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終日憂愁何益,不消短嘆長吁。
簞食瓢飲樂三餘,定是寒儒雅趣。
雖求名登雁塔,惟願沽酒題詩。
高歌對月誦新詩,即展胸中志氣。
話說吳恩正往前走,從後來了一人,擺木棍就打。吳恩眼快,往下一矮身,那棍就打空了。吳恩一個翻身垛子,竟把那人踹倒。吳恩過去解開他腰中系的帶子,把他捆上。吳恩說:“好孽障!你是誰?”這人說:“道爺,你饒命吧!我瞎了眼啦。我姓李,名祥,就在前邊青石坡住自幼我父親去世,就是寡母,留下一份家資,全讓我花了。身無一業,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作大買賣沒學過,做小買賣又不會吆喝。我有錢的時候,朋友全圍隨着我;及至我沒錢,找他們去,全都不見。
就應了俗語了:‘酒肉弟兄千個有,急難之時一個無。’今日早晨,我告訴我母親找朋友去借錢,連碰着三個主,全不借給我。
無奈來至此處,要想劫過路之人,遇見道爺把我拿住了。求你老人家格外施恩,饒了我吧!”吳思拿太阿劍把繩釦給他挑解,說:“論理應該殺你,饒你這條性命,去吧!”
吳恩怕後面有人追上,不敢久停,轉身出了樹林,往西南就走。有二里之遙,見前面有個小村莊。大道的東邊有一所院子,極其寬闊。裏頭是正房三間,東房兩間廂房,見正房屋中隱隱射出燈光。吳恩心中說:“今天本是貪了兩杯酒,見道路崎嶇,甚不易行。”他來到道旁門首,想要在這裏借宿一宵,一則怕人追上他,二則在這裏歇歇好走。上前一扣門,只聽裏面答話:“哎呀,我的兒,你回來了?”出來把籬笆門一開,門首站定一個老道。裏面說:“這位道爺,黑更半夜叫門作什麼?”吳恩說:“太太行好事,我是行路勞乏,要在太太這裏借宿一宵,明日早行。”這太太說:“我就有一個兒子,也沒在家。老道,你這麼大年歲,進來吧!”把老道讓至東廂房,給他一盞油燈。吳恩一瞧這位老太太,有七十來往的年歲,五官慈善,說:“老太太,有水賞給我一點喝,此時我實在是渴。”
老太太說:“我在那鍋內煮了一鍋稀飯,給你盛碗米湯喝吧。”吳恩說:“無量佛!善哉!善哉!”老太太出去,不多時把米湯給他送來。老太太轉身出去,吳恩端起米湯方纔要喝,聽見外面說:“到了,到了!”有人叫門說:“開門來!”只見老太太出去開門,一瞧見他兒子李祥叫人家捆着,後面有幾個人跟着。吳恩在屋內聽着,是那個打槓子的李祥。再一聽說話聲音,是胖馬馬成龍、瘦馬馬夢太等。
幾個人是從哪裏來哪?皆因是追趕吳恩,走到樹林之內,鎮八方小陳平侯文眼快,見那邊樹後蹲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條槓子。侯文說:“那邊有賊!”大衆過去,一腳把李祥踢了一個跟頭,按在那裏就捆上了。李祥說:“衆位好漢別捆我,我是好人!”衆人一問他,他照着方纔告訴吳恩的那套話說了一遍。衆人走得也有些口乾舌燥,想着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去,馬夢太說:“你站起來,跟我走!你要真在青石坡住,果有個母親,我還要賙濟賙濟你。”
衆人帶着李祥一直往南走,約有二里之遙,來至在李祥的門首。李祥叫門,他母親打上房出來,把籬笆門一開,瞧見他兒子李祥叫人家捆着,問:“衆位爺們,因什麼把他捆上?”
馬夢太說:“你兒子在樹林內打槓子,叫我們拿住了。”李祥的母親一聽,說:“衆位老爺們,看我老身之面饒了他吧!”
