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東馬南狐史具存,要將讕語遣朝昏。
雌雄雞已祠秦塒,內外蛇還鬥鄭門。
行處蜣螂仍化羽,夢中蝴蝶與招魂。
空花幻影憑誰解,待向通人細討論。
話說二寨主叫那個嘍兵開張廣太的膛,刀尖方要入前胸,後邊來了一支袖箭,正中那嘍兵的手腕子上,“撲哧”的一聲,是那支箭中在手上,鮮血直流,是那嘍兵的手流了血了,把那牛耳尖刀也扔了。二寨主回頭一看,見是大寨主,不由無名火起,說:“大哥,你屢次要救張廣太,是所因何故?”
原來這位大寨主姓謝,名祿,別號人稱賽展雄,原籍是天津府滄州人氏,乃是大盜韓成公的門徒。自幼父母雙亡,從師學藝,練會了拳腳、棍棒。因爲韓成公被害之後,他逃走外省,到了此處山口。這山名青龍山丹鳳嶺,有一個山賊,名叫金四虎,帶着有五百多嘍兵下山,打劫過往客官。正遇謝祿,二人一交手,金四虎被謝祿一鏢打死,過來了好幾個嘍兵頭目,說:“寨主已死,這位英雄本領甚好,就請爲本山之主!”大家跪倒,請謝祿上山。謝爺也是沒有甚麼準住處,何妨暫在此山住下,耐等時來,再爲打算。就上山查點倉庫軍裝、嘍兵的花名冊。在山寨三天,就傳下一支令,說:“頭一件,不準搶奪婦女;第二件,不準進近山的村莊,欺負人家。”每日傳授這些嘍兵練刀槍、棍棒,住了三年有餘。這一日,他二師弟韓虎找他來啦,接到山寨擺酒,二人提起昔年之事,問韓虎說:“你大哥韓龍與師妹韓紅玉現在哪裏?”韓虎嘆了一口氣,說:“我大哥韓龍是那年在滄州河口,帶着些個綠林的英雄,在河口截搶一隻官船,那船上有一個人甚是勇猛,自通他姓張。行三,把我大哥殺死。我後來一訪問,那姓張的是武清縣河西務的人,名叫張廣太,跟的是上海道臺哈紅阿。我要替我哥哥報仇雪恨,我找到上海,又聽說他升往外省去了。我訪問妹妹紅玉,並不知下落。因此我在各處雲遊,一則尋找小妹的下落;二則找仇人,我要替兄長報仇雪恨。今天得遇兄臺,也是三生有幸。”
謝祿也把自己別後的事情說了一回,就留他在這青龍山爲二寨主。
今天二人聽說是天地會反了,二人下山探聽探聽賊的糧臺在於何處,他二人打算着要搶賊的糧草。二人分兩路哨探去了,正遇下雨,二寨主回到清風堡,遇見了張廣太,也是冤家對頭窄路相逢,他正要殺,謝祿也趕到,拿至山寨。謝祿實心要救張廣太,無奈他又不肯得罪師弟,故此躲在後面,聽見那李貴、鄒忠說:“咱哥兒倆不想今朝死在這裏。”李貴說:“二弟,你不必胡思,念你我與三弟今天被山賊所害,咱們這一點靈魂不散,給咱們弟媳託一個夢,他兩個人俱是全身的本事。胡氏弟媳,他兄長現任保定府協臺胡忠孝;那韓氏弟媳,他孃家是滄州人氏,他父親韓成公被殺,他還有兩個兄長,我常聽他對我說,一個叫金睛太歲韓龍,一個叫藍面天王韓虎。”這賽展雄一聽,說:“不好!”進了屋子,說:“你二人方纔說的是些個什麼?再照樣說一回,我聽聽。”李貴知道這大寨主是一個好人,又把與鄒爺方纔說的話說了一回。謝黎主問說:“你等果然知道韓紅玉是張廣太之妻嗎?”那李爺說:“一點不假。”
謝祿說:“既然不假,何人爲媒?何人給他們辦事?”李貴又把張廣太當年之事說了一回。謝祿轉身望外就走,方一到前廳,只見那個嘍兵在那裏用刀要刺張廣太的前胸。謝爺是急啦,說話也來不及,乃掏出一支鏢,照着那個嘍兵就是一袖箭,正中那個嘍兵的手上。
二寨主沖沖大怒,說:“好一個謝祿!屢次攔阻於我,是所因何故?”過來就要與謝爺動手。謝祿說:“你不必着急,我有話與你說。咱們老人家就留下你兄弟二人,還有別人沒有?”
