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花第四十五章 隆情盛意

  華傲霜到章公館來過多次,對於他們的家事,是略微知道一二的。這位老太太,是主人翁的庶母,也就是章瑞蘭的庶祖母了。雖然她是個沒有權的人,可是主人翁是個封建思想出身的人,後來多少受點新思想的洗禮,他爲了紀念他的亡父,覺得這總是一個長輩,不能不對她取一點尊敬的態度。而這位老太太,又沒有兒女,於主人翁去世以後,她並沒有再嫁的意思,而且那時還只有三十歲呢。主人爲了人道起見,也就容留她住下來吃一碗閒飯。她或者對家庭有所建議,也就相當地接受,只是名義上決不讓步,始終稱呼她爲老姨太。她到了五十歲,對於生平安之若素的這個姨字,感到不快。而自己並無兒孫,又無法爭取一個正大名號,因之一腔憤懣,常是找些雜零狗碎的事件,與傭人搗亂。主人翁常在成都,少爺小姐又不問家事,老姨太的話,不敢不聽,否則她可以要求主人開除家中僱用的人的。她只有對孫兒輩取着不聞不問的態度,不睬她她也不說什麼。因之章公館來的客人,若不睬她,她就有一股怨恨。相反的,若是那位客人對她表示尊敬,尤其是對她多叫幾聲老太太,她把所有的東西拿出來招待客人,都深所願意。

  華傲霜初到章公館來的時候,怎麼知道這一點?後來摸清楚了,又不好意思去故意拜訪。這時老姨太親自來拜訪了,這倒不能不敷衍她一下,無論如何,她總是這裏的主人之一。於是站起來相迎道:“老太太,我常常來打攪,並沒有到後面樓上去奉看,對不起得很。我也是因爲老太太是個吃齋唸佛的人,不敢去弄髒老太太的佛堂。”這幾句話共有三聲老太太。她立刻高興了,在瘦削的臉上,放出了十分的笑容。點頭道:“華先生,請坐吧,我自己想着,落伍的女人,不好意思見人啦。”那楊小姐見華先生都這樣客氣,自也跟着叫老太太,她這就十分高興了。笑道:“你們在教育界的人,那是十分清苦的,將來打勝了仗,國家一定要重重地報答各位先生一下才是。請坐請坐,不要客氣。”她不但是口裏這樣說着,而且伸出兩手來,遙遙地做了個推扶之狀。華傲霜看她穿一件青嗶嘰棉袍,也穿的是一雙青呢鞋子,而且都是半舊的,十分樸素。雖然是五十多歲的人,頭髮卻是一把漆黑,一抹向後,唯一富貴的象徵,就是兩耳戴着一雙翡翠的耳環。華傲霜在上次寄住的時候,暗中很受到她的精神虐待,心裏頭老是拴着一個疙瘩。這時看到她這樣和氣,倒是出乎意料。人家究竟是老前輩,也就周旋了幾句。老姨太約莫坐談了十分鐘,笑道:“我今天還有一段經沒有念,暫且失陪,回頭請到我樓上去坐坐吧。”說畢,她就走了。華傲霜自不解這位老婦人爲何而來,因笑道:“這位老太太,平常不下樓,原來倒是很和氣的。”章瑞蘭是很瞭解這裏面的理由的,可是她怎好說出來,只有對陸太太微微一笑。

