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巖許有壬宋本(褧)王結仇浚王思誠
張起巖,字夢臣,其先章邱人,徒家濟南,高祖迪,迪子福,附見《張榮傳》。起巖,福曾孫也。祖鐸,東昌領事推官。父範,四川行省儒學提舉。
起巖弱冠,以按察司舉爲福山縣學教諭。值縣官捕蝗,攝縣事,聽斷明允,民頌之。登延祐二年進士第一,除同知登州事,特旨改集賢修撰。轉國子博士,累遷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丁內艱。
服除,選爲監察御史。中書參知政楊廷玉以墨敗,臺臣奉敕就省中逮之下吏,丞相倒剌沙疾其摧辱同列,誣臺臣罔上,欲置之重闢。起巖抗章論曰:“臺臣按劾百官,論列朝政,職使然也。今以奉職獲戾,風紀解體,忠良寒心,非盛世之事,且世皇建臺閣,廣言路,維持治體。陛下即位詔旨,動法祖宗。今臺臣坐譴,何認法祖耶?”章三下,不報。起巖廷爭愈急,帝感悟,事始科釋,猶皆坐免官。
遷中書右司員外郎,進右司郎中,兼經筵官,拜太子左贊善。丁外艱,服除,改燕王府司馬,拜禮部尚書。文宗親郊,起巖充大禮使,導引從容,帝嘉之,則賚優渥。轉參議中書省事。寧宗崩,有妄男子上變,言部使者謀不軌。按問皆虛,法司謂唐律告叛者不坐。起巖謂同列曰:“今嗣君未立,人情危疑,不亟誅此人以杜奸謀,恐妨大計。”趣有司具獄。省臣列坐銓選,起巖薦一士可用,丞相燕帖木兒不悅,起巖即攝衣而起。燕帖木兒以爲忤己,左遷翰林侍講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預篡三朝《實錄》,加同知經筵事。
御史臺奏除浙西廉訪使,不允。己而擢陝西行臺侍御史,將行,留爲侍講學士。拜江西行臺侍御史,召入中臺爲侍御史。轉燕南道廉訪使,搏擊豪強,不少容貸。升江貢行臺御史中丞,拜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知經筵事。右丞相別怯兒不花爲臺臣所糾去位,未幾,再入相,諷翰林官言臺劾之非,起巖執不可,聞者壯之。俄拜御史中丞,論事剴直,無所顧忌,與同僚多不合。
詔修遼、金、宋三史,覆命入翰林爲承旨,充總裁官。積階至榮祿大夫,年始六十有五,上疏乞骸骨以歸。後四年卒,諡文穆。
起巖面如紫玉,美髯方頤,眉目清揚,望而知爲雅量君子。及臨政決議,意所背向,屹然不可回奪,廷臣憚之,名聞四裔。安南使者致其世子之辭,必候起巖起居。起巖博學能文,善篆隸。有《華峯漫稿》、《華峯類藁》、《金陵集》行於世。
許有壬,字可用。其先世居潁州,後徒湯陽。父熙載,會福院照磨。
有壬幼潁悟,讀書一目五行,嘗閱衡州淨居院碑,一覽輒能背誦。年二十,暢師文薦入翰林,不報,授開寧路學正。遷教授,未上,闢山北道廉訪司書吏。擢延祐二年進士第,授同知遼州事。會周王舉兵,關中大亂,鄰州聽民出避。有壬猶閉城門,率民失固守,一州晏然。有追逮,不用胥隸,惟令執裏役者呼之,民安而事集,州大治。六年,除山北道廉訪司經歷。
至治元年,遷吏部主事。二年,轉江南行臺監察御史。行部廣東,以貪墨劾罷廉訪副使哈只、蔡衍。至江西,會廉訪使苗好謙監焚昏鈔,人畏其嚴,率剔真爲僞,有壬覆視之,真物也,遂留其大半,召拜監察御史。
