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霜花第一章 化妝品展覽會

  時鐘敲過了十二點,重慶的電燈,慢慢在商店街市上,休息下去。而過着夜生活的人家,電燈卻開始燦爛地亮起來。上半城某街某條巷,抵抗過多年的轟炸,零落着剩有一半人家。在一半的人家左右,至少落過一百枚大小炸彈。在某些禿立的土牆上,在那些臺階宛然的空地上,在那些丈餘直徑的土炕上,在那些折了腰的老樹上,處處都留下了紀念。一堵磚牆,面對了一片瓦礫場,這上面用白粉塗了一塊,寫着盆大的黑字四行,是個很警惕的標語。它說:“世世子孫,勿忘此血海冤仇。”

  瓦礫場這邊,有一所西式樓房,窗戶裏放出了雪亮的燈光,映在這牆上,可以將這個標語很清楚地告訴了夜行人。可是這樓房上的主人,卻根本未對這標語加以注意,也許是開眼就看見了這遍地的炸彈傷痕,有些被刺激得麻木了。這樓上的主人,是個中年以上的下江婦人,她擁有半個樓面,共是四間房。在重慶找房子,等於買獎券,而圖得鉅獎。在今日一家住有這麼多房子,那是個上等的享受。而況她家人也不多,共是一男三女。但這位女主人,尤是感到房子不足。譬如今夜家中有個小小的聚會,在她女兒臥室前面的屋裏,招待來賓。那裏是餐廳、書房、工作室、客廳,兼四者之用的。假如把這個樓面完全都租了過來,那就夠分配了。她在這前面屋子裏,預備招待客人的時候,她就有這樣的感想。她正在整理着一套細瓷的茶杯,將洗臉盆舀着水洗乾淨了,放進牆角邊的玻璃櫥子裏去。剩下的這盆水,放在桌上,高聲喊着楊嫂。

  一個年輕的女用人,走來了,她穿着新陰丹布的罩衫,長長的頭髮,後梢捲了個雲鉤。她雖不戴孝,在鬢上插個淡藍絨繩的小蝴蝶。在手上,還戴了個金戒指。據許多人說,她很像街口上那個小學裏的級任教員。因之她一切都模仿她,而且勝過了她。例如身上這件罩衫,那級任是八成舊的,而她是全新的。那戒指,級任是訂婚的,不過一錢重,而她這隻就粗大得多,有一錢五分重。她隨着一般人的喊法,稱女主人叫王老太。她道:“王老太,那碗口蘑燒青菜,要不要放些味精?”王老太道:“我們請的這幾位客人,天天是大魚大肉吃慣了,他們要吃一點真正的家常口味。若加了味精,又不是家常口味了。把這盆水拿出去倒了。”楊嫂笑道:“向來沒有看到王老太這樣煩神請客,茶杯子都要自己來洗。”王老太笑道:“你知道什麼?你們吃慣了人家的,用慣了人家的,自己不拿錢買東西,丟了一樣,摔了一樣,無所謂。這細瓷茶杯,不用說現在值多少錢,跑遍了重慶,也買不到,我們還是由漢口帶來的呢。所以我平時不拿出來用,爲的是打碎了一隻,就少一隻。”楊嫂笑道:“那爲啥子今天又拿出來用哩?”王老太笑道:“你怎麼這樣聰明!爲什麼今天我們又買許多菜請客呢?快去把水倒了,將茶泡來,十點鐘了,大小姐快回來了。”

  楊嫂去倒水,王老太也就開着房門出來,伏在欄杆上向巷子裏張望了一下。就在這時,一陣咯咯的皮鞋聲,兩隻手電筒的亮光,在巷子裏四處照耀着。她聽了那羣來人中,南腔北調,是有了許多不同籍貫的人在走着。她不用考慮,知道是她的女兒王玉蓮回來了,立刻叫道:“楊嫂,去開門,小姐回來了。”

