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損益殊塗,質文異政,或尚權以經緯,或敦道以鎮俗。是故前志垂教,今皆可以理違。何以明之?
《大雅》雲: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語》曰:士見危致命。又曰:君子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
管子曰:疑今者察之古,不知來者視之往。古語曰: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行者,不可存也。《呂氏春秋》曰:夫人以食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矣;有以乘舟死者,欲禁天下之船,悖矣;有以用兵喪其國者,欲偃天下之兵,悖矣。杜恕曰:夫奸臣賊子,自古及今,未嘗不有。百歲一人,是爲繼踵。千里一人,是爲比肩。而舉以爲戒,是猶一噎而禁人食也。噎者雖少,餓者必多。
孔子曰:惡訐惡以爲直。《管子》曰:惡隱惡以爲仁者。魏曹義《至公論》曰:夫代人所謂惡揚善者,君子之大義;保明同好者,朋友之至交。斯言之作,蓋閭閻之白談,所以救愛憎之相謗,非篤正之至理、折中之公議也。世士不料其數,而系其言,故善惡不分,以覆過爲宏也;朋友忽義,以雷同爲美也。善惡不分,亂實由之;朋友雷同,敗必從焉。談論以當實爲情,不以過難爲貴;相以等分爲交,不以雷同爲固。是以達者存其義,不察於文;識其心,不求於言。《越絕書》曰:?女不貞,?士不信。《漢書》曰:大行不細謹,大禮不讓辭。
黃石公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司馬錯曰:欲富國者,務廣其地;欲強兵者,務富其人;欲王者,務博其德。三資者備,而後王業隨之。
《傳》曰: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語曰:禮義之不愆,何恤於人言?語曰:積毀銷金,積讒磨骨,默羽溺舟,羣輕折軸。
孔子曰:君子不器,聖人智周萬物。《列子》曰: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萬物無全用。故天職生覆,地職載井,聖職教化。
孔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孔子曰:晉重耳之有霸心也,生於曹、衛;越勾踐之有霸心也,生於會稽。故居下而無憂者,則思不遠;覆身而常逸者,則志不廣。
《韓子》曰: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疑於自知,故以道正己。《老子》曰: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強。
唐且曰:專諸懷錐刀而天下皆謂之勇,西施被短竭而天下稱美。《慎子》曰:毛嬙、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亻其,則見者皆走;易之以元糹易,則行者皆止。由是觀之,則元糹易色之助也,姣者辭之,則色厭矣。
項梁曰:先起者制服於人,後起者受制於人。《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史佚有言曰:無始禍。又曰:始禍者死。語曰:不爲禍始,不爲福先。
《慎子》曰:夫賢而屈於不肖者,權輕也;不肖而服於賢者,位尊也。堯爲匹夫,不能使其鄰家;及至南面而王,則令行禁止。由是觀之,賢不足以服物,而勢位足以屈賢矣。賈子曰:自古至今,與民爲仇者,有遲有速耳,而民必勝之矣。故紂自謂天王也,而桀自謂天父也,已滅之後,民以罵之也。以此觀之,則位不足以爲尊,而號不足以爲榮矣。
漢景帝時,轅固與黃生爭論於上前。黃生曰:湯武非受命,乃殺也。固曰:不然。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與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人弗爲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而何?黃生曰: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必貫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君有失行,臣不上號言匡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南面,非殺而何?