八月,英宗遇弒,賊臣鐵失遣使者自上都至,封府庫,收百官印。有壬知事急,速往告御史中丞董守庸。寧庸謂宮禁事,非外廷所當問,有壬即疏守庸及經歷朵爾只班、監察御史郭也先忽都阿附鐵失之罪以俟。十月,鐵失伏誅,泰定帝發上都,御史大夫紐澤先還京師,有壬袖疏上之。及帝至,覆上章言:“鐵木迭兒之子瑣南與聞大逆,乞正典刑,其兄弟勿令出入宮禁。中書平章政事王毅、右丞高昉橫罹貶黜,四川行省平章政事趙世延受禍尤慘,皆請雪冤復職。”繼上正始十事:一曰輔翼太子,宜先訓導;二曰遴選長官,宜先培養;三曰通籍宮桂,宜別貴賤;四曰欲謹兵權,宜罷兼領;五曰武備廢弛,宜加修飭;六曰賊臣妻妾,宜禁勢官徵索,七曰前赦,權以止變,宜再詔以正名;八曰鐵木迭兒諸子,宜籍沒以懲惡;和曰考驗經費,以減民賦;十曰撙節浮蠹,以舒國用。帝多從之。
泰定元年,初立詹事院,選爲中議,改中書左司員外郎。京畿飢,有壬請振之,同列讓曰:“子言固善,其如虧國帑何:”有壬不聽,卒白於丞相,發糧四十萬斛以振饑民。國學舊法,積分次弟,貢以出官。執政用監丞張起嚴議,欲廢之,以推擇德行爲務,有壬折之曰:“積分雖未盡善,然可得博學能文之士。若日惟德行之擇,其名固佳,恐皆厚貌深情、專意外飾,則人才益窳不可用。”議久不決。三年六月,遷右司郎中,起巖議遂行,已而復寢。獲盜例有賞,論者多疑其僞,有淹四十餘年者,羣訴於馬首。有壬曰:“盜賊方熾,緩急何以使人?但經部覆核者,皆予官。”俄移左司郎中,每遇公議,有壬屢急得失。都事宋本退語人曰:“此貞觀,開元間議事也。”明年,丁父憂。
天曆三年,擢兩淮都轉運鹽司使。先是,鹽法壞,廷議非有壬不能稱職,故有命。有壬詢究弊端,立法維持,國課遂登。至順二年二月,召能議中書省事。未幾,以丁母憂去。
元統元年,復以參議召,明年,拜治書侍御史,轉奎章閣學士院侍書學士,仍治臺事。會御史劾福建達魯花赤完卜,完卜藏御史大夫家,有壬捕而讞之。九月,拜中書參知政事、知經筵事。帝召羣臣議上皇太后尊號爲太皇太后,有壬曰:“皇上於皇太后,母子也;若加太皇太后,則爲孫矣。非禮也。”衆弗從,有壬曰:“今制,封贈祖父母,降於父母一等,蓋推恩之法,近重而遠輕,今尊皇太后爲太皇太后,是推而遠之,豈所謂尊之邪!”又弗聽。
中書平章政事徹裏帖木兒奏罷進士科,有壬廷爭甚苦,不能奪,遂稱疾在告。帝強起之,拜侍御史。廷議欲行古劓法,立行樞密院,禁漢人、南人勿學蒙古畏吾兒字書,有壬皆爭止之。
後至元初,長蘆韓公溥因家藏兵器,興大獄,株連臺省,多以贓敗,猶無有壬名,由是忌者益甚。有壬遂謝病歸。至元六年,召入中書,仍爲參知政事。
明年改元至正,有壬極論帝當親祀太廟;母后虛位,徽政院當罷;改元、命相當合爲一詔;冗職當沙汰;錢糧當裁節。人皆韙之。轉中書左丞。二年,囊加慶善八及孛羅帖木兒獻議,開金口導渾河,逾京城,達通州以通漕運。丞相脫脫主之,有壬曰:“渾河之水,湍悍易決,足以爲害,又淤淺不能行舟,況地勢高下不同,徒勞民費財耳!”不聽,後卒如有壬言。
先是,有壬父熙載官長沙,設議學,課諸生。有壬母卒於長沙,旅殯城外,有壬廬墓三年。後諸生即有壬廬墓之地,立東岡書院,旌其孝,且以廣熙載教士之澤。南臺監察御史木八剌沙,緣睚眥之怨,言書院不當立,並劾有壬及其二弟有儀、有孚。有壬複稱病歸。
