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修閣主人鑑:君抱幼子不辭而別,大難之餘,倍增悲痛。某反躬自問,數月以來,對君雖有不德,而出入參商,君亦有所不諒,去留死生大計,苟意已決,非他人所可阻遏。君果以某爲不足伍,欲另覓生機,從容商議,以瞻其成可矣。若以一走了之,於事既無可結束,徒增兩家堂上之憂,非計之得也。君從茲與某絕,不願晤乎?果爾,某亦不必相強,請於書面提出意見,以示標準,某自當於力可致處,儘量照辦。夫葉落不起,水覆難收,事已至此,豈能強求,君殊不必有所顧慮也。紙短情長,不盡欲言,諒之察之!
知 白
金太太唸了兩遍,笑道:“咬文嚼字,未免有點酸氣。”燕西道:“文字雖然酸一點,我的意思,倒都已包括盡了。我看他起草的時候,倒有點費勁。”金太太道:“這不去管他了,這雙修閣主人,就是清秋的別號嗎?”燕西道:“她以前寫東西鬧着玩,喜歡署這個下款,只要她見着報,一看就明白的。”金太太道:“咳!啓事只管登,我看也是白費力,儘儘人事而已。姓謝的既答應了明天到冷家去,你請他過來,我有幾句話當面囑託他一番。”燕西道:“他怕見生人的,有什麼話我代說得了。”金太太道:“我還是見不得你的朋友,還是怎麼着?你爲什麼不讓他進來和我說話?”燕西道:“你沒有聽清楚我說嗎?他是見生人說不出話來的。”金太太道:“你更是胡說了。既是他見生人說不出話來,爲什麼你倒推他去代表呢?”燕西道:“這也不懂什麼原因,他對於我們家裏少奶奶小姐,都格外不好意思相見,我想也許是那回當儐相讓人看怕了吧?”金太太道:“這話不通,你把他請進來。”燕西見母親一定要見,只得到書房裏去對謝玉樹說了。謝玉樹臉一紅道:“這又是你給我惹下來的麻煩。我還是去見不去見呢?”燕西道:“你若不去,連我都要受申斥的,說我不會傳話呢。”
謝玉樹聽了這話,面子上雖然很是害羞,可是心裏想着,果然金太太要見我做什麼,這倒不能不持重一點,免得人家說我不鄭重。於是站了起來,整了一整西服領子,又摸摸領帶,最後,還扯了一扯衣襬。燕西笑道:“你這樣鄭而重之的,倒像是戲臺上唱戲,小官要見大官一般。”謝玉樹道:“老伯母特意來叫我去,我怎好不整齊衣冠?寧可費事一點,也不要失儀呀。”他口裏如此說着,對了壁上懸的鏡子,又照了一照,他分明是整齊形態的決心,雖然是有人在一旁議論,卻也是不顧的呢。燕西看他如此,心裏也就明白一點,於是不再去說破他。引着他到金太太這院子裏來,自搶上前一步,替他掀着簾子,同時笑着點點頭,意思是告訴他只管進去。謝玉樹聽了這話,連忙伸着手向頭上一舉,打算把帽子取了下來,不料是自己過於小心了,原來頭上並沒有戴帽子,自己倒不由得好笑起來。然而第一個感覺如此,第二個感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錯誤,趕快忍住了笑,一低頭走了進來。剛一擡頭,便見金太太含着笑容,由一個內室走了出來。謝玉樹遠遠地立定了腳,便向前行了個鞠躬禮,然後才慢慢地移步上前。當他這樣向前走路時,臉上不免有點紅色,然而他自己也曾感覺到,竭力地鎮靜着,不讓紅色暈上臉來。金太太早已知道他是善於害羞的人,不必讓他難爲情,先就向他道:“請坐請坐,謝先生和燕西是多年的老同學,到這裏來了,也像家裏一樣,請不必客氣。”謝玉樹點着頭,連說:“不客氣,不客氣。”