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一蹶霜蹄骨亦寒,廿年辛苦據徵鞍。
即今日近長安遠,從古天高蜀道難。
金儘可能長作客,錢多容或好升官。
世人不棄君須棄,破瓶何曾見覆完。
話說楊永太一聽天寵之言,說:“你要問顧煥章那日探峨嵋山南山口之事,我知道。你先別忙,咱們喝着酒,我告訴你就是。”吩咐擺酒。下面嘍兵答言,不多時把酒擺上,三個人落座吃酒。
楊永太說:“王義士,你今年高壽了!”天寵說:“三十一歲。”永太說:“我聽人說,尊駕孤身一人,並無妻室。人生在世上,‘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想想,要是照着義士,你如何是個了結?”天寵長嘆一聲,說:“我此時哪裏有閒心去辦理那些閒事,我先替我恩兄報仇雪很,然後再說。”永太說:“我給王義士你保一門親事,就是我長兄之女,今年二十四歲。不說是德貌兼全,也算是知三從、曉四德。你我都是綠林中的人,何不作這一門親戚?我兄長也有依靠了,我兄弟二人並無子嗣,不知義士尊意如何?”那王天寵一聽,說:“老寨主所說,我本應從命。無奈一件,此時我有大事未曾辦完,實不敢應允。”楊永安也不答有。楊永太說:“既不應許也可,咱們喝酒吧。”王天寵方纔說:“尊駕說過,我那恩兄顧煥章受害之事你知道,何不先指示明白我哪?”楊永太說:“你要問那件事,我告訴你吧,我知道不能與你說。你是大清國的人,我是天地會的人,‘桀犬吠堯,各爲其主‘,你可知道?你要是應允了我保親之事,我就把那顧煥章被擒、受三針慘死之事,是誰拿的他,我再慢慢的說與你知道了。”王天寵本來是迷了山,也不知道這座山寨離峨嵋山有多遠,一聽楊永太之言說:“老英雄,我就應允你,我連聘禮都沒有。”楊永太大喜,說:“不必聘禮,有你一句話就是了。留下你一支鏢,就是定禮。”王天寵掏出金鏢來,交給了楊永太,站起身來拜見岳父。楊永安甚喜,說:“賢婿,方纔我讓你上山,我就有心與你說,怕你推辭,多有不便,故此我聽說二弟來,甚是喜悅。我想你二人是故舊之交,我出去暗中告訴他來與你說。我這座山名三岔山,往東走奔湖廣地面,往西走是峨嵋山,往南奔漢中。前者我帶着女兒在天下各處找擇了一回婿,也未遇見一個英雄。我原有此心,訪一個天下成名的英雄。再未想到今天得了乘龍佳婚。”三人重新吃酒。
王天寵又問說:“顧煥章被擒受害,叔父請道其詳。”楊永太說:“我此時在天地會之內,不過是觀瞧妖人之變,早晚我就要替國家除害,刺殺了妖人,老本得其便。倭侯爺顧煥章那日是在南山口內鎖龍山夾溝口內,落在滾板之內,巡查南山的金槍會總文繡拿住,送給勇南公爺飛虎宋天雄那裏。後來有忠勇一字並肩王馬傑把他要了去。我想要去救他,天已然大亮,聽說用板釘在北山口內青龍嶺上。據我想,那馬傑乃是北五省的英雄,行俠作義,他焉能害他?其中必有緣故。我手下兩個人都認得顧煥章,叫他二人瞧瞧是真是假的。他兩個瞧了瞧那被釘之人,渾身是血,五官帶着重傷,瞧不明白了。你訪能人入山,見馬傑去,就知是死是活了。此時山裏頭更緊着,有七層圍子,都有人把守,出人總有腰牌爲證,怕有奸細入山。”王天寵說:“我要入山,進得去進不去?”楊永太說:“進不去,你又與妖道對過陣,別的會中人也認得你。你訪能人入山,探馬傑的口氣,盜他的八卦幡與太阿劍。把你的金鏢給我一支,如有人進山,你也與他一支金鏢爲憑,我作內應。”