四年,改江浙行省左丞,辭。六年,召爲翰林學士,既上,又辭,監察御史累章辯其誣。俄拜浙西道廉訪使,未上,復以翰林學士承旨召,仍知經筵事。明年夏,授御史中丞,賜白玉束帶及御衣一襲。未幾,又以病歸。
十三年,起爲河南行省左丞。十五年,遷集賢大學士。尋改極密副使,復拜中書左丞。有僧自高郵來,言張士誠乞降,衆幸事且成,皆大喜,有壬獨疑其妄,呼僧諸之,果語塞不能對。轉集賢大學士,兼太子左諭德,階至光祿大夫。有壬前朝舊德,太子頗敬禮之。一日,入見,方臂鷹爲樂,遽呼左右屏去。
十七年,以老病乞致任。久之,始得請,給俸賜以終其身。二十四的卒,年七十八。贈推誠守正昭德佐理勸臣,銀青光祿大夫、中書平章政事、上柱國,追封魯郡公,諡文忠,著有《至正集》八十一卷。
有壬歷事七朝,垂五十年,遇國家大事,無不盡言。當權臣恣睢時,稍懺意,輒誅竄隨之,有壬不爲巧避,事有不便,明辯力諍,不知有死生利害,君子多之。
初,有壬舉進士,知貢舉、平章政事李孟,讀卷官參知政事趙世延,集賢學士趙孟頫,第有壬高下未定。世延曰:“觀此策,異日必爲名臣,請置第二甲。”孟不許,世延辯論不已。孟頫立請曰:宋東南一隅,一科取數百人。以國家疆哉之廣,正七品多取一人,不爲濫也。孟乃從之。後有壬卒爲名臣,世以趙世延爲知人云。
宋本,字誠夫,大興人。自幼警拔,異羣兒。至治元年,延策天下士,本爲第一,賜進士及第,授翰林修撰。
泰定元年春,除監察御史,首言:“逆賊錢失等雖伏誅,其黨樞密副使阿散躬爲弒逆,以告變得不死,乞早正天罰。盜竊仁宗廟主,本言:民間失盜,捕違期不獲猶治罪,太常及應捕官皆當罷斥。又言:“中書宰執日趨禁中,兼旬不至中書,機務壅滯,乞戒傷臣僚,非入宿衛日,必詣本署治事。”又言:“司空、太尉之職濫假僧徒,及會禮、殊祥二院並辱名爵,請罷之。”皆不報。
調國子監丞,夏,風烈地震,詔集百僚議弭災之法。時宿衛士自北來者,在桓州藉劫殺人,既逮捕,丞相旭邁傑奏釋之。蒙古千戶奪民朱甲妻女,甲訴於中書,旭邁傑庇不問。本抗言:“鐵失餘黨未誅,仁宗廟主盜未得,桓州盜未治,朱甲冤未申,刑政失度,民憤天怨,災異之見,職此之由。”詞氣激奮,衆皆聳聽焉。冬,遷兵部員外郎。二年,轉中書左司都事。故將李庭之子嘗假兵部尚書,從諸王徵鬱林州瑤,中道納妾,逗留不進,兵敗歸。樞密副使卜鄰吉臺言:“李平瑤有功,當遷官。”本曰:“李納妾逗留,宜置諸法,況遷官耶!”卜鄰吉臺色沮,不敢復言。
旭邁傑卒,左丞相倒剌沙當國,與平章烏伯都剌,皆西域人,西域賈人以其地寶石名?闌者來獻,估鉅萬,未酬其直,又官吏爲御史劾罷者,多出其門下,求復官。三年冬,烏伯都剌自禁中至政事堂,以星孛地震赦天下,命中書酬累朝獻物之直,擢用爲御史所劾罷者,使左司員外郎以詔稿示本,本曰:“獻物直未酬,有司細故,載於王言,貽笑天下。司憲褫有罪者官,世祖法令,上即位,累詔法世祖,若擢用之,是反汗前言,後再有奸贓,將治之耶?抑置不問耶?”宰執聞本言,相視嘆息罷去。明日,宣詔,本稱疾不出。
