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列傳第一百十二

李士贍張楨陳祖仁

李士贍,字彥聞,南陽新野人,後徙漢陽。幼英敏好學。至正初,以布衣遊京師,平章政事悟良合臺、右丞烏古孫良楨皆以王佐許之。尋用度支監卿柳嘉薦,爲知印,復以大都籍登至正十一年進士第。知印歷十九月考滿,遷庫知事,中書闢充右司掾。時賊陷濟寧,中書省奏分省、分院官處死,帝以知院哈剌八都兒勳戚,赦其罪,以右丞阿塔赤、參知政事賈惟貞坐之。士贍上書於執政曰:

“賞罰者,國家之大柄;是非者,人心之至公。賞罰無章,雖堯舜不能以爲治,況後世乎?是非混淆,雖智者不能以有爲,況庸人乎?國家自太祖皇帝肇基朔方,世祖皇帝奄有區夏,一舉而蹙殘金,再舉而混南北,使海內之人爭效臣妾,豪傑之士奔走慕義,翕然如去龍風虎之相從者。此無他,賞罰明,而是非公故也。

承平以來,百年於茲,紀綱法度,日益廢弛,上下之間,玩歲惕日,率以爲常。一旦盜賊猝起,茫然無措。總兵者惟事虛聲,秉爻者務存姑息。其失律喪師者,未聞顯戮一人。是以不數年間,海內鼎沸,山東、河北莽爲丘墟。此無他,賞罰不明,而是非不公故也。

近者,天子以兩丞相爲元老舊臣,命總萬機。今日之事,正宜開誠佈公,振作綱紀,明示賞罰,號令天下,一新中外之耳目,庶幾盜賊可平,四海可定,中興之事業可計日而待也。今巨寇在邇,敗軍滿前,姑息之風愈勝。前日但聞今日取一招,明日送刑部。切爲閣下惑焉。

姑以一節言之,如哈剌八都兒等所犯,最爲容易處置者,乃至遷延到今,未有定論。中外之人謂,聖君賢相作事,猶且若此,安得不觖望首!《傳》曰:“賞不逾時,罰必當罪。”斯言是矣。何則?哈剌八都兒官雖知院,其職則總兵也。右丞阿塔赤、參政賈惟貞名雖分省官,其職則供給也。在律,主將所犯,宜處重刑,供給所招,應得杖流。今哈喇八都兒雖有特敕免死之文,不過聖上寬仁,少延其死耳。

然法者,祖宗之所授,天下之名器也,雖天子不能以自私。是故,舜爲天子,皋陶爲士,瞽瞍殺人,彼爲舜者,祗能竊負而逃耳。漢薄昭,太后之母弟也,昭有罪,文帝終不貸其死命。夫虞舜大聖人也,漢文賢主也,而其所爲若是。誠以恩不足以掩義,私不可以廢公。

古者,制敕一下,事有弗順於人,而礙理者,在百官有司,猶且封還,不即奉詔,未聞宰相秉國之鈞,職當繩愆糾繆,而徒以承顏順旨爲事者也。必不得已,其總兵官既已特敕免死,則分省官正應坐以本罪。如此則輕重適均,後世猶懼爲公道之玷,安可使輕重失倫,以啓將來紛然之議乎。

僕一介草茅,濫叨掾屬,顧惟職在簿書,忝司法守,固不敢偷容取合,以賣法誤國,亦不敢畏避詭隨,以陷閣下於不義。伏惟閣下亮之!

執政韙其言,阿塔赤等遂得減死。

累遷刑部主事員外郎、樞密院經歷、僉山南江北道事,改吏部侍郎,又改戶部侍郎,行永平路總管,擢戶部尚書,出督福建海漕。時海賊賽甫丁降,仍據福州,詔以燕赤不花爲行省平章政事,賽甫丁拒不納。燕赤不花攻之,三月城垂克,民恐爲兵所掠,乞士贍言於燕赤不花,與賽甫本和解。燕赤不花從之。士贍欲復入城,衆危之,士贍曰:“民候我去留爲存亡。不入,且有變。”土贍入城,賽甫丁聽命,一城獲免。拜資善大夫、福建行省左丞。

尋入爲中書參議。是時察罕貼木兒與孛羅帖木兒爭冀寧,士贍與察罕帖木兒書曰:

士贍奉使無效,本無置喙之地。然初意不過欲暫那三晉之地,少安彼軍之心。彼軍既離,則雲中一帶自可輸粟京都,以實國本。而山西之糧,既路遠難運,其勢亦當少緩。根本稍定,然後合兩軍之衆,併力東南,則門庭之寇,庶可指日而靖。何意使轍未還,遽致自相魚肉,暴橫如此,良可慨也。

