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戈拉一回到家,便徑直走到屋頂平臺上,在那兒走來走去。
過了一會兒,摩希姆氣喘吁吁地上來了。「人類並沒有長翅膀,」他抱怨地嘟囔,「為什麼要蓋三層樓房?天上的神仙絕不會原諒這些想爬上青天的地上動物的!你去看過畢諾業了嗎?」戈拉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薩茜不能嫁給畢諾業。」
「為什麼,畢諾業不同意嗎?」
「我不同意!」
「什麼!」摩希姆絕望地舉起雙手大聲嚷道,「你腦子裡現在又想些什麼怪念頭了?──我可以知道為什麼你不同意嗎?」
「我看得出,」戈拉解釋道,「要畢諾業長期信仰正統印度教是幾乎不可能的,所以不能把他引進我們家。」
「我真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摩希姆大聲嚷道,「我這一輩子見過不少迷信透頂的人,可是都比不上你。你快要比貝拿勒斯或納迪亞的梵學家都高明了。他們看見別人信奉正統印度教便滿意了,你卻要他保證信到底。下一步,你就要給一個人洗滌罪孽了,因為你夢見他們改信了基督教。」
他們又談了一陣子之後,摩希姆說:「可是我不能把女兒交給一個偶然碰到的、大字不識的鄉巴佬。受過教育的人有時總會忽略這條或那條古聖梵典的──遇到這種人,你盡可以和他們辯論,甚至嘲笑他們,但是為什麼要懲罰我那可憐的女兒,不讓他們娶她呢?你這個人,把什麼都弄顛倒了。」
摩希姆回到樓下之後,便立刻走到安楠達摩依跟前說:「媽媽,請您管一管戈拉吧。」
「怎麼啦,他做了什麼錯事了?」安楠達摩依問。
摩希姆解釋說:「我差不多已經安排好畢諾業和薩茜的婚事,而且得到戈拉的同意;可是現在他突然發現畢諾業還夠不上他心目中的印度教徒的標準──在他看來,畢諾業的見解並不是每一點都和古代立法者完全一致的。於是戈拉就彆扭起來了──您知道戈拉鬧彆扭意味著什麼。除了那些立法者,全世界只有您的話他還肯聽一聽。只要您說句話,我女兒的前途就有保障了。要給她另外找一個這樣的丈夫是不可能的。」
接著,摩希姆把剛才和戈拉的談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安楠達摩依心裡非常難過,她比往常更加清楚地感覺到戈拉和畢諾業之間存在的分歧正在擴大為一個真正的鴻溝。
她走上樓,看見戈拉已經不在屋頂平臺上踱步,而是架起二郎腿,坐在屋裡一張椅子上看書。她拉過一張椅子在他旁邊坐下,戈拉放下腿,坐直身子,望著她的臉。
「戈拉,親愛的孩子,」安楠達摩依說,「聽我的話,不要和畢諾業吵架。對我來說,你們就像兩兄弟,你們之間要是鬧意見,我可受不了。」
「如果我的朋友要離開我,」戈拉說,「我才不願意浪費時間去追他呢。」
「親愛的,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出了什麼事兒,不過,要是你相信畢諾業要和你割斷連繫,那麼你們的友誼又有什麼力量呢?」
「媽媽,」戈拉回答,「您知道我這個人喜歡痛快,如果有人想要騎牆,我就要請他把腿從我這邊拿開,不管他還是我會受到傷害。」
「到底出了什麼事啦?他到一個梵社的人家去作客,這就是他全部的過錯了,不是嗎?」安楠達摩依規勸他說。
「說來話長,媽媽。」
「話有多長都不要緊,不過我倒要插進一句,你吹噓自己是意志堅強的人──一旦你抓住什麼,你絕不放手。那麼為什麼你對畢諾業又抓得這麼鬆呢?要是阿比納什想退出你們的教派,你會這樣輕易地讓他走嗎?難道只因為畢諾業是一個真誠的朋友,有他沒他你反倒覺得無所謂嗎?」
戈拉在默默沉思,因為安楠達摩依的話使他認清了自己。這一陣子,他以為他是為了責任犧牲友誼,現在他明白事實並非如此。他準備讓畢諾業受到友誼的嚴厲懲罰,只不過因為他沒有順從自己在友誼上提出的過分要求罷了。他認為他們之間的牢固友誼應該能夠使畢諾業牢牢地接受他的意志的束縛,因為沒能做到,他便生氣了。
安楠達摩依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便不再多說,站起身走了。戈拉也一躍而起,從衣架上抓起圍巾。「你上哪兒去?」安楠達摩依問道。
「到畢諾業家去。」
「你不吃過飯再去嗎?飯已經好了。」
「我去把畢諾業帶回家來,我們一起吃。」
安楠達摩依轉過身子朝樓下走,但停下了腳步,因為她聽見有人正在上樓,她說:「畢諾業自己來了。」過了一會兒,畢諾業果真出現了。
安楠達摩依一看見他,眼睛就充滿了淚水。「你還沒有吃過飯吧?畢諾業,我的孩子。」她深情地問。
「沒有,媽媽。」他回答。
「那你就在這兒吃吧。」
畢諾業看著戈拉,戈拉說:「畢諾業,你一定會長命百歲,我正要去找你呢。」