這個大屋子裏,算是金太太招待內客的,桌椅很多。燕西怕他不知道向哪裏坐下去纔好,便伸着兩手,帶攔帶推,把他引到金太太向來喜歡坐下的椅子邊坐下。謝玉樹一看這屋子裏,有湘妃竹的桌椅,有紅木大理石的桌椅,有細藤的桌椅,四處羅列,並不帶一點洋氣。綠紗窗配着綠色的細竹簾子,映着這屋子裏自然有一種古雅之氣。雖然是這種天氣,屋子裏自然涼風習習的。他心裏想着,不說別的什麼,只看這一點佈置,這位太太就不是平常人的胸襟。金太太在他對面一張藤椅上坐下,對他更是二十四分的注意。燕西總也怕謝玉樹回答不出話來,只得爲他先容,因道:“我託你到冷家去的事,已經和家母說了,家母很同意。”金太太道:“謝先生爲我們家的事,老遠跑了來,又要耽誤了功課。”謝玉樹笑道:“伯母太客氣,小侄也不是那用功的學生,這樣進城一趟,哪裏就算耽誤?”金太太道:“不必那樣說,你看我們老七,不是和謝先生同學同班嗎?謝先生在大學好幾年了,他的成績又在哪裏呢?”謝玉樹道:“這因爲燕西打算出洋去,所以耽誤了。”金太太一看燕西臉上,有些難爲情的樣子,究竟是自己的兒子,也不便讓他十分難堪。於是轉過一個話鋒,就問謝玉樹道:“謝先生還有幾年畢業哩?”謝玉樹道:“早哩!還有三年半。”金太太道:“好在年輕,那也不要緊。”謝玉樹微微皺了眉道:“只是在經濟一方面,支持不過去。”說着話時,偷眼看看金太太的臉色,看她對於人的貧寒,是不是表示同情?金太太點了點頭,又嘆一口氣道:“天下事都是這樣。有錢讀書的人,書偏是讀不出來。這極肯讀書的,經濟上又維持不了。府上現在還有什麼人呢?”謝玉樹道:“就是家母在堂。還有一位家兄,在省城中學校裏當教員,除了養家而外,還要幫助小侄,簡直周旋不過來了。”金太太點頭哦了一聲道:“令兄貴庚是?”謝玉樹道:“三十歲了。小侄倒只有十九歲,兄弟的年齡,相差得是很遠的了。”金太太道:“令兄有了家眷了嗎?”謝玉樹躊躇道:“家寒……”金太太已經知道了他的用意,便笑道:“這很不算什麼,哪一個富貴人家,能榮華一輩子?哪一個清寒人家,又會窮苦一輩子?天下的事,還不是在於人爲嗎?”謝玉樹道:“不過像愚兄弟,才學疏淺,年事又輕,恐怕救不了自己的窮。但是小侄自己也很明白,絕不能自暴自棄的。”金太太聽他於說窮之後,自己又誇上了一句,心中也好笑,這孩子別看他斯斯文文的,倒也有些小心眼兒。因笑道:“除此之外,府上還有什麼人嗎?”謝玉樹道:“沒有什麼人,沒有什麼人,我們的家庭,真是簡單極了。”金太太道:“府上是餘杭,就住在杭州嗎?”謝玉樹道:“一向住在杭州的,鄉下還有點田,還有點桑樹,然而還不夠一個人花費的,算不得產業。”金太太道:“一個人要創造一番事業出來,只憑他自己的本領去混,不在手有產業沒產業……”金太太如此地說着,不免向他看看,又向燕西看看。燕西臉上,似乎有點驚奇的樣子。金太太心裏也明白,必是兒子怪自己,太順着這位客人說話了。於是轉過話鋒來道:“杭州是好地方,西湖是名震全球的了。”謝玉樹道:“不過這兩年,西湖也減色了。一來是物質文明,把許多古色古香的所在都破壞無餘了。二來湖裏魚蝦太多,把湖水全弄渾了。”金太太道:“這話也誠然。城裏的城隍山,我曾去過一回,倒也有趣,比北京天橋這地方,總要算是高明些的所在了。”燕西聽到此處,忽然撲哧一笑。金太太道:“你笑什麼?”燕西道:“我想起一件事了,有一次我上城隍山,走錯了路,由一條小巷上去。