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花第三十三章 兩個約會

  王公館所在地,離交通便利大街不遠,華傲霜一直地走來,並沒有什麼耽誤,由大街轉入了小巷,就要上前去推他們的大門。然而在樓下先擡頭看看樓上,只見玻璃樓窗掩上了藍綢窗簾,通亮的燈光,在上面映出藍色的柔和光線。常有更濃重的人影在藍綢上面移動。華小姐忽然心裏一動,慢着,假使王老太也在樓上的話,反正是熟人,見面之後自有話說。倘若王老太不在那裏,僅僅是玉蓮和蘇伴雲兩人對坐談心,那自己衝了進去,先有三分尷尬。又假如蘇伴雲也不在內,王小姐客氣招待,那還罷了,若不客氣,她問起幹什麼來的,說是找蘇先生來的,那就是笑話了。站着定了定神,走到大門口,卻又退了回去。手裏撐着雨傘,站在巷口上出了一會神。心想:還是上樓去呢,還是回章公館呢?上樓去,卻覺得非是,王氏母女和蘇伴雲都在那裏,不好措辭。若是走回去呢?自己豈不是白跑來一趟?但久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將雨傘歪着一邊,搖了幾下雨點,看看大街上人來人往,能說誰在雨地裏奔走是沒有目的?自己單獨地站在這巷口子雨林裏,未免惹着人家注意,那還是慢慢走開吧。她如此想着,回頭對王家的樓面看看,藍色的玻璃窗簾裏,依然燈光通亮。由這燈光上想着,可知那樓上絕不是一個人。既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人,心裏就比較安貼。若是兩個人,那就是最讓人煩惱的了。想到了煩惱,人也就立刻感着煩惱。原來打算向前走,這就不再走了,迴轉身來緩緩地又向了王家的大門迎上去。心裏揣念着,最好是這個時候,蘇伴雲由那裏走出來,頂頭相逢,做個不期而遇。或者他由街上正想到王家去,半路上邀擊着他也好。這既可避免了和王小姐當面,而且也沒有特意來尋覓蘇先生的痕跡。那時,他若邀請我同到王玉蓮家裏去,那是更好,我們是同來的,讓王小姐去猜吧。若是蘇伴雲不引我到王家去,也好,少不得找個地方去吃晚飯,或者吃點心,總可以把自己今天兩度在雨裏找他的消息,對他說,看他是否無動於衷?這樣想着,這個情形就太美了。她又增加了滿腔的興奮,向王家走去。她把這個美滿的意境想完了,也就到了王家門口。她第一次不曾走來就敲門,當然第二次不會有這股勇氣,正好那門裏有人出來,自己反怕人家識破了躊躇的樣子,直把這巷子走了一大截過去。離王家大門很遠很遠,方纔站住了腳。迴轉頭來看王家門口那盞路燈,反射到那片炸彈廢墟的牆角邊,還是很強烈。燈光裏有千百條雨絲,斜斜地在空中牽到地面,地面上是無數的腳印,夾雜着大小不斷的水坑,鋪在爛泥路面上。有兩個穿草鞋的人,踏着爛泥,嘖嘖有聲。這就想到今日早上的經驗,恐怕衣服的下半截,又印上了千百點的泥花了。自己這是爲什麼?若還有幾分顧忌,不敢向王玉蓮家去,大可以回到章公館和陸太太談天去了。自己向來高期自許,不肯做看人顏色的事,於今對於一個唱老戲的女孩子,倒未見先有三分怯場,這又爲着什麼?算了算了!不去找姓蘇的了,他難道是世界上第一個美男子,值得這樣的追求?十年來沒有理會男子,我也活到現在。這轉念把這條毫無主張的身子,立刻帶上了坦途,頭昂起來,胸脯也挺起來,而手裏撐着的雨傘,也高舉了兩三寸,口裏還情不自禁地低低說一句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於是她轉過身來,向來的路上走回去。便是再度經過王公館,也不擡頭向樓上看看。

  出了巷子,走上大街,料着時候向章公館去趕晚飯還來得及,站在人家商店的屋檐下,連向街頭叫了幾聲車子。街頭就有人答應了,但答應的不是人力車伕,卻是極熟的男子聲音。他道:

