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影兒一步落後,獨留堡中,揮翹尖刀與敵人假豹子往來惡鬥。假豹子橫身擋住退路,不教沒影兒逃走。兩三個堡中人圍上來,一羣狗也撲上來。沒影兒竄前竄後,看着要被圍住,急攻一招,閃身驟往旁退。看這更道出口,已經搶不上去了。沒影兒急忙抽身,順牆根飛跑。一條兇猛的狗追到,照腳脛便咬。沒影兒回手一刀,正砍在狗頭上。一聲慘嗥,羣狗驚退;卻一個巧勁,刀砍在狗腦骨上,倉促間抽不出刀來。
急遽中,忽聞快馬奔騰,由堡外馳入堡內。沒影兒急提刀一甩,將死狗甩出多遠去。才一擰身,手攀土牆躍上更道,急急地往堡內一望,似四五匹馬馳入堡門。魏廉又急急地往堡外一望,十數丈外黑影利落,似有六七個人,分兩撥前奔後逐。猜想着,也許有閔、周。忽然一盞孔明燈直向魏廉這邊照射,堡內一片喧譁,隱隱聽見一個尖嗓子怪喊道:“進來多少人?捉住他!”
堡中走道上,又挑出一盞大氣死風燈來,上有“守望相助”四個大紅字,雖看不很真,卻猜得出來。沒影兒不曉得哪一撥黑影是自己的同伴,只得捏嘴脣,打了一個胡哨。這一聲沒找來同伴,卻找來一支響箭,“颼”的一聲,仍是從更樓上射出來的。
沒影兒閃身避箭,再往堡外看了看。堡外壕邊,鬼似地有兩團黑影;忽然一長身,是兩個蹲着的人,驀然站起來,卻一捏口脣,打了一個胡哨。沒影兒一翻身,跳下堡牆,越過壕溝,如飛奔過去。存着一分戒心,未敢貿然湊近,探囊取飛蝗石,握在掌內,遠遠地打了一聲招呼。饒這麼小心,竟伏兵陡起,兩條人影一聲不哼,迎上來抖手一鏢。果然不是同伴,竟是敵人伏兵。
沒影兒刷地一閃身讓開,罵道:“鬼羔子,太爺防備着哩!”揚手發出飛蝗石,對面敵人“哎喲”的一聲蹲下來。沒影兒長笑抽身,提刀連竄,一直落荒走下去。卻從木板橋下又跳出兩個人健步跟追過來。沒影兒腳下用力,唰唰唰,如飛地直奔出兩三箭地。止步凝眸,向外一看,同伴一個沒見。那兩個敵人竟跟蹤追來,相距在七八丈外。沒影兒大怒,發狠道:“好東西,直綴下來了。我教你們追,我教你兔蛋們跑一夜,解解我心頭之恨!”沒影兒詭計多端,立刻放緩腳步,向追兵大喊數聲,慢慢溜入青紗帳。把一支鋼鏢託在掌心,他還想冷不防暗算敵人。
那一邊,紫旋風一隻手不能顧兩面,掩護着鐵矛周,匆匆越牆,投入青紗帳內,先給周季龍拔箭治創。又恐把沒影兒失陷在堡內,竟欲教鐵矛周在此歇歇,他要二番入堡,好把沒影兒尋回。周季龍的箭創不重,未肯落後,定要與紫旋風一同找回去。紫旋風哪裏肯依!再三勸阻,周季龍只不肯聽,竟忍着箭創的疼痛,出離青紗帳,直往外走。紫旋風無奈,只好由他,低聲道:“週三哥,你也太那個了。我自己尋一趟怕什麼?”鐵矛周微微一笑道:“閔賢弟,別瞧不起我呀!”兩人且行低論,紫旋風道:“我們這一趟探堡,劫鏢的賊人和賊黨的底數,到底也沒有探明,我看莫如先把九股煙打發回去,到明天晚上,我們再來一次。”
鐵矛周季龍想了想道:“天實在不早了,明天再探很對的,但是我們總得先把魏老弟尋回來。”紫旋風道:“那是自然。”周季龍道:“閔賢弟,這古堡太古怪,你覺察出來了沒有?他們怎麼一個能手也沒有?跟我交手的是幾個年輕人,功夫都平常,倒是遼東口音。閔賢弟,你看怎麼樣?跟你動手的,可有豹頭虎目的老人沒有?”