  大家隨便地談話,約莫有一小時,接連地有兩起傭人進來報告,夏先生來了。本來這種報告也就很平常的了,可是章小姐和陸太太聽了這話,彼此先看了一眼,內心似乎有一種要突發出來的歡喜。可是在表面上,她們又極力地忍住了。僅僅眉目上略微透出一點笑意。陸太太首先站起來笑道:“我們到外面客廳裏去坐吧。”隨了這話,大家就一陣風似的擁到客廳裏來。那位在客廳裏候駕的夏先生,聽到窗戶外面的腳步響聲,已經站了起來相迎。華傲霜一踏進客廳門,就覺得夏山青今天又年輕了五歲。他穿了淺夾嗶嘰西服,裏面雪白的襯衫,領子外面繫着紫色魚鱗紋的領帶,褲腳管熨燙着平展筆直,一條皺紋垂下。腳上蹬着紫黃色皮鞋,也是光亮着沒有一粒灰塵。大概臉上經刮鬍子的距離還不到兩小時吧,因爲頭髮上塗的生髮香水還是油淋淋的呢。夏先生是知禮節的,女人不伸手給他,他是不會伸手來握的。所以他平垂了兩手,立直了兩腳,彎腰行了個鞠躬禮,華傲霜還是搶向前兩步和他伸手握着,然後將楊曼青小姐介紹着。楊小姐笑着還沒有致禮,夏先生又是一個鞠躬。大家坐下之後,傭人敬上茶煙,夏先生都是向他們說聲謝謝。陸太太道:“夏先生你不用謝,除了桌子椅子,一切都是你的。”夏山青坐在沙發上面對了衆女賓,一聽這話,就起坐欠了一欠身子,笑道:“這話那不盡然吧?至少這房子不是我搬來的吧?”章瑞蘭笑道:“假如能夠再把房子搬來招待上賓的話,夏先生也沒有什麼不能搬。”夏山青擡起頭來向屋子上下週圍看了一看,又搖頭笑道:“這樣好的屋子,我在重慶還沒有法子搬得出來呢。”於是大家都哈哈大笑。

  賓主在這十分歡愉的情形中,進行着茶點,隨着又是午餐。酒席另設在客廳外的餐廳裏,圓桌上鋪設的不是白桌布,而鋪的是嶄新的花桌毯。所有一切的器具,都是十分精緻的彩花細瓷,杯子是銀的,筷子是烏木包銀的,碟子裏放着一排新鮮的水仙花球,在花球中間嵌上兩粒胭脂梅。華傲霜看到,首先表示了驚異。這是南京的名堂,凡是招待最尊敬的上客,用最上等的酒席款待,就是這種酒席,這有個名稱,叫作花席。這倒有點愕然,夏山青爲什麼執着這樣客氣的態度?情不自禁地就向他連連地點着頭道:“這招待太客氣了,不敢當!不敢當!”夏山青已是親自提着一把賽銀酒壺,向首席上的酒杯子裏斟下酒去。斟完了,然後向她點了頭道:“華先生請在這裏坐。”華傲霜雖明知這是固定的局面,可是還笑着謙遜了道:“隨便坐吧,不必客氣了。”夏先生笑道:“初次奉邀,禮不可缺,下次兄弟做個小東,那就一定隨便。”說着他又提壺在第二席上來斟着酒,向楊曼青道,“楊小姐,在這裏坐。”她喲着笑了一聲道:“那怎麼敢當呢?我還是和夏先生初次相見,怎好坐這個位子?”他連連地點着頭道:“也就因爲是初見,我就不能不恭敬一點了。你看我們在場的人,還應當請哪個上座?”這句話倒把華傲霜提醒了。看今天這個場面,他確是花費的錢不少。假如楊小姐不來,總共只有四個人,他竟是爲這少數的人,設下這樣的盛席。便笑道:“楊小姐,這裏的確沒有外人,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於是大家含笑入席。