  “華小姐,大雨天還在街上。”看時,正是自己要拜訪的蘇伴雲。人家是格外地漂亮了,穿了件草綠色的雨衣,腰帶是緊緊地束着,頭上戴了鴨舌雨帽,顯得身段緊俏而年輕。便笑答道:“上街買點東西。蘇先生才下辦公室,公忙呵?”他揭下帽子,深深點着頭道:“真是對不起。上午光臨,趕上我們開重要會議,你寫的字條,留下的那個地點,你看,我下班慌張,鎖在公事桌子抽屜裏,沒有帶得出來,我忘了地址,沒有去奉訪,真是對不起。我想着,華小姐要說做了幾天的小官,搭起官牌子來了。”她笑道:“沒有的話,我雖沒有在機關裏工作過,大概工作時間在什麼時候,我也曉得。”蘇伴雲還是半欠了身子,笑問道:“有什麼事見教的嗎?”華傲霜笑道:“說話這樣客氣,我現在和幾位太太小姐們想籌辦一所合作社,到處請教朋友。”蘇伴雲擡起一隻手搔了兩搔頭髮,笑道:“這件事我倒相當外行呢。”她笑着立刻更正道:“不,我不過是報告你這個消息,我沒有打算請你做這件事的參謀。你有工夫的話,也許我有點問題從詳地請教。”說着就微微地向他笑着。蘇伴雲道:“好的,找個機會,我們長談一番。不過請教這兩個字,我得璧返。”華小姐笑道:“說客氣一點的好,這樣,蘇先生就不好意思不來。”蘇伴雲兩手抱了拳頭,拱了兩拱笑道:“不敢當!這樣一來,華小姐還是覺得我有點搭架子呀。我真也沒有什麼話可以來辯護。今天是星期四,星期日還有三天,華小姐還在城裏嗎?若在城裏,我準於星期日早上,請華小姐吃早點。那麼,總可以騰出兩個鐘點的時間,大家暢談一下。”她沉吟着想了一想,還沒有把話答覆出來。蘇伴雲又道:“改日也可以。”華傲霜道:“當然不必,就是星期日早上,就是星期日早上,幾點鐘呢?”蘇伴雲笑道:“那一天我整天地都有工夫,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華傲霜笑道:“那一天吃早點的人,當然是多的,去晚了恐怕沒有座位,可是……”說着向蘇伴雲又是一笑,因道,“就是八點鐘吧。呀!蘇先生站上檐下來吧,我傘上滴下來的雨點滴到你身上了。”他並沒有站過來一步,笑道:“不要緊,這雨衣還有八成新,不會浸水進去。”華傲霜笑着肩膀閃動了一陣,雨傘歪到一邊,倒是自己身上滴了幾點雨。因道:“我是窮得成了鄉下人了,自己多年沒穿過雨衣,就是人家穿了雨衣是個什麼景象,也都不知道。”最後,她學了四川話,說了句,“真是笑人。”不但這四個字的語調學得極像,就是說出來的話音,也是極純粹的川音。蘇先生倒猜不出什麼事,她這樣高興,在人家高興頭上,尤其是小姐們,自不便掃了她的興致。便也湊趣着道:“華小姐是個江蘇人,國語說得那樣流利,現在聽你說起川語,也是十分逼真,真是能者無所不能。”華小姐笑道:“在四川這樣久,能說兩句川話,也算不得什麼能者。”蘇伴雲道:“怎麼不算能者?四川話我就說不好。”華小姐道:“你的能處多了。”正說到這裏,一陣風來颳了蘇伴雲一臉的雨點。這就暗暗想道:平白無事的,就陪着華小姐在雨林子裏聊天嗎?王玉蓮曾打着電話通知,晚飯給我預備了雲腿燉肥鴨,大概已等候很久了。人家吃了晚飯,還要上戲館子去呢。便笑道:“華小姐,住章公館,大概伙食也是那裏招待了?”她對這一問,倒沒加以考慮,答道:“那是我學生家裏,總算尊師重道,款待優厚。”蘇伴雲道:“那麼,我改一天請華小姐吃頓江蘇菜吧。星期早上見面,再約定時間。”說着,他身子扭動着有個要走的樣子。華傲霜小姐有點後悔,既說是有人優厚款待,顯着不願吃小館子,要不然,他也許今晚上就可以邀請的,便笑道:“我是不會失信的,一個固執的人,也有她的長處,就是約着八點鐘到,不會七點半到,也不會九點半到。”蘇伴雲深深地點了兩頭,笑道:“一定準時到。”說畢,他扭身走了十幾步,他連連叫着華小姐,卻又跑轉來。她也是出了一會神,正待移腳呢,便又站住了。蘇伴雲笑霜:“我實在是大意,約好了時間,我可忘了約下地點。”她嘻嘻地笑道:“可不是?我也忘了這件大事啊。

  不用選擇了,就是我們上次約會的所在吧。”他笑道:“那我萬分地要到。”華傲霜笑道:“那爲什麼呢?你對於這家菜館子,特別感興趣嗎?”蘇伴雲笑道:“我不能那樣健忘啊,上次約會而失信的地點,我若再不去,那就信用喪失乾淨了!”華小姐聽了這話真覺一陣狂喜,由心窩裏直透頂門心,立刻伸出手來,和他握了一握,笑道:“那我準時恭候了,再會再會!”於是兩人很高興分手而去。

