉秉忠薦,給事裕宗潛邸,以謹願聞,命爲樞官院監印。

至元七年,平章政事哈丹行省河南,署爲都事。丞相史天下澤尤器之。時方規取襄、樊,使思廉督轉餉粟至,多露積,一夕大雨,思廉安臥不起。行省召詰之,思廉曰:“此去敵近,中夜騷動,衆必驚疑,或致它變。縱有漂沒,不過軍中一日糧耳。”聞者韙之。

二十年,調同知淇州,辭不就。丁父憂,服除,授東平路判官。入爲監察御史,以劾權臣阿合馬繫獄,其黨七爲械阱,思廉居之泰然,卒不能害。

十六年,出僉河東山西道提刑按察司事。大同楊剌直犯酒禁,敕誅之。思廉以罪不至死,論奏數四,卒得減輕。累遷河北河南道按察副使,道過彰德,聞西河歲飢,而徵租益急,欲止之。有司謂,法當上請。思廉曰:“若然,民已不堪命矣。”即移文罷徵,後果得請。

二十年,河北復大飢,流民渡河求食。朝廷遣使者會監司官於河上,禁流民南渡。思廉曰:“民急於就食,豈得已哉!天下一家,河北、河南,皆吾民也。”亟命縱之,且曰:“雖得罪死,不恨。”奏入,帝不之罪也。衛輝、懷孟大水,思廉臨視賑貸,全活甚衆。水及城不漢者數板,思廉督修堤堰,恆露宿城上,水不爲患,民德之。未幾,陝西行省舉思廉爲興元路總管,遷陝西漢中道按察使,並以母老不赴,俄丁母憂。

二十七年,立雲南行御史臺,起復思廉爲御史中丞。或疑思廉必不拜,思兼曰:前昧死陳請,以老母故。今吾母已亡,當馳驅邊徼,以贖前罪。”甫逾小祥,即素服就道。始至,蠻夷酋長來見,思廉奉宣德意,緩輯遠人,且明示禍福,使毋自外。聞者懾服。雲南學校無釋奠禮,思廉舉春秋祭祀之禮,集省臺以下官百餘人,公服跪拜。蠻夷化之,子弟始有從學、問禮者。

成宗即位,除河東山西廉訪使。太原歲飼諸王駝馬一萬四千餘匹,思廉請只飼千匹。平陽諸郡歲輸租稅於北方,民甚苦之,思廉請輸河東近倉。舊法,決事鹹有議系,權歸曹吏。思廉處判牘尾,某當某罪,吏皆束手。

思廉累任風憲,剛正疾惡,言事剴切,如:請早建儲貳、辨尊卑服制、議封諡、養軍力、定律令,皆當時急務。與人交有終始,或有疾病死喪,問遺撫卹,往返數百里,不憚勞仍爲之經紀家事。好薦達人物,或者以爲好名,思廉曰:“若避好之譏,人不復爲善矣。”思廉伯父震,金南渡後爲監察御史,有剛直名。思廉言論風采,皆不愧其伯父雲。元貞二年卒,年六十二,諡敬肅。

史臣曰:“遊顯、賈居貞、李德輝之愛民,趙炳、張德輝之守法,馬亨、何榮祖、程思廉之匡君,出任方面,入官臺省,譬之緝衆腋而成裘,構羣材以造廈,此至元之治,所以庶幾貞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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