愚者誠不足論,公爲當今賢者,天下之寶,安得不爲天下惜之。大抵臣子之於君父,惟求其所當盡,不責於人。然後天下之爲君臣父子者,由是而定。彼其怨恨日深,則是非日起,是使瞽瞍終無底豫之期,申生終無待烹之理。此非見道分明,所養素定,何以臻此。

三代而上,孝莫如舜,忠莫如周公,古今此兩人外,固不多見。自是而上,其能處富貴而不移,當危疑而不惑,卓然所繫累,一出乎千萬人志慮之表者,近代惟郭汾陽爲然耳。汾陽用舍進退,皆庶幾中庸之道。僕謂後之殷監無過於是,當時閣下亦嘗笑而許之。今背馳若秦人與越人,然夫以閣下之忠義,乃至使人不相信遽如此然,則將何時何人而可信乎?

謂閣下之志在公耶,則閣下之疆土乃國家之疆土也,於閣下何與焉?謂閣下之志在私耶,彼以桓文之義舉,猶不足以服當時,信後世,況欲如曹丞相,恆大司馬之爲哉!僕知閣下之志,固不在是矣。

閣下處衆人之中,獲天下之盛名,四方諸侯一視公爲輕重。自冬徂春,兩軍交惡,謗書迭積,至煩天子遣宰周公之使,至今兵不解,而使不返,其跡則類乎拒命,其心則近乎要君。自是以來,閣下之盛名,遂不能不損於前日,吾恐《春秋》之責不在彼,而在公矣!

今山東之寇未平,公不以此時提兵東向,克終前業,乃效兩虎交鬥,此所謂謹其小而遺其大,快私憾而棄公義,安得不見笑於藺相如乎?天下之人,其以公爲何如人耶!

且易失者機會,難得者事功,時不再來,僕爲閣下惑焉。彼黃口之子,久當自斃,烏足以爲公敵。某平昔辱公知侍之厚,故不避言深之忌,而妄意陳之,雖獲罪左右,無憾也。

察罕帖木兒雅敬士贍,雖不盡用其言,亦不以忤也。

十二年,拜樞密副使,條上二十事曰:“悔已過以詔天下,罷造作以慰人心,御經筵以講聖學,延老成以詢治道,去姑息以振紀綱,開言路以求得失,明賞罰以歷百司,公選舉以息奔競,察近幸以杜奸弊,嚴宿衛以備非常,省佛事以節浮費,絕濫賞以足國用,罷各宮屯種歸有司經理,減歲賞計置爲諸宮用度,招集散亡以實八衛之兵,廣給牛具以備屯田之用,獎勵守令以勸農務本,開誠佈公以禮待藩鎮,分遣大將急保山東,依唐廣寧王故事分道進取。疏上,惠宗嘉納焉。先是,薊國公脫火赤上言,氣罷三宮造作,帝爲減軍匠之半還隸宿衛,而造作如舊。故士贍首及之。

未幾,搠思監議解孛羅帖木兒兵柄,士贍曰:“茲事重大,宜先調兵以固京師。”搠思監不從。及孛羅帖木兒犯闕,也速代闕搠思監爲丞相,士贍爲參知正事,士贍謂也速曰:“前政首禍天子,以丞相代之。如其復蹈前轍,難未已也。請亟下明詔,以彰天討。”又不聽。遷翰林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

孛羅帖木兒入朝,出爲遼陽行省左丞。至則傳檄遠近,起兵討孛羅帖木兒。會孛羅帖木兒伏誅,復徵爲中書參知政事。

護廓帖木兒奉命南征,諸王、駙馬悉聽節制,士贍以爲兵權太重,固爭之。又與宰相言“朝廷爲政,宜先正倫常。”宰相謂:“國俗叔嫂相妻,蓋欲守其家產。”土贍曰:“今議論政體,用以家產爲言乎?”其人慚而止。擴廓帖木兒上疏,請討張思道等,執政莫敢言。士贍曰:“棄南征之命,而逞私憾,咎孰與歸!若許之,則責在朝廷矣。”事遂寢。拜翰林學士承旨,進封楚國公。二十七年,以疾卒,年五十五。

