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花第八章 兩位老教授

  蘇伴雲先生實在是增加了一分知識,原來薪水階級這個名詞,是這樣子解釋的。便嘆了一口氣道:“這可真難爲晦老了。”曹晦廠笑道:“我鄉下人,要倒過來說一句了,你是少見多怪。我們這裏像這一類的事太多了,誰也不覺得有什麼爲難。”蘇伴雲道:“既是這樣,我越發要到貴村子裏去參觀參觀。假使我……”說着他笑了一笑。曹晦廠向他望了笑道:“我兄爲何只說半句話?”他笑道:“我說出來也不妨,實不相瞞,我現在是窮得有些不能忍受。假如我在這裏能得着一些教訓的話,我可以重新忍耐起來。”曹晦廠點點頭道:“如果我兄是爲了這個目的來的,那或者可以不虛此行。但是你爲什麼感到有些不可忍耐呢?”他說着這話時,對他周身上下很快地打量了一番,似乎對於他這身半舊的西服,頗有點計算。蘇伴雲笑道:“晦老,你覺得我在城市裏鬼混,是比較有辦法的文人嗎?其實我在城裏,不過在有辦法的朋友那裏,當一名極無聊的食客。你覺得我的生活,會比你們好些嗎?”曹晦廠笑道:“老朋友多久不見面,見了面,就在大路上哭窮,這似乎不大妥當,有話到我家裏去說吧。”說着,身子向旁一閃,又點了個頭。蘇伴雲覺得這位先生的態度,總還表示出是個藹然仁者。雖然在自己用瓦壺提飲水的情形中,他感到很平常,並不以這種生活在臉上掛下了什麼憂慮之色,這就讓自己增加了一層興奮,隨着他後面走到他家來。

  他這個住宅,也是和唐子安的住宅一樣,泥糊竹片夾壁,茅草蓋頂。但門前卻少了一圍稀疏的籬笆,這裏將就着自然風景,門口闢了一片斜坡式的菜地,青菜蘿蔔都長了綠油油的葉子。在菜地角上,有幾十棵番茄,冬季來了,這植物的莖長得彎曲且長,七顛八倒,由許多粗細的長棍子撐了起來,上面很零落地掛着紅色而憔悴的小燈籠,那莖梢上的大鋸齒的疏葉,簡直是老態龍鍾。他有了這種印象,自不免站着看上了一看。曹晦廠笑道:“你覺得這番茄是該拔除了的嗎?我愛它這龍鍾潦倒的樣子,象徵了我這衰暮的景況。再說些窮話,在今年夏秋之交,它很給了我一些滋養料。現在它雖供給我無多,我不能忘了它過去的恩惠,非等它自然地歸諸造化,我也不忍拔除了它。”說着話,他引了客走進他的茅居。

  他這書齋的佈置,又異於唐公館了。這是一間較大的房子,東西兩面是竹子書架和竹子條桌,都堆滿了線裝書籍。南向靠窗戶一張四方桌子,佈置了書本和文具。有一塊扁圓的青石,上面放了一隻陶器瓶子,插了一束野花。另一隻彎曲的小木架子上面,放了一隻小彩瓷盆子,栽了一束青青的蒲草。正面一隻小白木牀,不見被褥,卻把一牀舊的狼皮毯子鋪了。但這華貴的陳設,並無和這屋子不調和之處,因爲三分之一的面積,上已脫落了狼毛,都成了光板子了。三方牆壁上,也粘貼了幾張不曾裱糊的字畫,其間夾雜了幾張甲骨文的拓片。

