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繁華消長似浮雲,不朽還須建大勳。
壯略欲扶天日墜,雄心豈入駑狐羣?
時危俊傑姑埋跡,運起英雄早致君。
另有史書提不盡,故將彩筆補奇文。
話說巴德哩正在屋中吃酒,忽聽夏海龍前來,嚇得呆呆發愣,連忙說:“這可怎麼好?”梅素英說:“不要緊。”把帳子一撩,叫巴德哩藏在帳子後頭。夏海龍進到屋中,面目一沉,說:“你辦的好事!”梅素英說:“你又喝醉了?我怎麼啦!”夏海龍說:“你與什麼人在這吃酒來着?”梅素英順口答道:“我自己要了點酒菜,在這裏喝酒。”夏海龍說:“不能,你自己喝酒,爲何兩個菜碟、兩雙杯筷?”梅素英說:“我給你預備的。”夏海龍說:“我方纔聽見屋中有人說話。”梅素英說:“我方纔與老媽說話來着。”夏海龍本來就愛惜梅素英,被他花言巧語,說的一肚子氣全都沒了,說:“美人,你在這裏等候,我前廳有兩個朋友,少時我就來。”夏海龍出離上房,往前廳去了。
巴`德哩從帳子後出來,嚇得顏色都變了。梅素英說:“你等着,我收拾收拾,咱們好走。”巴德哩說:“先等等,我那兄弟玉斗在哪裏哪?”梅素英說:“等我收拾完了,同我到西院中西屋裏用涼水把他灌過來,咱們一同好走,迴歸大清營。”
巴德哩說:“你收拾吧。”趁着梅素英開箱子收拾細軟東西這個工夫,巴德哩躥出上房,找着西跨院一瞧,四個人正在那屋門外喝酒。巴德哩順手拉出虎嵌金缺尖臥龍刀,把四個莊兵殺死,往屋中一看,並不見玉斗的下落,心中甚是着急。上得房去,又尋找了一遍,玉斗說:“大哥,我在這哪。”巴德哩過去一問,說:“兄弟,你怎麼在這裏?誰把你救出來的?”玉斗說:“我在西屋內迷迷糊糊,有人給我一口涼水喝下去,我才明白過來。繩捆二臂,正在着急,莫不是哥哥你把繩釦解開,把我救出來的麼?”巴德哩說:“不是我救你,那人往哪裏去了?”玉斗說:“我就見他出去,我不知道他往哪邊去了。”巴德哩說:“你我趁此快走,回到大清營,調官兵前來捉拿夏海龍。”兄弟二人出離了夏家莊,一直撲奔大清營。
方到營門,天色已然大亮,營門官回稟進去。不多時,大人傳他二人進見。玉斗、巴德哩進了大帳,參見伊大人。大人說:“昨日你二人出去訪查金四龍的下落,可有什麼消息沒有?”玉斗、巴德哩把昨日之事細說了一遍。伊大人聽他二人之言,聚齊了衆將,打算調齊人馬,攻打夏家莊,捉拿夏海龍,說:“要不將此路賊人早滅,終究必爲心腹之患!”旁有鋼腸烈士歐陽善、鐵膽書生諸葛吉、玉面哪吒張玉峯三個人說:“大人休要動怒,量此夏海龍乃是無名小輩,何必勞動大兵?
我三人今夜晚前去,要活的將他活捉;要死的,將他首級獻於麾下。他兵無頭自亂,那時大人張貼告示,曉諭四十二莊之民,勸他等知非改過,可以不戰成功。這可少傷害生靈,荼毒百姓。”
伊大人一聞此言,說:“此計甚善,你三個人今晚就此前往。”
歐陽善、諸葛吉等用完了晚飯,天亦不早,三人各帶隨身的兵刃,收拾停妥,問明瞭道路,出離大清營,撲奔夏家莊。天有初鼓之時,來到夏家莊村口以外,見這所莊院甚大。張玉峯說:“你我兄弟分三面進去,大哥從正南進去,二哥從東面進去,小弟從西面進去,在他中廳聚齊。”歐陽善說:“也好。你我三人留一個暗令子,以拍巴掌爲號。我拍一下,你二哥拍兩下,你拍三下,好認識是自己人。恐其黑夜動手,刀槍無眼,自己人受傷,多有不便。”張玉峯點頭答應,一直往西,飛身上房。此時正是四月中旬的天氣,風清月朗,滿天星斗,照耀如同白晝。張玉峯站在莊牆一瞧,裏面這片房子總有三百餘間。
張玉峯一直往東,走了大約有四五層院子,見正北是一所花廳,裏面是大廳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北上房屋中燈燭輝煌。張玉峯由北房使一個珍珠倒捲簾、夜叉探海勢,從房上跳下來,用舌尖舔破窗櫺紙,往屋中一看,靠窗戶順前檐的炕,炕上有一張小條桌,點着一盞蠟燈。桌上放着兩碗茶,靠西邊坐着是一個年輕的少婦,東首坐着是一個少年的男子。
這少婦正是夏海龍結髮之妻梅素英,只因昨夜晚上巴德哩逃走,自己追出院子,並未追上,在各處一尋找,不知往哪裏去了。無奈迴歸屋中,心內甚是不樂。正在煩悶之際,聽見前院一陣大亂,原來是打更的更夫到西院中,知道牛大、馬二、朱三、楊四四個人被殺,連忙稟與莊主。夏海龍此時一聽此言,知道大事不好,同譚逢春、杜勝各帶一口單刀,來至西院中,各處尋找了一遍,並不見有人,無奈迴歸到前廳,吩咐家人把四個人的死屍搭出去掩埋。知道巴德哩、玉斗被人救去,夏海龍說:“二位賢弟,現今這兩個人逃回大清營,必要調齊大兵,攻我夏家莊,這便如何是好?”杜勝說:“莊主休要爲難,我有一個主意:莊主爺撲奔雙虎莊金家溝,金四龍、金四虎他那裏有五千人馬,又有莊牆,又有圍子,莊主爺上那裏聚兵。這莊上現有五百莊兵,我二人在此聚守。若伊哩布帶人馬前來之時,我二人在此死守。”夏海龍說:“甚好。夏家莊千萬別被他人奪去,也不可大意!”杜勝說:“這夏家莊決不能叫他人奪去了,莊主爺只管放心。”夏海龍說:“既然如是,我這起身,帶二十名莊兵,備匹快馬,派家人胡德宜拿他令箭各處催動人馬,至雙虎莊會齊。”夏海龍辦完了事件,帶領親隨人等竟自起身去了。