馬夢太等把李祥解開。李祥說:“衆位老爺們來到小人的家下,裏面坐坐!”鎮八方小陳平侯文說:“咱們哥幾個就在這裏歇歇吧!”大衆一同進了北上房東里間屋中,一瞧順前檐的炕,地下一張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盞油燈,一邊一個破杌凳兒,都拿繩兒捆着,往上一坐人,“咯吱咯吱”直響。炕上一領破蘆蓆。衆人進了屋中落座,說:“李祥,你給我們找點水喝。”
李祥到了外面,把鍋中燒的稀飯給大衆端了來啦。大衆飢者易爲食,也搭着渴了,大家喝了些個稀飯。天也不早了,說:“李祥,你過來!”侯文伸手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李祥,這裏有紋銀二十兩,拿了去明天做個小買賣,千萬要務本分,養活你母親。”侯武也掏出二十兩紋銀來,說:“我再給你添上二十兩,從今以後,再不許你做非禮越份之事!天也不早了,我們大衆在你這裏借宿一宵,明日迴歸大清營。”李祥說:“我們這裏也沒鋪蓋,你們幾位老爺們受屈吧!”這八個人只可和衣而臥。
李祥出來把門關上,回到自己屋中,一瞧那四十兩紋銀,心中就打算主意:“明日我做個小買賣,後天再找個媒人給我說個媳婦,我這個小日子就過起來了。”自言自語的把紋銀放在被窩後頭,方纔閤眼睡着,從睡夢之中嚷醒,說:“哎呀!
我的紋銀哪?”伸手一摸,還在那裏放着哪。李祥驚悸不安,自己昏昏沉沉的,方纔要睡,聽見外面門響,李祥起來隔着窗戶往外一看,但則見有一個老道躡足潛蹤,正要撥門。嚇得李祥張口結舌,戰戰兢兢,心中忐忑不安。
原來吳恩在東廂房屋中聽見他們來了,嚇得驚惶失色,暗說:“不好!大概今天我身逢絕地,恐要遭其毒手。現有太阿劍在手,即便他等前來,我也要殺他一兩個。那時間我能走則走,不能走我橫劍自刎。”自己主意已定,就在東房裏忍着。
見衆人在裏面吃飯喝茶,工夫不大,聽見衆人都睡了,自己拉太阿劍慢慢出離東廂房,來到北上房東間窗櫺以外,聽了聽那八個人都睡着了。來到房門以外,把門撬開,慢慢進了外間屋中。把簾子下掀,方要邁步進屋中刺殺這八位英雄,忽然間從外面打進一宗暗器,正中在吳恩肩頭之上,原來是一塊如意石子,恩嚇得往院中一躥,看見院中站定一位英雄,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說:“吳恩,你這裏來!大太爺這裏正要拿你!”
吳恩擺太阿劍摟頭就剁。那位英雄“嗖”一個箭步躥開,在院中直嚷說:“你們幾位別睡了!有了刺客了!”書中交代,來者這位正是墨金剛白桂太。只因在永善縣同定黑英、盧傑、何成在那裏防堵,白桂太聞知穆將軍已渡金沙江,平定了五平州,帶兵南下。墨金剛白桂太把永善縣大事全託靠他三人料理,自己要投奔大營,到雲南府立功去。這一日,他在道上走着,天色已晚,只見眼前有幾個人,正是馬成龍、馬夢太等一干衆將。他在暗中後面跟隨,見他們到李祥家中去了。那白桂太打算晚上戲耍他們大衆一回。天有二鼓以後,白桂太躥上房去,但則見打東廂房屋中出來一個老道,仔細一瞧,認得是吳恩。見他把上房門撬開,手拿寶劍進了屋中,意欲行刺。白桂太掏出如意石子,照定吳恩打去,“吧”的一聲,正打在老道脊背之上。吳恩轉身出來,擺寶劍照定白桂太就砍。白桂太不敢用刀相迎,在院中直嚷說:“你們幾個人快起來吧!
現有刺客啦!”
