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世顯忠臣德臣良臣惟臣
汪世顯,字仲明,鞏昌鹽川人。本姓王,父彥忠,隸於汪古部,故改姓汪。世顯仕金,屢立戰功,爲徵行從宜,分治陝西西路。時軍儲匱,世顯出家資爲豪右率,鄰州效之,兵食以足。哀宗以忽斜虎爲鞏呂總帥,世顯同知府事,二人同心固守。及忽斜虎勤王敗潰,乃以世顯代爲總帥。哀宗遷蔡州,欲奔鞏昌,以粘葛完辰爲鞏昌行省。蔡州破,完展欲安衆以侍嗣立者,乃遣入稱使者,自蔡州宣諭。世顯知哀宗兇問,且嫉完辰制之遣使,約會州守將郭斌併力圖鞏昌,使者至,爲斌所拒,且曰:“爾帥欲背國家,任自爲之,何爲及我?”世顯遂襲殺完展,據鞏固。及皇子闊瑞至,乃率衆降。皇子曰:“吾徵四方,所至皆下,汝獨固守,何也?”對曰:“臣不敢背主失節。”又問曰:“金亡己久,汝不降,果誰爲耶”對曰:“大軍迭至,莫知適從,惟殿下神武不殺,竊意必能保全闔城軍民,是以降也。”皇子大悅,承製授世顯舊官。
從伐宋,斷嘉陵江,搗大安,宋將曹友聞潛兵與諸蠻相爲犄角,世顯敗之。入武信,遂進逼葭萌。宋將依山爲柵,世顯以數騎襲奪之,乘勝定資州,略嘉定、峨眉。進次開州。宋軍屯萬州南岸,世顯即水北造船以疑之,夜從上游乘革舟以濟,敗之,追奔至夔峽,與宋援軍遇,軒首三千餘級。明年,師還攻重慶,會大暑,乃罷歸。入覲太宗,錫金符,易其名曰中山,且歷數其功。
十三年,蜀帥陳隆之貽書請戰,聲言有衆百萬,闊端集諸籽議之,鹹謂隆之可擒。世顯曰:“顧臨敵何如耳,不必誇辭。”進薄成都,隆之戰屢卻,堅壁不出。其部曲田顯約夜降,隆之覺之,世顯日:“事急矣!”亟梯城入救顯,得與從者七十餘大出,獲隆之,斬之。世顯復簡精銳五百人,搗漢州,州兵三千出戰,盡殲之。三日,大軍薄其城,克之。
六皇后稱制二年,闊端承製拜世顯便宜總帥,秦、鞏等二十餘州事皆聽裁決,賜虎符、錦衣、玉帶。世顯先己巳構疾,至是加劇,卒年四十九。中統三年,追封隴西公,諡義武。延佑七年,加封隴右王。七子:忠臣;德臣;直臣,鞏昌中路都總領,戰歿;良臣;翰臣,兵馬都元帥;佐臣,鞏昌左翼都總領,戰歿;清臣,四州行樞密院副使。
忠臣。字漢輔。以管軍總領從攻成都,入其外城。世顯陷伏中,忠臣手殺十餘人,翼世顯而出。後從克疊州,賜金符。世顯卒,忠臣讓世爵於弟德臣,皇子闊端嘉之,以忠臣爲鞏昌元帥、知府事。憲宗二年,權都總帥事。世祖徵雲甫,禡牙臨洮,忠臣上謁,使督嘉陵漕運。九年,帝自將攻蜀,德臣集諸將問曰:“吾境內凋瘵,一旦乘輿至,左右貴近之需索,何以應之?”忠臣曰:“吾輩拔身健兒,惟應效死前驅,何至爲媚人計,汝但恤吾妻子足矣。”德臣泫然,灌酒於地,誓與諸將同生死。忠臣從憲宗攻苦竹隘,先登,賜銀四百五十兩。復從攻長寧山,又以先登,賜銀幣。德臣卒於合州,忠臣集將佐議曰:“吾弟歿王事,子惟正雖未冠,宜世其爵。”諸將乃奉惟正爲總帥。
