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黑砂掌陸錦標打發走楊玉虎之後,潛伏在埋贓之地附近,觀察豹黨動靜。這時他發現豹黨守贓之人突然增多,來來往往之人日益頻繁。卻探不清豹黨究竟是什麼意圖。
楊玉虎剛走了一天,陸錦標就罵起街來:“楊玉虎這小子慢騰騰的,怎麼還不帶人來?俞劍平這老小子辦事也不痛快!”黑砂掌心如火燎,唯恐事久生變。他們只有三個人,要晝夜暗暗監視動向,要嚴防豹黨,又要防備當地綠林插手,更怕官兵前來搗亂。人手實在太少,的確分派不過來。
陸嗣源、江紹傑勸他:“玉虎才走一天,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帶領人馬趕回來,您彆着急。”黑砂掌心急氣惱,滿不講理,又罵起兒子和紹傑:“你們這兩個小子不頂用,處處讓老子操心!”捎帶着罵楊玉虎廢物,罵俞劍平辦事拖泥帶水。總之,陸錦標擔心功虧一簣,內心煩躁,卻遷怨於他人。
黑砂掌連着幾個晚上沒有睡覺,白天也睡不安穩。他心中擱不住事,實在不放心兩個青年,實在不放心鏢銀。自從楊玉虎走後,陸錦標每天晚上總是親自徹夜潛盯埋贓之處,防備發生意外。白天也要藉故遠遠望上幾眼。
真是怕什麼,有什麼。在第三天夜晚,黑砂掌就發現十幾個人駕駛兩葉小舟,來到埋贓之處,先用長繩測量,量了半晌,竟有四五個人從船上跳下了水。這一下子,驚得陸錦標頭上立刻出了冷汗。原來那幾個人下水之處,正是贓銀潛藏之所在。黑砂掌獲得賊人埋贓之圖,便按捺不住驚喜,立刻率二青年攜帶長繩,按圖索驥,悄悄摸準了埋贓的地點。
此時黑砂掌睡意頓時全消,仗他輕功高超,急忙悄悄溜到湖邊大樹之後,仔細觀看。這時天空微有星光,船上又有燈火,黑砂掌攏目光細看,竟然認出幾人,其中就有當地綠林申老道和飛白鼠。黑砂掌心中暗罵:“這兩夥賊羔子真可恨,明面上跟我弄傻裝怕,原來他們也是劫鏢的同夥。”
黑砂掌陸錦標卻不知道,當地綠林本來確實未參與劫鏢、埋贓之事。但在官軍圍剿火雲莊之後,豹黨怨仇極深,次夜即由遼東二老親臨埋贓之所,指揮黨羽下水拆散鹽課銀鞘,隨後才議定:一方面向官府告密,另一方面也向當地綠林暗暗泄底。豹黨想讓官府、當地綠林都來起贓,又都不能獲取全贓。總之,他們想把事情攪得越大越亂越好。申老道和金士釗也是剛剛分別得知埋贓地點,兩股盜徒立刻奔赴現場,經過商討,竟然合起夥來,連夜前來勘探。只是遼東二老指揮黨羽拆散銀鞘之時,做得十分機密。黑砂掌彼時正跟綴豹黨送信告密之人,陸嗣源和楊、江二弟子雖潛藏窺探,竟被瞞過不知。
黑砂掌陸錦標在樹後窺視,看不清楚,便輕輕縱上樹梢,登高俯望,把眼珠子都瞪圓了。只見船上那幾個下水的人,下水之後浮出水面喘一口氣,又下水去了。黑砂掌見那夥賊人上上下下多次,仔細觀看,見那些賊人浮上水面時,似乎沒撈着什麼東西。陸錦標心想:“鹽課鞘銀是個大物件,自己不會看不見。”那兩夥賊人整整折騰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悄悄離去。黑砂掌極目眺望,賊人似乎沒帶走什麼東西。