紫旋風道:“沒有。”只得在前頭走,讓鐵矛周在後跟隨,才走得幾步,忽然錯愕地叫了一聲。紫旋風身量高,竟望見古堡上燈火齊明。只是青紗帳障着視線,看不真堡門堡牆。四面低窪,又無高處可以登上一望。隱隱地卻聽見堡前的奔馬之聲。周季龍道:“閔賢弟,對不住!你幫幫忙,我也看看。”紫旋風挺然一站,周季龍從紫旋風背後,雙手輕輕一按兩肩,雙足一擡,雙鞋脫落,整個身子竟躍上紫旋風的肩頭。架天梯式兩人相接,高達一丈一尺多。這纔看清楚古堡垛口上,挑出來十好幾只燈籠,似繞更道梭巡。
此時卻從堡門又馳出來六七匹馬,馬上的乘客昏夜看不清,只看出這幾匹馬順大道飛奔過來,竟不知他們做什麼來的,又疑心他們是找後賬來的。但在探堡之時,敵人本領既然稀鬆,等到鏢師退回,他們又輕離巢穴,追出來找場,也似乎無味,來免不象江湖道上好漢乾的。
周季龍和紫旋風互相替換登肩膀,都看了一回。紫旋風對周季龍道:“天太晚了,我們不能再去探堡了。只是把魏廉失落了,我們怎好這樣回去?”周季龍毅然說道:“你不用顧忌我,我說行,一定行!咱哥倆還是找找他。”
兩人昂然出來,仍借叢林田禾掩蔽,繞着古堡,搜尋沒影兒。把古堡繞了小半圈,一直沒遇見堡中人,也沒遇見沒影兒。兩人不由很着急道:“這位魏仁兄可是跑到哪兒去了呢?難道憑他那份身手,會落在陷阱不成,真教人難信!”
這時候那幾匹馬竟奔苦水鋪走下去了。紫旋風到底忍不住,越探越近,距古堡已不甚遠了。他一路上撮脣輕嘯,眼睛東張西望,越遇黑影越加留神。直奔古堡東面,已經四面繞了三面,還是沒尋見沒影兒的影子。
周、閔二人嘀咕起來,以爲沒影兒凶多吉少。紫旋風發恨道:“這麼隔着古堡老遠地繞不行。三哥,你得依着我,咱們別耽誤事!”立促周季龍退後,紫旋風閔成樑亮八卦刀,竟奔古堡西面,一直搶上去。古堡裏面,燈光閃爍,仍然照耀着。紫旋風二番探堡,定要涉險救友。周季龍以爲沒影兒大抵失陷了,自己也不好堅持着,反而累贅紫旋風,倒對不起沒影兒,搖着頭,撫傷微喟,道:“閔賢弟,你偏勞,我還是給你巡風。”
紫旋風閔成樑不顧一切,急急地闖過去,一轉眼之間,捱到古堡西面。一彎腰,摸着一塊殘磚,比了比,要抖手上土圍子牆。只是相差尚遠,又往前溜了幾步。
但是閔、週二人繞古堡徘徊,裏裏外外的堡中人早已覺察。頓時之間,伏兵四起。從閔成樑身後一片黑影中,“颼”地先竄出一條黑影,兔起鶻落,捷如輕煙,陡然喝道:“什麼人?站住!”斷喝聲中,紫旋風早將手中殘磚照堡上打去。聽見“吧噠”一聲,立刻起了反響,堡中更樓忽然射出數道孔明燈來,一來一往地亂照。
周季龍叫道:“併肩子!……”紫旋風早霍地轉身。那條黑影直奔過來,卻又回頭,“吱”地吹起一聲胡哨。立刻從他現身處,又竄出一條黑影。頭一人一個箭步,往下一落,已撲到紫旋風面前,摟頭蓋頂劈下一刀。紫旋風見敵人來勢迅猛,不肯硬接,“斜身望月”,八卦刀往外一展,“鳳凰單展翅”,刀找敵人下盤。敵人一刀劈空,右手猛往回一收刀,“反背刀”借勢一轉,陡照紫旋風右臂斬來。紫旋風一領八卦刀,往左一個盤旋,要遞刀再追取敵人。眼角一瞥,見那另一條人影竟奮身而進,“蛇形式”向自己背後暗襲過來。
鐵矛周季龍忍不住,急負傷揮鞭迎敵。敵人拋開他,箭似地早掩到閔成樑身旁,冷森森一把尖刀奔向閔成樑右肋扎來。紫旋風凹胸吸腹,往左一提氣,尖刀貼右肋扎空。敵人罵道:“好東西!”一聲未了,紫旋風展重手法,照敵人一擊。這兩個敵人大非堡內那幾人可比,手法竟很硬,身法竟很快。這個敵人一閃,那個敵人的刀又到,竟把紫旋風夾擊在當中。兩個人齊聲喝道:“相好的,報萬兒來。”