韓虎說:“還有我那命苦的妹妹韓紅玉,不知他現在哪裏?”
謝祿說:“就是張三大人之妻。”韓虎說:“你怎麼罵我呀?
我妹妹焉能給他爲妻!”謝祿說:“你不信,你去到江蘇水師營的協臺衙門就見着了。”韓虎說:“來人!給我備馬,天也黑了,我去那裏訪問訪問再說。可不準把張廣太給放了!”那被袖箭打的嘍兵也就過來說:“二寨主交給我看他,萬也走不了他!”
韓虎上馬,下山奔副將衙門去。走了有一夜,天色大亮,到了副將衙門以外,見有兩個老門軍坐在那裏說閒話。那個年邁的門軍說:“老弟,你不知道,我今年六十二歲,在營內有三十多年,也沒有瞧着今年這樣亂。”韓虎過去說:“二位,這裏是副將衙門,裏面有一位夫人韓紅玉嗎?”那個老門軍一瞧他長得五短身材,藍臉膛;穿着一身青,拉着一匹馬,說話很愣。見他一問,這兩個人回頭一瞧姜玉來了,說:“你問那位吧。”韓虎一瞧姜玉,穿着青洋縐大衫,青緞靴子;淡黃臉膛,蛤蟆嘴,一臉酒糟刺。韓虎一瞧,說:“你知道這是張廣太的衙門?我問你,韓紅玉在這裏嗎?”姜玉一聽,氣往上衝,過去照着那個韓虎臉上就是一掌。韓虎也沒有防備,正打在鼻子上,鮮血流出來了。姜小爺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這還了得,滿嘴胡說的都是什麼話!”韓虎過來揮拳就要打,那兩個老門軍過來說:“朋友,且慢着,你問這話是因何而起?大清早晨的,你就這樣滿嘴裏胡說,提我們大人與夫人的名姓,你還講打哪?”韓虎說:“我來找我妹妹韓氏紅玉。”姜小爺一聽,說:“原來是韓大舅,我不知道,你別怪我。我進裏面去稟報一聲,叫裏邊我三嬸母也喜歡喜歡。你可別走,我進去回稟去。”
姜玉過去,裏邊韓氏夫人與胡氏夫人方纔梳妝完畢,正在那裏吃茶。見姜玉笑嘻嘻的說:“二位嬸母,我方纔到外邊遇到親戚啦!我韓舅舅來在衙門外,他說話也有點粗魯,我們兩個還鬧起來了。後來有人勸開,我一問,方知道是韓舅舅到了。”
韓氏又細問了一遍,說:“你快出去,有請!聽你說,許是你二舅來啦。”姜玉出來說:“韓二舅,裏邊有請!”韓虎跟着姜玉過去,到了裏邊,是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從上房內,韓氏、胡氏二位夫人出來迎接,還有四五個老媽兒跟隨。韓紅玉一瞧二哥,自從家中分手,天南地北,音信不通。這韓虎他又是一個粗魯人,兄妹見面,痛哭一常讓到屋內落座,老媽倒過茶來。
韓紅玉說了自己分手的那些個苦處,又問說:“二哥,你當年在哪裏哪?幹什麼爲生?我那大哥他在哪裏哪?”韓虎“唉”了一聲,說:“我當時你別管我作什麼,大哥是被人家給殺了,我也不能報仇。”韓氏夫人一聽,不由有氣,說:“二哥,你還是英雄男子漢,連自己哥哥的仇都不能報了?你告訴我,我必要替大哥報仇雪恨!”韓虎一擺手,說:“不成!此時這仇人我倒拿往了,有心要報仇,無奈我一見賢妹你,我就不能給哥哥報仇啦!”韓紅玉一聽,說:“二哥,你說這話,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說是誰呀?”韓虎說:“你問,你也是白問。”
韓氏紅玉說:“我倒問問是姓什麼?叫什麼?你不成,還有我哪!拿住那害我哥哥的,非把他碎屍萬段,方除我胸中之氣!”