等到衆賊走遠了,黑砂掌纔敢動一勁,略一活動,這時覺着手腳都麻木了。他在樹上喘息片刻,活動一下手腳,又用目光往四周搜查了一遍,便輕輕跳下樹來。黑砂掌且走且環顧四周,走出不遠,一眼瞥見陸嗣源已經提前走來接班。陸錦標裝作生人,躲開兒子往回走,不料陸嗣源竟迎面過來,走到跟前,對父親悄悄說道:“俞鏢頭來了。……”
陸錦標不讓兒子再說下去,只囑咐了一句:“小心盯着,申老道他們也前來起贓了。別大意!”說罷,立刻施展飛縱術趕回潛伏之處。此時,他是不管不顧,竟在凌晨時刻飛奔起來。
黑砂掌趕到住處,見門口站着黑鷹程嶽迎候。程嶽連忙向前施禮,問安。陸錦標一把抓住程嶽,問道:“少來這套虛禮,你師父呢?”俞劍平聞聲出了屋門。黑砂掌甩開程嶽,一拉俞劍平,把他拽進了屋。
黑砂掌進屋一瞥,屋中只有六個人:俞劍平、胡孟剛、姜羽衝、楊玉虎、江紹傑,以及另外一個生人。俞劍平未遑開口,陸錦標急問:“怎麼只來這幾個人?”俞劍平忙答道:“大批人馬也來了,在半里以外埋伏着哩!你捎信,也不說清楚。我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我沒敢把人馬都拉進村,怕驚擾了敵人。”
黑砂掌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老小子急死我啦!你再晚來一天,雞也飛了,蛋也打了,我也得上吊了!”胡孟剛更急,忙問:“鏢銀在哪裏?現在能去看看麼?陸四爺,你怎麼掏着的?可靠不可靠?……”胡孟剛直到此時還是半信半疑。他是硬被俞劍平、姜羽衝拉來的。
黑砂掌說道:“飛豹子這小子真詭,可是比我陸四爺還差半截,我略施小計……”俞劍平知道黑砂掌要吹牛賣乖,一伸手緊緊抓住陸錦標道:“老陸,你先別表功,也別賣乖,有給你慶功揚名的時候……如今你說說鏢銀埋藏地點,豹黨守贓的情況,現在沒工夫聽你說廢話。”陸錦標“哎呀”一聲:“你先鬆手,我受不了你的硬爪子。……飛豹子把二十萬鏢銀都扔在射陽湖裏了。”胡孟剛立刻發急道:“那麼大的射陽湖,那怎麼撈呀?”
這時智囊姜羽衝才顧得上插言:“胡二哥,不要着急,等陸四爺說完。”俞劍平也說:“老陸,你快把埋贓圖拿出來,咱們邊看邊說。”黑砂掌得意洋洋地從內衣裏掏出兩張紙,把一張圖紙交給俞劍平。忽然想起一事,他對俞、胡、姜等人又說:“不好,飛豹子把埋贓的底也泄給當地綠林了,剛纔我還看見申老道、金士釗兩夥賊羔子,圍着埋贓的地方駕舟打撈,咱們得吃快,不然要讓那羣野狗叼走了。”
俞劍平急忙接過埋贓地圖,放在小桌上,六個腦袋立刻都圍了上來。只見這張圖上有幾個村名,還特意畫着幾棵大樹。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從這地圖上,實在看不出埋贓地點。胡孟剛急了,怔了半晌,叫道:“這有什麼用?……”
姜羽衝微微一笑,剛要說話。俞劍平手更快,二指往陸錦標面門點來。陸錦標急閃,跳起來道:“怎麼又動手動腳?”俞劍平笑罵道:“陸老四,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拿出來!”陸錦標道:“老兄弟,別動手,有話好好說,拿什麼呀?”姜羽衝道:“陸四爺,別藏一手啦,胡二哥都快急死了。把那另一張紙也拿出來吧,我知道,還有一張埋贓說明哩!”