紫旋風喝道:“太爺紫旋風,上山來打豹。”兩敵人嘻嘻冷笑道:“你也配!無名之輩,也叫字號?”紫旋風的英名,敵人竟不理會。
紫旋風怒氣勃勃,厲聲喝罵道:“教你嚐嚐無名之輩的刀法!”八卦刀重新展開,“野牛耕地”,從右往左一領,盤膝繞步,避開一敵,搶攻一敵。勁風一掠,喝道:“看刀!”敵人急閃,揮刀反攻。紫旋風霍地一領刀,龍形飛步,身隨刀轉,避開這一敵。那一敵單刀一順,向紫旋風后背狠狠撲來。不防紫旋風猛一攻面前之敵,倏然還刀一掃後方,叮噹一聲響,險些磕飛背後敵人的兵刃。敵人猛一驚,撤身急退。
閔成樑哪裏放鬆?“唰”的又一刀,招術迅快,敵人慌忙再閃。紫旋風閔成樑猛然一旋身,突然飛起一腿,斜踹在敵人大胯上。敵人受不住,踉踉蹌蹌斜栽出去。鐵矛周季龍搶趕過來,一聲不哼,“唰”的一鞭,攔腰打來,手下留情,未肯摟頭蓋頂。這敵人身手不含糊,閃不及,躲不開,竟一擰腰,“旱地拔蔥”,往上一竄。
紫旋風如一陣風又撲過來,喝道:“倒下吧!”咕冬,嗆啷!敵人被撞倒,刀也出手。周季龍過來就要按捆,這賊人“懶驢打滾”,負疼連翻。那賊人吃了一驚,一聲不響,“颼”地斜截過來,一股急勁,掄鋼刀照周季龍後項就剁。銳風直襲,鐵矛周季龍並不躲閃,“怪蟒翻身”,揮鞭一掠。力大不吃虧,手快最上算。周季龍的鞭硬砸敵人的刀口,敵人的刀,“唰”地掣回去。周季龍也趁勢竄開一邊,黑影中急端詳來人,看出敵人是個高大個,兵刃是一對鋸齒鉤刀。右手刀一收,左手刀早又一揚,“舉火燒天”,向周季龍面前划來。周季龍掄鞭接戰。
這兩個賊人竟硬朗得很,別看紫旋風把賊人戰敗了一個,卻已嘗試出兩個賊人的功夫真不弱,不過稍遜自己一籌罷了。周季龍在平地上力戰,雖已受傷,鋼鞭上下揮霍,力大招熟。
紫旋風提刀一看,很是放心,又急縱目望四周,那個被踢倒的敵人把兵刃失手,也不管同伴,竟跳起來,如飛地逃去。紫旋風道:“不好!”賊巢在近,放虎歸山,如何了得?立刻展開旋風似的身法,颼颼颼,也如飛地追下去。剛追出不多遠,逃跑的敵人猛一回身。紫旋風急一低頭,一支暗器打過來。紫旋風道:“哪裏跑?”也一揚手,打出一件暗器。敵人往旁一閃,翻身就走,直奔青紗帳跑去。紫旋風不肯舍,正要往下追,後面周季龍連聲呼喊。前面濃影又發出警報,響箭旗火連連射出。
紫旋風止步回頭。鐵矛周季龍面前那個敵人,也猛然收刀,閃身便跑,看方向,似要逃奔古堡。周季龍忙喊:“截住他!”紫旋風蜻蜓點水,橫刀遮住。這使鋸齒刀的敵人身法很快,不下紫旋風,竟被他奪路竄入青紗帳內,只聽禾杆簌簌比一陣響,已深入濃影之中。兩鏢師迫近來看,竟是青紗帳與一帶疏林相接。那兩聲響箭、五道旗火,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這樹上必有人瞭望着。鐵矛周季龍、紫旋風閔成樑面面相覷,欲罷不能,欲追不得。
猛然間,聽林後兵刃亂響,火箭又起,喊罵聲中,似隔林正有人開打。紫旋風急撤身外繞,要撲到林後一看,鐵矛周揮鞭跟過來。兩鏢師冒着險繞過疏林,一擡頭,只見疏林禾田的夾當,小小展開一片空隙,正有四個人影奔竄。細辨時,卻是三個人攢攻一個矮小的人。這人竄前躍後,遮前擋後,一口刀上下翻飛,力戰住三人。三人竟弄不倒他,他可逃不出來。只聽他連連呼叫道:“夥計快上啊!別教他們跑了,我一人拾不過來呀!”一面拼鬥,一面呼援。那三人緊纏住他不放,譏罵道:“小子,少使詐語!你就喊出大天來也不行,爺們也要活剝了你!”
