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伯屏一九二八年四月十二日

屏兄:

  手书敬悉种切。山游甚令弟艳羡。同时又得杕生函,颇以尔时老顾不在侧为恨;其实弟亦自恨不得参加也。过此春则无此春矣,须俟明年再做补救耳。

  天津无春可游,亦无青可踏。北洋大学校外有桃堤长数里,花开时亦可一看。上礼拜五六日,全体师生同往,第二日且有汽车可坐,弟亦不曾往。弟旧岁有诗句云:“阑珊情调入中年”,当时亦并不觉其佳,近日屡吟诵之。

  臀部生一疮,前日尚红肿如茶杯大;不但不良于行,抑且不良于坐。因之停止译事。所幸卷子尚未积下。刻疮已溃,流脓不少,又借兜安氏药膏与Mentholatum之力,肿已渐消。坐行都不妨了。请勿念。

  民言在沪,寓吴淞同济大学孟汉丞处。弟拟邮寄《无病词》二册与之,即烦兄一费神也。书孟汉丞转民言即可无误。

  纪念日能否赴京,仍不定。齐校长为其长子结婚,欲即在纪念日,并派弟为“司仪”之职,坚嘱勿辞。弟以赴京未决(且倾向于不去方面),遂即应允。今兄来函,相邀之意甚殷,弟心亦摇摇不定。俟与老齐一商酌,再定行止,以函告也。但因此一函之力,纪念日即不入都,暑假前亦必有一行也。

  事事令人灰心。所幸看惯经惯,尚能置之;否则真活不下去矣。剑君年假时曾对我等自称有野心。其实弟亦野心;即此野心,真害人不浅。教书本一吃饭道路,而弟则以为应当收相当之效果。此念虽小,亦是一种野心。姑奶奶们只宜做妻与生子耳,望其读书,岂非大错?就令真能读书,又将何为?近填《减兰》一首,抄呈:


狂风甚意?越盼停时偏又起;细雨无情,越怕停时忽又停。  清明到了,老怕风多,愁雨少。雨少风多,无奈他何,一任他。


何如?兄与杕生见之,不将谓老顾何以陡然放下千斤担子耶?又是一首《蝶恋花》:


谁道聪明天也妒?谁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谁道聪明无用处?聪明才好人间住。  凭仗聪明寻出路;装得糊涂,真个糊涂否?此世不尝人世苦,今生不解人生趣。


何如?太偏于哲理,使F君见之,将谓我不艺术化矣。其实老顾填词,只要以词之形式,写内心的话,不管艺术化与否耳。

  杕生兄可先阅此函。剑君处会当另书。

  此祝春祺百益

弟顾随再拜 十二日上午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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