  蘇伴雲四周望了一望,帶一點微笑。曹晦廠笑道:“你莫非覺得我這裏還有三分雅意?”說着端了其色轉黃的竹製圍椅,讓客坐下。椅子上還鋪了一方舊布的棉墊兒。坐下去是比較舒適,大概這就是這位老文人的安樂椅子了。他自搬了一隻大竹凳子,坐在桌邊。蘇伴雲笑道:“但有些地方,是可以暗示晦老的生活的。”主人指了桌上的陳設,笑道:“這個陶器花瓶,你會不相信,是一隻榨菜罐子。底下墊的青石,是一塊破硯石。這盆蒲草呢,草是真的,而且是很好的,是我在山坡下人行路上找來的。盆子是隻博古碗,因爲它漏了,我改來做陳設品。至於下面這個木架子,說出來你也許會感到相當有趣,是一截小的枯樹兜子。”蘇伴雲道:“在晦老看來,這自然嫌着有點窮湊付,可是興趣這樣東西,是各人主觀的。我覺得榨菜罐子是有趣味的陳設,我就把它當有趣的。”曹晦廠笑道:“這話老兄說着一半,我之有這些玩意,就因爲生活太枯燥,要添些生趣。這一程子,我因身體不好,疏懶得多了,在早幾個月裏,你若來到這裏,你會看到我許多新奇的玩意兒。例如這一類的東西,我就製造了很多。”說時,他手向窗戶洞裏一指,蘇伴雲看時,那裏用三根麻線吊着一個半截蘿蔔,它的短小的葉子,還有兩三片,卻向下長着。上半截像個杯子形,裏面長出了七八片劍葉。蘇伴雲笑道:“這很妙,晦老將什麼栽在蘿蔔裏面,讓它寄生的。”晦廠笑道:“這有個名堂,叫作一頭蘿蔔一頭蒜。我將幾粒大蒜瓣,塞在蘿蔔瓤子裏,常常澆一點水,就長成這個樣子。其實這在園藝學家看來,乃是不值一笑的事。但我們家裏人以至鄰居們,看到這大蒜葉子伸出來的時候,就感到了很大的趣味。我在大家有趣味之時,也就隨着高興一陣,這就是我們的生趣了。”

  正說着,卻有一陣柴煙,由後面門戶裏衝出來。晦廠笑道:“你看正說得有趣,煞風景的事隨着就來了。”便昂了頭向後面叫道,“強兒,你找點柴炭燒水吧。客在前面,你燒了這滿天滿地的煙,要下逐客令嗎?”說着,回頭向蘇伴雲笑道,“這裏面有點國難經濟學,非交代清楚,你也許不明白。因爲現在住的是草房子,土竈不能安煙囪,不然的話,火星子落在草上,就有燎原之患。而我們薪水之勞,是自操的,收來的柴草,不能十分枯燥,所以有這些煙,而煙不能由屋頂上出去,就滿屋子亂鑽了。”蘇伴雲道:“過着這種新經濟的生活,晦老還是這樣有趣,實在難得。”晦廠道:“人得退一步想,當如今需要飛機大炮棉花奎寧等等的時候,我們這甲骨文,有什麼用呢?承平之時,爲了發掘不知道的一段歷史,或者還不免要我們聊助一臂,然而發掘不知道的那一段歷史,根本也不是什麼有關國計民生的事。我自始就是個幫閒的文人,在那時候,不給我一碗飯吃,我就該無話可說。現在既絕對是忙時,是苦時,不容國家養活閒人。我既有房子可住,有飯可吃,小孩子們還有書可讀,我是該十分滿足的了。所以我這樣想着,我很自得,我更不希望再有什麼。太太出去砍柴,兒子出去挑水,就也不足爲奇了,難道世界上這砍柴挑水的事,是固定着另一班人擔任的嗎?”蘇伴雲連連地點着頭道:“晦老是今之陶淵明,難得難得!其實晦老這話,是自謙罷了,甲骨文字一層,且放到一邊,你對於中國文學史的研究,是首屈一指的,無論是否在大炮飛機時代,一個民族對於他自己的文化,那總是要的,既要自己的文化,就得要養活你這種人。倒是像我這種人,大可考量。既是學着幫閒的,而幫閒的程度,又不夠,我有點企圖,想改行。晦老,你看怎麼樣?”曹晦廠笑道:“莫非你被這暴發的商人所引誘,也要做生意了?”蘇伴雲笑道:“固所願也,但是沒有本錢,我想到任何一個與抗戰有關的團體或機關裏去做一種文字上的工作。”曹晦廠笑道:“那很好哇!但是這與你所說要改行這句話不符。”蘇伴雲道:“我是說不教書了,不賣文了,並非不拿筆了。另一說呢,這也許是做個公務員,有一部分同人,是反對我們丟了粉筆去當公務員的,所以我願多方地請教。”曹晦廠笑道:“除了說公務員一般清苦,改行並不見稍好的話,此外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理由。往日也有人這樣想,教書是清高的,做官就不然。在現在這年頭,做官與當公務員看去是一件事,其實是兩件事。那些穿舊灰布中山服,踏着破皮鞋的機關職員,你若把前清時代的老爺去看他,豈不冤枉?”

