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拉現在得到一個結論:從遠處抓畢諾業很不容易,必須在危險地區看住他。他覺得要使畢諾業不出問題,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去和帕瑞什先生多多接觸。因此,在吵過架的第二天下午,他來到畢諾業的住處。
畢諾業沒有想到戈拉會這樣快就來看他,這使他又驚奇又快樂。但讓他更為驚奇的是:戈拉在談起帕瑞什先生的幾個女兒時,居然毫無敵意。要引起畢諾業對這個話題的興趣,並不費什麼事,於是兩個朋友便從各個角度來探討這個問題,一直談到深夜。
那天晚上,即使在回家的途中,戈拉也丟不開這件事,而且上床之後,還一直在想。他長了這麼大,心裡還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婦女問題。畢諾業現在向他證明了婦女問題是世界問題的一部分,必須找到解決問題或妥協的辦法,但絕不能丟開不管。
因此,第二天畢諾業說:「跟我一起到帕瑞什先生家去吧,他常常問起你,」戈拉立刻就答應了。他不但答應去,而且不像從前那樣無動於衷了。原先,他對蘇查麗妲和帕瑞什先生的幾個女兒絲毫不感興趣,後來還對她們採取過一種輕蔑和敵視的態度,可是現在他真誠地希望較多地了解她們。他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一股什麼力量如此強烈地吸引著畢諾業的心。
他們到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哈蘭正在樓上客廳的檯燈旁給帕瑞什先生讀他用英文寫的一篇文章。說是讀給帕瑞什先生聽,只不過是一個幌子,他的真正目的是要給蘇查麗妲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她在桌邊靜靜地聽著,用一把棕葉扇擋著晃眼的燈光。她生性柔順,盡量要求自己耐心地聽著,不過有時也不免心不在焉。
僕人進來通報戈拉和畢諾業來了,這把她嚇了一跳。她站起身,想離開屋子,帕瑞什先生攔住她說:「拉妲,你上哪兒去?來的只不過是我們的畢諾業和戈爾罷了。」
蘇查麗妲有點心慌意亂地坐了下來,不過哈蘭沉悶乏味的文章被打斷了,心裡倒也鬆了一口氣。
能夠再看見戈拉,她當然覺得很激動,但想到哈蘭也在場,便又不免有些害羞和不安。是怕他們又吵起來,還是怕別的,這就很難說了。
一聽到戈拉的名字,哈蘭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勉勉強強地給戈拉還了一個禮,便滿面怒容地坐在那裡悶聲不響。至於戈拉,一看見哈蘭,便立刻精抻抖擻,鬥志昂揚了。
芭蘿達太太帶了她三個女兒出門作客,帕瑞什先生說好晚上要去接她們。他正準備走,戈拉和畢諾業便來了,他只好留下。等到不能再拖延的時候,他小聲地告訴哈蘭和蘇查麗妲,他將盡快回來,囑咐他們好好招待客人。
「招待」很快就開始了,因為沒一會兒,就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舌戰。引起爭論的原因是:在加爾各答附近有一個縣,縣長名叫布朗羅,在達卡的時候,帕瑞什先生和他關係不錯。他和他的妻子很尊重帕瑞什先生,因為他沒有把老婆和女兒們關在家裡。每年在他生日那天,這位洋大人總要舉辦一次農業展覽會以示慶祝。芭蘿達太太最近去看過布朗羅太太,照例吹噓了一通她幾個女兒在英國文學和詩歌方面的才能。於是這位洋太太熱情地建議說,副省長和他的夫人今年要來參加農展會,如果帕瑞什先生的幾個姑娘能為他們演一齣英國短劇,那就再好不過了。芭蘿達欣然答應,今天就是帶著女兒到一個朋友家排演去的。他們問戈拉有沒有可能去參加這個展覽會,戈拉用不必要的粗暴態度回答說──「不去!」接著便就英國人和孟加拉人的關係以及他們在社交方面存在的困難等問題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論。
哈蘭說:「過錯在我們自己這一邊。我們不配和英國人交朋友,因為我們有這麼多的壞習慣,而且十分迷信。」
戈拉回答說:「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不管我們多麼卑賤,只要到處活動想鑽進英國人的圈子,就應該感到羞恥。」