陸錦標笑道:“姜老兄弟,你不愧被人稱作智囊,真有你的!”這才掏出另外一張紙。在這張紙上卻標明瞭埋贓的準確地點。前一張圖紙上畫着三棵大樹,鏢銀正埋在三棵樹的交叉點上。這張說明,還標寫了鏢銀跟這三棵樹的具體尺寸。
胡孟剛急道:“趕快去挖吧!”姜羽衝略一思忖,說道:“胡二哥,彆着急。你看,按照這埋贓地圖,鏢銀正在射陽湖一個湖叉子的水中央。這飛豹子真狠毒,我們得到湖底去撈。”胡孟剛又道:“那麼我們先去看看,量準地點……哎呀,在水裏怎麼量呀?”姜羽衝道:“胡二哥,請放心吧,陸四爺早量過啦。”他用手一指屋中牀底下的一堆繩子,接着說:“陸四爺還是有辦法的,他早用長繩子量準了。”轉臉對黑砂掌笑道:“對吧?”陸錦標到此時也不由得佩服智囊的機智、靈敏,點頭稱是。
姜羽衝又對俞劍平道:“俞大哥,撈鏢銀可是麻煩事。咱們得趕快親自面求薛兆薛老舵主幫忙,向他借人、借船,撈取鏢銀至少需用一二十位水性好的能人。咱們的人還得全力以赴,在鏢銀埋藏處附近保護,防備豹黨前來搗亂。”俞劍平點頭稱是,對姜羽衝道:“還得請你點兵派將!”
姜羽衝先對那面生的人說道:“葉三哥,麻煩你再辛苦一趟,陪俞、胡二位立刻趕回去,面求薛老舵主派兩隻大船,多帶一些水手,最快在晌午飯前趕到埋贓處。”原來這面生的人,正是紅鬍子薛兆的三弟子葉天樞。薛兆很講義氣,特派這個得意弟子一直跟隨鏢行,幫助訪鏢。智囊轉臉對俞、胡說道:“最好敦請薛老舵主親臨坐鎮,應付官私兩面的麻煩事。”姜羽衝又吩咐程嶽:“你也得趕回去,務必請你肖九叔也趕來,越快越好。”胡孟剛道:“請肖老爺幹什麼?”
俞劍平苦笑一聲,說道:“我這次算把袁師兄得罪苦了。我還怕袁師兄再挑動官府來搗亂。這就用得着借肖九爺的官勢了。”姜羽衝暗暗點頭嘆息,接着他派楊玉虎、江紹傑往各處送信,把各路強手迅速集攏到這裏,並先告訴沈明誼鏢師一聲,請他安排諸人的食宿。請蘇、童諸老速來小屋議事。
紅鬍子薛兆在午飯前,便親率兩隻大船、二十多名水手趕來了,還帶來十幾桌酒席,請衆人用餐。黑砂掌、胡孟剛連飯也不想吃,便要帶領陸嗣源、楊玉虎、江紹傑幾個青年,攜帶長繩,再去測量埋贓準確之處。別人勸他們先吃點東西,陸、胡二人各自抓了兩個饅頭,不顧他人,還是不肯入席。俞劍平託咐蘇建明、童冠英代爲招呼衆鏢師,也只得與姜羽衝跟隨胡、陸前去。
其他鏢客也吃不安穩,匆匆吃了一些,也都奔赴船頭。此時,黑砂掌等已測好地點,戴永清、宋海鵬、孟震洋衆鏢客早已換好衣裳,不等別人說話,跳入水中。紅鬍子薛兆竟帶來二十名水性好的水手,也隨着下水。
最能沉住氣的俞劍平、姜羽衝,此時一言不發,雙眸凝注水面,一動不動。胡孟剛和陸錦標卻是把眼珠子都瞪圓了,在船頭東張西張。忽然見一人浮出水面,船上衆人還沒看清此人面貌,這人在水面上深呼一口氣,又沉下水去。胡孟剛急問俞劍平道:“怎麼回事?這人又沉下去了,是不是水底下有敵人?”俞劍平道:“你再等等看……這是上來換口氣。”
下水的人有二十多,這個上來,那個下去,竟沒有一人奔向大船,看來誰也沒有摸着鏢銀。約摸過了半個多時辰,胡孟剛急了,抓住黑砂掌的手,一疊聲地問道:“陸,陸四爺,你摸準了麼?別再上了當!”陸錦標剛纔指手劃腳,得意之色顯露,他滿以爲馬到成功,戴永清等人一下水,他坐在船頭又輕輕哼起京劇來了;待見到幾個下水的人空着手上來喘氣,他的嘴閉上了,頭上的汗漸漸冒出來。胡孟剛一問他,他張口結舌,答非所問:“不能啊,不能啊!”