四年春,遷禮部郎中。天曆地年冬,擢吏部侍郎,二年,改禮部。是年,文宗開奎章閣,置藝文監檢校書籍,本遷大監。至順元年,進奎章閣學士院供奉學士。二年冬,出爲河西道廉訪副使,未行,擢禮部尚書。三年冬,寧宗崩,惠宗未至,皇太后在興聖宮,正旦,議循故事行朝賀禮。本言:“宜主表興聖宮,罷朝賀。”從韙而從之。元統元年,兼經筵官。二年夏,轉集賢直學士,兼國子祭酒,兼經筵如故。是年冬十月,卒,年五十四,贈翰林直學士、范陽郡侯,諡正獻。
本性高抗不屈,持論堅正,不可幹以私,尤以扶植文學自任。知貢舉,取進士滿百人額,爲讀卷官,增第一甲爲三人,及卒。執紼者至三千人,皆門生、故吏及國子諸生,時論榮之。著有《至治集》四十卷,弟褧。
褧,字顯夫,文學與本齊名,人稱之曰二宋。延祐中,從本至京師,清河元明善、濟南張養浩、東平蔡文淵、王士熙爭薦之,登泰定元年進士第,授祕書監校書郎。安南遣使入貢,選充館伴使。使者以金爲贐,褧卻之。改翰林國史院編修、詹事府照磨。尋闢御史臺掾,辭。轉大禧宗正院照磨,遷翰林修撰。
至元三年,擢監察御史。時災異洊至,褧上言:“一歲之內日月簿蝕、星文垂象,正月元日千步廓火,六月河朔大水,八月京師地震,毀宗廟,震驚神靈,皆朝政未修,民瘼未愈所致。宜集廷臣,講求弭災之法。”從之。
出僉山南道廉訪使事。宜城民急刈麥,共毆田主死,賂縣尹,使一人承之。褧廉知其事,坐尹及共毆者。安陸寡婦有罪自刎,誣夫兄殺之。已誣服。褧發墓驗之,寡婦尚繩擊其頸,夫兄之冤始雪。制獲盜五人得官,應山民被劫,巡徼執五人坐之。褧疑而訊之,皆良民,乃釋之,坐巡徼者罪,衆服其明允。改陝西行臺都事,旋召爲翰林待制,遷國子監司業。與修遼、金、宋三史。拜翰林直學士,尋兼經筵講官。卒,年五十三,贈國子祭酒、范陽郡候,諡文靖。著《燕石集》十五卷。
王結,字儀伯,易州定興人。祖逖勤,以質子從太祖西征,娶阿魯渾氏,自西域徒家中山。父德信,陝西千臺監察御史,與臺臣議不合,即棄官歸。不復出。
結生而聰穎,讀書數行俱下,從名儒董樸受經。廉訪使王仁見之,曰:“公輔器也。”
年二十餘,遊京師,上執政書,陳時政八事,曰:“立經筵以養君德,行仁政以結民心,育英材以備貢舉,擇守令以正銓銓衡,敬賢士以厲名節,革冗官以正職制,辨章程以定民志,務農桑以厚民生。宰相不能盡用。
時仁宗在潛邸,或薦結充宿衛,乃集歷代君臣行事善惡可爲鑑戒者,日陳於前。武宗即位,仁宗爲皇太子,置東宮官屬,以結爲典牧太監,階太中大夫。近侍以俳優進,結言:“昔唐莊宗好此,卒致禍敗。殿下方育德春宮,視聽宜謹。”仁宗嘉納之。
仁宗即位,遷集賢直學士,出爲順德路總管。屬邑鉅鹿、沙河有唐魏徵、宋璟墓,乃祠二人於學,以風勵學者。遷揚州路,又遷寧國路,以從弟紳僉江東廉訪司事,辭不赴。改東昌路。會通河堤遏舊黃河下流,夏月潦不,壞民田,結疏爲斗門,以泄之,民獲耕作之利。
至治二年,參議中書省事。時拜住爲丞相,結言:“爲相之道,當正己以正君,正君以正天下。除惡不可猶豫,猶豫恐生它變。服用不可奢僭,奢僭則害及身家。”拜住是其言,未幾,除吏部尚書,薦名士宋本、韓鏞等十餘人。
泰定元年春,廷試進士,以結充讀卷官。遷集賢侍讀學士、中奉大夫。會有日食、地震、烈風之異,結昌言於朝曰:“今朝廷君子、小人混淆,刑政不明,官賞太濫,故陰陽錯謬,咎徵荐臻,宜修政事以弭天變。”是歲,詔結知經筵,扈從上都,結援引古訓證時政之失,異帝有所感悟。中宮聞之,亦召結等進講,結以故事辭。明年,除浙西道廉訪使,中途以疾還。歲餘,拜遼陽行省參知政事。遼東大水,結請於朝,發粟數萬石以賑饑民,召拜刑部尚書。