  蘇伴雲心裏也就想着,這位老密斯,總算十分垂青,無論給予她什麼打擊,她總是忍受着。而且她還一次比一次親熱,人心都是肉做的,怎能再給予她一種冷淡?無論如何,星期早上這一場約會,絕對要去。他這樣地想明白了,帶了幾分笑容,走向王玉蓮家裏來。他一進屋子門來脫雨衣,玉蓮立刻迎上前,將雨衣接着,笑道:“這樣陰雨連綿,我以爲蘇先生不會來呢。”蘇伴雲笑道:“你不知道我餓得很嗎?你在電話里約好了,天上下刀,我也要來。”玉蓮給他把雨衣掛住了,親手斟了一杯熱茶,捧着交給伴雲笑道:“天怪涼的,老師喝杯熱茶沖沖寒吧。”蘇伴雲見她穿了件深綠色呢袍子,窄窄的袖口,露出兩隻雪白的手,指甲上塗着紅紅的,便笑道:“天氣涼,你穿這點點衣服,那就不涼嗎?”玉蓮倒絲毫不避嫌疑,伸出手來讓蘇伴雲握着,笑道:“你摸摸看,我的手一點不涼。”蘇先生看了那紅是紅白是白的嫩筍尖,當然遵命握着,笑道:“果然,這樣說來,男子漢頭上有三把火這句話,要倒過來,應該是女子們頭上有三把火了。”玉蓮向他望着,眯了眼笑道:“蘇先生聽戲大有進步,順便就來了一句戲詞,你能夠記出這是什麼戲裏的戲詞嗎?”蘇伴雲笑道:“你考我,我背得出來呀。這是《南天門》,是老生唱的一句搖板呀。唱過之後,在頭上拍了三下,來一個掉毛。”玉蓮還沒答話呢,王老太太在裏面屋子裏插言道:“蘇先生,你這不爭氣的徒弟,沒有學會老師一點本領,徒弟的本領,老師倒撈去不少了。”

  蘇伴雲笑道:“老太,這是我撈了便宜了。其實我和玉蓮就是交換知識,不敢說是老師。玉蓮一定要叫我老師,那有什麼法子呢?應該我叫玉蓮作老師。”說時向玉蓮微笑着,做了個鬼臉,玉蓮也就向他點頭笑笑。在這種莫逆於心的時候,兩人就沒有什麼話可說。

  王老太又在裏面屋子裏笑道:“快拿書出來唸吧,這麼爛糟的雨天,老師走來上課,你還不該用功嗎?”蘇伴雲心虛,怕老太有什麼不高興,便不能再說笑話。玉蓮自是拿出書本子來伏在桌上開始習讀。蘇老師也不知道今天怎麼特別興奮,捧了一杯熱茶坐在寫字檯橫頭,儘管教下去,一口氣教了半小時。王老太特別拿了一盒紙菸出來,交到蘇先生手上,笑道:“休息休息,蘇老師。玉蓮今晚不必多念,快上戲園子了。”王玉蓮坐着,掩了書頁,微擡着手伸了半個懶腰,然後微笑了向蘇伴雲道:“說到休息,我就想起一件事來了。在重慶這樣久,南泉北碚,全沒有去過。這個星期日,我想到南溫泉去玩一趟,蘇老師有工夫嗎?”蘇伴雲看看王老太坐在旁邊沙發上,態度坦然,便笑道:“我們那天當然是休息,不過你是正相反,遇到星期六,星期日,正要忙着唱戲呀。”玉蓮道:“我已經和母親商量好了,這個星期日,我決不唱日戲。天陰呢,在家裏睡一天覺。天晴呢,我就和母親一路到郊外去換換空氣。”蘇伴雲坐在桌子橫頭邊,吸着煙,微昂了頭想着。玉蓮笑道:“白天的戲,可以不唱,晚上的戲不能不唱,我一定趕回來的,只要我們天亮就走,自然可以從從容容回來。蘇老師,我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蘇伴雲聽說,心房倒是砰砰然跳了兩下。她繼續地笑道:“我還和人家借到一個照相匣子,他並送了我一卷膠片,我們可以在郊外照幾張風景片,作爲紀念。你信不信?我的照片拍得很好。”她說時眉飛色舞,透着十分高興。蘇先生想不到她所說的一個好消息,就是這樣一個好消息,然而也就可以想到她對於下鄉是一種什麼興趣。同時,就想到華傲霜小姐,對於星期日早上共同吃早點的一件事,也是很感興趣的。若是和王小姐同到南溫泉,一早就走,絕不能去赴這個約會。同人家說得那樣肯定,似乎不好廢約。可是不廢約的話,當面王小姐這個約會,就不能答應。休說王小姐正在十分高興,萬萬不可掃了她的興致,就算王小姐是平淡的一個提議,她有這興致,還應當從旁湊趣呢。他這樣心裏躊躇着,對於王小姐的提議,就只有默然微笑,話也交代不出來。王玉蓮向他笑道:“蘇老師,真的,我要到郊外去輕鬆半天,絕不騙你。”王老太道:“蘇老師就是一個喜歡遊山玩水的人,你就是騙他,他也會答應下這個約會的。”玉蓮依然望了老師問道:“老師,一定去過南溫泉的。當天回城,沒有問題嗎?”蘇伴雲道:“只要去得早,當天回來,那是沒有問題的。”玉蓮道:“我當然可以早,六點鐘起來,我都辦得到。唯一的希望,就是快快天晴了纔好。”蘇伴雲越聽她這樣說着,越不敢說下去,但是也不忍一口答應去。心裏總覺得對華傲霜有了一次失信,一次拒絕會見,而她還親切地保持友誼,若再失信必定引起她的憤恨。雖是失掉這麼一個女友,並沒關係,又何必太讓她難堪呢?心裏這樣想,口裏也就把自己的願望說出來,因笑道:“就怕天晴不了,重慶的霧季,照例是陰雨連綿的。”玉蓮道:“若是星期日那天下雨的話,我也不唱戲,早上我請蘇老師吃點心,有家新開的揚州館子,有餚肉乾絲,還有揚州包餃,蝦仁煨面。這個提議,老師是一定百分之百贊成的。”他打了個哈哈,笑道:“那你就是說我饞了。”王老太坐在一邊也笑了。這時,楊嫂收拾桌面已開來晚飯,真的,有火腿燉肥鴨,其餘還有香腸炒菜心,冬菇燒麪筋,幾樣很可口的菜。蘇伴雲受了女弟子的盛情招待,一切掃興的話都忍了,直陪着她出門去上戲館子,方纔分手。