此時俞劍平悄聲問姜羽衝道:“你看怎麼樣?”智囊姜羽衝一直在船頭凝思,聽見俞劍平詢問,忙答道:“再往上游摸摸看。”胡孟剛道:“那是爲什麼?”
智囊姜羽衝道:“我估量陸四爺探的消息,不會有誤。我只怕飛豹子把銀鞘子拆開,銀錠子散落在湖底,這裏水流湍急,銀錠被水流一衝,衝到上游去了。”胡孟剛道:“水衝,也是衝到下游,怎麼往上游走?銀子又沒有長腿?”
智囊姜羽衝道:“不然。輕的物件,自然被水一衝,會順流而下。重的物件,象五十兩的銀錠,水流衝不動,只能在銀錠前面衝出一個小坑,銀錠滾下小坑,這樣,銀錠一點一點地往上流走。我猜疑飛豹子在火雲莊被剿之後,怒恨已極,決心破壞到底,匆匆派人把銀鞘全部打開。……時間長了,銀錠慢慢往上游去了。”
胡孟剛還是不信,又惱又悲,又想到自盡。俞劍平仔細聽了智囊講的這一番道理,忙道:“有道理!軍師爺,是不是先下令,請各位下水的人先上船歇息一會,吃點東西。咱們把船往上游先駛出半里地。”俞鏢頭又勸胡孟剛道:“別灰心!我是信得過陸四爺的,他是老江湖了,決看不走了眼。很可能他跟綴那幾個傳信盜徒的時候,豹黨拆散了銀鞘;也許他們逃走的當天,就下決心扔掉鏢銀,拆開銀鞘,跟咱們作對到底。”薛兆也說:“姜五爺說的有道理,對這事我有經驗。胡二爺彆着急。”胡孟剛垂頭喪氣,一言不發,他完全沒有信心了,心想:“再等一個時辰吧!再撈不出鏢銀,我就一頭紮下湖去,了卻一生,倒也乾淨。”
衆水手上船歇息、吃飯,大船啓錨前行半里。水手重新下水撈銀。船上衆人越發心焦,胡孟剛更是雙眼緊盯水面,胸中越加絕望,輕生之念復萌。此刻真是度時如年。約莫只過了半頓飯的工夫,距大船約有十數丈遠的水面上,忽有一人浮上水面,只見他出了水面,深深換了一口氣。胡孟剛更是失望已極,料想這一番換地撈銀,恐怕又成泡影。上水這人卻沒再下水,卻揚起一手,遠遠招呼,似在大叫。船上諸人卻辨不出語意來。
胡孟剛精神猛然一震,似絕地逢生,急忙大呼:“開船。”可是大船早已拋錨,大船仍在原地搖盪。俞、姜、薛衆老英雄也爲此情景所動,極目遙望水面。但見水中人竟往大船游來。俞劍平人雖老,眼不花,視力最強,他已看清,游來之人是振通鏢客戴永清。他心中驚喜異常。俞鏢頭忙對胡孟剛道:“胡二弟,彆着急,來人是戴永清戴鏢師,他既然游來,大概總有點眉目。”二人說話時,又見水中浮上幾人,也往大船游來。
片刻間,戴永清已然靠近大船,船上衆人已經看清他時而高舉一物,時而高呼:“胡鏢頭,鏢銀!”此時聲、形均已十分清晰。胡孟剛伏身扒在船頭上,要拉戴永清。此時二人相距還有數丈,戴永清似乎越急越遊不快。智囊姜羽衝忙命人從船上拋出長繩。薛兆部下水手拋繩很有準頭。戴永清一把抓住長繩,船上兩人一用力,很快把他拉到船邊。幾個青年鏢客立刻七手八腳把戴永清拉上船來。