子守成,進士;守恆,遼陽行樞密院斷事官經歷;守峴,太尉掾史。

張楨,字約中,汴梁開封人。元統元年進士,授彰德路錄事,闢河南行省掾。楨初娶祁氏,生貴家,見楨貧,不爲禮。合巹逾月,楨即出之。祁氏之兄訟於官,左右司官聽之,楨因移疾不出,案牘留滯。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怒曰:“張楨剛介士,豈汝曹所當議耶!”郎中虎者禿謁而謝之,乃起。

範孟端爲亂,矯殺月魯帖木兒等,城中大擾。楨幕夜縋城出,得免。逾年,除高郵縣尹,門無私謁。縣民張提領開斷鄉曲,一日至縣,有所幹請,楨執之,盡得其罪狀,杖而徒之,人以爲快。千戶狗兒妻崔氏爲妾所譖虐死,其鬼憑七歲女詣縣訴,備言死狀,屍見瘞舍後,楨率吏卒發土,得屍,拘狗兒及妾鞫之,皆伏辜,縣人頌爲神明。累除中政院判官。

至正八年,拜監察御名,劾太慰阿乞剌欺罔之罪,並言:“明裏董阿、也裏牙、月魯不花皆陛下不共載天之仇。伯顏賊殺宗室嘉王,郯王十二口,稽之古法,當伏門誅,而其子弟尚仕於朝,宜誅竄。別兒怯不花阿附權奸,亦宜遠貶。今災異迭見,盜賊蜂起,海寇敢於要君,閫帥敢於玩寇,恐有唐未藩鎮之禍。”不聽。

及毛貴陷山東,上疏言根本之禍有六,征討之禍有四。根本之禍:一曰輕大臣,二曰解權綱,三曰事安逸,四曰杜言路,五曰離人心,六曰濫刑獄。其言事安逸之禍曰:

臣伏見陛下以盛年入纂大統,履艱難而登大寶,因循治安,漸不如初。今天下可謂多事矣,天道可謂變常矣,民情可謂難保矣。是陛下警省之時,戰兢惕厲之日也。陛下宜臥薪嚐膽,奮發悔過,思祖宗創業之難,今日覆亡之易。於是而修實德,則可以笞天意,推至誠,則可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勞,聲色之玩,皆宜痛自改悔。有不盡者。亦宜防微杜漸,禁於未然。而陛下乃安焉處之,如天下太平無事之時,此所謂根本之禍也。

征討之禍:一曰不慎調度,二曰不資羣策,三曰不明賞罰,四曰不擇將帥。其言不明賞罰之禍曰:

臣伏見調兵六年,既無紀律之法,又無激勸之宜,將帥掩敗爲功,指虛爲實,大小相謾,上下相依,其性情不一,而邀功求賞則同。是以有覆軍之將,殘民之將,怯懦之將,貪婪之將,所經之處,雞犬一空,貨財俱盡。及其面諛遊說,反以冒功受賞。

今克復之地悉爲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餘里,郡縣星羅橫布,歲輸錢穀數百萬,計今所存者封丘、延津、登封、偃師三、四縣而已。兩淮之北,大河之南,所在蕭條。夫有土、有人、有財,然後可望軍旅不乏,饋餉不竭。今寇敵已至之境,固不忍言,未至之處,尤可寒心。如此而望軍旅不乏,饋餉不竭,使天雨粟、地涌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況以地方有限之費而供將帥無窮之慾哉!

陛下事佛求福,以天壽節而禁屠宰,皆虛名也。今天下殺人矣,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將以是求福。”福何自而至哉!

潁上之寇,始結白蓮教,以佛法誘衆,終挾威權,以兵抗拒。視其所向,駸駸可畏,其勢不至於亡吾社稷,燼吾國家不已也。朝廷不思靖亂,而反爲階亂,其禍至慘,其毒至深,其關係至大。有識者爲之痛心。此征討之禍也。

疏奏,不省。

權臣惡其訐直,二十年,除僉山南道肅政廉訪司事。至則劾中書右丞也先不花、參知政事脫脫木兒、治書侍御史奴奴弄權誤國之罪,又不報。是時,孛羅帖木兒駐兵大同,察罕帖木兒駐兵洛陽,二將方以急晉冀爲事,構兵相攻。朝廷遣也先不花、脫脫木兒、奴奴往解之。既受命,不前進。楨又言其庸懦無憂國之心,枉道延安以西,繞數千裏遲遲而行,使兩軍日夜仇殺,黎庶肝腦塗地,宜急殛之,以救時危。亦不報。楨乃慨然嘆曰:“天下事不可爲矣。”即辭官,歸居河中安邑。有訪之者,不復言時事,但對之流涕而已。