這一下子吃了大虧,經過許多人家的大門或後門,每家門口,擺着一個馬桶,臭得我幾乎發昏過去。”謝玉樹皺了眉笑道:“這倒也是事實。本來舊街市的市政衛生,是不容易改良的。”燕西聽到這裏,心想,母親是叫小謝進來,有幾句話囑託他的,而今看起來,簡直是說閒話,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樣說着,話就越說越遠了,母親在今日,絕沒有那種閒情逸致,會好好地找個晚輩進來閒談。自己又不知道有什麼話要說,又不便將話鋒引了上去,只好坐在一邊乾着急。金太太問了許久的話,無非是些家鄉風景和家庭細故。小謝不問,總是處於答覆的一方面。後來金太太對燕西道:“謝先生和我談話,很客氣,不免受一點拘束,你陪着謝先生到前面書房裏去吧。”說着,她首先站起身來。
燕西見母親並沒有什麼話說了,究竟看不透這是何緣故,只好又陪着他回到書房裏去。這樣一來,燕西心中,固然是納悶,就是謝玉樹自己,也未嘗不納悶。這位老伯母,無緣無故地把我叫了進去,不曾談一句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談些閒話,用意安在呢?燕西叫了我進去的,是什麼意思,自然他一定知道。因笑問道:“伯母今天考了我一頓風土人情,我是樣樣照實說。你在旁邊聽着,我有什麼失儀的地方沒有?”心裏想着,燕西說話,從來是不大留神的,如此一問之後,多少總可以探得他一些口風。便望着燕西的面孔,看他如何回答?燕西躺在藤椅上,倒很自在,笑道:“我看家母很同情你的話,你有什麼失儀?”謝玉樹原坐在他對面椅子上,這時站起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閒閒地道:“明天到冷家去的事,我倒想請示一二,可是你不提,我也不敢冒昧先說。”燕西道:“就是我,也不知道家母請你去說話,是何用意呀,你叫我又說些什麼呢?”謝玉樹聽了如此說,這話倒有點不便追求,不過自己心裏,對這事已是很歡喜的了。因道:“這樣一來,明天到冷家去的事情,倒顯着又重大些,更是讓我們不勝其任了。”燕西道:“那也無所謂,我們是預備最後一着棋的了,這都是些陪筆,辦得不好,沒有關係。”謝玉樹道:“最後一着棋,是怎麼一着棋呢?”燕西微笑一笑道:“暫時倒也不必發表。”謝玉樹向來是抱沉默態度的,便也付之一笑。這天晚上,在金家住了一宿,次日用過早點,便向落花衚衕冷家去。到了那裏一問,冷太太不在家,宋潤卿也不在家。韓觀久出來說了幾句話,牛頭不對馬嘴,一點沒有結果。謝玉樹只得無所得回來,向燕西報告了一番。燕西態度冷冷的,卻也不做什麼表示。謝玉樹急於要回學校去,只對燕西說,請代向伯母告辭,便走了。燕西自然把這話回覆了母親,金太太聽說,卻也是很淡淡的,倒不明原因何在?只是她隨後叮囑了一句,今天你無論有什麼大事,也不必出去,可在家裏吃晚飯,我有要緊的話說。燕西料着是爲了清秋的事,便答應了。