文宗即位,拜陝西行省參知政事,改同知儲慶司事。二年,拜中書參知政事,入謝光天殿,以親老辭。帝曰:“忠孝能兩全乎?”是時,明宗未至,文宗以皇太子奉迎,近侍有求除拜賞賚者,結曰:“俟天子至議之。”四川行省平章囊家歹拒命,廷議發兵討之,結曰:“蜀遠,恐不知朝廷近事,可遣使諭之,如不從,討之未晚。”後囊家歹果來朝,近侍爭求籍沒妻孥資產,結復論之。近侍怒,譖詆日甚。遂罷政,改集賢侍讀學士。丁內艱,不起。
元統元年,復除浙西道廉訪使,未行,召拜翰林學士、資善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與張起巖、歐陽玄修泰定、天曆兩朝《實錄》。拜中書左丞,中宮命僧尼於慈福殿作佛事,已而殿災,結言:“僧尼褻瀆,當罪之。左丞相撒敦疾革,家人請釋重囚禳之,結極陳其不可,先時有罪者,北人則徒廣海,南人則徒遼東,去家萬里,往往道死,結請更其法,移鄉者止千里外,改過聽還其鄉,著爲令,職官坐罪者,多從重科,結曰:“古者刑不上大夫,今貪墨雖多,然士之廉恥不可以不養也。”時論稱春得體,後至元元年,以疾罷爲翰林學士。二年正月卒,年六十有二。
結立言制行,皆法古人。張珪曰:“王結非聖賢之書不讀,非仁義之言不談。”識者以爲名言,晚邃於《易》,著《易說》一卷,臨川吳澄讀而善之。四年五月,詔贈資政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右丞、護軍,追封太原郡公,諡文忠。有詩文集十五卷,行於世。子敏修,社稷署丞。
仇浚,字公哲,大都大興人。
父諤,字彥中,以布衣謁安西五,王善其佔對,命給事左右,授武備院庫使。至元十五年,擢知威州。民張氏兄弟爭財,吏受賕,事久不決,諤召諭之曰:“兄弟與吏,孰親?”曰:“兄弟親。”諤曰:“謁兄弟之財以賂吏,可謂智乎?”張氏兄弟感悟,俱叩頭謝罪。累遷福建閩海道副使,行省議採銀徵賦,閩無銀,礦民買銀納之。諤劾行省欺罔,罷其役,民大悅。後卒於官,年五十一。
浚早孤,從舅氏戶部尚書郝彬還京師。武宗即位,太保曲樞引見便殿,命侍仁宗說書,至大二年,授資國院照磨,轉集賢院掾。延祐中,累遷中書左司掾。至治元年,擢太廟署丞。英宗新享太室,浚進退甚稱上意,改禮部主事。
泰定元年,拜監察御史。先是他御史劾參知政事楊廷玉贓罪,宰相倒剌沙庇之,奏命臺省宗正府雜治。浚曰:“御史臺職糾劾,今宰相欲變亂祖宗成法,不可。誓以死請。”竟從臺鞫,廷玉杖免。二年,河決,百生流殍,又地震、蝗旱,浚與同列上封事,謂:“地宜靜今動,由宰相失於調燮。又兵亦陰象,或軍政不修所致。”章三上,不報,又劾御史大夫禿忽魯奸忽不忠,曲庇楊廷玉,自隳紀綱,不勝重任,移文上都及行臺御史,事聞,詔罷禿忽魯,執政滋不悅,激帝怒,逮捕治書侍御史二人,系詔獄置對。衆懼禍不測,浚泰然自若。久之,事得釋,置浚等不問。浚又劾也先帖木兒在樞密院受賕,不當知筵事;經太子詹事輔導元良,不當以宦者爲之;奸臣帖木迭兒罪應籍沒,不當給回資產;廉訪使王結素廉直,爲御史挾私妄論,當申雪;處士吳炳、史約當召赴館閣;內外官有文行者參政張升、八辰等當任以風憲。言皆切直,爲時論所稱。四年,遷戶部員外郎。明年,進郎中。