  說話的時候,樓下的電燈亮着,一羣人上了樓來,第一便是這王玉蓮小姐了。她笑着走進房來,兩手便去翻着海勃絨大衣的領襟,口裏連說道:“熱死了,熱死了。”她長圓的臉兒,一對大眼睛,簇擁了很長的睫毛。據捧她的人說,就她這一點,很有些像美國明星呢。王老太是非常疼愛這個女兒,也可以說是非常敬畏這個女兒,見小姐脫了大衣,向旁邊椅子上一丟,便立刻拾起來抱在懷裏,笑道:“我的小姐,現在這樣一件大衣要十萬元法幣呢。你竟是這樣地亂丟!”隨在王小姐後面,進來三位西裝朋友,一個小鬍子首先進了門,他笑道:“那要什麼緊?王小姐還在乎嗎?我想用不了白唱一星期的戲吧?”王老太笑着點頭道:“請坐,請坐。楊嫂快泡茶來。”她吩咐着楊嫂,卻有一個穿黑棉袍的人,頭髮梳得溜光,手上提了一個大白布包袱進來,笑道:“王老太,給您行頭,讓我來張羅。”他倒說的是一口好流利的北平話。王老太將大衣和包袱一齊拿到裏面屋子裏去,回身出來,又向三位西裝朋友叫了一聲“請坐”。因爲他們正脫着大衣,一面還站着看牆上懸的畫片、臉譜之類呢。那個穿黑布袍子的男人,卻在屋子裏開始倒茶。王老太向他道:“老劉,你怎麼不早些回來?你也可以幫着料理料理。”老劉道:“今天戲散得晚了大半個鐘點,柴先生到後臺來,又叫我一路走。”王老太向那個小鬍子而又白胖的人笑道:“柴先生,一切多承你幫忙。”他笑道:“老太,你不要這樣客氣,我是個晚輩,你就叫我柴子進吧。玉蓮就叫我子進,我也叫她玉蓮。這樣,我們也免得過於生疏似的。”說着大家圍了屋子中間一張方桌子坐了。

  楊嫂在那懸下來的雪亮電燈泡下,正向那白桌布上放着淡綠色的玻璃乾果碟子。玉蓮在碟子裏拿了一隻紙包糖果起來吃着,將手在桌上揮了揮道:“大家都餓了,我們就吃飯吧。老張、老李一定贊成。”穿西裝的裏面一個黑胖少年笑道:“提起吃,我張品三向來不示弱的,何況王小姐家裏的食品,又是格外考究的。”另一個瘦子,尖削的臉上,有幾個微麻點。唯其這樣,他像女人一樣,終年斷不了搽雪花膏。他的高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卻是帶着充分的刁滑樣子。他笑道:“你張品三會吃白食,我李廣四也不弱。”柴子進指了他笑道:“你不看你吃得這張嘴都瘦起來了?”王老太已是親自來檢開桌上的茶點,笑道:“三位何必說這樣話?就怕是請不到,若是肯光顧的話,天天來吃一頓便飯,都可以。”玉蓮接着道:“我們家的飯,要到晚上十一點鐘,爲了我們一餐飯,還要把人家的肚子餓幹來呢。”她說着話,也來幫同檢理桌子。三位嘉賓就一齊站到桌子旁邊來。

