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卢伯屏一九二一年七月二十七日

伯屏兄:

  魏碑和信都接到了,放心吧!碑极好,可惜稍微磨灭了。再过几年,恐怕不能拓了。

  庆祝你安东事体的成功!青州的钱,李致民必然照数给你;你也不必愁。但是恐怕只能够发到六月里罢。行李可以给张瑞青开信,他或者能给你寄去。不能的工夫,我再替你想法。(我想可由致民带到济南,交给我,我再给你寄去。)

  我在此地听见人说:致民不在校,回家去住着呢。大概“三星者”在学校里面,你可以先给他去信,教他转寄。

  王洛平先生确乎是一个政客。他能一日夜只睡四小时,还要做应酬、谈话、拜客等等事情,毫不显困惫的形状。他是报馆的经理,对于馆中的人员、夫役,说吵便立刻吵,说骂便立刻骂。然而过去了,依然是光风霁月,高兴了还和小听差说笑话呢。我看他是政客中的有天性的、有良心的。比较那些险狠、阴贼、卑琐、苟贱的政客流氓,真有上下床之别。

  他同我倒也谈得来,时常说:“伙计!你作一篇论评登在报上罢。”我第一次听了,很奇怪。为什么他赶着我叫“伙计”呢?后来一看,敢情他管着亲昵的人都叫这个称呼呢。

  顾派!我也配称派了。荣幸得很!如果我真有一天能称起“派”,老兄!老兄!恐怕你就是我们派里的第一流人物了。

  我在青州一年的工夫,长了不少的见识。这次来到济南,一干报馆,也时常间接、直接同政客谈话,又添了许多的学问。可是继韶那句话:“经验、阅历多一分,天真、良心少一分。”

  我自己不敢自称是“涅而不缁,摩而不磷”。然而我的“惰性”——就是固守旧况,不肯进取的性——把我的人格、道德,在无形中保持住了。假如我没有“惰性”,早想法子争先恐后地往浑水里攒了;早“辇重金”往北京走京兆尹的门子了;那样,或者我也可以“抖”一气,然而我的人格、道德也不免都堕落了呢。

  我的“惰性”使我只能闭户读书,维持现状;一方面又去发展我的思想和天才——我大胆自称有天才,不怕你和季韶笑话我。我应当如何感谢我的“惰性”呢!惭愧呀!惭愧!

  我暑假里面,大概不回家。一则我的身子软,二则土匪也太猖狂了。只好同不到周年的爱侣分开了住。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此间暑假后洛平若不能给我为力,我也要离开了。

  替我问伯母的好!

宝随 十,七,廿七,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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