王天寵一聽,說:“我往哪裏去訪能人哪?”楊永太說:“浙江宜興縣西海岸獨龍口總兵張廣太,他在那裏廣收攬英雄。你歇息幾日,再去上獨龍口。我這就告辭了。”天寵伸手掏出一支金鏢,交給楊永太,送出大廳,二人分手。王天寵住在山賽以內,次日天明,暫且養病,,見那些個嘍兵都往後山空場耕種稻田。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至新春三月。王天寵的心病,也好了,想要起身告辭。楊永安備酒進行。外邊有人來報說:“山下有清明的官兵馬隊五百,帶兵官是山東馬,稟寨主知道。從山下過去,不知所因何故。”楊永安說:“你等下山,追上就說我與王姑老爺請他們上山。”嘍兵答言下山就追。書中交代,馬成龍這是往哪裏去?因大營神力王帶病,,賊人也不出山來,攻了兩次山,官兵帶傷之久不少。這一日,來了一角文書,是穆將軍的文書,來調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是因天地會老會總任山,他前者由獨龍口帶隊,繞路在僻靜深山之內,探聽吳恩搬回峨嵋山去了,他暗暗的派他這手下的餘黨改扮逃荒之人,奔河南界。那日到了河南地界邊聚齊了,派雲南二勇士小長萬楊平爲先鋒,大耗神梅峯爲接應,合後糧臺搬山雕陳忠。外有張寶仁、任鳳山,逍遙會總與太平會總,大小四十八家會總,大兵十萬,進取汝寧府。那一日,取了汝寧,分兵取歸德、夏邑、虞城等處。警報早報到河南巡撫慶安保,慶大人調各處提鎮協帶兵剿滅,一面奏明瞭朝廷。康熙聖主派建威將軍、侍衛處領隊大臣穆詹與蔡榮,帶十萬精兵征剿河南會匪。派兵部侍郎汪平爲提調參贊大臣,奉旨挑滿漢侍衛八十名,頭等侍衛韓託保、韓三保、薩哩善、哈三保等衆人。出都之時,想起本隊官兵人等都是八旗滿漢之人等,並未打過軍需,不知賊人的精形。有人說:“眼神力王大營內的馬成龍、馬夢太、李慶龍三個人,久戰天地會八卦教,何不把他們調來,一同征剿?”老將軍去了一角文書,那神力王接着文書,怕路上不甚好走,派夢太、李慶龍二人帶五百馬隊,馬成龍爲統領,發了路引關文,三人起身。那營內與他三個人相好的朋友,都來給他三人送行。謝祿、韓虎二人帶奮勇隊送出營外,回營交令,仍歸前鋒營胡大人管轄。
馬成龍等三個人,那日路過三岔山,馬隊進山路走得快,嘍兵如何能追得上。三個人玩玩笑笑,在路上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一座鎮店,是南北大街,路西有一座大店,三個人帶隊進店,安了公館,下馬入西上房。有伺候他們三個人的差官,送過淨面水來。夢太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脫,把辮子挽上,蹲在那裏洗臉。李慶龍也就摘了帽子在那裏撣土。惟有山東馬坐在那椅子上一聲也不言語,面帶怒容,不甚樂。馬夢太洗完了臉,站起身來,笑嘻嘻的說:“馬大哥,你不洗臉哪?”馬成龍也不答言。夢太不知道是爲什麼,心中不解。聽見山東馬說:“你們這兩個人還了得嗎,連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那兵丁見了你們應該如何?我是個統領,你兩個人是我的屬員,進了公館,我先坐在這裏,連帽子戴着還未解,你們兩個人一路混排場!”