馬成龍、馬夢太、王天寵、高傑、姜鴻、顧煥章、侯文、侯武八個人在睡夢之際,聽見外邊有人喊嚷,衆人起來,各拉兵刃躥到院中,見白桂太正與吳恩動手,殺了一個難解難分。
衆人拉兵刃過去,說:“吳恩,今天你可跑不了啦!”吳恩一瞧衆人起來,各拿寶刀、寶倒撲奔他來,吳恩不敢戀戰,把太阿劍一擺,躥上院牆。王天寵趁勢一鏢,老道一閃身躲開。老道躥至牆外,撥頭往西南就跑。青石坡這一帶,一概都是道路崎嶇,樹木森森,只有一條路可通竹子山。吳恩在前跑着,各處一找,就看見往西偏南一股道路,吳恩顧道路往下逃走,心中甚是着急,恐怕後面衆人追上。走了有五六裏之遙,吳恩是連急帶怕,又搭着山路崎嶇彎曲,吳恩此時竟不辨東西南北。
自己慌不擇路,就往前逃走。走着,天色大亮,見眼前就出了山口。方出山口一瞧,南北的一道河,東西有一道小橋。老道是由東往西走,自己來至小橋一看,只可容一個人過去,長有三丈有餘,用木板所搭。
吳恩方上小轎,由東往西走,只見對面來了一個人,年有七十以外,鬚髮皆白,身穿藍綢子褲褂,足下白襪雲鞋,手中拿着有核桃粗的一根竹竿,長有五尺,比釣魚的杆兒又短點,由西往東走,與吳恩正撞了一個滿懷。吳恩說:“老丈,你暫回去,讓我過去吧。”老頭說:“道爺,你回去,讓我過去吧。我長了點年歲,步履艱難。”老道說:“你不知道我的事,後面有人追我,若要不然,我要拿寶劍剁你啦!”那老丈擡頭瞧了瞧吳恩,說:“道爺乃是出家人,理應修真養性,何必動這樣大氣?”吳恩說:“我沒有工夫與你說話,躲開!若再不躲開,我拿寶劍就剁你啦!”那老丈哈哈一陣大笑,說:“老道,你講究行兇作惡,老丈也不是讓人的人。來,來,來!你只管拿寶劍剁來,老漢與你比試比試!”吳恩擺太阿劍照定那老者就剁。老丈一轉身,回到小橋之西。吳恩隨於背後,說:“老匹夫休要逞強,我要大開殺戒,結果你的性命!”吳恩看那老丈一則是年邁之人,手中又無寸鐵,打算過去手起劍落,把他結果了性命。方往前一進身,老丈拿那根竹竿照定吳恩氣眼上一點,吳恩寶劍扔於就地,翻身栽倒。那老丈所用的功夫是點穴法,把吳恩的氣血給閉住了,要等工夫大了,人必作病,那老丈不是別人,正是那老篩海回教正。那老丈過去,把吳恩解過來,解他腰中的絲絛,把吳恩捆上,說:“吳恩,你休要恨怨山人,我乃回教正是也。皆爲你作惡多端,殺害黎民,荼毒百姓,我山人今將你拿住,至大清營前去報功。”說罷,把吳恩綁好,放在小橋之西,說:“吳恩,這一口寶劍也放在這裏,任憑你的造化吧!我要去也!”吳恩心如刀絞,自己料想:“性命休矣!”
吳恩正在思想之際,只見正東來了馬成龍、馬夢太等一干衆將,趕到一瞧,吳恩在那裏捆着。衆人過去先把寶劍撿起來,馬夢太把吳恩背起來,說:“活該,咱們大家回營吧!”吳恩情知此一番必死在他們之手,自己一語不發。馬成龍、馬夢太、侯文、侯武大家甚爲喜悅,說:“吳恩,誰把你拿住的?”吳恩說:“回教正。”馬夢太一聽,說:“原來是我師傅把你拿住的,活該!”“既是那位老義士把他拿住的,定然是他大數已到。”衆人說說講講,正往前走,天已到正午之時,衆人尚未用早飯,大衆貪功,往回緊走。一輪紅日將要西沉,見眼前有一座村莊,衆人打算要在這裏借宿一宵,明日早行,焉想到又生岔事一宗。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