  次日呢,半上午就霧雲散了,下午竟是出了太陽,乃霧季最難得的良好天氣。晚上到王家去教書時,她索性把照相機都借來了。這樣,蘇先生更不能說不去南溫泉的話。星期六還是好天,他料着只有廢了華小姐那個吃早點約會,陪王小姐去南溫泉。但爲不使華小姐完全失望起見,最好事先通知她一聲,請她星期日早上不必上館子裏去等候了。可是自己對於華小姐的言語,一向是大意的,她雖留下過在城裏的住址,恰是沒有記清。彷彿記得所住是章公館,在哪一條街,就不曾記住,更不用說是哪一號門牌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一個奇蹟出現,還可以在大街上遇到華小姐。那麼,就做個小東,把這個約會提前,這願心也就完了。但是自己也不能整天在街上跑去尋覓,這機會,依然還是空想。這日下午到王家去補課時,還故意在街上慢慢地繞着走了一大截路,以便遇到華小姐。直到王公館門口,才把這個幻想拋棄了。及至見到玉蓮,她滿臉堆下了笑,穿着平底鞋子,三步兩步跳到蘇伴雲面前,笑道:“老師,明天到南溫泉去成了。中華公司的職員,他們明天有一輛貨車到南溫泉去,可以讓三個座位給我們。他們一早八點鐘在公司門口上車,坐着車子上輪渡,下午兩點鐘,他們車子要回來的。他們的經理,爲了滿足我們的遊興,可以把車子遲開一點鐘,讓我們坐原車子回來,你看多麼方便。蘇老師,明天一早來,我們坐了人力車到中華公司去。”蘇伴雲一句話不曾說,她就說了這麼一大串,這勁頭自是十足,怎能攔住她話頭?只是向了她微笑着。她等老師坐下了,將預備好了的那杯熱茶,雙手捧着送到他面前,望了他笑道:“老師對於去南溫泉這個提議,怎麼老是微笑着不說話?”蘇伴雲喝着茶,沉默了兩分鐘,笑道:“我看你對於這個短程旅行,十分感到興趣,猶如小孩子穿新衣過新年一般,你還童心未除,所以我好笑。”王老太由後面屋子裏走出來,笑道:“蘇先生不也是很高興嗎?出口成章的,又來了句戲詞。”玉蓮笑道:“老師快要迷上了。”說着向他點了個頭。他不由得心裏一動,想着:她竟會說我迷上了。所幸王老太從旁插上一句話道:“真的,蘇老師要成戲迷了。”不過這句話,雖把他過分的敏感給解釋了,但他卻另感覺到王氏母女和自己相處太熟,也太好,幾乎變成一家人了。把這份友誼和華小姐那種極不自然的友誼比起來,那真有天淵之隔。既是如此,對華小姐再失信一次,也不過失掉這個朋友而已,那實在也不足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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