且說杜勝點齊了人馬,自己巡查各處,譚逢春回至東跨院安歇睡覺。一夜晚景無話。次日天明,派人往大清營前去哨探,不見大清營的人馬前來。譚逢春自己放心了,在屋中落座吃酒。
忽見後面來了一個丫環,進至屋內,說:“譚大爺,我們大奶奶有請!”譚逢春與夏海龍本是知己之交,聽見後面梅氏夫人有請,譚逢春站起身來,跟着丫環進了後院,來至北上房。丫環打起簾櫳,譚逢春進去。只見梅氏夫人在眼前站立,光梳油頭,淡抹脂粉,輕施蛾眉,身穿華美的衣服,足下一雙窄小的金蓮,有二寸有餘,又瘦又小,南紅緞子弓鞋,託着滿幫子花朵。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瑤池仙子、月殿嫦娥不如也。玉面郎君神偷譚逢春原先見過這位梅氏,生得容顏姿美,絕類無雙,彼此都有愛慕之心。先前譚逢春在這裏住着之時,常常與梅素英眉目傳情,口內不言,心內都有愛慕之意。今日譚逢春一見梅素英,他忙躬身施禮,說:“嫂嫂在上,小弟有禮!”梅素英微微一笑,說:“喲!兄弟你還認得我呀?”譚逢春說:“小弟如何不認得嫂嫂!”梅素英說:“你跟我到屋中來,我有話與你說。”譚逢春與梅素英來至東里間屋內,在牀上落座。
梅氏給他斟上碗茶,說:“兄弟,我今請你來,不爲別故,只因夏海龍他往金家溝走後,我想夏海龍容顏長的那番嘴臉,甚是可惡,當初我與賢弟彼此都有心意,今日趁他不在家,我把你叫到屋中來,你有什麼主意沒有?”譚逢春說:“嫂嫂一片好心,我甚是領情,無奈眼下我實不敢從命。眼看大清國的雄兵壓境,我把大事辦完了,然後再作道理。”梅素英一聽此言,用手一指,說:“譚逢春冤家,我把你小沒良心的,把我全忘了!我可待你不錯!自從那一年你我見面之後,我茶思飯想,無刻忘懷。我因爲你在神前許願,廟中求神,但願與你早早的作一個長久的夫妻。”譚逢春一聽此言,又見梅素英這一番相貌長得實然是好,眉來眼去,嬌滴滴的聲音,透出那萬種的風流,引誘那玉面郎君神偷譚逢春心神飄蕩,慾火焚身。這譚逢春他本是採花的淫賊,他見梅素英與他所說的這一片話,心不由自主。俗語說的不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自己把那鄧芸孃的那一番意思全忘了,說:“美人,今夜晚上我前來,你我慢慢的商議。”梅素英一聽此言,用眼一瞧使喚婆子、丫環,說:“你們先出去,叫你們再來,不叫你們不準進來。”十指纖纖,伸玉腕用手拉譚逢春,二人共入羅幃。正是:鸞鳳相交顛倒顛,武陵春色會神仙。二人遂成就了那一樁好事。譚逢春說:“我先到外邊去,晚上再來喝酒吧。”轉身出去。
到了外面,正遇杜勝查點莊兵,回頭見譚逢春從裏院出來,說:“譚賢弟,大哥沒在家,你往後院作什麼去了?”譚逢春臉一紅,說:“我到後邊見見嫂嫂。昨天我荒疏,也沒到後院去,今日見了嫂嫂,說明我的來歷,並無別事。”說着話,家人獻上酒來。二人吃酒談心,講論些個閒話,直吃到一輪紅日西沉。杜勝說:“我到外面查點查點莊兵,吩咐他們多要小心留神。兄弟,你在後面歇息去吧。”杜勝站起身來,往外去了。
譚逢春用言語哄過杜勝去後,便回到東跨院,見了鄧芸娘,說:“今天我可不能上這裏來睡覺了。奉我莊主哥哥之命,到外邊查點人馬,你自己早早歇息吧。”鄧芸娘信以爲真,說:“你去吧,不必多管我了。”譚逢春出了屋子,並不上別處去,竟撲奔後院,來找百花娘子梅素英。方一進上房,到了屋中,見百花娘子方纔梳完了頭,又換了一身鮮明的衣服,新開剪的裙衫、襯祆,都是西湖色的顏色,濃妝豔抹。梅素英一見譚逢春進來,笑嘻嘻說:“你來啦!我早叫家人告訴廚房預備酒菜,你我好喝酒談心。”叫老媽把菜擺上。譚逢春落座,二人喝着酒。梅素英說:“你那個鄧芸娘比我長得怎麼樣好呢?”譚逢春說:“你二人都好。”梅素英說:“這麼着你要誰呀?”譚逢春說:“我全要,哪一個我也捨不得,你二人我全都愛惜。”百花娘子正與譚逢春飲酒談心說話,焉想到外面來了一位驚天動地的大英雄,要捉拿淫婦。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