二十四年,孛羅帖木兒犯闕,皇太子出居冀寧,奏除贊善,又除翰林學士,皆不起。擴廓帖木兒將輔皇太子八討孛羅帖木兒,遣使傳皇太子令旨,賜以上尊,且訪時事。楨復書曰:

今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內外,長淮南北,悉爲丘墟,關陝之區所存無幾,江左日思薦食上國,湘漢、荊楚、川蜀淫名僭號,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閣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廉、藺之於趙,寇、賈之於漢乎!京師一殘,假有不逞之徒,崛起草澤,借名義尊君父,倡其說於天下,閣下將何以處之?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御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藉藉,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爲閣下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僕之拳拳爲言者,獻忠之道也。

然爲言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衛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衛出公據國,至於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兌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於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怵於邪謀,遂成靈武之篡。千載之下,雖有智辨百出,不能爲雪。鳴呼!是豈可以不鑑之乎。

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厭其汰,而鬼神弗福也。閣下覽觀焉!謀出於萬全則善矣,急則其變不測,徐則其釁可乘。通其往來之使,達其上下之情,得其情斯得其策矣。

擴廓帖木兒深然之。後三年卒。

陳祖仁,字子山,汴梁開封人。父安國,常州晉陵尹。

祖仁貌寢,眇一日,然議論偉然,剛正負氣節,博學能文。至正二年,舉進士第一,授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歷太廟署令、太常博士,遷翰林待制。出僉山東肅政廉訪司事,擢監察御史。復出爲山北肅政廉訪司副使。召拜翰林直學士,擢侍講學士,除參議中書省事。

二十二年五月,帝欲修上都宮闕,工役大興。祖仁上疏曰:

自昔人君不幸,遇多難之時,孰不欲奮發有爲,成不世之功,以光復祖宗之業。苟或上不奉於天道,下不順於民心,緩急失宜,舉措未當,雖無事之時,猶或致亂,而況欲撥亂世反之正乎!

上都宮闕,創自先帝,修於累朝,自經兵火,焚燬殆盡。此固陛下日夜痛心,所宜亟圖興復者也。然今四海未靖,瘡痍未瘳,倉庫告虛,財用將竭,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廢其耕耨,而荒其田畝,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以速其斃乎!

陛下追惟祖宗宮闕,念茲在茲,然不思今日所當興復,乃有大於此者。假令上都宮闕未復,固無妨於陛下之寢處,使因是而違天道失人心,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陛下亦安忍而輕棄之乎?

願陛下以愛惜民力爲本,以恢復天下爲務,信賞必罰,以驅策英雄,親正人,遠邪佞,以圖謀治道。夫如是,則承平之觀不日鹹復,詎止上都宮闕而已乎!

疏奏,其事遂寢。

二十三年二二月,拜治書侍御史。時宦者資正使樸不花與宣政使橐歡,內恃皇太子,外結丞相搠思監,驕恣不法。監察御史傅公讓上章暴其過,忤皇太子意,左遷吐蕃宣慰司經歷,它御史累疏諫爭,皆外除。祖仁上書皇太子曰:

御史糾劾橐歡、不花奸邪等事,非御史之私言,乃天下之公論。今殿下未賜詳察,輒加沮抑,擯斥御史,詰責臺臣,使奸臣橐政之情不得達於君父,則亦過矣。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臺諫者,祖宗之所建立。以二豎之微,而於天下之重、臺諫之言,一切不恤,獨不念祖宗乎!且殿下之職,止於監國撫軍,問安視膳而已,此外予奪賞罰之權,自在君父。今方毓德春宮,而使諫臣結舌,兇人肆志,豈惟君父徒擁虛名,即天下蒼生亦將奚望焉!

疏上,皇太子怒,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諭祖仁,謂:“臺臣所言雖是,但橐歡等俱無是事,御史糾劾不實,已與美除。昔裕宗爲皇太子,兼中書令、樞密使,凡軍國重事合奏聞者,乃許上聞,非獨我今日如是也。”祖仁覆上疏曰:

御史所劾,得於田野之間。殿下所詢,不出宮牆之內,所以全此二人者,止緣不見其奸。昔唐德宗雲:“人言盧杞奸邪,朕殊不覺。”使德宗早覺,杞安得相。是杞之奸邪,當時知之,獨德宗不知。今二人之奸,天下知之,獨殿下不知也。

且裕宗雖領軍國重事,至於臺諫封章,自是御前開拆。假使東宮先閱,君父或有差失,諫臣有言,太子將使之聞奏乎?不使之聞奏乎?使之聞奏,則傷其父心,不使聞奏,則陷父於惡。殿下將安所處?

