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周汝昌  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二日

巽甫吾兄吟席:

  前奉書及拙詞想已見之矣。日來頗盼大札,但未知此情較之暑前兄盼吾書時淺深爲何如耳,其亦五雀六燕、銖兩悉稱耶?噫!駝庵其真老矣夫,亟思學道,而情愛糾纏,解脫維艱,又所謂望道而未之見者與?昔年尚有豪氣,能擔荷,吃苦負重所不欲辭,比來衰廢之軀殆不可堪,如何,如何!膝下今有六女子子,第四女今年方十二歲,比以心臟與神經衰弱病,廢學三星期。其爲人馴順而聰慧,大似駝庵童時。山妻性沉着,甚不以之爲然,駝庵證之自身生活經驗,則甚以爲悲也。巽甫讀至此,其笑之與?抑憐之耶?然除巽甫外,吾殆亦無可與語此者矣。

  日來秋陰不散,涼氣襲人。兩校俱已開課,每日挾書上堂,談文說道,爲人爲己,兩無好處,而衣食所迫,又不能去而之他,此則更復難以爲懷者耳。燈下獨坐,聊複寫此,貽誤添注,巽甫可想見吾之精神不安也。嗟嗟,四十許人,尚爾如此,不惑之謂何?慚愧,慚愧。記十年前先君子去世,爾時身心無主,死亦不能,生亦無味,乃開始讀《五燈會元》與《傳燈錄》諸書,自後每夏必細讀三五過,至平時之偶爾翻閱尚不在此數。亦常看經,如《法華》《楞嚴》《金剛》之類。今夏讀《楞嚴》,似較向日所解爲多,自嘆情多想少,於法無分耳。此事真不得不自勉,巽甫謂何如?草草。即頌

秋祺

駝庵拜手 九月廿二日


破陣子


吾既說辛詞竟,一日取《稼軒長短句》讀之,覺其《鷓鴣天·徐撫幹惠琴不受》一章,自爲寫照,極饒奇氣,遺而未說,真遺珠矣。乃復爲小詞二章雲:


月落青燈無語,日高窗影初移。洄溯精魂千載上,異代蕭條一淚垂。吾狂說似誰。  已恨古人不見,後來更復難期。要識當年辛老子,千丈陰崖百丈溪。庚庚定自奇。


落落真成奇特,悠悠漫說清狂。千丈陰崖凌太古,百尺孤桐蔭大荒。偏宜來鳳凰。  應念楚辭山鬼,後來獨立蒼茫。孤憤一彈雙淚墮,不和南風解慍章。先生敢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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