天曆元年,除僉燕南河北道肅政廉訪司事。未幾,改禮部郎中。明年,遷右司員外郎,改刑部侍郎,階亞中大夫。俄又改中政院判官,內批進階中大夫以獎之。至順元年,復除江北淮東道廉訪司副使。再遷吏部侍郎,命參議樞密院事。二年,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未幾,引疾歸,卒於家,年五十二。
王思誠,字致道,兗州嵫陽人。天資過人,七歲從師授《孝經》、《論語》,即能成誦。兗後從汶陽曹元用遊,學大進。登至治元年進士第,授管州判官。召爲國子助教,改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尋遷應奉翰林文字,再轉爲待制。
至正元年,遷奉義大夫、國子司業。二年,拜監察御史。上疏言:“京畿去年秋不雨,冬無雪,方春首月,蝗生,黃河水溢。蓋不雨者陽之亢,水涌者陰之盛也。嘗聞一婦銜冤。三年大旱。往歲伯顏專擅威福,仇殺不辜。郯王之獄、燕鐵木兒之宗黨,死者不可勝數。非直一婦之冤而已。宜昭雪其罪,敕有司禱於百神,陳牲幣,祭河伯,發卒塞之,被災之家死者給葬,庶幾可以召陰陽之和,消水旱之變。”
又言:“採金鐵冶提舉司設司獄,掌囚之應徒配者,鈦趾以春金礦,舊嘗給衣與食。天曆以來,因水壞金冶,罷之。齧草飲水死者三十餘人,瀕死者又數千人。夫罪不至死,乃拘囚至於飢死,不若加杖而使速死之愈也。況州縣俱無囚糧,輕重囚不決者多死獄中,吏妄報治病日月,用藥次第。請定瘐死多寡罪,著爲令。又至元十六年開壩河,設壩夫戶八千三百七十有七,車戶五千七十,出車三百九十兩,船戶九百五十,出船一百九十艘。壩夫累歲逃亡,十損四五,而運糧之數,十增八九,船止六十八艘,戶止七百六十有一,車之存者二百六十七兩,戶之存者二千七百五十有五,晝夜奔馳,猶不能給壩夫戶之存者一千八百三十有二。一夫日運四百餘石,肩背成瘡,僬悴如鬼,甚可哀也。河南、湖廣等處打捕鷹房府打捕戶尚玉等一萬三千二百二十五戶,阿難答百姓劉德元等二千三百戶,可以僉補,使勞佚相資。”
又言:“燕南、山東密邇京師,比歲饑饉,羣盜縱橫,巡尉、弓兵與提調捕盜官會鄰境以討之,賊南則會於北,賊西則會於東,及與賊遇,望風先遁。請立法嚴禁之。”
又言:“初開海道,置海仙海鶴哨船四十餘艘往來警邏。今敝船十數,止於劉家港口以捕盜爲名,實不出海,以致寇賊猖獗,宜即萊州洋等處分兵守之,不令泊船島嶼,禁鎮民與梢水爲婚,有能捕賊以船畀之,獲賊首者賞以官。仍移江浙、河南行省列戍江海諸口,以詰海商還者,審非寇賊,始令泊船。下年糧船開洋之前,將士乘海仙鶴於二月終旬入海,庶幾海道寧息。”朝廷多韙其議。
鬆州官吏誣構良民,以取賂,訴於臺者四十人,選思誠鞫問。思誠密以他事入鬆州境,執監州以下二十三人,皆罪之。還至三河縣,一囚訴不已,俾其黨異處,使之言。囚曰:“賊同盜某芝麻,某追及剌之,幾死。賊以是圖復仇。今弓手欲滿捕獲之數,適中賊計。其贓實某妻裙也。”思誠以裙示失主,主曰:“非吾物。”其黨詞屈,遂釋之。豐潤縣一囚年最少,械擊瀕死,疑而問之,曰:“昏暮,三人投宿,約同行,未夜半,趣行至一冢,間見數人如有宿約者,疑之,衆以爲盜,告不從,協以白刃,驅之前至一民家,衆皆入。獨留戶外,遂潛奔赴縣,未及報而被收。”思誠正有司罪,少年猶免。
