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曰:忙,忙,忙,心慌恰似失林獐。都是定,枉倉皇。等到白頭將歇足,人間又有染須方。
話說高傑戰敗了那雲南三勇士,只見從賊隊之中出來了一個老道,口唸一聲“無量佛”,向對面說:“小輩休要猖狂,今有山人來也!”高傑閃目睜睛一看,但則見這一個老道年有六十以外,頭戴九樑道巾,身穿紫緞色道袍,腰繫絲絛,足下白襪雲鞋;背後揹着一口寶劍,綠鯊魚皮鞘,黃絨挽手,真金飾件;面如生羊肝,兩道八字眉,一雙三角眼,三山得配,四字口,海下一部黑鬍鬚根根見肉,手中抱着一個葫蘆,站在兩軍陣前,用手一指,說:“賊將,你叫什麼名字?”高傑說:“我乃神力將高傑是也!”老道一聽,點了點頭,一轉身,回頭走了有五六步遠,仰面向天說道:“弟子鐵掌道馬陵,今與大清營交兵,遇見一個神力將高傑,不知他該死不該死,求仙長爺指示明白!”忽然間見老道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說:“遵法旨!”一轉身,來到了兩軍陣前,用手中蠅甩一指,說:“高傑,你的天數已到,還不跟山人前來,等待何時?”高傑見一股白煙撲奔面門而來,頭眩眼暈,栽於馬下,被天地會八卦教賊兵撓勾搭住捆上,解入石平州去了。高傑座下馬跑回本隊。
馬成龍一看,氣往上撞,說:“列位將軍,你們看這老道必是妖術邪法。”玉斗、巴德哩說:“列位別過去,要憑血氣之勇,這個老道也不是高將軍的對手。分明見老道手中拿一個蠅甩,照高將軍一指,一股白煙,高將軍就破獲遭擒了。馬大人雖是膽量過人,猛勇無敵,恐難以取勝過妖人。”馬成龍說:“無妨事,待我前去替高將軍報仇雪恨,手起刀落,把賊人結果了性命。”巴德哩說:“須要小心了,凡事不可魯莽。”
馬成龍說:“我知道了。”手擎大環金絲寶刀,來到老道面前,說:“呔!對面妖道休要逞強!你叫什麼名字?快通報上來!”老道說:“你這匹夫,不認識山人?我姓馬,名陵,綽號人稱鐵掌道。奉衆位督教都會總之命,特意在此等候你大清國的人馬前來。你可就是神力王營中的胖馬馬成龍嗎?我可見過你們的惡人圖,我可並不知道你們是這個長相。來!來!山人我送你上鬼門關去!”那老道一轉身回至自己隊中,向着空中問道:“祖師爺在上,信士弟子馬陵,今來至此處,遇見了一個馬成龍,不知他該死不該死?”又見老道點了點頭,自己說:“遵法旨!”一轉身來到馬成龍的面前,說:“馬成龍,你的陽壽已到,待我結果你的性命!”用手中蠅甩一措,馬成龍就頭迷眼昏,登時栽倒就地,連大環寶刀帶馬成龍,一併拿去。
馬夢太一瞧,說:“這可了不得啦!馬大哥叫人拿去了!
我必要替我兄長報仇雪恨!”拉短把刀,來到兩軍陣前,說:“呔!好鼠輩,你認得你家老太爺麼?膽敢拿我兄長,待我來結果你的性命!”老道用蠅甩衝定馬夢太一招,馬夢太覺着頭眩眼昏,登時翻身栽倒陣前。被老道那身背後的兵丁用撓勾搭過去,繩縛二臂,捆進石平州去了。玉斗、巴德哩戰戰兢兢,都不敢向前。老道在陣前賣弄浪言大話,說:“哪一個還敢過來,與山人比並三合?”顧煥章一瞧這妖人必是邪術,不敢過去與他爭鋒動手,吩咐:“收兵回營,再想主意出兵,與兩個拜弟報仇!”慢慢把隊伍撤回本營。
鐵掌道馬陵見大清國人馬撤回,吩咐回營。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聲,掌得勝鼓撤回石平州去了。來到帥府,老道升坐大廳,單有二百名站堂伺候,手下的大隊各歸汛地。兩旁的人給老道送過洗臉水來,淨完了面,手下童子獻上茶來,老道吃茶。姚興在旁落座,說:“兵主真是神機妙算,竟在兩軍陣前拿了這三個鼠輩!會總爺,你要怎樣發落?”馬陵說:“那高傑乃是大清營一員虎將,我雖未與他交過鋒,他的英名我早已知道。前有一位老會總任山取獨龍口,他同張廣太帶領五六千人馬,把天地會大隊四五萬人衝得五零四散,老會總任山大敗而回,提起高傑,他都是心驚膽破。今天被我將他拿住,暫時不必殺他,等候拿住了大清營十員上將之數,再給八路都會總送信,請他的示下,是在此地正法,還是解往大竹子山,任憑都會總髮落。”姚興說:“高傑倒不要緊,馬成龍、馬夢太倒是罪之魁,惡之首,從當年在興順鏢店就有他這兩個小輩。今日已然把他拿住,必要把他千刀萬剮方好。”鐵掌道馬陵說:“是。先把這三個押在後院西配房,派家人劉金福帶十幾個人看守。過一個時辰,他三個人就都醒過來了,茶飯不可缺了他的。”劉金福答應,帶領人役把馬成龍、高傑、馬夢太三個人搭至後院西配房之內,都用絨繩捆好。馬陵賞給他們一桌酒席,就在西配房屋中開懷暢飲,把三個差使放在北里屋內順前檐炕上,衆人在地下喝酒。