  正說到這裏,窗子外有一陣斷續的咳嗽,接着有一個蒼老的笑聲道:“妙論!妙論!公務員與官是兩種人。”蘇伴雲向窗子外看時,一個很清瘦的人,嘴上養有一撮小鬍子,手握着一隻菸斗,放在嘴角上。身穿舊灰布半黃的羊皮袍子,慢慢地走了來。

  晦廠站起來笑道:“請進請進,城裏來了一位朋友,我們來擺擺龍門陣。小孩正燒着開水,預備泡茶,而且是泡好茶。”那人咳嗽了兩三聲,走進來了,主人介紹着這就是數學專家談伯平先生。蘇伴雲立刻起身讓座,因道:“我正是要向談先生請教呢。果如唐子安先生所說,找着了曹先生,就可以找到談先生。”談伯平坐在那狼皮毯子的牀上,笑道:“這是陳番之榻,我是每日要來坐上兩回的。”蘇伴雲對他臉上看看,見他蒼白得很少血色,回道:“談先生喜歡下圍棋?”他點點頭道:“有這點兒嗜好。”蘇伴雲道:“談先生教的數學,根本就是絞腦汁的東西,課外娛樂,你又找着絞腦汁的娛樂,這未免欠於調整。”談伯平笑道:“這在你們學文學的人看來,大概有這個感想。一提到數字,就覺得枯燥無味,而且大傷腦筋。但是弄了一輩子數學的人,並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樣傷腦筋。拿了講義,可以在教室裏隨便地講,這門功課非常機械。二加一等於三,只要你記得這個定則,一輩子還是等於三,並不絞什麼腦汁。至於下圍棋,”他說着微笑了一笑,因道,“那也許是費點腦子的。但是我可以自負說一句,這個村子裏的棋手,技術都差不多,用不着費多大思想來對付。”曹晦廠笑道:“你雖說不是自負,那也究竟是自負。有時候你接連下三盤棋,身體就吃不消,回家去睡倒了。”他點點頭道:“的確有這事,我也覺得下棋這個娛樂,並不是什麼上等玩意。可是我們還窮措大,除了玩這不花錢的娛樂,還有什麼可玩的?”蘇伴雲道:“打網球,那不是很適於少運動多用腦筋的先生們嗎?”曹晦廠笑道:“你這話也等於說何不食肉糜了。且不談網球這套傢俱,如今要耗費我們多少鐘點費?單單是在這山麓上開一片打網球的平坦地,要花多少人工費?就是這副圍棋子,我們也是原來的資產,若是現在,叫我們買一副圍棋子來玩,誰也不肯浪費這筆錢的。所以我們最好的娛樂學,還是散步、種菜、打柴、提水,或者擺龍門陣。”

