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伯屏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八日(天津)

屏兄:

  在京奉一书,谅达。返律后连接廿三、廿五两日手书,知剑君已到济。兄负气犹昔,奈何,奈何!

  弟廿四日(星期日)四点半钟车出京。算至昨日,返津仅得三日。此三日中,改卷子四十馀本,自己又作三千多字的文章一篇,精神之疲乏,自不待言。本拟稍事休息,暂不与兄信。然又以为不可无数言慰兄,故复为此短札,谅之,谅之!

  吾兄生今之世,处处讲情理,只此便是大错。今世只有事实可说耳。现在我之生活方针,便是承认事实。然而“戏法人人皆有,各自巧妙不同”。弟以此自安则可,思以此征服吾兄则又大错而特错矣。兄接弟前函,谓我怒兄。即弟自思:前函所言,亦近于怒。然颇思以弟之冷,破兄之热。顾弟之冷,殊未达冰点,而兄之热,则确在沸点以上。杯水车薪,固无济耳。

  弟思兄为人,只可以情感,万不可理喻。其实弟亦情胜于理者,惟年来饱受挫折,遂日趋于淡薄冷酷。盖弟性脆弱,经不得许多缠绕刺激也。而吾兄则生性坚毅,譬如姜桂之性,老而愈辣。对人对事,无一不一往情深。惟其情深,是烦恼多。然则此烦恼直谓之自寻可耳。兄此刻之气郁苦闷,固非弟口舌笔墨所能为力。明知其不能为力,而又终于不能自已者,以兄爱弟,弟亦敬兄,故弟虽知其不可而亦不能不为之也。

  吾兄情太深,故每遇理智发达之人或性情刚毅者,必生龃龉。兄犹忆曩日在青州时,与武杕生闹别扭乎?弟以为其大原因,即在理智与感情之冲突,其他小误解,不过导火线而已。兄须知剑君亦善负气者,而季弟亦常处于忧郁之中,慎勿以爱之者伤之!

  日来天气渐有夏意,正午衣袷,便欲汗出。历下当更甚也。弟最畏暑,近中眠食都不佳,幸已忌纸烟十馀日,尚能支持耳。

  “民亦劳止,讫可小康。”兄亦劳矣,小康为佳。

弟随敬复 廿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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