天色一輪紅日已然西沉,外面已然用完了晚飯。劉金福說:“今日衆位老哥們得捧我一場,晚上千萬別睡覺,咱們大衆看守着差使。”內有一個夥計說道:“我可不能熬夜。”劉金福說:“那可不行。今日晚上我出個主意,咱們大家擲骰子,每人十吊錢,又當了差,又解了悶。”衆人說:“這個主意倒好,咱們大家拿骰子去!”小夥計把骰子與骰盆子取來,大家擲起來了。天色已晚,掌上燈光。馬成龍、馬夢太、高傑三個人已然還醒過來,睜眼一瞧,已被人繩縛二臂。高傑說:“好球囊的!把爺爺捆上了,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妖術邪法?”馬成龍說:“高大兄弟不用問了,你我已然被獲遭擒,聽天由命。”
高傑說:“我知道反正是活不了啦,小子們過來,給爺爺點水喝!”劉金福叫:“夥計,把茶給他們兩碗。”小夥計把茶壺拿過來,倒了三碗茶,送到三個人嘴邊喝了。高傑說:“小子們,爺爺餓了!”劉金福聽馬陵吩咐,不敢餓着這三個人,叫手下人到廚房給他們三個人要些個吃的,連酒帶菜一同端來,一個人喂一個。天有初鼓之時,三個人酒飯已畢,馬成龍說:“二位賢弟,你兩個人是我的知心的朋友。我與高賢弟當年在邢臺縣相遇,一見如故。你我弟兄今被賊人所拿,倒是一段喜事,想當年《三國志》上桃園豪傑三結義,劉、關、張三人結拜;不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唯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他三個人尚且不能,今朝你我弟兄豈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了?
你我弟兄活着在一處爲人,死了在一處作鬼,咱們這纔是知心朋友。俗話說的不錯:‘萬兩黃金容易得,一個知心也難求’。”
高傑聽馬成龍這一片之言,說:“大哥。你說的真對,我上無父母牽纏,下無妻子掛礙,孤身一人,死了也不要緊。”劉金福等大衆聽他三人這一片之話,說:“這纔是英雄哪,真是奇男子大丈夫,視死如歸!”
此時天已到二鼓以後,劉金福同這十幾個人也耍熱了,忽聽外面窗櫺條“啦啦”一聲,嚇得劉金福等一陣發愣,方扭項回頭往外一看,只見一股白氣撲奔面門打來。衆人把燈護住,說聲“不好”,各拉兵刃,方要到院中看看是怎麼一段情由,只見風窗兒一開,堵着門首站立一個弔客神:身高八尺,帽子有二尺多高,青鬚鬚煞楂着一張白臉膛,兩道眉往下耷拉着,兩隻弔客眼,身穿一身白孝衣,腰繫麻辮,脖頸之上套着一根血麻繩;手拿哭喪棒,衝着大衆一指,“唔”的一聲,衝着衆人一叫喚。劉金福等衆人嚇得一陣陣發愣。有一個小夥計叫馬二混,原先他在大道邊上套過白狼,打過悶棍,無所不爲,蹲在水坑他就裝龍王,抹一臉鍋煙子他就裝竈王,他仔細一瞧,看出來了,說:“衆位別害怕;這是假鬼,快拿出鑼來,鳴鑼聚衆吧!”劉金福壯着膽子說:“衆位各擺兵刃,堵住門口,別讓他進來,鳴鑼聚衆吧!”只聽那個鬼說:“你們大家不要亂,我是來找我那對頭冤家來了!”那鬼拿哭喪棒,照定劉金福就打。劉金福用刀往上一迎,那鬼把哭喪棒抽回去,蓋項就砸。只聽“叭嗒”一響,把劉金福打得腦漿崩裂,當時身死。衆夥計嚇得五零四散。
只聽院中喊嚷一聲:“無量佛!好大膽小輩,今有鐵掌道人馬陵在此!”原來馬陵尚未睡覺,正在前廳飲酒,同姚興二人甚是喜悅。忽然想起一宗事來,說:“孩子們,我拿住這三個賊將,尚有三人的兵刃,都給我拿來!”手下當差人去把渾鐵槍、短把刀、大環金絲寶刀取來。馬陵吩咐把渾鐵槍、短把刀放在兵器架上,把那口大環刀拿起來,仔細一瞧,見這口刀光閃閃,冷森森,長有三尺二寸,按着大行三的尺寸;一抖腕子,有龍吟虎嘯之聲。馬陵一看,知道是一口寶刀,心說:“當年都會總杜雙印以此刀稱名,後來被大清營白大將軍所拿,落在白大將軍之手。馬成龍自得這一口刀職,在蘇州城大顯名頭。
不想這宗寶貝今天落在我的手內,可惜連鞘兒沒有了。”手下當差人等說:“那個刀鞘幾,我們從那胖馬馬成龍身上解下來了。”馬陵把鞘兒要過來,把刀插入鞘內,洋洋得意,說:“今日得了一宗寶貝。”之後,同姚興兩個人開懷暢飲。正在吃酒之際,忽聽後面鑼聲響亮,連忙拉寶刀出離大客廳,撲奔後院。
只見有一個無常大鬼把劉金福打死,拉寶刀一聲喊嚷說:“好妖人,膽敢在山人的帥府擾鬧!”那一個無常大鬼把頭上帽子一摘,亮手中的兵刃,要與馬陵動手。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