安楠達摩依覺得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快步走了出去,讓兩個朋友待在一起。
兩個人坐下之後,誰都沒有勇氣提出最關心的話題。戈拉先談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你認識那位我們給俱樂部的男孩兒新請來的體育教師嗎?」他開始說,「他是一個了不起的教師。」他們這樣閒談下去,一直談到有人請他們到樓下去吃飯。
他們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安楠達摩依從他們的言談當中,聽得出橫在他們之間的布幕還沒有揭開,因此在他們吃完飯之後,她便說:「畢諾業,現在已經很晚了,今天晚上你一定得住在這兒,我派人給你家送個信兒。」
畢諾業朝戈拉的臉上詢問地看了一眼,然後說:「有一句梵語格言說得好:『吃了人家飯,舉止要大方』──因此,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就睡在這兒了。」
這兩個朋友走到屋頂,在露天的平臺上鋪了一張蓆子,躺在上面,秋月的光輝灑滿天空,一朵朵薄薄的白雲,像一個個睡眼惺忪的短期值班人,在月亮面前走過之後,漸漸四散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一排排屋頂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一直達到遠方,屋頂不時和樹梢混在一起,構成了光和影的、毫無意義的、虛幻離奇的圖案。
附近教堂的大鐘,響了十一下。賣冰的小販已經停止叫賣,來往的車輛也逐漸稀少了。鄰近的那條小巷,除了偶爾傳來一聲狗吠或隔壁人家的馬匹踢馬廄地板的聲音之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很久很久,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後來畢諾業終於把他心裡想的統統說了出來,起先還有點兒猶豫,但情感逐漸奔放:「戈拉,我的心充滿了激情,我實在控制不住了。我知道你對我的想法並不感興趣,不過我不把事情全都告訴你,我是安靜不下來的。我說不清它是好是壞,不過有一點我是很清楚的: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這方面的書我讀過不少,到現在為止,我一直以為該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就像一個人望著畫上的一池清水,享受游泳的樂趣一樣。可是現在我跳進水裡,才知道游泳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兒。」
說完這個引子,畢諾業就把闖進他生活裡的美妙的經歷用最美的語言向戈拉傾訴。他相當肯定地說,他覺得這些日子,不分日夜,他都被緊緊地包圍著;連天空彷彿都沒有一點兒空隙,就像一個裝滿了蜂蜜的春天的蜂房,到處都充滿了甜蜜的芳香。他說,這些日子,世上的一切和他都很親近,使他很感動,並且具有一種新的意義。以前他並不知道他是這樣深深地愛著這個世界,不知道天空這般美麗,陽光這般燦爛,就連街上不認識的來往行人也如此真誠。他真想替碰見的每一個人做點好事,像太陽一樣,永遠把他的力量貢獻給全世界。
從他說話的口氣裡,你聽不出他心裡特別想著什麼人。他好像不願意提任何人的名字──甚至連暗示一下有這麼一個名字都不願意。就是像現在這樣談談,他幾乎都認為是有罪的,是失禮,是大不敬──但是這樣一個夜晚,在寂靜的天空下,坐在朋友的身旁,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很難忍住不說。
多麼美妙的面孔呀!她那嬌嫩的前額多麼微妙地流露出生命的光輝呀!多麼驚人的智慧,多麼深沉的眉目,她一微笑,她的心思便花朵似的在眼中粲然開放──而隱藏在睫毛陰影下的心思又是多麼難以形容。還有那一雙手!它們好像在說話,好像急於用美妙的服務來表達出對別人的親切關懷。畢諾業感覺到他的生命和青春都可以從這個幻景裡得到充實──陣陣快樂的浪濤不斷地湧進他的心田,衝擊他的胸膛。
有些事許多人一輩子連見都沒有見過,還有比經歷這些事更快樂的嗎?這裡面有點不正常嗎?什麼地方出毛病了嗎?即使是,那又怎麼樣──現在改正已經來不及了。如果潮水把他沖到某個海岸,那當然很好;但如果把他沖進大海,或者把他淹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麻煩的是他甚至不想得救──彷彿他一生的真正目標就是要藉此擺脫一切風俗習慣的束縛。