韓虎說:“你當真要問?就是巡河副將張廣太,把你我哥哥給殺在滄州河口。”韓紅玉一聽,把臉一紅,心中說:“那可殺不得!”自己愣了半天,說:“自顧咱們說話,我也沒給你們引見引見,那是我的胡氏姐姐,這是我二哥。”胡賽花道了一個“萬福”,韓虎還了一個揖。他自己也不多說話,胡氏夫人問了幾句閒話。他站起來要走,韓氏說:“何必忙,吃完了早飯再走吧。”韓虎說:“你不知道,我也不必細說,那張廣太還在我山寨內綁着呢。我在清風堡店內拿的他。我要走了。”
說完了話,站起身來望外就走。姜小爺說:“跟你去吧!”韓虎也沒聽見,到了外邊,把自己那一匹馬拉過來,上馬就走。
到了山寨,見裏面大家正在那吃酒之際,張廣太在上座。原來二寨主昨夜晚上走了之時,大寨主把張三大人就放下來了,又叫人去把鄒、李二人放下來,也把那二十名官兵放下來,大家吃酒。謝祿自通名姓,說:“張三大人,我二弟他是個粗魯人,不必與他一般見識,凡事都看在我的面上。再說,咱們也是這樣親戚,不知不罪。”廣太說:“大哥,我方纔多蒙護庇,今已然都知道是親戚了。這事也不怨韓二寨主。我當初未得時之時,跟哈四大人在滄州,不錯,是殺了一夥水寇,我也不知是誰。今日來到此處,我不想遇見此事。”大家喝完了酒,天已有三更的時分,大家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廣太要走,謝祿說:“大人再少屈片刻。
吃完了早飯,再等着我二弟回來,我與他商議商議,帶着我們這山寨之衆,求大人收用,這就改邪歸正。”張廣太說:“此事甚好。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二人也得個出身上進之道。我可不是統兵的大帥,我們馬成龍大哥管理這馬步軍隊,我是奉命來到此處探賊,只因昨天下起雨來,我在那清風堡店內遇見你們,我還未去探賊。那教匪賊人營紮在何處?還有多少賊要兵?”謝祿說:“大人不必惦念。我派一個頭目帶本山二十個人,去哨探天地會八卦教的虛實,回來報你我知道就是。”探馬走後,他與廣太三人,連他四個人喝着酒。
天有日色西斜之時,只見韓虎進來一瞧,謝祿說:“二弟,還不給三大人賠罪嗎?”韓虎說:“張大人,咱們都是親戚,不必念那昨天之事。”謝祿把要歸降、帶嘍兵去打賊的話說了。
韓虎很願意,他又給張廣太賠了罪。張三大人說:“二哥,咱們既往不咎,喝酒吧!”正喝着酒,探兵來報說:“安天壽又添了九萬兵,又來了一個帶兵的頭目,叫急先鋒蕭可龍。”廣太說:“咱們走吧,迴歸大營。”二位寨主放火燒了山寨,帶領八百嘍兵,跟着張廣太一直的奔泥金崗去了。
到了泥金崗,天有四鼓時分,就到了在那正東安營。天色大亮,帶着韓虎、謝祿,說:“李貴、鄒忠二位哥哥,你們回衙門去吧,我要進營先見大帥。”又叫韓虎、謝祿在營門外站定,自己先進去,正見成龍升帳議論公事。又見流星探馬跑上了大帳,說:“報稟大帥,天地會三路走馬搶蘇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