「不過,」哈蘭反擊說,「真正值得尊敬的人,英國人接待他們的時候,是會尊敬他們的──比方說,對我們這一家朋友就是這樣。」
「尊敬一些人,只能使其餘的人更加難堪,照我看來,這只能說是一種侮辱。」戈拉說。
哈蘭不久就氣得失去了理智,戈拉不斷地刺激他,很快就使他聽任自己的擺佈。
爭論這樣進行著的時候,蘇查麗妲一直藏在扇子後面,兩眼注視著戈拉──他們的話在她的腦子裡並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如果她知道自己一直看著戈拉,她一定會覺得羞愧,但她完全忘掉了自己。戈拉坐在她對面向前探出身子,伸出有力的雙臂。燈光照在他那寬闊白皙的額頭上,只見他有時發出傲慢的笑聲,有時又生氣地皺緊眉頭。然而在他所有的面部表情裡,都顯出一種莊嚴的神態,說明他不是在誇誇其談,他的見解都是從多年的深思熟慮和實踐中得來的。不僅是他的語言,就是他的面部表情和身體動作彷彿也都顯示出堅定的信心。蘇查麗妲看著他,心裡感到十分驚奇,她長了這麼大,彷彿第一次看見一個真正的男人,他和普通男人很不一樣。相形之下,在他旁邊的哈蘭先生就顯得這般無能,他的面貌、姿勢,甚至服裝都變得滑稽可笑了。她曾多次和畢諾業討論過戈拉,覺得他只不過是一個有著自己明確主張的特殊教派的領袖,頂多可以為國家做點事罷了。現在,看著他的臉,她可以超出一切教派利益和偏見,看見戈拉本人。她生平第一次看清了一個男人是什麼樣的,他的靈魂是什麼樣的,這種難得的經驗給她帶來了無上的快樂,她甚至完全忘掉了自己。
蘇查麗妲全神貫注的表情沒有逃過哈蘭的眼睛,因此他無法集中精神來進行辯論。最後,他終於煩躁地站了起來,用對親人說話那種口氣對她說:「蘇查麗妲,你到隔壁來一趟好嗎?我有話跟你說。」
蘇查麗妲像挨了一拳似的向後縮了一下,因為哈蘭雖然和她很熟,可以那樣和她說話,而且在別的時候她也不會在意;可是今天,在戈拉和畢諾業面前,這樣做就等於侮辱她,特別是戈拉那樣地瞥了她一眼,使她更加不能原諒哈蘭對她的冒犯。起先,她裝作沒有聽見,但當哈蘭有點生氣地重複:「蘇查麗妲,你沒聽見嗎?我有話要跟你說,請務必到隔壁來一趟。」可是她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說:「有話等父親回來再說吧。」
這時,畢諾業站起身來:「我想你們可能有事,我們走了。」蘇查麗妲聽了連忙說:「不,畢諾業先生,你千萬不要忙著走。父親請你們等他回來,他馬上就要回來了。」她的聲音裡帶著懇求,就像一隻小鹿就要被人交給獵戶似的。
哈蘭大踏步走出房門說:「我不能等他回來,現在就得走。」但一出房門,他立刻就後悔不該這樣莽撞,卻又想不出什麼再轉回去的藉口。
他走了之後,蘇查麗妲羞得滿面通紅。她低下頭坐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戈拉有機會來端詳她的面貌了。他一向認為受過教育的姑娘都是傲慢偏激的,然而在她身上為什麼一點兒也找不到這種痕跡呢?無疑,她長了一副聰明的面孔,但謙虛和害羞的性格卻巧妙地把臉上的表情變得那麼柔和。她的前額有如秋日藍天那樣潔白無瑕。她默默不語,但那欲言還休的嘴唇形成的柔和的曲線,多麼像一朵嬌嫩的蓓蕾呀。戈拉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一個新式婦女的服裝,連看都不看便嗤之以鼻,不過今天裹在蘇查麗妲身上的這件新式的紗麗卻顯得十分美妙。
她把一隻手放在桌子上,當它悄悄地從上衣的褶袖裡伸出來的時候,戈拉覺得它就像是從一顆真摯的心裡吐露出來的美好的信息。在蘇查麗妲周圍恬靜的傍晚的燈光下,整個房間、房間裡的陰影、牆上的畫以及全部整潔的家具構成了一幅完美的圖畫;其中引人注目的並不是這些實物,而是經過一個女人靈巧的雙手接觸之後所形成的家。這一切,剎那間都展現在戈拉的眼前。
戈拉望著她,漸漸地覺得她的每一部分,從垂在耳旁的頭髮到紗麗的邊緣都變得十分真實和具體。在同一時間,他可以看見她的全身,也可以看見她細微的部分。
在這一段短暫的時間裡,他們全部默默不語,感到有些尷尬,畢諾業抬起頭望著蘇查麗妲,重新提起幾天以前他們討論過的問題。他說,「那天我說,我一度相信我們的國家或社會全都毫無希望,我們總是被人當作小孩兒,永遠需要英國人監護,我們的同胞現在多半仍然抱這種看法。在這種心情的支配下,人們只顧自己的利益或聽憑命運擺佈。有個時期,我也很想通過戈拉的父親,在政府機關裡謀個一官半職。但戈拉堅決反對,這才使我醒悟過來。」