戴永清一邊登船一邊氣喘吁吁地呼叫:“胡鏢頭,胡鏢頭!鏢銀!”他一眼瞥見胡孟剛,一登船奮身一躍,把一隻五十兩的銀錠,遞給胡孟剛。胡孟剛捧雙手接過銀錠,反覆觀看,口中念道:“鏢銀!鏢銀啊!”熱淚不由簌簌地流了下來。胡孟剛轉臉尋找俞、姜,連聲問道:“你們看看,這是不是鹽課鏢銀?”他一眼瞥見黑砂掌,突然撲過去,一把抱住陸錦標,大聲叫道:“陸四爺,我的陸四爺啊!……”他對黑砂掌感恩莫盡,此刻卻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來了。陸錦標也是激動得失去常態,口中只念:“老天爺,阿彌陀佛!”
俞、姜和薛兆諸人見此光景,也都感慨不已。俞、姜二人此刻目光還注視湖面,只見一二十位下水的人,紛紛都往大船游來。轉瞬間,衆人遊近船邊,姜羽衝、薛兆忙命人接應,拉上船來。上船的人個個手中都拿着一隻銀錠。贓銀埋藏地點勘探無誤,衆鏢客皆大歡喜。只有俞、姜、薛諸老,心中蒙上一層暗影,銀鞘已被拆散,打撈不易,更不可能撈盡。
姜羽衝顧不得與狂歡的胡、陸敘談,忙悄悄招呼俞、薛二人,說道:“二位老哥,飛豹子太惡毒,把銀鞘拆散,銀錠散落在湖底,象這樣一個一個地打撈,絕對是不行的。薛老舵主有經驗,還得請你不吝賜教。”紅鬍子薛兆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了。我立刻派人趕製幾十個布兜,每個下水的人用兜子裝上銀錠,每下一次水至少可以撈取十幾塊銀錠。”說罷,立刻叫來葉天樞,教他派人立刻做這件事,限定一個時辰送來。
俞劍平說道:“薛二哥確有辦法,我看請諸位下水的人先上船歇息一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現在下水一次最多撈上兩塊,不如先歇歇精神,等布兜做好再下水。這樣給下水的諸位留點精神。”
紅鬍子薛兆確實有些神通,也就是半個時辰,三十個布兜送來了。薛兆立刻招集所屬水手,對衆人說道:“這次承蒙江南武林名家看得起咱們,請咱們幫忙撈取銀錠。你們可得給我作臉,別幹那對不起朋友的事情來。現在我請幾位鏢行朋友驗收,從湖中撈上銀錠,當即交給鏢行驗收的朋友;這麼做,咱們也落得個清白。俞、胡幾位老前輩,都是外場朋友,虧待不了咱們;我也還要另外表示一點小意思,決不讓大家白忙!”衆水手齊呼:“這樣辦最好,老舵主放心,我們一定給你老人家掙個整臉!”這一番話,倒說得俞劍平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勸阻。薛兆悄悄對俞、姜、童三人說:“這話我只對三位講,銀鞘一拆,銀錠散落湖底,無論如何是撈取不出原數了。從俞、姜二位臉色上也能看出,預計到這一點了。我這樣做,一來爲了防止個把人貪小便宜,敗壞我的名聲;二來,將來撈出的銀子不夠數,我也落個清白,免得背黑鍋。”俞、姜二人點頭稱是,不由嘆息一陣。童冠英跟薛兆最熟,童老開玩笑地說:“老薛呀!你是又精幹,又滑頭!”說得薛兆哈哈大笑起來。姜羽衝連忙分派振通鏢局兩位鏢師帶領幾個夥計驗收銀錠。他一眼瞥見胡孟剛和黑砂掌守着銀堆發怔。