三對一打着,一面鬥刀,一面鬥口。閔、週二人都聽見了,急急趕過去,撮脣一呼。卻纔往前一竄,黑影中“唰”的一下,射去一件暗器來。紫旋風忙一伏腰,回力一掃,這支箭竟從頭頂射過去。跟着又“唰”的一箭,奔周季龍射來,周季龍慌忙閃過。
閔、週二人齊喊:“併肩子,魏師傅!”那被圍的黑影應聲叫道:“龍三哥快來!樑大哥快來!”這果然是沒影兒魏廉。閔、週二人竟不避暗箭,沒命地奔過來接應。人未到,聲先揚;刀未到,暗器先發,齊聲大喝:“賊子看鏢!”將飛蝗石子,飛掠着敵人頭頂打過去。唯恐混戰亂竄,誤傷了魏廉。這一石子,不過是藉以驚敵。但這石子雖不取準,居然生效,圍攻的三敵人立刻往外一散。紫旋風、周季龍刀鞭齊上,衝了過去,只幾個照面,把沒影兒救出來。
沒影兒跳出圈外,略籲一口氣,又揮刀上陣,大罵道:“好一羣兔羔子,三打一,什麼玩藝!太爺宰了你們,太爺的埋伏多着呢,你們都出來呀!”不住向背後黑影處打手式、呼喊。但敵人不上當,三個敵人齊說:“夥計們,別聽這一套!媽巴子使詐語,就只他這三塊料。一個也別放跑他,夥計們上!”三個敵人已散復集,猛又攻上來,胡哨連連吹着,在曠郊中聲勢驚人。
紫旋風、鐵矛週一點也不怯,仗着處處的青紗帳,足可退避。他們幫助沒影兒一面狠鬥,一面細辨敵人的面貌,旁察敵窟的動靜。這三個敵人,一高一矮,功夫都很了得,與堡內的人不同。這卻是怪事,敵人的老巢很空虛,外面卡子倒硬,正不知他們是怎麼一個佈置。紫旋風等連戰數合,看這三個敵人並沒有那個插翅豹子。四面黑影憧憧,料到敵人也許還有埋伏,這是不應戀戰的。三鏢師不約而同,齊有退志。
這三個敵人,一個鬼頭刀,一個單拐鋼刀,一對鏈子錘,與三鏢師捉對兒廝殺,手法很強,紫旋風等竟不能取勝,也難立即撤退。紫旋風不由勃然大怒,八卦刀一收,驟將身邊暗帶着的七節鞭掣出來,譁啷啷地一抖,厲聲向魏、週二人招呼道:“哥們多加勁,不放倒他們幾個,也不知道咱們是老幾!上啊!放倒了幾個,回家睡個舒服覺!”
