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王孫去不返,馬足共車輪。
萬里連天色,終年出塞人。
幾經金海雪,不見玉關春。
曙夜寒塘夢,相思愁白蘋。
話說差官稟報張廣太:“有天地會帶四五萬賊,殺奔獨龍口而來。”張廣太慌忙來至外面掌號,調齊大隊,撇下探馬前去哨探。探馬走後,有姜玉由江蘇副將衙門來給廣太請安,說:“我嬸母從衙門內挪出來了,搬在王協鎮的前院住,叫我來問把家眷接在這裏來,還是在那裏住?”廣太說:“你先別議論那個了。眼下賊匪來搶獨龍口,我這裏就是五百兵,河裏還有王爺的五百隻戰船,是你張伯父張大虎承管。若要失了獨龍口,那時之間王爺的戰船被賊人搶去,把這裏道路截住了,王爺沒歸路,那還了得!還有一件:你馬伯父在這裏傷寒病,又反覆了,不知何日才能好。倘若關城一失,天地會恨你馬伯父入骨,必要把他碎屍萬段。我派四個人跟着你,把你馬伯父搭在船上,然後把他送到江蘇避兵,那時間你再打聽我這裏的吉凶。若要天子的洪福,我將賊人殺退,那時之間也算是一件奇功。倘若不祥,我死在此處,你將我的家眷送歸河西務,連你馬伯父一併在我家中度那太平的歲月就是了。此一時,你快去把你馬伯父搭到船上,快回江蘇去吧!”
姜玉帶着四個人到了書房之內,只見成龍在牀上躺着昏迷不醒,過去叫人把他扶起來。山東馬把眼一瞪,說:“你是誰?”姜玉說:“馬伯父,是我。”成龍說:“原來是姜玉,你幹什麼來了?”姜玉說:“馬伯父,外邊有天地會八卦教帶着五萬人馬,來搶獨龍口。我請馬伯父跟我上船去,先逃奔蘇州,然後有什麼事再說吧。”成龍說:“拿着我的刀。”姜玉一回頭,見那四個人俱皆逃走,自己又攙扶不起馬成龍來,成龍又走不了。無可奈何,自己拿着成龍的大環金絲寶刀,說:“馬伯父,也不必逃走了,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兩個,咱們爺倆死在一處就是了。”
正說之際,聽得獨龍口正西一片聲喧,殺聲不止。此時,張廣太帶着蘭守備與千總、把總、外委等,帶領五百官兵,在獨龍口正西列隊。只見那正西塵頭大起,土雨翻飛。少時,有無數的賊軍殺奔前來,旌旗無數,遍地俱是賊隊,左右是馬隊,當中是步隊。內中有爲首的頭目,是老會總任山。
書中交代,任山自福建會館逃走,至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奏明瞭蘇州之事。後來吳恩在湖南、湖北、浙江等處,勢如破竹,任山他管理糧臺事務,前部正印先鋒官李長榮。只因王爺在湖北湘江口北岸扎隊,賊人在南岸紮營,兩下里有兩個多月。王爺暗渡了湘江口,一直殺入賊營之內。吳恩退歸襄陽城內,大家商議說:“神力王帶大兵已然過江,你我該早作準備纔是道理。”有糧臺會總說:“督會總不必着急,我有一計,管保要取浙江、江蘇兩省,勢如破竹,不費吹灰之力,管保垂手可得。”吳恩問:“有何計?”任山說:“臣請得精兵五萬,進徵獨龍口,拿獲張廣太,截住清營的糧臺,以斷他人的歸路。
兵無糧自亂,那時會總爺可以一陣成功。我繞道進取獨龍口。”
吳恩說:“甚好。正月初六日,你帶五萬大兵前去,兵伐獨龍口就是。”
過了新年了,那一日,任山統帶馬步隊大兵,繞道殺奔了獨龍頭。那一日,到了獨龍口西村口,只見那張廣太帶五百官兵前面列着隊伍,任山傳令扎隊。前部先鋒官鐵錘將赫大雄,坐騎烏騅黑馬,手挾渾鐵八楞軋油錘,本領高強,藝業出衆,乃是當世的英雄,催馬來至陣前,大喊:“張廣太出來,與我分個高低!”張三大人騎的是一匹花斑豹馬,蘇州那邊的朋友送的,自己擰槍就要出去。旁邊守備蘭秀亭說:“總鎮大人不必着急,待我前去拿他就是。”說罷催馬,一直奔兩軍陣前。見那赫大雄頭戴皁緞色將巾,金抹頭,二龍鬥寶,鬢插白鵝翎兒,身穿皁緞色蟒箭袖,腰束英雄帶,足登青緞子快靴,手擎一對鑌鐵軋油錘;面賽烏金紙,黑中透亮,環眉大眼,怪肉橫生。一見蘭秀亭,他把那錘一擺,說:“來者可是張廣太?”蘭守備說:“賊人要問,我乃獨龍口本汛的守備,姓蘭,名秀亭。小輩通個名姓!”那赫大雄自通了名姓,掄錘就打,蘭秀亭用槍分心就刺。二人大戰十數個回合,赫大雄一錘把蘭大老爺的槍磕飛,又一錘把蘭秀亭結果性命,死於馬下。這一邊有一個千總吳永太也被賊人所殺,把總周德凱出去也被賊人所殺。衆官兵人人擔驚,個個害怕。
張廣太把自己座下的花斑豹一催,一聲喊罵說:“妖人休要這樣無禮,我必要結果你的性命!”說罷,擰槍就取赫大雄。
賊人睜睛一瞧,說:“來者可是張廣太?”那邊三大人一聽,說:“正是你家大人!你不必多問!”赫大雄瞧着,心中甚是有氣,說:“張廣太,我正要拿你,與我那會中人報仇雪恨!”