戈拉默默地傾聽著。過去,在許多個這樣的月夜,四面靜悄悄的,兩個朋友單獨坐在一起討論各式各樣的問題──文學、人民、社會福利、兩個人將來怎樣生活……但從來沒有這樣親密地交談過。戈拉也不曾見過別人這樣坦率地暴露自己,這樣生動地表達自己的內心。他一向看不起這種事情,把它看作毫無價值的、詩意的感情流露,但今天它卻深深地打動了他,他再不能置之不理了。不僅如此,這種強烈的感情爆發,也敲響了他心靈的大門,它的魔力像閃電一樣穿過他全身。剎那間,他心房的簾幕揭開了,露出一片從不為人所知的天地,神祕的秋月照亮了那顆原是朦朦朧朧的心。
他們一直談下去,沒有注意到月亮已經落到屋頂下面,東方隱隱約約地露出一線曙光,就像一個孩子夢中的微笑。最後,壓在畢諾業心上的擔子卸掉一些,反倒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停了一會兒,他接著說:「發生在我身上的這件事,在你看來,一定是覺得微不足道的。說不定,你還會看不起我──不過,你叫我怎麼辦呢?無論什麼事,我都從來沒有瞞過你。現在我把一切全都告訴你了,不管你能不能理解。」
戈拉回答道:「畢諾業,老實說,我不太理解這類事情,幾天以前,你也不太理解。我甚至不能否認,在廣闊的人生領域裡,我覺得這方面的事,儘管熱情奔放,但實在無足輕重。不過也許事實上並非如此──這一點我也可以坦白承認。以前我一直覺得它是淺薄的、不現實的,因為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它的力量或深度。可是現在我不能把你領悟得如此深刻的東西說成是虛幻的而不加理睬。事實上,如果一個人不把本職工作以外的事擺在次要的位置,他絕不能做好他的工作。因此神就不讓人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同樣清楚,免得他無所適從。我們必須給自己限制一個範圍,把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其他一切都不貪求,否則就根本找不到真理。我不能在你看見真理的那個神殿朝拜,如果這樣做,我就要失掉自己生命的內在真理。我們必須在這兩者之間選擇一個。」
「我明白了。」畢諾業大聲說,「不是畢諾業的道路,就是戈拉的道路。我去滿足自己的願望──你去獻身。」
戈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說:「畢諾業,不要諷刺人!我看得很清楚,今天你面對著一個偉大的真理,我們絕不能小看它。如果你想認識真理,你就得把整個心都放進去,別無他法。但願有一天我的真理也會同樣清楚地顯示在我眼前,這是我平生的願望。過去你一直滿足於書本上的愛情知識。熱愛祖國的知識,我也只是從書本上得來的。現在你經歷了真正的愛情,知道它比書本上寫的不知要真摯多少倍,它要求占有整個你,無論走到哪兒,你也躲不開它。一旦我對祖國的熱愛變得無比強烈,我也就無從逃避了──它將要吸盡我的財富和生命,鮮血和骨髓,天空和光明;事實上,我的一切。祖國的形象將是多麼奇妙美好、多麼清晰明澈呀──它的痛苦與歡樂將是多麼強烈和無法抗拒呀!轉瞬之間,它那洶湧的激流就會衝破生死的界限。這些在我聽你講話的時候,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你生活中的這種經驗也會給我帶來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能否理解你所感覺到的東西,不過我好像能夠通過你,體會到一點我一直渴望得到的感受。」
戈拉說話的時候,離開了蓆子,在地上走來走去。東方的曙光像是一個信息,他的靈魂萬分激動,就像聽到了從一座印度古老的靜修林裡傳出來的《吠陀經》【註】的吟頌聲一樣。剎那間,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渾身不停地顫抖,同時他彷彿覺得頭頂上長出一株蓮梗,上面開了一朵絢麗的蓮花,花瓣愈開愈大,把他頭上的天空都遮住了。他整個生命、生命的意識、生命的力量似乎全都為它自己無比的美麗沉醉在狂喜之中了。
【註】印度古代書名,共四部,即《梨俱吠陀》、《沙磨吠陀》、《夜柔吠陀》和《阿闥婆吠陀》。
戈拉清醒過來之後,突然說道:「即使是你的這種愛,你也不能留戀。我告訴你,停留在那裡是不行的。有一天我要讓你看見以非凡的力量召喚我的那位神有多麼偉大,多麼真實。今天我的心充滿了喜悅──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把你交給一個不如我的人了。」