  夏先生坐在主席上,笑道:“我有一句話先要聲明,我猜着華先生是一位脫盡俗氣的書生,不敢用普通應酬的方法相請,所以並沒有敢約外人。今天得有楊小姐和華先生同來,兄弟歡迎之至。兄弟雖原來少識楊小姐,可是華先生的朋友,那一定是可佩服的。所謂‘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說着微微地打了個哈哈。楊小姐自覺是個來揩油的,而且還想夏先生代爲找工作呢,原來頗有點尷尬。聽過夏先生這一番話,覺得主人的態度,非常地好,料着有華先生吹噓兩句,找一項工作,是不成問題。而且看他舉止豪華,一定是個有手段的企業家,安插一個小職員,也絕沒有困難,立刻心裏的塊壘全消,臉上透出了喜色。華傲霜呢,對主人這番盛意,卻始終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自己並不是那樣名震社會的英雄,何以受他這樣的優待?同時也就想着,一席共只有五個人,他辦上了一桌豐盛的筵席,怎麼吃得了?可是主人老早地顧到了這點。在第一碗紅燒魚翅上席之時,陸太太看到先呀了一聲道:“這實在是名貴的菜,抗戰六年多,我至少就有六年沒有吃過這東西。在重慶還可以吃到魚翅,這是一件新聞了。”夏先生笑道:“我今天採的是精兵主義,叫廚子把一點儲藏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樣,免得把那些敷衍門面的菜佔據了桌面。”華傲霜笑道:“夏先生是離開教育界太久了,現在拿粉筆的人,只要有東西填滿肚子,說什麼精兵主義,濫兵主義?”夏山青笑道:“的確這是我們應當認爲慚愧的,以後我當於拜訪華先生之便,對教育區的情形,多多地觀察觀察。”楊小姐聽到,心裏就想着,聽他這語氣,以後還要常常地去拜訪華傲霜呢。和這位老處女,也相處有日了,哪裏有什麼男人專程去拜訪?說到常常拜訪,那更是沒有的事了。以後他坐着小汽車常常去看這位老處女,那不是學校壁報上很好的桃色新聞嗎?在她這樣估計的時候,華小姐已很快地答覆了,她道:“那不敢當呀!我們不但是沒有紅燒魚翅,就是魚骨頭、魚鱗也拿不出來。”陸太太便在旁邊插嘴道:“夏先生他去拜訪,是向華小姐去討教學問,不是去吃魚翅!”夏山青帶着微笑道:“像我們沒有什麼知識的人交換,那也就只好走此下策,酒肉招待了。”華楊兩位,這就同時驚訝地笑了起來。一個說着太客氣,一個說着不敢當。

  就在這說話的當兒,廚子是相當地湊趣,就把一隻一尺二的大長盤子送了一條清蒸全魚上來。章瑞蘭也笑道:“這樣一來,我們就是有魚骨頭,將來也是不好意思拿出來招待夏先生的了。”陸太太說道:“許多下江朋友,都是這樣。說到了四川吃魚,越是不容易,就越想吃魚,魚也就越貴。”夏先生笑道:“買魚,我那廚子有辦法。各位若有意思吃魚的話,可隨時打電話通知我,我可以隨時做一個小東。”楊小姐笑道:“這一頓招待,方纔享受着,又約着下一頓了。”夏先生笑道:“那絕沒關係,像我們這種小資本家,多發了一點國難財,你們教育界的人,實在太清苦了,應該吃我的。”他說時滿臉是笑容,可見他這話並不勉強,於是全座的人都聽了他這話笑起來了。

  這頓盛筵吃過,再引到客廳裏坐,又是一遍咖啡水果。華傲霜端着咖啡杯子,先聞到一陣濃厚的香氣,笑道:“這又是一樣難得的東西,這絕非代用品。”夏先生道:“這東西我還有點囤積品,若是二位需要的話,我可以奉送。”說着望了楊華二位。華先生聽了這話,倒無所謂,只說聲謝謝。可是楊小姐想着,這還是個很長的一段交情,以後還可來往呢。心裏計算了一下,便覺這是一個透露消息的機會,因笑道:“我根本就是在打攪章公館。”