  正說着,曹先生的大少爺,將一隻已經有兩處露出黑鐵的搪瓷盆子,託了三碗茶來。這三碗茶,不是一個模型的茶具。一隻是蓋碗,一隻是玻璃杯,一隻是桶形瓷杯。因爲蘇伴雲是生客,那隻玻璃杯就奉送到他面前來。談伯平得了那隻蓋碗,他兩手捧了碗,喝着一口,連連地點着頭道:“好茶,好茶。照着《笑林廣記》上說法,泡我的好茶,那是款待上客的。其對蘇先生之尊敬,是可想而知了。”曹晦廠笑道:“我又安得而不尊敬呢?你要知道,蘇先生是特意來到我們這裏,向我們這兩位老朽請教謀生之道的。”談先生將茶碗放在桌子角上,兩手按了膝蓋,身子向上起了一起,望着他笑問道:“是來向我們請教的?”說時把握在手心裏的冷菸斗送到嘴裏去銜了一下,接着又把菸斗抽了出來,搖搖頭道,“我們都不是窮而無告嗎?怎麼可以向我們請教呢?最好是請蘇先生把在城市裏得來的鬥爭消息告訴我們一點,我們也好學學樣。”蘇伴雲笑道:“假使我也知道在城市裏鬥爭的話,我也就不下鄉來請教了。”於是又把自己來到這裏的用意,從頭說了一遍。談先生將菸斗嘴子塞在嘴角里吸了一下,又拿了出來,手握住了菸斗,將那彎頭菸嘴子倒指了來賓,笑道:“若果像蘇先生這種計劃,倒不必請教任何一個人,你只要自己來住家,自辦兩天伙食,那些米店油鹽店的老闆,以及你的房東,他就把這問題替你解答了。”蘇伴雲道:“那麼,談老是贊成我改行的了。”他答道:“如今固不必談什麼固守崗位或者改行,就是老早以前,誰又肯守株待兔過一輩子?只要是有辦法,學法律的人可以管農林,而學化學的人,也不妨管財政。你不看我們敵國的內閣,無論什麼閣員,軍人都可以去幹。敵國的百姓,誰敢說他外行?而他們自己也沒有誰覺得是離開了崗位。所以改行的話,根本不成爲什麼問題。只是問我們自己有沒有路徑可以改行,實不相瞞,我就打算到外省去做一個祕書。你必然說,你一個弄x加y的,這支筆突然變着去等因奉此,總有些格格不入,這倒不是我所介意的。好在這位長官,是我的同鄉,我儘可找比我低一層的職員替我去弄,我可以去貪天之功。我現在已寫了信去了,靜候那位長官的回信,他來信叫我去,我決計去。”蘇伴雲笑道:“當祕書也不見得好似教書吧?”談伯平笑道:“這裏面自另有辦法,我只知道在這位長官手下做事的人,都可以暗下兼營商業,而且也不必怎樣去坐櫃檯,打算盤,不見得我去了,就會例外。我現在老了,還能活幾年?這個時候,不去弄錢,將來棺材本都沒有。我和當司機的坐在一家飯館裏應酬人家的喜事,人家知道我是老教授,也知道他是司機,然而爲了他穿一身漂亮西裝,爲我穿一件藍布大褂,又爲他送了萬元法幣的禮,而我呢,只送了一副喜聯,因之由主人翁以至招待員,對他的禮貌,比對我要勝過十倍。偏是吃飯的時候,我們又同桌,那個首席,就讓了這位司機。這個世界,人不當以發財爲第一嗎?”曹晦廠皺了眉笑道:“這個故事,你至少告訴我十回了。這一點事,你總是耿耿在心,小氣小氣!”蘇伴雲笑道:“我以爲談老真要改行,原來是憤語。”談伯平道:“你看我們這情形,焉得而不憤?”說着他又把口裏的菸斗拿了出來,將嘴子向窗子外指着。