如知此說,則今日糾劾之章不宜阻矣,御史不宜斥矣。

祖仁疏再上,即辭職。皇太子以其事聞,樸不花、橐皆自免,令老的沙諭祖仁等。

祖仁覆上疏曰:

祖宗以天下傳之陛下,今乃壞亂不可救藥。雖曰天運使然,亦陛下刑賞不明之所致也。且區區二豎,猶不能除,況於大者。願陛下俯從臺諫之言,擯斥二人,不令其以辭職爲名,成其奸計,使海內皆知陛下信賞必罰,自二人始,則將士孰不效力,天下可全而有,以還祖宗。若猶優柔不斷,則臣寧餓死田野,誓不與之同列也。書奏,帝大怒。是時,侍御史李國鳳亦上疏,言此二人必當斥逐。於是臺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遷,出祖仁爲甘肅行省參知政事。時天寒,祖仁單衣就道,以弱女託於其友朱毅。

明年七月,勃羅帖木兒入中書丞相,除祖仁山北道肅政廉訪使,召拜國子祭酒。遷樞密副使,累疏言軍事利害,不報,辭職。除翰林學士,復拜中書參知政事。是時,天下大亂,祖仁性剛直,與時宰議論數不合,乃超授其階榮祿大夫,而仍還翰林,爲學士。尋遷太常禮儀院使。

二十七年,明兵已取山東,朝廷方疑護廓帖木兒有不臣之心,置撫軍院總兵馬以備之。祖仁與翰林學士承旨王時、待制黃哻、編修黃肅上書曰:

近者,南國不逾月而逼畿甸,朝廷雖合也速出師,然勢力孤危,不足爲京題屏蔽,宗社安危正在今日。

臣愚以爲,馭天下之勢,當論其輕重、強弱,遠近,先後,不宜膠於一偏,狃於故轍。前日南軍尚遠,擴廓帖木兒近在肘腋,意將覬覦非分,不得不亟於致討。今擴郭帖木兒勢已窮蹙,而南軍長驅北犯,山東瓦解。是擴廓帖木兒弱而輕,南軍強而重也。陛下與皇太子,宜審其輕重、強弱,改統更張。撫軍院諸臣,亦宜以公天下爲心,審時制宜。擴廓帖木兒既不能復振,分撥一軍足以擒獲。其餘見調一應軍馬,宜令其倍道東行,勤王赴難,與也速等聲勢聯絡,仍遣重臣分道宣諭督催,庶幾有濟。如復膠於成見,動以言者爲擴廓帖木兒遊說,而鉗天下之口,不幸猝有意外之變,則天下之事去矣。

書上,不報。

十二月,祖仁又上書皇太子言:

近降詔削河南兵馬之權,雖所當然,然此項軍馬終爲南軍所畏,即使有悖逆之心,朝廷以忠臣待之,其心愧沮,亦何所施。今未有所見,遽以此名加之,彼若甘心,以就此名,其害有不可言者。朝廷苟善用之,豈無所助。然人皆知之,而不敢言者,誠恐誣以受賄,謂爲之遊說也。況聞擴廓帖木兒屢上書,疏明其心跡,是其心末絕於朝廷,以待朝廷之昭灑。今爲朝廷計者,不過戰、守、遷三事。以言乎戰,則資其觭角之勢;以言乎守,則待其勤王之師;以言乎遷,則假其藩衛之力,勉強策勵,猶恐遲晚。豈可使數萬之師,棄置於無用之地?今宗社存亡,只在旦夕,不幸有唐率宗倉卒之事,是以祖宗之社稷人民委而棄之。臣雖碎首粉身,亦無濟於事矣!

疏上,亦不報。

二十八年秋,明兵至近郊,詔祖仁及同僉太常禮義事王遜志等,奉太廟神主,從皇太子北行。祖仁等奏曰:“天子有大事,出則載主以行,從皇太子,非禮也。”帝然之,命祖仁守太廟以俟。未幾,帝北奔,祖仁不果從。京城陷,將出健德門,爲亂軍所殺,時年五十五。

史臣曰:“元季國勢阽危,所恃以御賊者,惟擴郭帖木兒一人,而李士贍猶嫌其兵權太重。擴廓帖木兒劾張思道等不聽節制,士贍又持其事不下。當時執政大臣,士贍號爲通達時務者,乃暗於機權如此,其亡國不亦宜乎!張楨、陳祖仁屢進讜言,終無尺寸之效。祖仁請昭洗擴廓帖木兒,其言尤激切,惠宗父子屏而不用,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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