夢太一聽,心中說:“好朋友,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不念故舊之交。”連忙穿好了衣服,戴上帽子,說:“大人要早吩咐,我二人連在一處屋裏住都不敢。我想咱們是朋友,才無拘束。”李慶龍也把帽子戴上了。三人心中不悅,臉上不敢帶出來,勉強帶笑,與成龍說話。成龍一笑,說:“你這個東西,每日與我玩笑,今天我耍笑耍笑你兩個就不成了?我真要向你兩個人充大人,我早就充了,也等不到今天!你兩個人要酒,咱們喝酒吧。”三個人脫去衣服,入座吃酒。天有初更時分,馬夢太一拉李慶龍到外邊,說:“他是耍笑咱們,明天到半路之上,他是分文都未帶着,他的餉項也在咱們手內,咱兩個人如此如此,餓他一天,也叫他知道知道。”說罷,二人進了屋,又唱了會子酒,吩咐撤去殘桌安歇。
次日天明起來,用完了早飯,並還了飯帳,出了店門,往前行走。天有午牌之時,暮春之際,天氣甚熱。前邊有一個樹林兒,三人見了樹林,說:“站住歇歇。你看前邊有兩條大路,不知哪是正路?”三個人下馬,坐在馬紮上。衆兵丁也下了馬,在林子旁邊等過往人,好訪問路徑。夢太望成龍說:“馬大哥,咱們哥兒倆是結拜的兄弟,昨夜晚上你就不對,不應該那樣玩笑。照着那樣交友,我拿開水澆你。”馬成龍一聽,說:“已然過去的事,何必如此?”夢太說:“過去了,我沒過去哪。
從此我越想越有氣!”成龍說:“你有氣別與我說話,我不是朋友,你別交我。”夢太說:“很好,跟我的人,帶馬過來!咱們下站見,前站等你們去。”說着上馬,從人收拾物件,帶二百五十馬隊,竟自去了。馬成龍回頭與李慶龍說:“李大人,你瞧他這個人對不對?不應該這樣辦法。自己哥們,何必要這個樣子!”李慶龍說:“不對,是你不對!你們兩個人當初與顧煥章在神前一拜之交,自倭侯爺一死,你二人應該親近纔是。
爲什麼玩玩笑笑,是所因何故?你說說。”山東馬一聽,說:“不願意交我就散!”李慶龍說:“跟我的人哪,帶馬過來!”
上馬說:“我頭前走了。”馬成龍一瞧兩個人帶隊走了,說:“跟我的人哪?”左右一瞧,並無一個。自已猛然醒悟,說:“好個馬夢太!這號東西,他知道我是沒有帶着銀錢,他兩個人商議好了,故此那麼才走去了。我何不上馬追他二人?他二人打算餓我一天,我明白了!”自己站起身來,也不要馬紮啦,伸手方要拉馬,聽見東樹林外邊有人嘆息說:“罷了,生有處,死有地,該當我今天死在此處。”
成龍擡頭一瞧,見東邊有一棵小柳樹,村旁站着一個人,年約七十多歲,身高有四尺向外,赤紅臉膛,白鬍須;身穿藍布大衫,白襪青鞋,手拿一根新連兒繩,扔在樹上拴套兒,要上吊。馬成龍過去說:“老頭兒,你別想不開,這大年歲還想要尋此短見。你是爲什麼哪?”那老頭“唉”了一聲,說:“我是江蘇人氏,姓朱,孤身一人,並無親故,傢俬百萬,俱被我花費了。今天從早至此,並未吃飯,我想我活這麼大歲數,還等着餓死不成嗎?”成龍說:“你跟我走吧,我救你就是。
我管你一頓飯就是,我還要賙濟賙濟你。”那老頭兒說:“你真救我,是怎麼樣救啊?怕你管不起我吃的。”馬成龍說:“我要救不了你,我是一個狗日的!”那老頭兒說:“很好。”二人一同到了樹旁,把馬解下來。成龍上馬說:“你就跟我走吧。”
那老頭兒一瞧,說:“這個人應了誓了,你救不了我。你騎着馬,我這大年歲,如何跟得上你那匹馬?”馬成龍一想,說:“你也上來就是。”那老頭兒抓住馬成龍的腿,也騎在馬上,可在成龍身背後,兩隻手一摟他的腰。山東馬說:“好傢伙!你這個人幸虧是一個老頭兒,要是年青的人,我決不能叫你騎在我身背後。”那老頭兒說:“我抱着你就是。”二人一縱馬,往前正走有二十里之遙,前面一座鎮店。馬成龍來到此處,要惹出一場大禍。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