戈拉看見蘇查麗妲聽了這話,臉上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於是說:「請不要認為我生政府的氣,才說那樣的話。在政府裡當官的人往往認為政府的權力就是他們的權力,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於是逐漸形成一個脫離群眾的階層。這一點我看得愈來愈清楚了。我有一個親戚,當過副縣長,他現在已經退休了。他在職的時候,縣長常常訓斥他說:『先生,為什麼你判了那麼多的人無罪?』他聽了回答說:『大人,這道理很簡單。被你關進牢房的人,在你看來,只不過是些貓狗,但我不得不送去坐牢的人卻是我的兄弟。』那些日子,有這種崇高思想的不乏其人,肯聽這種話的英國人也不在少數。但今天,當官的把馴服作為美德,而那些副縣長也逐漸地把同胞看成和狗差不多。根據經驗,他們爬得愈高,就愈腐化墮落。只要你踩著同胞的肩膀爬了上去,你就一定會看不起自己的同胞;你覺得他們不如你,就必然會對他們不公平。這樣做是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他說著說著,重重地捶了桌子一下,把桌子上的油燈震得搖晃起來。
「戈拉,」畢諾業笑著說,「那張桌子不是政府的財產,而油燈也是帕瑞什先生的。」
戈拉聽了,立刻哈哈大笑,整棟房子都充滿了他的爽朗的笑聲。蘇查麗妲發現戈拉聽到別人取笑自己,竟能像孩子一樣哈哈大笑,不由得又驚奇又高興。顯然,她不知道一個具有偉大思想的人同時也是能開懷大笑的。
那天晚上,戈拉談到許多問題。蘇查麗妲雖然一言不發,但臉上顯然流露出贊同的意思,這使戈拉心裡充滿了熱情。最後,他特別對蘇查麗妲說:「我希望你記住一點:如果我們錯誤地認為:因為英國人強大,我們要想強盛,就得學他們,和他們一摸一樣,那麼我們就永遠不會成功了;因為單靠模仿,我們只能變得什麼也不是。對你,我只提出一個要求:到印度裡邊來,把她的一切東西,不論是好是壞,都全盤接受。看到缺點,你就盡力從內部給她醫治,不過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她,了解她,分析她,面對著她,和她連成一體。要是你滿腦袋基督教思想,並且和她對立,從外面來看她,你就永遠不會理解她。那樣,你只能給她傷害,對她沒有半點好處。」
戈拉說是要求,其實不如說是命令。他的話這樣有力,根本就不容人反駁。
蘇查麗妲低下頭注意聆聽,她發現戈拉非常熱心地專門對她一個人說話,心中不由得突突亂跳。她丟開一切羞怯心理,樸實謙虛地說:「我從來沒有這樣真誠和崇敬地想過我的祖國。不過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國家和宗教之間有些什麼關係?宗教是否超越國界?」
戈拉覺得這個問題用她那輕柔的聲音說出,聽起來十分悅耳,加上她對他說話時眼睛的表情,聽起來就更加迷人了。他回答說:「超越國界、比國家更偉大的東西,只能通過國家來顯示自己。神就是以多種多樣的方式來顯示他那永恆單一的本性的。但那些認為真理是單一的、因而只有一種宗教是正確的人,只接受一個真理,即真理是單一的;但不肯接受另一個真理,即真理是無限的。無限的單一在無限的眾多之中顯示出來,我可以向你保證:在印度廣闊的天空中你可以看見太陽──因此,沒有必要遠渡重洋,跑到基督教堂的窗前去看。」
「你的這思是說,有一條特殊的途徑可以把印度引到神的跟前。那麼,這個特殊的途徑又是怎麼樣的呢?」蘇查麗妲問道。
「這條特殊的途徑是這樣的:」戈拉回答,「我們都知道無所不在的神是在一定的範圍之內顯現的──顯現時變化無窮,有時小,有時大;有時精細有時粗獷。他同時既有無窮的特徵,又毫無特徵;既有無窮的形象,又並無形象。在別的國家,人們想把神局限在某一個界說之內。在印度,無疑,也有人想從神的這個或那個特徵來認識祂,但這些全都沒有作為定論,其中的任何一種也沒有成為獨一無二的學說。印度的信徒一直認為神變化無窮,個人見到的只是他的某一特徵而已。」
「聰明的信徒也許會這樣想,其餘的人會怎麼樣想呢?」