出僉河南山西道肅政廉訪司事,行部武鄉縣,監縣來迓。思誠私語吏屬曰:“此必贓吏。”未幾,果有訴於道側者,問曰:“得無訴監縣奪汝馬乎?”其人曰然,監縣抵罪。吏屬問思誠先知之故,曰;“衣敝衣,乘駿馬,非詐而何?”陝西行臺言,欲鑿黃河三閘,立水陸站以達於關陝,使思誠會陝西、河南省臺官及郡縣長吏視之,皆畏險阻欲以虛辭覆命,思誠怒曰:“吾屬自欺,何以責人?諸君少留,吾當身歷其地。”衆惶恐從之,沿河灘磧百有餘裏,礁石錯出,路窮,舍騎徒行,藤葛以進,凡三十里,度不可行,乃止,作詩上之執政,議遂寢。
召修遼、金、宋三史,調祕書監丞。會國子監諸生因事哄於學,覆命思誠爲司業。思誠黜爲首者五人。罰而降齋者七十人,勤者升,惰者黜。士習爲之一變。超拜兵部侍郎,丁內憂。甫■〈衤覃〉,朝廷行內外通調法,起思誠太中大夫、河間路總管。磁河決鐵燈幹,真定境也。召其長吏責之,盡夜督工,期月而塞。復外築夾堤,使瀕河民及弓手廬於上,以防盜決。南皮民瀕御河種柳,輸課於官,曰柳課一河決,柳盡沒,官猶徵課,子孫貧不能償。思誠白其事於朝,罷之。景州廣川鎮,漢董仲舒故里也。河間尊福鄉,長萇故里也,皆請建書院,設山長。召拜禮部尚書。
十二年,帝以民多失業,選名臣巡行勸課,以思誠巡河間及山東諸路。奏進二麥碗豆,帝嘉之,賜上尊二。召還,遷國子祭酒。俄復爲禮部尚書,知貢舉。遷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應詔言事:一曰置行省丞相,以專方面;二曰寬內郡徵輸,以固根本;三曰汰冗兵,以省糧運;四曰改祿秩,以養官廉;五曰罷行兵馬司,以便詰捕;六曰復倚郭縣,以正紀綱;七曰設常選,以起淹滯。其言多見施行。尋出爲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辭以老病,不允。
十七年春,約巾陷商州,奪七盤,進據藍田縣。思誠移書於察罕帖木兒曰:“河南爲京師之庭戶,陝西實內郡之藩籬,兩省相望,互爲脣齒,陝西危則及於河南矣。”察罕帖木兒新復陝州,得書大喜,以輕騎五千倍道來援。賊敗遁。己而河南總兵官詰思誠擅調,遣思誠亟請於朝。命察罕帖木兒專防關陝,仍便宜行事,詔從之。行樞密院掾史田甲受賂事覺,匿豫王邸,監察御史捕之急,並系其母。思誠曰:“古者罪之不孥,況母乎!吾不忍以子而累其母。”令釋之,不從,思誠因自劾不出。諸御史謁而謝之。初監察御史有封事,自中丞相以下惟署紙尾,莫敢問其由。思誠曰:“若是,則上下之分安在?”乃與御史約,凡上奏,必拆視其不可行者,以臺印封置架閣庫,後遂爲例。
十七年,召拜國子祭酒。時臥疾,聞命即行,至朝邑,疾復作。十月卒,年六十七。思誠當官蒞事,力矯詭隨,故所至有名績,時論以不爲宰相惜之。
史臣曰:“張起巖諸人之奏議,事核而詞直,切於當時之務,嘉謨嘉猷,庶幾無愧。王結謂:除惡不可猶豫,恐生他變。使拜住用其言,豈有南坡之禍,嗚呼!可謂知幾君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