太公曰:明罰則人畏懾,人畏懾則變故出;明賞則不足,不足則怨長。故明王之理人,不知所好,不知所惡。《文子》曰:罰無度則戳而無威,賞無度則費而無恩。故諸葛亮曰: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
《文子》曰:人之化上,不從其言,從其行也。故人君好勇,而國家多難;人君好色,而國家昏。秦王曰:吾聞楚之鐵劍利而倡優拙。夫鐵劍利則士勇,倡優拙則思慮遠。以思慮御勇土,吾恐楚之圖秦也。
墨子曰:雖有賢君,不愛無功之臣;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曹子建曰:舍罪責功者,明君之舉也;矜愚愛能者,慈父之恩也。《三略》曰:含氣之類,皆願得其申志。是以明君賢臣,屈己申人。
《傳》曰:人心不同,其猶面也。曹子建曰:人各有好尚。蘭ぇ孫蕙之芳,衆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英之發,衆人所樂,而墨子有非之之論。豈可同哉?語曰:以心度心,?不容針。孔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管子》曰: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古語曰: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富不與侈期而侈自來。
語曰:忠無不報。《左傳》曰:亂代則讒勝直。
《韓子》曰:凡人之大體,取捨同則相是,取捨異則相非。《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溼,火就燥。?從龍,風從虎。《易》曰: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語曰:一棲兩雄,一泉無二蛟。又曰:凡人情以同妒。故曰:同美相妒,同貴相害,同利相忌。
《韓子》曰:釋法術而以心理,堯舜不能正一國;去規矩而以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輪。使中主守法術、拙匠執規矩,則萬不失矣。《淮南子》曰:夫矢之所以射遠貫堅者,弓弩力也;其所以中的剖微者,人心也。賞善罰暴者,政令也;其所以行者,精誠也。故弩雖強,不能獨中;令雖明,不能獨行。杜恕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
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先辦,不可以應敵。《左傳》曰:豫備不虞,故之善政。《左傳》曰:士?謂晉侯曰:臣聞之,無喪而戚,憂必仇之;無戎而城,仇必保焉。《春秋外傳》曰:周景王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救人。夫備預,有未至而設之,有至而後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周固瀛國也,天未厭禍焉,而又離人以佐災,無乃不可乎?
《左傳》曰:古人有言:一日縱敵,數代之患也。晉楚遇於鄢,範文子不欲戰,曰:吾先君之亟戰也有故。秦、狄、齊、楚皆強,不盡力,子孫將弱。今三強服矣。敵,楚而已。唯聖人能內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盍釋楚以爲外懼乎?
《三略》曰:無使仁者主財,爲其多恩施而附於下。陶朱公中男殺人,囚於楚。朱公欲使其少子,裝黃金千鎰,往視之。其長男固請,乃使行。楚殺其弟。朱公曰:吾固必殺其弟。是長與我俱,見苦爲生之難,故重其財。如少弟先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固輕棄之。今長者果殺其弟,事理然也,無足悲。
語曰:祿薄者不可與入亂,賞輕者不可與人難。《慎子》曰:先王見不受祿者,不臣;祿不厚者,不與入難。田單將攻狄,見魯仲子。仲子曰:將軍攻狄,弗能下也。何者?昔將軍之在即墨,坐而織蕢,立而杖插,爲士卒佳,此所以破燕。今將軍東有液邑之奉,西有蕢上之娛,黃金橫帶,而馳乎淄澠之間,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鳥也。後果然。
語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語曰:交接廣而信衰於友,爵祿厚而忠衰於君。
《春秋後語》曰:楚春申君使孫子爲宰,客有說春申君曰:湯以毫,武王以高阝,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賢人也,而君藉之百里之勢,臣竊爲君危之。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爲上卿。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八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其國未嘗不榮也。今孫子賢人也,君何爲辭之?春申君又曰:善。復使人請孫子。
韓宣王謂扔留曰:吾兩欲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簡公用田成、闞止而簡公弒,魏兩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王兩用之,其多力者,內樹其黨;其寡力者,又籍於外權。羣臣或內樹其黨,以擅王命;或外爲勢交,以裂其地,則王之國危矣。又曰:公孫衍爲魏將,與其相田需不善。季文子爲衍說魏王曰:王獨不見夫服牛驂驥乎?不可百步。今王以衍爲可使將,固用之也。而聽相之計,是服牛驂驥之道。牛馬俱死而不成其功,則王之國傷矣。願王察之。《傅子》曰:天地至神,不能同道而生萬物;聖人至明,不能一檢而治百姓。故以異致同者,天地之道也;因物制宜者,聖人之治也。既得其道,雖有相害之物,不傷乎治體矣。水火之性,相滅也。善用之者,陳鼎釜乎其?,爨之煮之,而能兩盡其用,不相害也。天下之物,爲水火者多矣,何憂乎相害?何患乎不盡其用也?《易》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
陳登爲呂布說曹公曰:養呂布,譬如養虎,常須飽其肉,不飽則噬人。曹公曰:不似卿言。譬如養鷹,飢則爲人用,飽則?去。