「我一向認為,不論在哪一個國家,無知的人總是會曲解真理的。」戈拉回答。
「可是這樣的曲解,在我們國家不是比別的國家更嚴重嗎?」蘇查麗妲緊接著問。
「也許是這樣,」戈拉回答,「那只是因為印度希望對精細和粗獷──內和外,精神和肉體──正反兩方面都能充分認識。那些抓不住精的一面的人,碰巧抓住了粗的一面,加上愚昧無知,便造成這些極其嚴重的曲解。印度試圖從各個不同的觀點,憑藉外在感官和內心直覺,通過身、心和行動去認識神,不管他是有形還是無形,是通過物質還是通過精神來顯現都好。我們絕不能捨棄這種偉大、多樣、美妙的做法,反而去做蠢事,把十八世紀在歐洲形成的枯燥、狹窄、虛幻的有神論和無神論的結合體當作唯一的宗教。」
蘇查麗妲一時想出了神。戈拉看她不出聲,便繼續往下說:「請不要以為我是一個頑固的人,更不要以為我是突然改信正統印度教的──我的意思和他們的不一樣。我發現印度形形色色的表現和各式各樣的鬥爭都貫穿著深刻與崇高的一致性,我感到欣喜若狂,甘心情願和那些最窮苦最無知的同胞並肩站在塵埃裡。印度的這個啟示,有些人也許能夠理解,有些人也許不能──這都沒關係,我總覺得我和整個印度是一體,所有的印度人都是我的同胞;我毫不懷疑,印度的精神一直在通過全體同胞,祕密地起著作用。」
戈拉的洪亮的聲音彷彿使牆壁和家具都顫動起來。他的話,蘇查麗妲未必全能聽懂,但在似懂非懂的時候,知識的浪潮來得特別猛烈,現在她認識到除了家庭和教派的小天地之外,還有別的生活,這使她感到十分苦惱。
他們沒有再談下去了,因為這時從樓梯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和姑娘們的笑聲。帕瑞什先生和他的幾個女兒回來了,蘇梯爾和往常一樣在和姑娘們開玩笑。
大家走進屋子。看見了戈拉,羅麗妲和薩迪什立刻變得莊重起來。他們留在屋子裡,可是拉布雅快步走了出去。薩迪什羞怯地側著身子挨到畢諾業的椅旁,悄悄地和他說話。羅麗妲拉過一張椅子,藏起半個身子,坐在蘇查麗妲背後。
帕瑞什先生跟著進來了,他說:「我回來晚了。帕努先生已經走了吧?」
蘇查麗妲沒有回答,畢諾業說:「是的,他沒能等您回來。」戈拉站起身,恭敬地向帕瑞什先生行了一個禮,說:「我們也該走了。」
「今天晚上,我沒有機會和你們暢談,」帕瑞什先生說,「希望你們有空常到我家來玩。」
戈拉和畢諾業正在走出房門,迎面碰見芭蘿達太太。他倆一起向她行禮,她大聲說:「什麼,現在就走了?」
「是的。」戈拉生硬地回答。芭蘿達轉過臉對畢諾業說:「可是,畢諾業先生,我不能讓你走,你一定得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另外,我有話要跟你說。」
薩迪什聽到這個邀請,高興得跳起來拉著畢諾業的手說,「對,對,媽媽,別讓畢諾業先生走,他今天晚上一定得跟我睡。」
芭蘿達看見畢諾業猶猶豫豫,便轉過臉對戈拉說:「你必須把畢諾業先生帶走嗎?你特別需要他嗎?」
「不,不,一點也不,」戈拉趕快回答,「畢諾業,你留下,我走了。」他快步走了出去。
芭蘿達太太要求戈拉同意畢諾業留下的時候,畢諾業偷偷地看了羅麗妲一眼,她笑著把臉轉過去了。畢諾業雖然不會因為羅麗妲喜歡挖苦他而生氣,但它們卻像刺一樣刺痛他的心。他重新坐下之後,羅麗妲說:「畢諾業先生,今天你要是逃掉,倒比較聰明。」
「為什麼?」畢諾業問道。
「我媽有意讓你為難,」羅麗妲解釋說,「我們準備在縣長舉辦的農展會上演出的戲裡少一個男演員,媽媽決定請你來補這個缺。」
「老天爺,」畢諾業大聲說,「我可做不來。」
「我一開頭就告訴過我媽媽了,」羅麗妲笑著說,「我說,這齣戲你的朋友絕不會讓你參加演出的。」
畢諾業對她的諷刺感到很不舒服,他說:「我們用不著討論我朋友的意見。不過我一輩子也沒有演過戲,為什麼偏偏要找我呢?」
「我們呢?」羅麗妲抱怨說,「你以為我們一輩子都在演戲嗎?」
說到這兒,芭蘿達太太回來了,羅麗妲對她說:「媽媽,除非您能讓他的朋友同意,畢諾業先生是不會參加演出的。」
「這和我朋友同意不同意毫不相干,」畢諾業煩惱地說,「只是我壓根兒不會演戲。」
「你不必為這發愁,」芭蘿達大聲說,「我們很快就會讓你學會的。你是不是想說:姑娘們能做的,你卻不能?這怎麼能說得通?」這樣一來,畢諾業就再也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