  這位李廣四先生閃開得遠一點,站在通到裏屋的房門口來,不免探頭向門裏張望了一下,笑着喲了一聲道:“王小姐的梳妝檯上,要開化妝品展覽會了!”柴子進也就過去伸頭看了一看,笑道:“既然是展覽會,可以讓我參觀一下嗎?”王老太笑道:“你要提到化妝品,我們這位那是非常之有興趣的,三位可以到她屋子裏去看看。她唱戲拿的幾個錢包銀,都讓收買化妝品花光了。”柴子進巴不得一聲,就一腳踏進裏面屋子裏來。這屋子被裱糊得雪白,裏面一張乳白漆的木架牀,白色緄紫紅寬邊的牀單上,疊着一牀水紅的和一牀深綠的繡花被,分外地鮮豔奪目。而況一盞垂着琉璃穗子的電燈罩,照得全屋通亮。左邊一架穿衣鏡的衣櫥門關着的,此外便是陳列化妝品的傢俱了。右邊是一架梳妝檯,整個的檯面上,都是方圓大小的玻璃瓶子與料器瓶子。每一種瓶子,都是成雙的,鏡子照着每一種瓶子,又變成四項。這梳妝檯旁邊,立着個小小的玻璃櫥子,隔了玻璃,可以看到裏面三層隔板,放滿了花紅葉綠的大小紙盒。盒子上構成各種美麗的圖案,遠看去猶如裝了一櫥子玩具。這窗戶邊,有一張半副抽屜的小書桌,但上面放的不是文具,也陳列的是化妝品。這桌上的化妝品,與梳妝檯上和玻璃櫥子裏裝的,有點兩樣,乃是粉盒、雪花膏盒、胭脂膏盒、香水瓶、生髮水瓶,甚至小的口紅管子之類,都每一個牌子一組,分了若干組,放在這桌上。爲了這組瓶子盒子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因此有列成梅花形的,有列成四等邊形的,有列成三角形的,化妝品本來就是裝潢美麗的,桌子上這樣擺列着,更是好看。柴子進笑道:“這樣擺化妝品,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王小姐不愧是藝術家。”玉蓮因這三位來賓都走進了她的屋子,她也就笑嘻嘻地跟了進來,問道:“三位覺得怎麼樣?”李廣四拍了手道:“洋洋大觀,洋洋大觀!”柴子進向她望着道:“王小姐,我要問一句外行話了,這些個化妝品,你足足可用十年以上吧?到十年以後,也許這些東西已不摩登,你買了這樣多幹什麼?”玉蓮笑道:“別人問我這話,我可以原諒他不懂,你柴經理不應該說這話吧?我問你一句話,你爲什麼買許多洋釘子放在鄉下公館裏去呢?張品三說:“有一次你就在昆明運來了十桶。那些個洋釘子,恐怕你可以用五百年。”柴子進哈哈大笑道:“原來玉蓮也是打算做生意,開化妝品鋪子。”玉蓮笑道:“開化妝品鋪子雖不見得,可是囤積一些也不壞,你看我桌子正中這一套化妝品,共是八樣,前年買來的時候,不過二百多塊錢,現在呢?你出一萬塊錢,我也不賣,若把這二百多塊錢放在什麼銀行裏,可以得到這麼些個利錢?”張品三笑道:“一個做小姐的人,也會講這些生意經?”玉蓮道:“你以爲你們那套生意經,有什麼天大的學問哩,只是社會上還有許多人不肯幹罷了。若是大家都乾的話,全國的人,都成了投機商人,那麼,你張先生也休想穿這漂亮的西裝,更休想……”說到這裏,微微地一笑。張品三向柴子進伸了一伸舌頭。柴子進笑道:“王小姐本來就說得不錯,我們有什麼了不起的本領?打聽行市、跑公路、趕飛機、請客開包袱,如此而已。”玉蓮笑道:“子進,我常聽到你們說,開包袱,這是一句什麼行話?”柴子進笑道:“你在重慶市上住了這樣久,難道這句話你還不知道嗎?這句話,一切的人都用得着,也並不是什麼投機商人的行話呀。簡單地說吧,就是送黑禮。”