劉備來奔曹公,曹公以之豫州牧。或謂曹公曰:備有雄志,今不早圖,後必爲患。曹公以問郭嘉。嘉曰:有是。然公提劍起義兵,爲百姓除暴,推誠仗信,以召雋桀,猶懼其未來也。今備有英雄之名,以窮歸已而害之,以害賢爲名,則智士將自疑,迴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者?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曹公曰:善。《傅子》稱郭嘉言於太祖曰:備有雄志而甚得衆心。關羽、張飛,皆萬人之敵也,爲之死用。以嘉觀之,其謀未可測也。古人有言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宜早爲之所。曹公方招懷英雄,以明大信,未得從嘉謀。
《家語》曰:子路問孔子曰:請釋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也。昔東夷慕諸夏之禮,有女而寡,爲內私婿,終身不嫁。不嫁則不嫁矣,然非貞節之義矣。倉吾嬈取妻而美,讓與其兄,讓則讓矣,然非禮釀之讓也。今子欲舍古之道而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以非爲是乎?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書》雲:事弗師古,以克永代,匪說攸?。趙武靈王欲胡服,公子成不悅。靈王曰:夫者所以便用,禮者所以便事。聖人觀鄉而順宜,因事而制禮,所以利其人而厚其國。夫剪?文身,錯臂左衽,甌越之人也;黑齒雕題,?是冠秫縫,犬戎之國也。故禮服莫同,而其便一也。鄉異而用變,事異而禮易。是以聖人謀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謀可以便其禮,不法其故。儒者一師而俗異,中國同禮而離教,況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變,智者不能一;遠邇之服,賢聖莫能同。窮鄉多異俗,曲學多殊辯。今叔父之言,俗也;吾之所言,以制俗也。叔父惡變服之名,以忘效事之實,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遂胡服。
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孟子》曰: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也者,因人之情也。
李尋曰:夫以喜怒賞誅,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平。善言古者,必有效於今;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設上農夫欲令冬田,雖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於時,其道光明。《書》曰:敬授人時。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抱鼓之相應也。太公謂武王曰:天無益於兵,勝而將所居者九。曰法令不行而任侵誅,無德厚而日月之數,不順敵之強弱而幸於天,無智慮而候氛氣,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歸過於時,敵人怯弱、不敢墼而信龜策,士卒不勇而法鬼神,設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凡天地鬼神,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不可以決勝敗,故明將不法。司馬遷曰:陰陽之家,使人拘而多忌。范曄曰:陰陽之道,其弊也巫。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下之邪正。人誠向正,雖愚爲用;若其懷邪,智益爲害。夫人主莫不愛己也。莫知愛己者,不足愛也。故桓子曰:捕猛獸者,不令美人舉手;釣旦魚者,不使稚子輕預。非不親也,力不堪也。奈何萬乘之主,而不擇人哉?故曰:夫犬之爲猛,有非則鳴吠,而不遑於夙夜。此自效之至也。昔宋人有沽酒者,酒酸而不售。何也?以有猛犬之故。夫犬知愛其主,而不能爲其主慮酒酸之患者,智不足也。語曰:巧詐不如拙誠。晉惠帝爲太子,和嶠諫武曰:季世多僞,而太子尚信,非四海之主,憂不了陛下家事。武帝不從。後惠帝果敗。
《左傳》曰:孔子嘆子產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爲伯,鄭人陳,非文辭不爲功。慎辭也哉!《論語》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爲?漢文帝登虎圈,美嗇夫口辯,拜爲上林令。張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又問曰:東楊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覆曰:長者。釋之曰: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然其弊,徒文具耳。亡惻隱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遲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陛下以嗇夫口辭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口辯,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影響,舉錯之?,不可不審。帝乃止。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易》本隱以之顯。《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之諷諫何異?揚雄以爲賦者,將以諷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於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於正,然覺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諷帝。帝反縹縹有凌?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又頗類俳優,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君子,詩賦之正也。
《淮南子》曰:東海之魚名??,比目而行;北方有獸,名曰婁更,食更候;南方有鳥,名曰鶼,比翼而飛。夫鳥獸魚??,猶知假力,況萬乘之主乎?獨不知假天下之英雄俊士,與之爲伍,豈不痛哉?狐卷子曰:父賢不過堯而丹朱放,兄賢不過周公而管蔡誅,臣賢不過湯武而紂伐。況君之慾治,亦須從身始,人何可恃乎?