沒影兒魏廉忽遽間答了個“對”字,身形一矮,猛然一聳,捷如飛鳥落去,翹尖刀照那使鬼頭刀的敵人,“唰”地急下毒手。周季龍一擺手中鞭,撲奔那使鏈子錘的敵人。沒影兒這番舉動很夠朋友,明看出三個敵人,就數這把鬼頭刀刀大力沉,他卻搶先抵住了。仗着自己一身輕巧絕技,往返突擊飛竄,一心要纏住敵人。
紫旋風閔成樑一看,魏、週二人各認對手,他就一縱身,奔了那使單刀鐵柺的小矮個子,這個小矮個子手底下很黑。當下,三對敵人各各地搭上手。戰況驟然兇猛,招招險毒,誰也沒想教對手活回去。紫旋風的七節鞭乃是防身輕便的利器,施展開來,摟頭蓋臉,“泰山壓頂”,照敵人頭上猛砸。那單刀鐵柺的敵人忽見閔成樑插刀掄鞭,便不敢硬接,急斜身錯步,用左手鐵柺往外一掛,“盤肘刺扎”,刀奔紫旋風便扎。紫旋風並不退躲,凹腹吸胸,微微一側,敵刃扎空。紫旋風一挫腕子,竟把七節鞭帶回。一個“怪蟒翻身”,唰的一個“盤打”,從左往後一翻,七節鞭似鳥龍飛舞,竟照敵人右肩掃來。
敵人也自不弱,殺腰下式,往下塌身,紫旋風“犀牛望月”,七節鞭竟從敵人臉上一掃過去。敵人怒吼一聲,往前一探身,“拔草尋蛇”,刀往下盤扎來。紫旋風“倒踩七星”,身似飄風,“巧步旋身”倏然錯過去,下盤輕快,敵人的刀又走了空招。立刻“譁楞楞”一響,七節鞭鋼環一震,紫旋風竟施展開“綵鳳旋窩”、“捕水尋魚”、“連環盤打”。三個旋身一連三招,纏頭、鞭腰,繞兩足,一招緊跟一招攻來,絕不容敵人緩勢。
這使刀拐的敵人驟感威壓,身形一聳,縱起五六尺高,讓開了第一招,但是紫旋風第二招已到。這敵人匆遽中,急用“臥地龍”,往下一殺腰,胸口塌地皮,借勢一晃身,單拐點地,“蜉蝣戲水”,居然貼地擰身,閃開了七節鞭的第二招。但是紫旋風第三招早已展開,腕力上抖足了力,不容敵人長身,又復趕到,譁楞楞鞭環響處,七節鞭竟纏着敵人的雙腿。紫旋風喝道:“教你跳!”一挫腕子,努力一帶,把這單刀鐵柺敵人直拋出六七尺以外,咕咚!栽在地上。
鐵矛周季龍掄鞭力戰那一對鏈子錘,卻不甚得力,被人家這一對錘唰唰地打得倏上倏下,應接不暇。他臂上帶傷,究竟影響了鬥志,但他多年苦練的功夫,雖不能戰退敵人,也還不致爲敵人所敗。
沒影兒魏廉的翹尖刀苦鬥敵人那把鬼頭刀,實在的功夫不敵,仗着身法輕,縱躍快,敵人竟撈不着他。他百忙中還能照顧到四面,一見敵人栽倒了一個,恰離自己身畔不遠;忙虛晃一招,驟然撤身,翹尖刀急往地上一紮。那敵人一滾身閃開,魏廉跟着又一刀,敵人又一閃。
那使鬼頭刀的急忙挺刀過來,掩擊沒影兒。紫旋風三鞭取勝,收鞭換刀,一見敵人來救,大喝一聲,橫刀擋住了那把鬼頭刀。於是紫旋風的八卦刀與鬼頭刀打在一處,鐵矛周的單鞭仍然苦鬥鏈子錘,沒影兒挺刀追趕那使刀拐的敵人。
那使刀拐的敵人雖然落敗,兵器未失。但他並不再戰,將刀拐並在一手內,擡右手,打出一支暗器。沒影兒閃身掄刀一磕,是一支鋼鏢,被刀磕飛。那敵人鋼鏢出手,一翻身,颼颼颼,連竄十數丈。不戰而退,竟也奔青紗帳逃去,口中吱吱地連發胡哨。魏廉罵道:“鬼羔子,你勾救兵,太爺也要剁倒你!”展開身法,星馳電掣地追下去。
陡聽鐵矛周季龍喊了聲:“魏師傅留步!”一聲吶喊,精神旁騖,“唰”地一聲響,鐵矛周手中的鋼鞭竟被敵人的鏈子錘纏住。發一聲喊,雙方一較勁。鐵矛周力大,敵人手快;“颼”一聲,鐵矛周把敵人右手的鏈子錘纏奪過來。但是敵人左手的鏈子錘一掄,猛喝一聲“打!”鐵矛周只顧兵刃,用力過猛;敵人的右手鍊子錘一鬆,鐵矛周身軀往後一晃,只顧一斜身,穩下盤;敵人左手鍊子錘快若流星,倏地已到。他閃避不及,被鏈子錘兜上,重重地捱了一下,鐵矛周踉踉蹌蹌往旁栽去。