一切安排妥當,衆人紛紛下水。每人帶着布兜撈銀,果然快得多。下水一次總能帶上十幾錠。頭一天到天色昏黑時,已撈出約有萬兩銀錠。俞、姜深通人情,再三催促水手們上船休息,並備下豐盛酒宴,熱情款待。並一再致謝,囑咐大家早些休息,以便次日繼續撈取。振通鏢師戴永清、宋海鵬因是自家鏢行之事,想要夜戰,也被俞、姜、蘇諸老英雄勸阻。衆水手一直堅持三四個時辰,確實也疲勞不堪。酒足飯飽之後,忙去休息。
俞、姜、薛衆人在飯後忙邀集各重要人物,商議明日怎樣加速打撈?當事人胡孟剛這時喜中帶呆,卻很少說話。黑砂掌陸錦標樂得又有點發起瘋來,淨開玩笑打岔。俞、姜、薛三人卻成了真正的主人。紅鬍子薛兆慨然答應,明晨再派二十名水手參與打撈。俞劍平託蘇建明、紀晉光、童冠英三位老英雄負責,指派衆人保護已撈出的鏢銀。俞、姜、薛三人專司打撈事宜,並請肖國英留在大船上,以備應付官兵干擾。胡孟剛是勞累、急躁過度,又突逢喜變,俞、姜婉言安慰他,讓他看守鏢銀。又請黑砂掌陸錦標率領幾個青年登岸巡哨,因爲他認識豹黨和當地綠林一些人物的面目。黑砂掌這時是無可無不可,一聽分派,立刻領命,只說:“多備些好酒佳餚按時送來,我多日勞累,沒喝半口酒,現在該先犒賞犒賞我。正好,我不愛聽你們這些囉裏囉嗦的議論。”他叫上幾個青年,哼着京戲,立刻登岸去了。
次日黎明,衆鏢客已吃過早飯,薛兆調來的水手也來了。薛兆並準備下大量好酒,以備水手下湖驅寒。現值夏日,凌晨時刻,天氣仍有涼意。一切安排妥當,衆鏢客、水手紛紛下湖。人多勢衆,又有頭一天的經驗,撈取鏢銀進展更快。
晨曦甫升,在船頭桅杆巡風的黑鷹程嶽忽然遙望遠處開來兩艘大船,好象兵船。程嶽急忙竄下,報告師父。俞劍平聞言大驚,他深知官軍剿匪無能,欺壓良民卻是威風得很。俞劍平早料到飛豹子不敢公開騷擾,當地綠林也不敢再插手自找麻煩,卻只怕官兵干擾。
這時肖國英守備連忙勸慰師兄:“俞三哥,不要着急,我迎頭過去看看。”紅鬍子薛兆也說:“如果是水師營,我跟他們管帶還有點來往,我陪肖老爺一同去。”肖守備忙換上官服,薛兆也穿上長袍,二人帶着幾個隨從,登上薛兆早已備下的小船,迎着兩艘兵船駛去。
來船果然是水師營的兵船。肖、薛二人遞上名帖拜見帶兵長官。這帶兵官是個管帶,恰巧與肖守備是舊相識。他平時又早被薛兆喂肥了。這管帶昨天半夜接到緊急命令,令他黎明前趕到射陽湖某地起贓,若貽誤時機,以軍令處置。這管帶當時睡得正濃,被馬弁叫起,一見此令,也嚇得一驚。他連夜傳令,集中官兵。那些官兵早已懶散成了習慣,儘管長官着急,待把船開到埋贓之地,已經天色大亮。
肖、薛二人當面對這管帶說明來意,他也面露難色。這管帶道:“我是奉上差所遣,連夜趕來起贓。我不起贓,對上峯怎麼交代呀?肖將軍,您在官場多年,應當諒解我的難處。肖將軍,你我是多年同事,薛老舵主也是很熟的人,我也不能不給二位面子。你們二位得幫助我想出個兩全的辦法來。”這管帶倒不算是十分奸詐的人。他的難處肖、薛二人也懂得。