  蘇伴雲伸頭向外看去時,正是剛纔在高粱地裏的那位太太,她手上牽了一根繩子,拖着一項東西過來,不是一隻頑犬,也不是一隻馴羊,乃是一大捆紅苕藤。(川人以“薯”字代“苕”字。)她用繩子在紅苕藤中一束,用繩子拖着,在地面上捲了灰塵滾着。那藤葉子滾了灰塵,唆唆作響。只看她那面色紅紅的,額角上冒着汗珠子,就知道她如何。曹晦廠也站了過來,招手笑道:“見笑大方之至,家裏有生客呢。這是我的內人。”說着他回過頭來向蘇伴雲點了一點,做個介紹的樣子。蘇伴雲只好深深地點了個頭,叫聲曹太太。曹晦廠笑道:“這是蘇先生,特意來看我們的,你既拖了這麼多紅苕藤來,必可以找出一點紅苕來,蒸一碗紅心苕來待客吧。”曹太太先是有點難爲情,後來看到蘇伴雲穿的也是一件破舊大衣,而先生又請他吃紅苕,料着必是同道朋友,便向他回禮道:“不免蘇先生笑話,我們講求自謀生產。自己餵了一隻小豬,原先看了人家鄉下人養着大肥豬,以爲很好學樣。其實這事並不簡單,第一件事,我們這裏沒有雜糧的人家,就沒有東西給豬吃,只好自己動手找這些野菜野藤來餵它。”曹晦廠笑說:“太太不用解釋了。我們的家境,人家完全知道,我們是天天騎牛,也就無所謂騎牛撞見親家公了。”曹太太已是把那捆紅苕藤扯到屋角邊放下了,牽牽自己的衣襟,走進來向蘇伴雲道:

  “究竟是給蘇先生笑話呵!”蘇伴雲是極力地想告訴她,這絕不寒蠢。可是這問題要說得透徹一點,是可以作一篇論文的,而這篇論文,卻一時交不出捲來,只得連連地說不敢不敢。曹太太笑道:“其初,我們做這些粗事,見了熟人好像有一點難爲情,於今也就習慣成自然了。蘇先生老遠地來,我們沒有什麼招待的,我去泡一碗茶來請客吧。”曹先生道:“茶已經由強兒泡了,還是做你一碗拿手好戲的點心,烤幾隻紅心苕來吃吧。”曹太太笑道:“蘇先生若不見笑的話……”蘇伴雲道:“我們在南京的時候,每日早上不都買烤山薯吃嗎?”曹太太微笑着去了。

  談伯平在衣服裏面摸出了一隻小青布袋,他先在裏面摸出一塊黑石塊,又摸出一塊小鐵片和一個燒焦了頭的短紙卷兒。他將紙卷和烏石疊起了,在左手上拿着,口裏咬了菸斗嘴子,右手三個指頭,握了鐵片的一端,在烏石棱角上摩擦地敲打着。吱咯吱咯,敲得小火星亂濺,那小火星子落在紙卷焦頭上,便燃着了。蘇先生只三十來歲,他沒有趕上用打火石這個年代。看到這玩意,很覺得有趣,笑眯眯地望着,因道:“談伯老這個發明,頗可登報。”談先生把這套火器都放在桌沿上,然後取下菸斗,又將兩個指頭在青布袋子裏摳了一撮芋葉子,在菸斗上按着。於是取了紙煤吹着了火,口銜了菸斗,將煙燃着吸了。蘇先生笑道:

  “這雖省了火柴,可是太麻煩了。”談先生將紙煤放在桌沿上,呼了一口煙,笑道:“你以爲這是我的發明?在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沒有火柴的日子,我們是普遍地使用着。”說着吸了兩下菸斗,接着道,“麻煩?我爲的就是喜歡這點麻煩呢。吸菸鬥省錢,而火柴的消耗,卻很大。無意中在礦石標本室裏,得了這一塊火石,於是弄一塊鐵片,恢復四十年前的取火法。在這些取火的手續裏,可以消磨一部分時間,也是消遣之一法。吸菸不也是消遣嗎?消遣裏再添一點消遣,又待何妨?你說登報,以今日物質文明,而有人用打火石,也許是‘人咬狗’之類。但說是我發明的,那可使不得。”說着哈哈一陣大笑。曹晦廠笑道:“但也可以說是窮出來的經驗。雖然我們是感到有趣的,我們這些有趣裏,過着這一頭蘿蔔一頭蒜的愉快生活,而司機坐首席,教授屈下方,也就吾無間然矣。”說着他也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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