那敵人趕盡殺絕,單鏈錘換到右手,往前一個箭步。錘子又一抖,悠地奔鐵矛周腦海打去。黑影中,沒影兒竟沒看清鐵矛周失利,但已聽見鐵矛周的呼喊。沒影兒霍地轉身,反撲回來,恰瞥見鐵矛周身搖步亂。沒影兒吃了一驚,墊步擰身,往前猛竄,施展輕功絕技“燕子穿雲”,往敵前一落,翹尖刀直遞出去。
這時鐵矛周危殆之勢,間不容髮,突被紫旋風閔成樑就近瞥見。未等得沒影兒回救,紫旋風猛攻那使鬼頭刀的敵人,卻虛晃一招,用刀一閃,急撲到鏈子錘與鐵矛周之間。鏈子錘掠空往下砸,紫旋風的八卦刀“葉底偷桃”,斜身軀,挺刀鋒,竟直刺敵人胸口。
這使鏈子錘的敵人竟不顧戕敵,自救危急,慌忙往左一閃身,往回一帶鏈子錘。不管是人到、刀到,掄起錘來,就往下砸。紫旋風本不承望一刀取勝,只是要援救鐵矛周的失招,八卦刀驟然收回來,旋身一轉,改攻爲守。果然那使鬼頭刀的已奔自己右肋砍來。紫旋風急用八卦刀一封,又與鬼頭刀戰在一處。
這時候,沒影兒已落到使鏈子錘的身後,挺刀猛進,猛喝道:“躺下!”敵人的鏈子錘已經翻起來,要往下砸;驟覺背後勁風撲到,竟將鏈子錘一收,又一發,四尺五的鏈子錘橫向沒影兒的刀上砸來。錘頭卻沒有砸着,鏈子正搭在翹尖刀刀背上。沒影兒並不撤刀,藉着鏈子錘將要纏上刀鋒的當兒,急將刀往下一沉,身形下塌,手腕用力一偏刀鋒,“老樹盤根”,照敵人雙足斬來。敵人往起一擰身,“颼”地斜竄出六七尺。沒影兒魏廉一個箭步,追了過來。
鐵矛周季龍把鞭上的鏈子錘扯下來,用手一按摩左胯,左胯捱了一錘,咬咬牙,挺鞭提錘,奔過來要與敵人拼命。一條單鞭施展開,颼颼生風,倏上倏下,與沒影兒,把這個使鏈子錘的敵人裹在當心。周季龍鞭沉力猛,有攻無守,有進無退;雙目怒睜,鋼牙緊咬,這與剛纔更有不同。
使鏈子錘的敵人本來一對錘,此攻彼守,一進一送。如今只剩下一支單鏈錘了,運用起來,簡直不能應敵護身,何況又被周、魏二人夾攻,勉強對付了幾招,驀然聲喊道:“媽巴子,兩個打一個,太爺一隻錘也跟着你招呼,不打到天亮不算完!夥計,上勁呀!”用了手“風剪梨花”,單錘往上一悠,椎心貫肋照魏廉急攻。魏廉往後一撤身,這敵人單錘又一掄,照鐵矛周打來。
鐵矛周橫鞭一接,安心教他纏上。不想敵人忽然一收,乘勢一個“鷂子翻身”,直竄出一丈以外,大喊道:“夥計,我的青子出手了,我走了!”翻身便跑,剛纔的話原來是詐語。周季龍怒罵道:“狗賊別走,還你這一錘!”奮身追下去。這敵人繞着圈跑,向那使鬼頭刀的敵人連聲招呼,竟然投入青紗帳去。鐵矛周跟蹤急追,沒影兒也擺刀急追,卻只追出不遠,沒影兒便將周季龍喚住。
周季龍十分慚愧,正是三個夥伴一同探堡,獨有自己兩次失着,臉上太覺下不來。沒影兒一指那使鬼頭刀的賊人道:“三哥何必真動氣,咱們別追了,咱們合起來,三個人撈着這一個吧。”兩人立刻奔回來,要協助紫旋風,捉拿這落後的敵人。
這使鬼頭刀的敵人,與紫旋風展開苦鬥,棋逢對手。紫旋風暗暗驚奇,喝道:“朋友留名!”使鬼頭刀的敵人一面拒敵,一面留神細端詳紫旋風,也大聲喝道:“小夥子真有兩下子,怪不得敢來撈魚堡撒野。十二金錢俞劍平是你什麼人?”