三人商議很久,才初步商妥,算是官兵和鏢行聯合起贓。還得由薛兆出面向水師營的上峯花錢疏通,由鏢行向州衙、大府委員託情,講清鏢行已早一日開始撈取鏢銀數萬,再由州、府向水師營諮文說明這一情況。這管帶看着肖、薛的面子,算是做了很大讓步。薛兆當然悄悄向這管帶許了若干好處。
肖守備、薛兆回來對俞、姜等人講了交涉經過。俞劍平心雖不願,但也無可奈何。他知道,幸有肖、薛二位從官私兩面出頭,才落得這一結果。官兵來得這麼快,不難預料,當然是飛豹子告了密。幸而官府辦事繁瑣拖拉,延遲了一天工夫,給鏢行留下了說詞的理由。
兩艘兵船陣列湖面,管帶只派出三人到鏢行船上督促、協助;其實鏢行這邊又得派出三人耐心陪客,酒餚招待。俞劍平又得親赴官船,當面致謝。官船光臨,白白地惹出這些麻煩事。
幸而湖底撈銀事宜,由姜羽衝指揮,抓得很緊。夏日晝長,日出到日落,足有七八個時辰,這一天四十多人竟已撈出六七萬兩銀錠。四十多人倒班歇息也十分勞累,俞、姜只得請他們夜間休息。俞、姜二人晚上卻還要忙着其它各項雜事,每晚只得和衣歇息一個多時辰。次日清晨還得早起,督促撈銀。
原來銀鞘雖然被拆,但還有成堆的銀錠在一起。大堆銀錠都先被撈了上來,湖底銀錠越來越零星分散,有人下水一次,摸上半晌,只撈着一兩塊。花了三天半的工夫,總共才撈出十五六萬兩。可是水手們卻更加辛苦。俞、姜很覺着過意不去,紅鬍子反倒勸慰他們:“我已派人到遠處叫水手去了,現在也該到了。我沒有別的本事,多找幾個水手,還能辦得到。”果然從第五天頭上,薛兆又派來二十個水手。人雖多了,撈銀進展還是不快,又撈了兩天,總共還差一萬多兩。
俞劍平心知不可能全部撈出,便與姜、胡二人商議,想從此罷手。紅鬍子薛兆卻極力反對,他說:“怎麼也得超過十九萬兩,不夠這個數,從我這裏就不答應。”俞、胡二人十分感激,姜羽衝、蘇建明、童冠英等老英雄也真佩服紅鬍子薛兆的爲人。又持續了兩天,纔算闖過十九萬大關。
俞、胡二人一再主張收兵。胡孟剛直到這時,情態纔算安定,他很知足,他自願掏腰包,賠上這一萬兩銀子。俞劍平卻認爲,飛豹子劫鏢是衝自己來的,他應該包賠。二人又爲這事爭論不休。最後還是姜羽衝等老一輩英雄說了話:“二位不要謙讓了,我們看二位來個二一添作五,一人賠一半。”經衆人再三勸解,俞、胡二人才勉強接受。
鏢行羣雄取回鏢銀,順便解往江寧,先交代了公事。然後俞、胡二人大謝諸路英雄,這些瑣事不再細說。《十二金錢鏢》全書到此告一段落。
至於本書中從第九章起寫的楊華、柳研青、李映霞三人的結局,拙作“錢鏢二部作”《血滌寒光劍》另外專門撰寫。
至於俞劍平與袁振武當年結怨的經過,拙作“錢鏢三部作”《武林爭雄記》,另有詳細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