中統元年,授忠臣副總帥,戍青居山。三年,璽書褒美,賜虎符,復以弟良臣代之。卒於鞏昌,年四十八,諡忠讓。
子惟益,襲副總帥。孫安昌,懷遠大將軍、便宜都總帥。
德臣,賜名田哥,字舜輔。襲爵鞏昌等二十四路便宜都總帥,從徵蜀,將前軍出忠、涪,所向克獲。進攻運山,所乘馬中飛石死,步戰,拔其外城。宋將餘玠攻漢中,德臣馳援之,玠聞,遁去。
憲宗素聞其名,入覲,賜印符,命地沔州,數日而畢。進攻嘉定,敵潛軍夜出,德臣迎戰,殺百人。還至雲頂山,宋軍乘夜斫營,覺之,擒斬無算。進次隆慶,宋軍乃夜出,與力戰,大敗之。及馬漕溝,遇伏兵,獲其統制羅廷鶚。又詔德臣城益昌,諸戍皆聽節制。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見,乞免益昌賦稅及徭役,漕糧、屯田爲長久計,並從之。命置行部於鞏昌,立漕司於沔,通販鬻,給饋館。奏乞以兄忠臣攝府事,使己得專事益昌。益昌爲蜀喉襟,宋人憚其威名,不敢犯。
已而嘉陵漕舟水澀,議者欲棄去。德臣曰:“國家以蜀事託我,有死而已,奈何棄之!”盡殺所乘馬饗士。襲嘉州,得糧三千餘石。雲頂守將呂遠以兵五幹邀戰,擒之復,得糧五千石。
獲宋提轄崔忠、鄭再立,縱令持檄諭苦竹,守將南清以城降,所俘城中民,悉歸之。戍卒數百人有去志,德臣揣知之,給券縱去,皆泣謝。未幾,山寨相繼輸款。宋將餘晦遣都統甘閏,以兵數萬城紫金山,德臣選精卒,銜枚夜進,大破之,閏僅以身免。南清入覲。其下殺清妻子叛,宋將焦遠饋以糧,德臣擊敗遠,盡獲所饋糧。又敗宋援兵,獲糧百餘艘。魚關至沔水,迂迴爲渡百又八,至是爲橋樑以通行旅。
憲宗親征,次漢中,德臣朝行在所。初,成都猝爲宋人所圍,德臣遣將赴之,約曰:“先破敵者,奏領此城。”圍遂解。詔俟江南事定,如約以城與之。帝幸益昌,駐北山,謂德臣曰:“來者言汝立利州之功,今見汝身甚小,而膽甚大,不知敵曾薄汝城否?”德臣對曰:“賴陛下福,未嘗一來。”帝曰:“彼憚卿威名耳。”賜金帶,且俾立石紀功。嘉陵、白水交會,勢洶急,帝問:“船幾何可濟?”德臣曰:“大軍百萬,非可久淹,當別爲方略。”即命系舟爲浮橋,一夕而成,如履坦途。帝顧謂諸王曰:“汪德臣言不虛發。”賜白金三十斤,仍命刻石紀功。苦竹既逆命,至是攻之,巖壁峭絕,或請建天橋,帝以問德臣,對曰:“臣知先登陷陣而已,他非所知也。”既而橋果無功。乃率將士魚貫而進,帝望見,嘆曰:“人言其膽勇,豈虛譽耶!”宋守將趙仲武納款,楊立猶率所部拒戰,德臣奮擊,盡殺之。俄有疾,帝勞之曰:“汝疾皆爲我家。”飲以葡萄酒,解玉帶賜之,曰:“飲我酒,服我帶,疾其廖乎!”德臣泣謝。宋龍州守將王德新,遣使不納軟,乞宥州民抗命之罪,奏如其請。進攻長寧,拔之,斬守將王佐。