  玉蓮還正要問,王老太在隔壁屋子裏叫道:“來喝酒吧,你又不做買進賣出的生意,一個當小姐的人,打聽這些生意行話做什麼?”老劉也擠着向前把頭伸到屋子裏,連點了兩下,笑道:“請吧,菜都送上桌了。”玉蓮聽說,於是將三位來賓讓到前面桌子上來坐着。柴子進坐下,看看桌上擺的碟子,兩手互相搓了幾下,笑道:“辦這樣好的菜!”原來這桌子上,都是在館子裏極不容易吃着的菜,乃是一碟醉蝦、一碟醉蟹、一碟薰鯽魚、一碟板鴨、一碟宣腿、一碟香芹蝦米拌五香豆腐乾絲。李廣四拿起筷子來,先夾了一隻醉蝦在嘴裏咀嚼着,笑道:“好久沒有吃到這樣菜了,哪裏找的?”王老太坐在旁邊椅子上吸紙菸,笑道:“這是三位口福好,今天有人由成都帶來的,只可惜小了一點。”張品三又伸了一伸舌頭,笑道:“天理良心,在重慶吃到新鮮蝦子,已是叫人無話可說了,我們還敢嫌小嗎?這六個下酒的碟子,就是這麼樣樣精美,這以下的菜,我幾乎不好猜了。”柴子進笑道:“你看到桌上的,又提到了人家廚房裏去了。”玉蓮拿了一把瓜式的小錫壺,就向各人面前的高腳玻璃杯子裏斟着酒,笑道:“喝吧,反正既請了三位來了,家常小菜,總要弄兩樣的。”柴子進道:“這就夠謝謝的了。”說着拿了酒杯子向旁坐的王老太舉了一舉。李廣四也迴轉頭來道:“你老人家怎麼也不來吃一點?”王老太笑道:“你看我們家,統共只有母女兩個人,每日倒要吃五六頓飯。我孃兒兩個,很難在一處吃的。玉蓮非睡到十一二點不能起牀,我一個起早的人,能等着她嗎?她兩三點吃飯,我是不能和她一塊兒吃;四五點鐘,她就出去了。晚飯,又是我一個人吃。無論她在外面吃不吃晚飯,到了晚上,由戲館裏回來,我總是要給她做一點吃的。你看,還不是五六頓嗎?”李廣四道:“大小姐那是職業關係,不能不這樣。我想她不見得願意這樣子吃吧?”說着他望了下手的王玉蓮微微地笑着。她點了點頭笑道:“李先生,你猜着了,請你介紹我到哪家公司裏去當一個女職員吧!我真是不願吃這項戲飯。”說到這裏,老劉捧了一隻大瓷盆子到桌上來,裏面是火腿海蔘燉肥鴨。柴子進左手拿湯匙,右手拿筷子夾了一大塊海蔘,放到面前醬油碟子裏來,然後笑向她道:“我們三個人,這點面子都有,準可以介紹王小姐到公司裏去當一名職員。只是有一層,那薪水實在是有限的。要想吃喝這一類的好菜,那非得中獎不可。”張品三道:

  “你這還說遠了。老實說,得來一個月的薪水,還買不到王小姐桌上的一盒上等香粉呢。”玉蓮搖搖頭道:“我不信,我看那些女職員也一樣地用化妝品,難道那不是拿錢買的嗎?”柴子進將筷子頭指了李廣四道:“這個問題,他能夠回答。”玉蓮便笑嘻嘻地望了他道:“你說,那是什麼緣故?”李廣四道:“我既不是女職員,也沒有太太做女職員,我怎麼會知道?”張品三在他的對面,笑着做了一個鬼臉,道:“你焉知你未來的太太,不就出在女職員裏面嗎?”李廣四望了他笑道:“你這叫瞎說。”這時,柴子進將筷子湯匙放下,兩手扶了桌沿,做了一個很鄭重的樣子,向李廣四道:“老李,你說玉蓮這個化妝品展覽會,值不值得小姐們參觀?”李廣四道:“當然值得參觀一番。”柴子進道:“那麼,你可以引了呂小姐來參觀一下。”李廣四笑道:“這哪裏談得上?王小姐家裏也不是隨便可以讓人蔘觀的。”玉蓮點着頭笑道:“我明白了,李先生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酒呢?我的化妝品展覽會,自然是個笑話,可是重慶買不到的牌子,我這裏很有些,參考參考也是有趣的。有的人喜歡收郵票,有的人喜歡收紙菸盒子裏的畫牌子,他們都喜歡拿給人家看的。我收買化妝品,也是這一樣的玩意,我爲什麼不願意人家參觀呢?我這樣在屋子裏擺着,就是爲了讓人來參觀的。今天晚上來參觀的這三位來賓,絕對是外行,看不出什麼興趣,有時遇到了知己的小姐們,她們看得很感興趣。我再一面說明來源,自己也極是高興。可惜在這重慶市上,還沒有遇到同好,要不然,倒可以比賽比賽。”張品三正要將舌頭一伸,他立刻覺得這習慣不好,自己止住了,只是微微地張一下口,道:“這個嗜好,除了名角兒王小姐,哪個玩得起?”玉蓮搖搖頭道:“這話不然,要有嗜好,就不問什麼玩得起玩不起。人家玩郵票的,花幾萬元買一張郵票,還平常得不得了呢。”柴子進向張、李二人道:“可惜我們今天才知道玉蓮有這樣一個嗜好,若是早一年知道,我們那時正不斷地跑仰光,那可以蒐羅許多好的化妝品來送她。”玉蓮笑道:“你們雖不能跑仰光了,印度飛來的東西,你們還可以得着。假如你們願送我一些東西的話,我斷定你們還可以送。”柴子進點點頭道:“要說絕對不能到手,那自然是假話。但是我免不了託人又託人,容易把事忘記了。最好你寫張字條給我,要買什麼牌子的,我把這張條子交給朋友,讓人家照樣子在印度去買。”玉蓮望了他道:“你這話是真的?”柴子進笑道:“我們什麼時候敢拿話騙你?”玉蓮笑道:“好的。你明天下午到我這裏來,我給你一張單子,你不要被嚇到。說是單子,也不過兩三樣罷了,不會要你帶一噸或半噸來。”柴子進道:“我若有那個力量,能在印度飛整噸的貨進口來,我不但不嚇,還高興得不得了呢。你既開單子,你就開張單子給我吧。爲什麼還要等明天?”玉蓮道:“這有點緣故,這些英文牌子的名字,我寫不來,還要請一位老師。”說到這裏,老劉正向桌上大碗地上着菜。王老太坐在一旁,只管張羅了大家吃菜,大家就把這話柄打斷。

  飯後,王老太熬了很好的一壺普洱茶請客,以助消化。雖然有這樣很好的普洱茶以助消化,無奈他們究竟吃喝得太醉飽了,反是感到有些懶洋洋的,不願走路。各人斜了身子悶坐在外邊屋子裏抽菸喝茶,都沒有去意。柴子進又不便白賴在這裏,以至顯出了無聊,於是笑道:“玉蓮,讓我們還參觀你那化妝品展覽會吧。我們多看看樣品,或者可以照樣子給你去找。”張品三搖搖頭笑道:“你這話很外行,王小姐要收羅的化妝品,以她不曾收到的爲目的物。你去參觀她的樣品,還不是照樣子再買一份?那就不足爲奇了。”玉蓮笑道:“這話也不盡然,有幾種牌子的東西,我只收到一兩樣,那是很珍貴的。假使再能補充一點,那也好,你們來看。”說着她先走到那裏邊房門口,迴轉手來招了兩招。大家隨着她這一招手,二次又來參觀這展覽會。

  玉蓮對於這樣的來賓,始終是歡迎的,便挑選了幾樣珍品放在桌子上,有的是香粉,有的是粉膏,有的是脣膏,有的是胭脂,指了笑道:“假使這化妝品你們能一樣給我配上一份,我也就很滿意了。”柴子進聽說,輪流拿起幾項來看,那上面除了美麗的裝潢,只有很少的一兩行英文字,有的字母都拼音不上,也許是法文,便放到桌上,搖搖頭道:“這倒很難去託人買,我說不上是什麼牌子,又不能拿一個樣品給人家去看,教人家由哪裏着手呢?”玉蓮笑道:“我說讓我明天開張單子,你又不信。”柴子進道:“我哪裏有這個經驗呢?大概你請教的這位老師,也是一個老內行吧?”玉蓮笑道:“你正猜在反面,人家是一位鬍子半白的老教授,他不但認得英、德、法三國文字,問起什麼事來,他也懂得。我拿着樣品去,他自開得出單子來。不過我每次去,我有點不好意思。”玉蓮笑着,正要把這個原因說出來,但是她眼光向這三位富商身上的西裝一掃,她只有搖搖頭把這話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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