畢諾業從蓆子上站立起來,走到戈拉跟前,戈拉懷著少有的熱情緊緊地擁抱著他說:「兄弟,我們不能同生,但願同死。我們就像一個人,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也沒有人能阻擋我們前進。」
戈拉的感情的激流,衝擊著畢諾業的心,畢諾業沒有說一句話,便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了他的朋友。他們默默地在屋頂平臺上踱步,東方出現了滿天的紅霞。
戈拉又說:「兄弟,我所崇拜的女神不是乘坐華麗的神龕來的。她出現在貧困、饑餓、痛苦和屈辱的地方,在那裡,人們不用頌歌和香花來供奉她,而是用人的鮮血。不過,對我來說,最大的樂趣是:那裡邊沒有誘人享樂的因素;在那裡,人們必須奮發圖強,使出全部精力,準備獻出一切。這樣做,你不會感到輕快;這是一種不可抗拒的、極其苦痛的覺醒,既殘酷又可怕。覺醒的時候,生命的琴弦被極其粗暴地撥動,全部的音階一起發出轟鳴,全部的琴弦一起繃斷。想到這裡,我的心就狂跳起來──我覺得這才是大丈夫的歡樂,是濕婆創造之舞【註】。一個人所追求的是希望看見在燒毀『舊事物』的火焰頂上出現光輝燦爛的『新事物』。我可以從這個血紅的天空中看到擺脫了一切束縛的、無比美好的『未來』──我可以在今天即將來臨的黎明裡看到它──聽呀!你可以聽見它的鼓聲正在我的胸膛裡敲響!」戈拉把畢諾業的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註】濕婆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他是毀滅之神,創造之神,舞蹈之神。傳說有一天,濕婆和他妻子難近母翩翩起舞,使流動的空氣凝固起來,形成了日月天地,並創造了生命。
「戈拉,我的哥哥,」畢諾業極其激動地說,「我要永遠做你的同志。不過我警告你,千萬不要讓我猶豫不決。你一定要像殘酷的命運那樣毫不容情地拉著我一起走。我們走的是一條路,只是力量有大有小罷了。」
「我們的性格不同,這是真的。」戈拉回答,「不過一種無比的歡樂將會把我們不同的性格變得相同。一種比現在把我們連在一起的友誼更偉大的愛將會把我們團結起來。我們倆在沒有得到這種偉大的愛之前,每走一步都會發生矛盾和爭吵。然後,有那麼一天,我們將會忘掉一切分歧,甚至忘掉友誼,這樣,我們就可以懷著一種忘我的激情毫不動搖地站在一起了。我們在那種樸素的歡樂之中將會發現我們的友誼達到最完美的境界。」
「但願如此。」畢諾業回答,一面緊握著戈拉的手。
「不過,在這個期間,我將要給你很多的痛苦,」戈拉繼續說,「你得忍受我一切專橫的作法──因為不能把我們的友誼本身作為目的──,我們不應該不惜任何代價地去保持友誼,從而使它受到玷汙。如果為了那更偉大的愛,必須犧牲友誼,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如果能夠保持下去,那麼,它就能真的達到完美的境界了。」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把他們嚇了一跳。兩個人回過頭去,看見安楠達摩依走上樓來。她拉住每人一隻手,把他們拉到臥室去說:「來,快睡覺去!」
「不,媽媽,我們現在睡不著。」兩個人一起大聲說。
「噢,你們能睡著的。」安楠達摩依一邊說,一邊讓他們躺下。她關上門,坐在枕頭旁邊給他們搧扇子。
「搧扇子也沒有用,媽媽,」畢諾業說,「睡神現在不來光顧。」
「是嗎?我們且來看看,」安楠達摩依回答,「不管怎麼樣,我待在這兒,你們就甭想再談話了。」
兩個人熟睡之後,安楠達摩依輕輕地走出屋子,在下樓時,正好碰見摩希姆上樓。「現在別去,」她警告他說,「他們通宵沒睡,我剛剛才哄他們睡著了。」
「我的老天爺──這兩個人未免太要好了,」靡希姆說,「您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談到結婚的事?」
「我不知道,」安楠達摩依回答。
「他們一定已經作出決定了。」摩希姆自言自語地說,「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睡醒呢?除非很快舉行婚禮,就有可能發生各式各樣的麻煩事兒。」
「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事了。」安楠達摩依笑著說,「反正今天他們總是會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