  章小姐向她看着,眼珠一轉就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了。笑道:“夏先生,楊小姐原來在學校裏教務處,現在辭職了,想另找一份工作……”夏山青竟不等章小姐把話說完,立刻接住着道:“楊小姐有意改行加入我們實業界的話,那事情是好辦的,待遇方面,當然會比學校好一點。不過讀書空氣,公司裏是沒有的,銀行裏更是沒有的,所有的最高學問,是怎樣把握時機,做一批生意。

  楊小姐不嫌市儈氣嗎?”她真沒想到夏先生一口答應就許了比學校還高的待遇。因笑道:“這樣說,我們當青年的人,就太不知進退了。我願意在夏先生領導之下,隨便找一份工作,實在的,也可以多學習一點。”章瑞蘭道:“既是那麼說,希望夏先生把她介紹到銀行裏去,弄一份工作。我就常常這樣想,爲什麼銀行裏面就沒有一個女經理?我就主張女子多多地去學銀行,將來人多了,總可以出一位女經理。”夏山青笑道:“好!那我負責一定把楊小姐介紹到銀行裏去。”楊小姐聽了這話,心裏不覺得暗暗叫了一聲天呀,這是一世的指望。心裏一陣奇癢,早是一陣歡喜簇擁上眉毛、眼睛和嘴角上來,禁不住盈盈地一笑。華傲霜立刻想到,原是要和她做介紹人的,現在並不曾開口,夏山青就把事情完全允許下來了,現成的一個人情將要落空。便向夏先生笑道:“有夏先生這樣提攜,那是不成問題,一定可以得着一個工作。不過我有一句外行的問話,可否不必經過練習生這個階段呢?”夏山青笑道:“那當然,無須。難道還要楊小姐去當練習生嗎?假如楊小姐有意進銀行的話,我一定找個行員的位置。若嫌工作繁重,到公司裏去也可以。楊小姐,你放心,三天之內我給你回信。”說着他舉起手上的咖啡杯子來笑道,“歡迎歡迎!”楊小姐竟是教育圈子裏的人,外面這些人事應酬工作完全漆黑,人家表示歡迎了,自己倒不知道說些什麼是好,只管紅着臉說不敢當。夏先生倒很體諒的,向楊小姐道:“若有什麼困難之處,可以和章小姐說,我當儘量和你解決。”楊小姐道:“有了職業,我就什麼困難都沒有了。”華傲霜覺得她的話,頗有點語病,好像找不到職業,就有很多的困難似的。因向夏山青笑道:“每個青年人,都是不願停留在社會上的,得有一個進取的機會,比得着什麼都愉快。夏先生給予她這個機會,太好了,我都要替她道謝。”他笑道:“章小姐知道我的,我生平以接受朋友的付託爲榮。因爲人家看得起你,纔有事相托呀。”

  說到這裏,在一旁的陸太太和章小姐覺得言語有些扯淡,可是又感覺得這個場合,並沒有其他的話可說,彼此望望。章小姐就提議下午去看電影,夏山青也就感到打攪過久,便道:“我要先行告辭。我知道老太太是吃素的,沒有敢相請,但應當向她老人家表示敬意。”說着在身上掏出一張名片來,用自來水筆在上面批了一行字,向老太太請安,並在名字上加註了一個晚字,然後交給章小姐,請爲轉交。回頭向在座的人再三表示歉意,方纔告辭。華傲霜隨着房主人送到客廳屋檐下,伸着手和夏先生握了一握,連連地笑着說多謝多謝。這自然是開明婦女的普通禮節,不過在一旁的楊曼青看到,就有點新奇。她和華先生相處很久,從沒有看到過華先生和男子握過手,這並不是她頑固,由於她自視很高,並沒有哪個男子配和她握手。這樣看來,至少這位夏先生是配和她握手的了。她把這看法放在心裏,自也有了一種推敲。因之客去多時,華傲霜臉上還有喜容。