孔子曰:不患無位,患己不立。孔子厄於陳蔡,子路慍見曰:昔聞諸夫子:積善者,天報以福。今夫子積義懷仁久矣,奚居之窮也?子曰:由!未之識也。吾語汝:以仁者爲必信耶?則伯夷叔齊爲不餓首陽;汝以智者爲必用耶?則王子比干不見剖心;汝以忠者爲必報耶?則關龍逢不見刑;汝以諫者爲必聽耶?耶伍子胥不見殺。夫遇不遇者,時也;賢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學深謀而不遇時者衆矣,何獨仁哉?
神農形悴,唐堯瘦?瞿,舜黎黑,禹胼胝,伊尹負鼎而幹湯,呂望鼓刀而入周,墨翟無黔突,孔子無暖席,非以貪祿位,將欲下之利,除萬人之害。李斯以書對秦二世雲:中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桎,若堯禹然,故謂之桎也。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故徇人者賤,而所徇者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夫堯禹以身徇天下,謂之桎者,不亦宜乎?
《論語》曰:舉逸人,天下人歸心焉!魏文侯受藝於子夏,敬段幹木,過其廬,未嘗不式。於是秦欲伐魏,或曰:魏君賢,國人稱仁,上下和洽,未可圖也。秦王乃止。由此得譽於諸侯。《韓子》曰:夫馬似鹿,此馬直千金。今有千金之馬,而無一金之鹿者,何也?馬爲人用,而鹿不爲人用。今處士不爲人用,鹿類也。所以太公至齊而斬華士,孔子爲司寇而誅少正卯。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否,還報曰:可攻也。其君好見巖穴之士、布衣之人。主父曰:如子之言,是賢君也,安可攻?李疵曰:不然。上顯巖穴之士,則戰士殆;上尊學者,則農夫惰。農夫惰則國貧,戰士殆則兵弱。兵弱於外,國貧於內,不亡何待?主父曰:善。遂滅中山。
《漢書》曰:陳平雲:吾多陰謀,道家所禁。吾世即廢亡已矣,終能復起,以吾多陰禍也。其後元孫坐酎金失侯。後漢范曄論耿?曰:三代爲將,道家所忌。而耿氏累葉以功名終,將用其兵,欲以殺止殺乎?何其獨能崇也?
《易》曰:崇高莫大於富貴。又曰:聖人之大寶曰位。孫子爲書謝春申君曰:鄙諺曰:厲人憐王。此不恭之言也。雖然,古無虛諺,不可不審察也。此爲殺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無法術以知奸,則大臣主斷圖私,以禁誅於已也。故殺賢長而立幼弱,廢正嫡而立不義,《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於鄭,未出境,聞王病,反問病,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率其黨而攻莊公,莊公走出,逾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近代李兌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齊,擢閔王之筋,懸於廟樑,宿昔而死。夫厲雖腫胞之疾,上比前代,未至絞纓射股也;下比近代,未至擢筋餓死也。夫殺死亡之主,心之憂勞、形之困苦,必甚於厲矣。由此觀之,厲雖憐王,可也。
《易》曰:備物致用。立成器之以爲天下利者,莫大於聖人。《莊子》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爲之鬥斛以量之,則並與鬥斛竊之;爲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爲之符璽以信之,則並符璽而竊之;爲之仁義以教之,則並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耶?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爲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非竊仁義聖智耶?故逐於大道。揭諸侯,竊仁義,並鬥斛權衡符璽之利,雖有軒晚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論語》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濫矣。《易》曰:窮則變,通則久。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太史公曰:鄙人有言:何知仁義?已饗其利者爲有德。故伯夷醜周,餓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貶王;跖?喬暴戾,其徒誦義無窮。由此觀之,竊鉤者誅,竊國者爲諸侯。諸侯之門,仁義存焉。非虛言也!今拘學成抱咫尺之義,久孤於代,豈若卑論儕俗,與代沈浮而取榮名哉?
東平王蒼曰:爲善最樂。語曰:時不與善,己獨由之。故曰:非妖則妄。
龐統好人倫,勤於長養,每所稱述,多過於才。時人怪而問之,統曰:當今天下大亂,正道凌遲,善人少而惡人多。方欲興風俗,長道業,不美其談,則聲名不足慕也。不足慕,企而爲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而可以崇邁代教,使有志者自勵,不亦可乎?《人物誌》曰:君子知損之爲益,故功一而美二;小人不知自益之爲損,故伐一而並失。由此觀之,則不伐者,伐之也;不爭者,爭之也;讓敵者,勝之也。是故?至上人,而柳下滋甚;王叔好爭,而終於出奔。藺相如以回車取勝於廉頗,寇恂以不鬥取賢於賈復。物勢之反,乃君子所謂道也。《孝經》曰:居家理,治可移於官。酈生落魄,無以爲衣食業。陳蕃雲:大丈夫當掃天下,誰能掃一室?