這一餐晚飯,因爲兄弟們都在家,還有幾位朋友,大家又都在客廳裏聚餐。吃過飯,閒談了一陣,金榮進來說:“老太太叫大爺二爺三爺七爺都去。四姑爺也去,有話說呢。”鳳舉一聽,便知大有原因,對在客廳裏的拱拱手道:“各位請便吧,我們不定什麼時候出來了。”燕西先走了出去,一會兒又走了回來,向在座的劉寶善道:“二爺,你若是沒事,先別忙着走,我還有話對你說呢。”劉寶善道:“可以。就是我回家去了,你打一個電話給我,我就來。”燕西也不曾多說,就隨着兄長們,一塊兒到上房來了。到了金太太屋子裏,只見外屋坐滿了人,金太太膝下子女,竟不曾缺一個,另外還有位平輩的二姨太。這樣看起來,一定是有什麼重大事情商量。心想,自己的亂子,惹得大了,母親若發起脾氣,當然是找着自己先申斥一頓。這樣看來,倒不如坐遠一點,省得首當其衝。金太太坐在靠椅上,將全屋的人看了一週,大家坐定了,便先開口道:“很好!都在這裏。我叫你們來,你們心裏應該也明白。”說着,又向大家看了看。大家都覺得情形非常嚴重,哪個敢插嘴說話?因之雖然滿屋子是人,屋子裏卻是一點聲息沒有。然而大家不作聲,形勢又非常之僵,更是不便。只是劉守華是個外姓人,不在嚴重情形之下,不受什麼恐懼,便微笑道:“這話說別人可以,我就不大明白。”金太太道:“無論明白不明白,當然我不能說那樣一句就算了事。”說着,想了一想,因道:“昨天我不是提議大家散了嗎?你們不要以爲我是一句氣話,這是實話。你們想,這一大家子人,每月叫我拿出一兩千塊來養活着,那算一回什麼事?我不想兒女養活我,老實說一句,我一個寡婦,也不能這樣揮霍去養活一羣兒女。”金太太說到這裏,臉色又是一正。大家心裏已是恐慌,還敢說什麼?依舊是默然無語。金太太道:“一切過去的舊賬,現在不必算了,算也是無益。你們弟兄和你們姊妹,除了梅麗而外,大家都可以自立的了。先說鳳舉,你父親在日,你就在政界裏混着,你父親所認識的人,你認識一大半。縱然世態炎涼,現在差你父親一點力量,然而人家總不好意思絕對不幫忙。要不然,以前你在外面交際,忙些什麼?佩芳也是很識大體的,撐起門戶來,將來在我以上。你兩人應當有辦法。鶴蓀呢,辦事能力雖差一點,守成是行的。有慧廠大刀闊斧地幫着他,生活也不成問題,而且慧廠很羨慕西洋的小家庭生活,自然分出去有辦法。”說到這裏,就應該輪着鵬振夫婦了。玉芬搭訕着自起身倒了一杯茶,手捧了杯子,慢慢喝着。金太太先望了一望她,然後對了鵬振微笑道:“你處事很精明,不過用起錢來,也就有點糊塗。這一件事,我不免替你發愁。好在玉芬很能補你這點不足,你也非要她來幫助你不可。”玉芬偷眼看婆婆的臉色,有很嚴肅的樣子,於是又把手上那個茶杯,依然送到茶几上去。不敢在原來的地方坐,坐到更遠的一把椅子上去。金太太也很鎮靜,當她走動的時候,並不說話,及至她坐下了,才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過猶不及,無論什麼事,太做過分了,總也是不妙。我告訴你們大家一句話,以後做事,總要適可而止。”大家聽了這話,雖然知道是指着玉芬說的成分居多,然而言外之意,未嘗不兼指着大家。所以在這種情形之下,誰也覺得面子上難看,都不能作聲。金太太道:“我這幾句話,還得補充兩句,就是這個年月,人跟着人學,大家都學機靈了。自以爲機靈,要去把人當傻子。結果,也許傻子玩機靈人。多少人都是自作聰明,結果是聰明自誤了。”這幾句話,分明是指着玉芬了。玉芬雖極力地鎮靜着,然而臉上總是不斷地一陣一陣發熱,跟着自然也有些紅了起來。金太太見她雖泰然坐着,眼皮下垂,可是不能平了視線看人,知道她已夠受的了。於是鼻子哼着冷笑一聲道:“燕西不必我說了,一天到晚,都是計劃着出洋。出洋也是好事,不到外國去鍍一回金回來,是不值錢的。不過也要看是什麼東西鍍金,像你現在這樣學問,未必需要鍍金吧?可是總而言之一句話,在你們自己,都以爲自己了不得了。