  大家回到了上房,繼續談笑着。華傲霜卻在主人的大意中,特地提醒了她一句話因道:“章小姐,我想到後面樓上去拜訪老太太,這是時候嗎?”章瑞蘭哦了一聲道:“我還忘記了一件事,夏先生留下的那張名片,應該和老姨太送去。什麼時候拜會她,她都是歡迎的,我來陪二位去吧。”她這樣說着,正好有老姨太一個親信的傭人由窗戶外經過,立刻迴轉樓上作了個特快報告。老姨太聽說,在她的寂寞環境裏,跳出了一顆熱烈的心,臉上堆下了全副笑容,走到樓廊欄杆邊來等候。果然章瑞蘭帶了華楊二人徑直地上樓來。老姨太迎到樓梯口上,笑道:“哎喲!不敢當!不敢當!請到裏面坐。”華傲霜一走進正面屋子,就有一個被冷落着之婦人的景況襲擊了心房一下。正面牆上掛了一軸彩畫的大身佛像,下面長桌,套了方桌,一層並列三個玻璃佛龕,一層列着白錫五供,一隻彩花瓷瓶,供了一束鮮花,一隻銅爐,擺在五供當中,正經微微地繚繞着一縷檀煙。長桌角上,白天也點上一盞白錫臺菜油燈。左邊一列書架,整齊地疊着許多佛經。右邊兩張烏木太師椅子上面,鋪着黃布的棉椅墊,桌子下兩個青布套蒲團。除此以外,這裏並沒有一點陳設。樓板和牆壁,都掃拂得沒有一點灰塵,唯其是十分乾淨,卻顯着十分冷落。

  大家正站着覺得主客的座位不夠,那牆角的一扇門卻呀的一聲開了。一個女傭伸出頭來笑道:“請到這邊來坐吧。”於是老姨太引着大家向隔壁屋子裏走去。華傲霜進來一看,也是一間精緻華麗的客廳,不過女傭人臨時纔來開窗戶,可見這裏平常不但不開門,連窗戶也是關着的。再看桌上茶几上的花瓶裏面,並沒有插着一枝鮮花,於此也可見空有這個客廳,簡直是沒有客人來拜訪的。她雖不大參加婦女運動,可是對於時代所遺棄的婦女,向來是同情的。上得樓來,在這兩間屋子上,可以看出這位老人家何以被稱爲老姨太了。她這樣想着,立刻把老姨太往日的驕妄態度,完全忘記了,而且在同情之下,對老姨太更表示一番尊敬。因道:“老太太,你的功課完畢了嗎?我們上樓來,不打攪你老人家唸佛?”她笑道:“經已經念過了,我從前學佛,也無非是跟着那些鄉下老婆子弄些媽媽經,後來經過幾位名師的指點,我也懂得一點道理了:心即是佛,只要是心把握得住,形式上是沒有多大問題的。請坐,請坐,我已叫他們泡好茶去了。可不會是賈寶玉品茗櫳翠庵,你們放心,我沒有妙玉那些惡習氣。第一我是老太太,不是小姐。”大家聽了這話,哈哈大笑。爲了這老人家有了風趣,也就隨便坐下。章瑞蘭把夏山青那張名片遞上,她接着看了看,笑道:“呵呀!太客氣,可是他當年出洋,老太爺是幫過他的忙的。他現在是時勢造英雄,成了大後方的大企業家了。難得他還記得我這老太婆,總是可感謝的。下次來了,我下樓去見見他。其實,我這樓上並不是櫳翠庵,倒不怕人來的。”說着她自笑了。華傲霜道:“老太太,您學的是密宗吧?”她笑道:“還不是像劉姥姥一樣,一句話一聲佛?根本沒有什麼宗派。”楊小姐笑道:“老太太,愛看小說吧?”她嘆了口氣道:“楊小姐,我像你們這大年紀時,《紅樓夢》《牡丹亭》,還不是滾瓜爛熟嗎?於今是兩世人了。現在你們年輕人趕上了革命時代,好得多了。”她這句話連楊小姐也懂得,對她就有更進一步的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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