紫旋風冷笑道:“豹子是你什麼人?”又道:“我紫旋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閔名成樑,乃沭陽八卦掌賈冠南老師傅的掌門大徒弟,是十二金錢的朋友。朋友,你也說說你和豹子怎麼講究?是什麼萬兒?”
那人先不是置答,突然攻進一刀。紫旋風揮刀架開,喝道:“下冷手,我就不防備麼?”那人一笑說道:“紫旋風,好!我領教過了。”見同伴均退,沒影兒和周季龍又掩擊過來,他就驟然收刀道:“你們來了三位,我失陪了,明天再會。”紫旋風道:“別走!到底你是什麼萬兒?”
那人回頭道:“改日我專誠投帖訪你。”一翻身,如飛地退走。
三鏢師分三面兜截急追,這使鬼頭刀的身法很靈活,如凌波水蛇一樣,竟沒將他擋住。沒影兒、鐵矛周揮刀鞭連翩而上,擋住青紗帳,那人不能鑽過去,便霍地回身,繞田而轉。他的兩個同伴又從青紗帳後面掩出來,上前來接應他。兩方面頓時又是一場混戰。
青紗帳和古堡的內外,一陣陣胡哨連響,聲勢洶洶,敵人似要大舉來攻。三鏢師陡覺情形不利,天色又已不早,暗打一聲招呼,三個人倏然收刃退下來。三個敵人齊聲呼喊:“追呀,一個也別放跑了他!”反倒把三個鏢師追趕下來,兩方面眼看要成拉鋸戰。
紫旋風仰臉看天,沒影兒暗問鐵矛周的傷勢,周季龍毅然道:“不要退!該怎麼着,就怎麼着,我沒事。”沒影兒道:“還是退!”三鏢師施展輕功,“颼颼”地連退出數箭地,投入青紗帳內。再窺看敵人,人影憧憧;說追又不追,說回又不回,只繞着青紗帳亂轉。三鏢師忿然,紫旋風道:“敵人已經散佈開了。”鐵矛周道:“天不早了吧?”沒影兒道:“咱們明天再來。”三鏢師頓時潛穿禾田,繞道往苦水鋪退去。
三人直鑽一二里地出青紗帳。這一路急走,竟把追兵拋在後面,看不見影兒,前面也沒有攔截的人,三人倒疑訝起來。看前面,是一片矮莊稼,不好藏身,無法隱形。沒影兒對紫旋風、鐵矛周說:“我們必須緊走,必得闖過這片空場子、麥田地纔好。三哥覺得怎麼樣?”鐵矛周道:“行。”將鋼鞭插在背後,頭一個舉步。沒影兒、紫旋風兩人就一前一後,急忙趕上去。紫旋風開路,沒影兒斷後,讓周季龍居中行走。這本是一番關切,周季龍反覺臉上無光,雖受傷不願累贅人,腳下跑得更快。不想由麥田出來。奔至鬼門關,竟沒發見人影。卻在三人剛剛越過鬼門關大泥潭時,陡然聽見迎面來路上,又響起一陣快馬奔騰之聲,被一片青紗帳遮住,看不見形,只聽出聲,揣度動靜,由遠而近,似從苦水鋪來的。估摸此時已近五更,三鏢師未肯魯莽,急急地竄入近處青紗帳內,將身隱住,向外察看。
也就是片刻之間,馬蹄聲驟,先撲過來一匹深色的馬;緊跟着飛馳來兩匹,末後又是兩匹;一共五匹駿馬,腳程都很快。紫旋風閔成樑等從高粱杆隙內,亟加審視。徵尖大起,蹄聲利落。在這倏忽一瞥中,五匹馬已如飛大掠青紗帳馳去。黑影朦朧,只看出馬上五個人,大約四個人穿短打,一個穿淺色長衫。人的面貌都看不真,這馬只辨出內中有一匹是白馬,其餘四匹不是黑馬,便是棗紅馬。但沒影兒魏廉眼光素尖,已經看出五個騎馬的似乎有四個人拿着短兵刃。