帝東下,德臣爲先鋒,抵大獲山,奪水門。宋將楊大淵降。已而,遠山、青居、大梁皆降。攻釣魚山,守臣王堅負險,五月不下,德臣率死士夜登外城馬軍寨,殺守寨者,梯折,後軍不繼,乃還。德臣單騎至城下,大呼曰:“王堅,我來活汝一城軍民,宜早降!語未既,幾爲飛石所中,遂感疾。帝遣使問勞,俾還鞏昌,奏曰:“陛下尊爲天子,猶冒寒暑,服勞於外,臣待罪行伍,死其分也。”卒,年三十有六。中統三年,追封隴西公,諡忠烈。
六子:長惟正;次惟賢,大司徒、中書右丞,惟孝參知政事、昭文館大學士;惟明,以質子爲元帥;惟能,徵西都元帥;惟純,權便宜都總帥、屯田上萬戶府萬戶。
良臣,年十六即從兄德臣軍中,每戰輒爲前鋒。以功擢裨將,兼便宜都府參議。憲宗三年,以德臣薦,爲鞏昌帥,領所部屯田白水。憲宗親征,軍至六盤,良臣還鞏昌,供億所須,民無擾累。詔權便宜總帥府事。良臣奏,願與兄德臣效力定四川。帝曰:“行軍饋餉,所繫不輕,汝任其責可也。”以勞賜黃金、弓矢。
世祖即位,阿藍答兒、渾都海逆命,劫六盤府庫,西垂騷動,詔良臣討之。兵至山丹,賊按兵不戰者凡二月。俄大舉至耀碑谷,兩軍相當,良臣慷慨誓諸將曰:“今日之事,系國安危,勝則富貴可保,敗則身家並盡。苟能用命,雖死行問,不失忠孝之名。”衆踊躍而前。會大風揚沙,晝晦,良臣手刃數十人,賊勢沮,衆軍乘勝搗之,賊大潰,獲阿藍答兒、渾都海。捷聞,賜金虎符,權便宜都總帥。
中統二年,合刺叛,復討平之。入覲,賜燕,屢稱其功,良臣拜謝曰:“臣奉諸王成算,何功之有!”世祖嘉其能讓,復賜金鞍、甲冑、弓矢,轉同籤鞏昌路便宜都總帥,凡軍民官並聽良臣節制。宋將昝萬壽帥戰船二百,溯江而上,欲掩青居。良臣伏甲數十艘,身先逆戰,萬壽敗走,伏發,幾獲之。三年,授閬蓬廣安順慶等路徵南都元帥。良臣以釣魚山險絕,不可攻,奏請就近地築城曰武勝,以扼其衝。四年春,良臣攻重慶,命元帥康脫脫先驅,與宋將朱祀孫戰兵交,良臣引兵橫擊,敵敗走,趨城,不得入,盡殺之。
至元六年,授東川副統軍。八年,兄子惟正請於朝,謂良臣勞苦,乞身代之。九年,復授良臣昭勇大將軍、鞏昌等二十四處便宜都總帥,兼本路諸軍奧魯總管。明年,入覲。帝曰:“成都被兵久,須卿安集之。”授鎮國上將軍、樞密副使、西川行樞密院事,蜀人安之。十一年,進攻嘉定,昝萬壽堅守不出,築壘逼其城。萬壽悉軍出戰,大破之,萬壽遂降。良臣統兵順流而下,紫雲、滬、敘相繼款附。還圍重慶。
十三年,宋涪州安撫楊立,帥兵救重慶者再,良臣皆敗走之。宋撫張珏遣將乘虛襲據滬州,良臣還軍平之。十五年春,張珏率衆突出,良臣奮擊,身中四矢。明日,督戰益急,珏所部趙安開門納降,珏遁走。良臣禁俘掠,發粟振飢,民大悅。四川悉平,捷聞,世祖喜甚,召良臣入覲,授資善大夫、中書左丞、行四川中書省事,賜白貂裘。良臣陳治蜀十五事,世祖嘉納之。行省罷,改授安西王相,不赴。十八年夏,卒,年五十一。贈開府儀同三司,諡忠忘,加贈推誠保德宣力功臣、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樑國公。