廣太本來馬上就不成,今天是真急了,料想:“那賊勢浩大,這座獨龍口不能保守,念聖上皇恩浩蕩,這一條命我也不能逃了。”催馬出去,到了兩軍陣前,擰槍照着赫大雄前心就是一槍。赫大雄用錘往外一磕,張廣太如何是他的對手?那支槍“嗖”的一聲撒手,崩出去有四五丈遠。張廣太的馬就往南一轉頭,縱轡加鞭,一直望正南跑去。那赫大雄催馬往前追趕,說:“張廣太,你往哪裏走!我來結果你的性命!”三大人馬正往南跑,心中說:“我成龍馬大哥不知此時如何辦理?”又一回頭,瞧見賊人追下來了,自己恨不能肋生雙翅,飛上天去。
自己正在急難之間,見前邊大路攔住,東西有一道溝,溝的南邊有一個大松樹林兒。那溝有六尺多寬,這馬到了那裏,不敢往那邊跳。後面赫大雄離着四五丈遠,搖錘直嚷說:“好一個張廣太,今天你往哪裏逃走?我必要捉拿你,去見我家老會總!”張廣太真急了,一縱轡,那馬往南一躥,前腿過去,後腿蹬空了,幾乎落在溝內,那馬上也上不去。賊人一瞧,哈哈大笑,說:“張廣太,你還往哪裏逃走!”
三大人正在危急之際,只見那邊樹林內大吼一聲,躥出一位猛愣英雄,說:“賊人休要傷我家總鎮大人,待我先把你拿住!”說罷,一抖手中那一杆渾鐵點鋼槍,過來先把張廣太那一匹馬給拉上溝的南邊,他一縱身躥過了溝北,照着那赫大雄前胸就是一槍。赫大雄用錘招架,二人殺在了一處,一個在馬上,一個在步下。張廣太在那南邊馬上,定了定神,心中說:“此人好俊本領!我也不知他是哪裏的人,如何能夠救我哪?”
話分兩頭。救張廣太的這個人,是哪裏來的?爲什麼就知道張三大人往這邊敗呢?說書的先就說過,一張嘴難道兩下里話。救張廣太這個人,就是在邢臺縣與成龍、夢太在店中分手的那個高傑。自夢太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他就想着要回家,自己又想家中無事,他就往這浙江地面來了,銀子也花完了。他那一日到了這獨龍口,正西有一個藤蘿營鎮店,他剩了一百多錢,他也餓了,瞧見有一個窪笊籬的小店,座西朝東的籬笆門,裏面正房三間,高傑就進去了。見了裏面有一個小店的掌櫃的,年約五十多歲,身穿藍布夾褲夾祆,黃臉膛,有幾根鬍子,一見高傑進來,說:“來了嗎?”高傑說:“來了。你這店中管做飯嗎?我這裏有錢給你,管我吃飽了就都給你。”說着,扔過去那一百錢。店內掌櫃的一瞧,說:“你吃餅一斤夠不夠?”
高傑說:“飽了就夠了。”那開店的沒有聽明白,也就給和麪烙餅。他心中說:“除去店飯錢,我還多剩你好幾十錢哪。”
正和麪,又來了幾個作小本經營的,也就大家都要吃飯。那店內就是掌櫃的一人,先烙得三斤餅,是大傢伙的。高傑拿過一張就吃,別人也不知道他是烙了多少斤面,店中掌櫃的只顧忙,那裏還照應得到。他又烙得了兩張,一回頭要擱在那邊,一瞧短了四張餅,問:“誰拿了去?”大家說:“你瞧不見那個大漢在那裏吃嗎?”掌櫃的說:“就有你一斤.你爲何吃二斤呢?別吃了。”高傑說:“還沒有飽呢。”大家都說:“你多買面就吃飽了。”衆人大家分着吃。有一個人正吃着呢,外面進來一個熟人,連忙過去讓人去了。高傑把人家的餅都給吃了。
那人一回頭,見已然吃完了,說:“你爲何吃我的餅?”高傑說:“你不吃放在那裏幹什麼?我吃了與你無關。”店內掌櫃的說:“怎麼着?吃了人家的餅,還說與人家無干?人家花錢買的!”高傑說:“我既然吃了,你拿刀來把我的肚子劃開,掏出來吧。”那個人說:“得了,掌櫃的你就不必與他說了,我送給他吃了,我再吃別的。”那高傑躺倒炕上就睡,吃得飽,睡得着。大家都說:“店中的掌櫃不該留他住”開店的也沒有話了。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起來,大家住店之人都走了,高傑醒了說:“店家,你給我預備些個什麼吃的我吃?”店中掌櫃的說:“你自己到大街練幾趟木棒,就有人給你錢,你再吃飯也不晚。”高傑說:“有理。”自己出店,到了十字街人馬多處,他站在當中,把那房椽子一擺,說:“來,來!你們瞧我練一回。”使動如飛,正練得高興,招了有好些個人。練完了,大家給扔了不少的錢。只見那邊過來一人,一伸手拉住高傑。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