我好比一隻燕子,把這一窠乳燕都哺得長着羽毛豐滿了。那麼,這一個燕子窠,也收藏不下,大家可以分開來,自己去築巢,自己去打食。老燕子力有限,不必再來爲難它了。哺長大了一窠燕子,老燕子已經去了一春的心血,也該讓它休息一下。自己會飛自己會吃,還要老燕子一個一個來哺食,良心也不忍吧?我這樣說着,話總算很明白。你們也不必過於孝順了,有話只管當面說。我現時是在氣頭上,也許我的話不對。”所有在座的人,都受了一頓教訓了,哪個還敢在這個時候去向金太太回話,都默然地低了頭。鳳舉究竟是個居長的人,對於這件事,本來不能漠然置之,現在母親又再三聲明瞭一回,大家有沒有話說?若是不作聲,不但是對分居的事,業已承認,就是母親剛纔所申斥的那一大段話,也完全承認了。只得將身子挺了一挺向着金太太道:“母親這段提議,本來好幾次了,我們晚輩除了自己承認無用而外,還有什麼話說?不過母親昨日所說每月貼出家用一兩千元的事,那是一時的情形,當然不能永久這樣下去。這件事不妨我弟兄幾個來商量一下子,大家分別負責。”說着,看了三個兄弟一眼。金太太淡笑了一聲道:“你還不改這大爺的脾氣,什麼大問題,都是一句稀鬆的話就解決了。分別負責,你就有那樣的力量,恐怕還沒有那個權柄呢?你們掙幾個錢,還是拿去開心用吧。我還有幾個死錢養老,用不着你們出份子來養活我的。”鳳舉碰了這樣一個釘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接着向下說吧?母親把話都說死了。不接着向下說吧?在許多人當面,很現着自己無用。於是也微微一笑道:“誰又敢自負是有用的呢?不過兒子養娘是一個問題,能供養不能供養娘,又是一個問題。”金太太道:“這一層你不必顧慮,以爲你們離開了我,人家就會責備你們不孝順。這個不成問題,是我不要你們養,並不是你們弟兄不養我。”慧廠見大家在座,只管受着教訓,卻沒有一個人理直氣壯能答覆兩句的,於是站了起來道:“媽這些話,教訓得很對,我們都應當接受。老實不客氣一句話,哪個要獨力撐持這個家,當然是不容易。要說合作,爲的是顧全面子嗎?分居並不見得有損面子。何況合作的家,一國三公,大家攤錢,大家出主意,也許倒惹些糾紛。分開來,大家獨立組織小家庭,自尋發展,母親願意到哪家去看看,就到哪家去看看,大家不敢說是能比以前好,對於母親,當然是盡力而爲。母親不管理這麼大的家,也可以少操許多心了。這又並不是爭田奪地來分開的。這是由大組織化爲小組織,由一種保護勢力之下,各尋出路去奮鬥,這並不是有傷和氣。我們當然不敢說是羽毛豐滿,然而也沒有一輩子倚賴上人之理。現在只是要求母親寬限幾天,等大家去找好房子,佈置小家庭一切應用的東西。”潤之和敏之坐在一張沙發上,低低地道:“你聽聽二嫂說話滿口的新名詞,倒好像在那裏演說一樣。”敏之也不好說什麼,將身子碰了潤之一下。慧廠說完,依然坐下。金太太道:“那當然,我還能要你們走立刻就走不成?我今天叫大家來當面說明了,不過就是要宣佈我這點意見。大家能瞭解我這意思,那就好極了。其實我主意拿定了的,你們就是不瞭解,我也是一定這樣的辦,倒是慧廠這樣說得痛快極了。”金太太說畢,直視着大家,兒女接觸着她的眼光,都低了頭下去。在衆無異議之下,這分家一件事,可以說是成了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