容得五騎駛過,沒影兒頭一個竄出來,急急地障身形、打涼蓬、逐後塵。鐵矛周季龍、紫旋風閔成樑也忍不住跳出來,目送奔馬,極力窺看來人。三鏢師都疑心這五匹馬什九是賊黨放哨的。三鏢師湊在一起,互相耳語,互相詢問:“這裏有豹頭虎目的老人沒有?”又一齊繞出來,看看這五匹馬是不是投奔古堡。
出乎意外,這五匹馬並不是撲古堡,齊到鬼門關附近,忽然改投西面,忽然散漫開,忽然又聽見一聲慘厲高銳的胡哨。疏林中火光一閃,那五個騎客驀然有兩個人下了馬,又忽然聚攏在一處。眼看紛紛擾擾,又似從林影中,閃出來一兩個人似的。幾個騎馬的繞了一圈,先後奔回來,紛紛下馬,聚在一處。但聞蹄聲,不聞人語。
三鏢師看到這裏,已料定這五人必是堡中豹黨派出來放哨的了。但是三鏢師的推斷,並沒有斷準。這五個騎馬的簡直不是放哨的手下人,實是賊黨聞警趕來的主力。依着沒影兒,仗恃自己的腳程快,竟要追過去,盯他們一下。敵人不過是五個騎馬的,再加上三兩個埋伏,人數也有限。自料行藏敗露,即便打不過,也可以跑得開。鐵矛周素日持重,但因自己負傷,也不好說出退縮的話來,便問紫旋風該着怎麼樣。紫旋風一向做事拿得穩、斷得定的,到了這時,既不明敵情虛實,又顧忌着自己這邊人力不齊,一時竟沉吟起來。追過去,什九可以摸着底。無奈鐵矛周已經受了傷,顯見他很疲勞了。
三個鏢師欲追不進,欲避不退,只在青紗帳前打晃。不想陡然間,從那邊射來四支響箭,有兩箭直射到青紗帳這邊,有兩箭反射到古堡那面去了。沒影兒急叫道:“留神,快進去”!紫旋風、鐵矛周急忙二番鑽入青紗帳。卻又不甘心,借黑影障身,仍向外邊看。哪知響箭才過,疏林前五個夜行人,忽然紛紛上馬,竟以青紗帳爲目標,倏地分兩面抄回來。疾似流星一般,飛塵起處,眨眼間馬到青紗帳前。三鏢師相顧愕然,竟不明白敵人是怎麼會看破自己行藏的。
五匹馬奔近青紗帳,相距半箭地,忽有一人發話。五匹馬頓時打住,立刻有兩個人跳下馬。紫旋風、沒影兒這纔看出來,雖然跳下兩個人,馬上還是五個人。內中竟有兩匹馬,是各馱着兩個人的。這番奔回,五匹馬竟是馱着七個人了。跳下馬來的兩個人,短打扮,持短兵刃,先將大路口扼住,跟着有兩匹馬,圍着青紗帳前後,梭巡了兩圈。其餘三匹馬,抄到苦水鋪的去路上,昂然立在大道中,內中一人穿着長衫。
穿長衫的騎客揚鞭高叫道:“朋友,我聽說尊駕光臨到我撈魚堡了,是我一步來遲,未得親自接待。我手下的幾個孩子們,不懂得款待貴客之禮,未免在朋友面前丟醜。是我急忙追來,特意到好朋友的火窯內迎請,不意諸位還沒有回去。現在很好了,我們總算有緣,我們到底得以在此相會。朋友,不用藏頭露尾了,請出來見見吧。我在下要會一會高人。是哪一位高人,肯替十二金錢俞劍平出場?一定是成名的英雄了,我們要開開眼界!”
這人嗓音洪亮,口吻鋒利。雖然夜色朦朧,看不清面貌,可是紫旋風、沒影兒、鐵矛周無形中覺得此人氣魄矯矯,與衆不同。而且無論聽音辨形,這分明是一個強健矍鑠的老人,而且又是說的遼東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