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伯屏一九二七年三月十六日

屏兄:

  得十五日手书,敬悉伯母大人贵恙日即痊可,至慰下怀;且代为吾兄释重负。春风多寒,仍望随时自保,即所以奉亲也。诗词最能怡情。商务印书馆有《乐府雅词》(四部丛刊本)单行本,所选宋词尚好,何不购而读之?(价九角殊为不昂。)暇时试学作小词,亦未始非开心之一道也。

  剑君至性过人,返涿侍疾,不独使吾兄及季弟感心靡已;即弟闻之,亦不禁钦佩至极耳。难得难得。……书至此,弟不禁欲泣,倘使家先慈尚在,得见吾荫君,卧病(先慈最善病)之时,有吾荫君侍汤药,忻慰当何如耶?!忆在家时,每与荫君言及此,荫君亦未尝不莹莹欲堕泪也。震川先生有云:“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吾兄既有慈母,又得贤弟妇如剑君者,代尽子职,尚复何求?!吾兄其勿过于不安也。……然弟又恐弟此数行书,竟使吾兄雪涕不已耳。不罪不罪!

  君培前曾有函,谓有贵同乡某君创办一中学,请君培往教国文。不知此所谓“某君”者,究系何人?吾兄知其人否?盍即函君培一代谋乎?

  小词数首,录呈备吟诵消遣。

  此请春祺

弟顾随顿 三月十六日


鹧鸪天 夜雪(注)


灯火楼台渐窈冥,长街寥落少人行。笼云月色浑疑睡,落地雪花似有声。  思辗转,恨飘零,春宵长忆济南城:隔窗暖雨潇潇下,出水芦芽短短生。


(注)自兄去后,此间降雪两次,最近一次,尤大。


夜飞鹊 津门晤樗园


他乡共樽酒,长夜漫漫。残雪在,弄轻寒。阑干西畔小窗外,半规凉月娟娟。东山旧游处,记高歌林下,戏浪沙滩。前尘几日,算而今,屈指三年。  闻说大江东去。千古几英雄,都被催(注)残。何况词人无赖,飘零塞外,憔悴江南?青春尚在,只情怀,不似从前。任孤灯寻梦,长街踏月,我欲无言。


(注)此处特意不用“摧”字而用“催”字。


百字令(注)


屋山起伏,正沉沉无际,暗淡如铅。向晚阴云低压处,横空几线炊烟。冻解长河,冰流春水,减得一分寒。绕廊徐步,隔窗谁奏哀弦?  见说山水清音,楼台胜境,自古让神仙。争奈自家尘福浅,谁教偏住人间?四载明湖,三年东海,二月杏月天。眼前何物,雪花飞上阑杆!


(注)《百字令》一名《念奴娇》,又名《酹江月》。东坡一首,题为《赤壁怀古》,首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云云,最为有名。此调有平仄二韵。东坡一首,系仄声韵;余此作则平声韵也。


起句乃宋人词中未有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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