七子:惟勤,雲南諸路行省平章政事;惟簡,保寧萬戶;惟和,同知屯田總管府事;惟永,徵西都元帥;惟恭,階州同知;惟仁,人匠總管府達魯花赤;惟新,漢軍千戶。
惟正,字公理。幼潁悟,藏書一萬卷,喜從文士遊。父卒于軍,塔察兒國王使權襲父爵,守青居山。
世祖即位,遂以父爵授之。初,憲宗遣渾都海以騎兵二萬守六盤,又遣乞臺不花守青居。至是,渾都海叛,乞臺不花欲發兵相應。惟正命力士縛乞臺不花,殺之。世祖嘉其功,詔東川軍事悉聽處分。
中統二年,入朝,賜甲冑、寶鞍。三年,詔還鞏昌。部長禾禿叛,民大擾,惟正謂諸將吏曰:“禾禿今基若犭制犬,方肆狂齧,苟一戰不利,則城邑爲墟,當勝以不戰。”乃發兵踵之,賊欲戰不得,相持兩月,知其糧盡勢蹙,曰:“可矣。”屢戰皆捷。禾禿遣三十人來約降,即遣十人還,潛兵躡其後,出禾禿不意擒殺之。
至元七年,宋人築合州,詔立武勝軍以拒之。惟正臨嘉陵江作柵,扼其水道,夜懸燈柵間,編竹籠,中置火炬,照百步外,以防不虞。宋人知有備,不敢近。九年,略江、忠、涪三州,破寨七,擒守將六,降戶千六百有奇。會丞相伯顏克襄陽,議取宋,惟正奏曰:“蜀未下者,數城耳,宜併力攻餘杭,本根既拔,此將焉往!願以本兵,由嘉陵下夔峽,與伯顏會錢塘。”帝優詔答曰:“四川事重,舍卿誰託!異日蜀平,功豈在伯顏下耶!”未幾,兩川樞密院合兵圍重慶,命惟正助之,惟正奪其洪崖門,獲宋將何世賢。皇子安西王出鎮秦蜀,召惟正還。
十四年冬,皇子北伐,藩王禿魯叛於六盤,王相府命布色臺進討,惟正爲副。進次平涼,簡枯兵八千人而行,至六盤。禿魯先據西山,惟正分安西兵爲左右翼,鞏昌兵居中,去禿魯一里許,皆下馬,彎弓。禿魯遣百騎突陣,惟正令引滿毋發,將及,又命曰:“視必中而發。”於是矢下如雨,突騎中者三之一,餘盡馳還。惟正麾兵逐之,三逾山,至蕭河,擒叛將燕只不花。復進兵,禿魯亦就擒。安西王至,惟正迎謁,王歷稱其功。明日,大燕,賞以金樽、貂裘。王妃賜其母珠絡帽衣,且曰:“吾皇家兒婦,爲汝母製衣,汝母真福人也。”詔惟正入朝,世祖推玉食食之,賜白金五千兩、錦衣一襲,授金吾衛上將軍、開成路宣慰使。十七年,遷龍虎衛上將軍、中書左丞,行秦蜀中書少事,賜玉帶。以省治在長安,去蜀遠,乃命惟正分省於蜀。惟正留意撫循,人安之。二十年,進階資德大夫。二十二年,改授陝西行中書省左丞。入覲上都,還至華州卒,年四十四,諡貞肅。
二子:嗣昌,武略將軍、成都管軍副萬戶;壽昌,資德大夫、江南行御史臺中丞、四川行省平章政事。
史臣曰:“汪世顯、郭斌,俱爲僉將。世顯襲殺元帥,據鞏昌以叛,因降附晚,又竊忠義之名。金之降將,未有如世顯之狡者。斌捐軀ㄕ糜妻子,而汪氏累世富貴。其義與利之相反如此。然志士仁人,終不以此而易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