公孫宏曰:力亍近乎仁,好問近乎智,知恥近乎勇。知此三者,知所自理。知所以自理,然後知所以理人。天下未有不能自理,而能理人者也。此百代不移之道。《淮南子》曰:夫審於毫?之計者,必遺天下之數;不失小物之選者,惑於大事之舉。今人才有欲平九州、存危國,而乃責之以閨ト之禮,修鄉曲之俗,是猶以斧?毛、以刀伐木,皆失其宜矣。
商鞅謂趙良曰:子之觀我理秦,孰與五?大夫賢乎?趙良曰:夫五?大夫,荊之鄙人也。聞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鬻於秦客,披竭飯牛。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爲主,非所以爲名也。《史記》曰:藺相如因宦者繆賢見趙王。又曰:鄒衍作《談天論》,其語閎大不經,然王公大人尊禮之。?樑,梁惠王郊迎,執賓主之禮。如燕,昭王擁?先驅。豈與仲尼色陳蔡、孟軻困於齊樑同乎哉?衛靈公問陣於孔子,孔子不答。梁惠王謀攻趙,孟軻稱大王去?。持方柄欲納圜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負鼎而輔湯以王。百里奚飯牛,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鄒衍其言雖不軌,亦將有牛鼎之意乎?
陳仲舉體氣高烈,有王臣之節;李元禮忠平正直,有社之能。陳留蔡伯喈以仲舉強於犯上,元禮長於接下,犯上爲難,接下爲易,宜先仲舉而後元禮。姚信雲:夫皋陶戒舜,犯上之徵也;舜理百揆,接下之效也。故陳平謂王陵,言面折庭靜,我不如公;至安劉氏,公不如我。若犯上爲優,是王陵當高於良平、朱?當勝於吳鄧乎?
《史記》曰:韓子稱儒者以文亂法,而俠士以武犯禁。二者皆譏,而學士多稱於世。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輔翼其世主,固無可言者。及若季次、原憲,讀書懷獨行,議不苟合當世,當世亦笑之。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且緩急人之所時有也,虞舜於井廩,伊尹負鼎俎,傅說匿於傅險,呂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奚飯牛,仲尼厄匡、蔡色陳蔡。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人也,猶遭此?,況以以中材而涉近代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勝哉?而布衣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故士窮窘而得委命。此豈非人之所謂賢豪者耶?誠使鄉曲之俠,與季次、原憲七權量力,效功於當代,不同日而論矣。曷足小哉?《漢書》曰:天子建國,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庶人,各有等差。是以人服事其上,而下無凱覦。孔子曰:天子有道,政不在大夫。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所職。越職有誅,侵官有罰,故上下相順,而庶事理焉。周室既微,禮樂征伐出自諸侯。桓、文之後,大夫世權,陪臣執命。陵夷至於戰國,合縱連橫,力政爭強。由是列國公子,魏有信陵,趙有平原,齊有孟嘗,楚有春申,皆籍王公之勢,爲遊俠;雞鳴狗盜,無不賓禮。而趙木相虞卿,棄國捐君,以固窮交魏齊之厄;信陵無忌,竊符矯命,殺將專師,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諸侯,彰名天下,扼腕而遊,談者以四豪稱首。於是背公死黨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矣。及至漢興,禁網疏闊,未之匡改也。魏其、武安之屬,競逐於京師;郭解、劇孟之徒,馳鶩於閭閻,權行州域,力折公侯,衆庶榮其名跡,覬而慕之。雖陷刑辟,自與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曾子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非明王在上,示之好惡,齊之以禮法,人曷由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國,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六國之罪人也。況於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微,竊殺生之權?其罪也,不容於誅矣。
《屍子》曰:人臣者,以進賢爲功;人主者,以用賢爲功也。《史記》曰:鮑叔舉管仲,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蘇建常責大將軍青,至重而天下之賢士人夫毋稱焉,願觀古今名稱所招擇賢者。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嘗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黜扒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其爲將如此。
班固雲:昔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諸家之術,蜂起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譬猶水火相滅,亦能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事雖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