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春秋第二十七章

  老姚進來打掃牢房,劍平忙把挖牆洞準備越獄的事告訴他。

  “得小心。”老姚說,顯得比劍平還緊張。“那老頭瘋瘋癲癲的,背不住一到公安局,就把什麼都說了。”

  “不會,他賭過咒。”

  “你相信他賭咒?靠不住的。你把牆洞挖得怎麼樣?”

  “快了,等要逃的時候,就能挖穿了。”

  “要逃,就得抓緊時間,拖了不利。晚上怎麼樣?”

  “晚上?行。就決定晚上吧。”

  “得佈置一下。先得跟李悅說一聲。”

  “老姚,”劍平興奮起來。“你能不能把李悅和四敏調到我這兒?到晚上,我們就三個人一起逃。機會太好了。”

  “機會是好,就怕看守長不讓調。等一等,我去想法子……”

  老姚急忙忙地走了。過一會兒,他又轉回來,臉上一團暗雲:

  “行不通,劍平。”

  “怎麼樣?”

  “他倆下午就得解第一監獄。”

  “啊!能不能讓他們多延一天?”

  “這不是我能夠做主的。”老姚垂頭喪氣地說。

  “那……那……怎麼辦?”劍平急得心窩子像着火,“機會一撂手就沒了,老姚。無論如何,咱們得想辦法!我保證,十一點以前我能把窟窿挖穿。你能不能把他們弄到我這兒?我們趕着十二點以前逃。到時候你也逃你的,免得受帶累。……”

  “那不行,白天人來人往……”

  “老姚,事在人爲,相信我,我有把握!”

  “出岔兒怎麼辦?”

  “不能淨往壞的方面想!老姚,只要救得了他們,咱們付任何代價都值得!”劍平兩手把木柵抓得緊緊的,“時間寶貴,老姚,趁着他們還沒解,抓緊機會幹吧。你要是害怕,你只要負責把他們挪到我這兒,你就逃你的。底下的事全由我挑好了。你要是能替我弄到一把手槍,那最好不過;要是弄不到,就是隨便給我一把菜刀,我也能衝!……”

  “這樣衝太危險!”

  “現在不是考慮危險不危險的時候!眼前哪一樣算安全?衝是一條路,衝還有一線希望!”

  “不,我不能讓你這樣幹!”老姚冷闆闆地回答,“這樣乾沒有一點把握!”

  劍平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一把抓住老姚,衝着他那冷板的臉怒吼,強迫他幹。

  老姚忽然掉頭走了,半個鐘頭後他又轉回來,悶聲不響地把一張字條塞給劍平。字條是李悅和四敏合寫的:

永遠銘記你在患難中的友誼。但我們決定不跟你走。老姚的考慮是對的,與其三人冒無把握的險,不如一人獲救。


你的熱誠使我們感動,但你的輕率又使我們爲你擔心。


千萬注意:要審慎。要事事和老姚策劃。要儘可能減少危險程度。


  劍平急壞了,手和腳直髮顫。他拿起鉛筆,不加任何考慮就寫:

我們已置身絕境,與其束手待誅,不如冒險突圍。事迫眉睫,不容遲疑。望速與姚謀,成敗在此一舉。我保證在十一點前把牆挖好。如不幸被發覺,罪由我擔;如不被發覺,則你們先衝,我留後掩護。相信必可衝出危境。機會稍縱即逝,有決心者必勝,候示。萬急!!!


  劍平把字條交給老姚帶去後,一個人坐立不安地在籠子裏打轉。他不自覺地把手伸到褲袋裏去捏那把鑿子,好像他一下子就可幹起來似的。

  好容易老姚來了,頭一句就說:

  “他們不同意。”

  “不同意!怎麼不同意?”劍平粗暴地反問,好像誰欺騙了他。

  老姚不回答,又扔給劍平一個字條,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字條上面是四敏的筆跡:

白天挖牆絕不可能,切勿輕試。我們不能孤注一擲。外面同志正在設法營救我們,也許李悅有獲釋可能。今夜如何佈置,須與老姚細謀。事事當以不使老姚受累爲原則。因爲他還需要繼續留在這裏。


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你的成功也就是我們的成功!


  劍平站着愣神。想起李悅、四敏不能跟他一起逃,覺得又氣短,又不甘心。他幾乎對這個可能使他重新獲得自由的牆洞不感到興趣了。下午兩點鐘,老姚來了,對他說:

  “他們已經解第一監獄了。”

  “唔。”劍平眼垂下來。

  “我們得考慮一下,晚上怎麼樣佈置。”

  “唔。”

  “你怎麼啦,沒精打采的?”

  “你說吧,我們應該怎麼辦?”劍平勉強提起精神來說。

  “我這樣打算,”老姚說,“下半夜兩點鐘起是我值班,這個時間不大合適。所以最好是在一點鐘左右。因爲這時候,大門口只有兩個衛兵,裏面是畢麻子值班,旁的人都睡了。我去把通到牢房的電線剪斷。你只要一看見電燈滅了,就可以爬出去……”

  “那個麻子挺討厭!”劍平說,“他一值班,整個晚上總是磨磨轉轉,巡邏好幾回……”

  “不要緊,晚上我帶他去喝酒。這傢伙很貪杯,一喝醉就睡得像死豬似的。”

  “要是他沒有睡着,你得通知我。”

  “那當然。我會關照你的。還有,那牆背面有一道泥溝,你爬出去的時候得小心,別摔到溝裏去。摔壞了腿就跑不了啦。”

  “放心,這條路我走過,相當熟悉。”

  “你外面有什麼可靠的親友嗎?”

  “有。”

  “在什麼地方?”

  “在草馬鞍。”

  “人可靠嗎?”

  “可靠。”

  劍平本想說出“吳七”的名字,轉想沒有必要,就不說了。老姚本想問明草馬鞍哪一家,但看劍平不自動對他說明,心想也許有什麼祕密,便也不往下問。

  “草馬鞍離這兒倒不遠。”老姚說,“先躲幾天,再想法子離開廈門,倒也是個辦法。”

  老姚便把一路的偏街僻巷告訴劍平,叫他儘可能抄僻道兒走。

  “這些日子,”老姚又說,“自從周森叛變了,外面同志們統統搬了家,新的地址都很祕密。你能找親友,還是找親友方便……好吧,你再想想,還有什麼需要我事先替你準備的?”

  “沒有了。”

  “再仔細想想,也許有什麼漏了的沒有想到。”

  “我說,要是滅燈的時間能提早一個鐘頭,是不是好一點?”

  “提早?那不大好。”老姚沉吟了一會說,“提早人家還沒睡,過道有警兵,容易被發覺。還是小心一點好。我再囑咐你一句,滅燈前,我會來關照你的。咱們得把時間配合好,你把牆挖穿,需要多大工夫?……”

  “大概一個半鐘頭。”

  “那好,我儘量提前來通知你。”

  老姚不敢多耽擱,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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